第15章 ☆、雲間侯府
绮羅生見劍子仙跡果真一身仙風道骨,心道怪不得當日鷇音子提起他時,始終贊不絕口。绮羅生含笑應道:“晚輩曾有緣在漢水一帶遇見鷇音子道長,聽道長講過劍子前輩的事。”
劍子仙跡點了點頭,道:“難怪昨日是最光陰送你來的。聽慕少艾說,你身上中了一記玄冥神掌?”
“的确如此。”
劍子仙跡道:“這樣看來,玄冥二老倒是跟慕少艾很有緣。”
話音剛落,便聽到柳樹蔭外邊有人笑着說了一句:“劍子大仙,趁我不在,你又在編排我什麽?”
兩人聞聲望去,只見慕少艾一手撥開絲絲垂柳,另一手端着一碗藥,緩步朝他們這邊走了過來。
劍子仙跡見他來了,便争辯道:“藥師,怎麽能說是編排?劍子仙跡乃是修道之人,從不扯謊,說的可都是大實話。”
慕少艾搖頭嘆氣,笑道:“單單是這一句,就已經在扯謊了。”
绮羅生險些笑出聲來,可要是真笑出來了,那也實在是太失禮了,只好忍着。
這時阿九走了過來,一把搭上他的肩膀,眼睛卻看着慕少艾那邊,說道:“绮羅生,別理他們。兩個人加起來都一大把年紀了,天天這樣鬥嘴,也不覺得無聊。我幫你留了早飯,在竈上溫着,我去幫你拿。”
绮羅生覺得阿九來得真是時候,再留在這裏聽下去,他可不敢保證待會兒他會笑成什麽樣。
慕少艾見此,便将阿九叫住,道:“阿九,過一會兒,你帶绮羅生四處走走,熟悉一下咱們迷谷的環境,他這一住,至少也得四五個月。”
阿九一疊聲應道:“知道了,知道了。”便同绮羅生一道走開。
慕少艾又把目光轉回到劍子仙跡身上,問道:“我且問你,今天的一百趟太極拳,還欠幾遍?”
劍子仙跡卻不回答,反而問道:“藥師啊,每天除了練功就是吃藥。你我可是老相識了,能否打個商量,換另一個法子?”
慕少艾走到傘亭底下,将藥湯擱在石桌上,坐下之後取出了水煙筒,慢悠悠點了個火,又慢吞吞地抽了幾口煙,睨了劍子仙跡一眼,嘆道:“恐怕得讓你失望了。慕少艾學藝不精,既不會‘寓治于樂’,也不會練什麽靈丹妙藥,只一粒便讓你徹底好轉,一回頭又是天下無雙的劍子仙跡。所以你還是安安分分吃藥練功吧!今天的藥已經煎好,給!。”說着,便将藥碗推到劍子那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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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子仙跡端起來聞了一下,眉頭一皺,問道:“你今天又往裏頭放了什麽珍稀的藥材?味道真是特別,唉,貧道恐怕沒有那麽大的福分。”
慕少艾道:“劍子,良藥苦口利于病,這麽簡單的道理還要我來提醒你?別找借口,直接認命喝了吧!”
他都這麽說了,劍子仙跡也不好再繼續耍賴,便捏着鼻子把藥喝了下去。
慕少艾緩緩吐出一口煙圈來,佯作不滿地問道:“為什麽每次勸你吃藥,我都得費這麽多口舌?”
劍子仙跡爽朗笑道:“偶爾一次口舌之争,也不失為一種人生樂趣,藥師難道不是這樣認為的?”
“哎呀呀!每當這種時候,我就格外思念某一個人的伶牙俐齒,機敏善辯。如果他也在這裏,我就可以高高翹起二郎腿,優哉游哉看他跟你鬥嘴,這才是慕少艾的人生樂趣。”
“某一個人?是指龍宿?
“多年不見,有何感想?”
劍子仙跡在他的對面坐下,緩緩說道:“早些年總壇曾傳來一道聖令,叛教之人,格殺勿論。”
慕少艾眉一挑,又問道:“哦?那代教主有何打算?”
劍子仙跡苦笑道:“我實在失職,挂了這麽久的傷號,又深居山中,不曾聽過有什麽聖令。”
“視而不見,聽而不聞,未免太被動了?……可曾想過再見之時,會是怎樣?”
“何必浪費時間去琢磨這些或有或無的事情,凡事順其自然便好。”
“道法自然,這是你道門之中的說法。你另一位好友呢?對于龍宿,也是随緣?”
“然也。”
慕少艾聽了他這話,不覺“哈”一聲笑了。
劍子仙跡也不想去問他為何發笑,沉默了一會兒,又問道:“怎麽突然提起他來?”
慕少艾卻是不答,從袖中取出一物,道:“沐靈山給你的信,早上剛送來的。”
劍子仙跡接過信,拆開一看,又遞給慕少艾,半晌無話。
這麽多年過去,某些離開的人再也沒有回來,而某些不該失蹤的人也始終毫無音訊。
那些老兄弟裏面,有的已經死心,給他刻了個牌位,晨昏三炷清香,祭奠他的亡魂;有的是死心眼,始終認定他還活在這世上,天南地北地找,可是找了這麽多年,人還是沒有找到。
慕少艾見他不說話,便也安靜地坐着,緩緩抽着水煙。過了一陣,又岔開話題道:“光明使,你號稱逍遙大仙,仔細一想,還真是逍遙無比!教內教外的事有沐靈山和風雪一路禪幫你撐着,豁然之境裏頭,又有仙鳳丫頭在打理。你是毫無牽挂,我實在羨慕。”
劍子仙跡苦笑道:“鷹王,你在怨我?”
慕少艾道:“怨你什麽?是怨你為了替兄弟報仇,不顧大局,一個人對上聖蹤?還是怨你身受重傷,險些令明教又一次失去領導者?是,我是怨你,可埋怨忿恨完全是無濟于事。”
劍子仙跡點點頭,道:“我明白。”
兩人又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劍子仙跡開口打破這場寂靜,問道:“我剛剛問你的話,你還沒有回答。……天鷹教那邊也沒有龍宿的消息?”
慕少艾歪着頭看他,笑道:“這會兒怎麽不順其自然了?我看以後你在我面前,還是踏實一些。至于你肚子裏的謊話,留着騙小娃娃就好。”
劍子仙跡訝然問道:“我什麽時候騙了小娃娃?”
慕少艾道:“當年一派秋容之內,你是怎麽對仙鳳說的?小丫頭被你說得直掉眼淚,藥師看了,可真是于心不忍!”
“怎能說是騙?難道佛劍沒有去揚州,沒有回師門?”
“去是去了,回也回了,只是這‘去’和‘回’,跟你說的區別大了!好端端的一個佛門高僧,未免也被你編排得忒苦情了?仙鳳丫頭年輕,才會信以為真,被你騙得團團轉。至于他,你是想借仙鳳傳話過去,可是,你覺得你那些話他會信?”
劍子仙跡道:“信,表示他還有感性純良一面;不信,也該明白佛劍的心意,劍子的苦心。如果這樣還是無動于衷……”
“如何?”
劍子仙跡嘆了口氣,道:“那劍子仙跡也沒有辦法了。”
“又是這般無奈被動?”
“你還沒有回答。”
“還是那六個字,神龍見首不見尾,”說着,慕少艾起身走到劍子跟前,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又邁開步子走遠了,“你繼續打拳,慕藥師我還有別的病人。”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且說最光陰帶着小蜜桃出了迷谷,按着慕少艾寫的那張便箋四處替他搜羅藥材。
像什麽鹿茸人參,品相頂尖的也只是珍貴,并不難找,最光陰甚至懷疑這幾味藥只是慕少艾随手寫上去湊數的。
而另外有兩三樣東西,譬如凝晶花楟竹,最光陰是連聽都沒有聽說過,只好跑回武當去問師父。結果鷇音子雲游未歸,山中只有素續緣在。
好在他這位師弟也是醫道高手,最光陰要找的東西,有一兩樣他倒是知道。素續緣回頭又去翻了父親的藏書,很快就幫最光陰找出了其它藥材的所在。
最光陰離了武當,南下又北上,不經意間數月過去,終于湊齊了慕大藥師要的東西。
那時最光陰身在北方,距離迷谷山長水遠的,好遠一段路。連日奔波下來,最光陰和小蜜桃都覺得有些疲乏。那時又臨近端午,最光陰也不想在過節的時候趕路,便取道大都,打算在京城裏歇幾天,等過完節再走。
這一日,最光陰見街上熱鬧,便同小蜜桃出門閑逛。
京師乃是繁華之地,街上車馬如龍,人頭攢動。最光陰正走在路上,忽覺身後有異,轉頭一看,身後的小蜜桃竟不見了。
他急忙四下張望,只見一道白色犬影在人群中穿梭而過,眨眼便消失在他的視線裏。
最光陰大聲喊它,也不見小蜜桃回頭,趕緊撥開衆人,大步去追,追出了好一段路,才追上了它。
最光陰不滿地将它抓住,低聲吼道:“你跑什麽?”
小蜜桃卻拿頭頂着他,把他趕到角落裏,示意他安靜些,又伸出前爪,遙指前方,道:“你看前面那個人,是不是很熟悉?”
最光陰順着小蜜桃所指的方向望去,目光漸漸鎖定在前方的兩個人身上。
那是一老一少兩個人,各牽着一匹高頭大馬。年老的相貌奇醜,穿着一身破舊的黑衣,而年少的模樣端正,衣飾光鮮,腰間還挎着一口寶刀。
最光陰打量着那個年輕的刀客,确定是有些熟悉,但就是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
小蜜桃連忙提醒道:“就是當年闖上武當殺人的那個人!”
最光陰心中一驚,又仔細辨認一番,點頭道:“沒錯,的确是他!上次溜得太快,這一次我看他還怎麽逃!小蜜桃,我們跟上去。”
這一片是京城權貴住的地方,街上盡是騾車轎子,偶爾有行人經過,也三五成群。像最光陰這樣孤身一人還帶着巨獒行路的,反倒是分外引人矚目。
最光陰生怕跟得太緊,會被對方察覺,只好遠遠跟在他們後面,慢慢地走,裝作玩賞街景。
可惜雙方相隔太遠,最光陰根本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麽。偶然一陣風吹過來,也只是聽到一句“支離疏先生”,旁的便再也聽不清了。
那兩人牽馬在前,最光陰和小蜜桃在後邊一路跟着,看着他們走到了一座府第前面。
看那宅子的模樣,飛檐翹角,丹楹朱戶,顯然主人非富即貴。
正門前一東一西立着兩座牌坊,東邊的是“瑰意琦行”,西邊是“孤标淩雲”。
坊下有持戟的衛士把守着,不讓行人随意通過。那兩個人上前遞了拜帖,不一會兒便有人将他們迎進去。
最光陰稍微靠近一些,正門匾上“雲間侯府”四個鎏金大字赫然映入眼中。
作者有話要說: _(:з」∠)_雲間侯同志,你終于肯現身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