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醜者離疏
最光陰當然知道雲間侯。
雲間侯其人本名絕代天驕,雖然不是出自皇族,但姐弟三人皆是骁勇善戰的大将,以軍功封拜侯爵,一為朝天,二為雲間,三為禦宇。
這雲間侯排行第二,據說是個百戰不殆,目下無塵的常勝将軍,只是最近幾年不知怎的,大概是得罪了誰,漸漸不被皇帝所喜,手裏的兵權都被收了回去。如此境地之下,這位侯爺仍不知收斂,照樣四處招攬天下豪傑,收為門下食客。
先前最光陰和他的師父鷇音子所遇到的迷達閻達,正是此人之門下走狗。
此時最光陰站在侯府大門遠處,冷眼看着那挎刀的年輕人與醜面老者一同進了雲間侯府。
依照他師父鷇音子的推測,這個年輕人應該是紫衫龍王的屬下,怎麽這會兒又跟朝廷的人勾搭在一起去了?
難不成是疏樓龍宿離了中原,這人見舊主失勢,便另投了門庭,跑到雲間侯這裏來讨一個榮華富貴?
也對,像這樣的無恥小人,追名逐利是其本性,就跟饞貓愛腥一樣,改不了的。雲間侯雖然暫時失了兵權,但他仍是皇帝封的侯爵,貴不可言,何況他還有兩個手握兵權的姐弟,未必沒有重整旗鼓,東山再起的機會。
看起來,這厮似乎抱上了一條挺粗的大腿!
小蜜桃匍匐在最光陰的腳邊,見他半晌無話,便站起來拿腦袋拱了拱他,問他下一步有何打算。
最光陰伸手摩挲着下巴,嘿嘿笑道:“難得有緣遇上,這一次非抓住他不可!你先回客棧等我,我進去查探一番,如果一個時辰內我沒有回去,就到城南郊外等我。”
雪獒聰慧,也不多言,頭一點便轉身走了。
侯府正門前守衛甚多,饒是最光陰如何不凡,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就能闖進去。
于是他一路繞行,直至侯府東側的僻靜處,确定四下無人注意到他,這才使出梯雲縱來,輕飄飄落在府牆上,貼着牆頭俯身往裏一看,趁着無人察覺之際,迅速進入,藏在一個早就選好的隐蔽處。
見左右無人,再次長驅直入,如一道虛影般一掠而過。
侯府之中高手雲集,最光陰不敢托大,行了一段,便停下腳步,躲進陰影裏。又想自己這身衣服的确顯眼了些,若是被人發現,恐怕就給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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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草驚蛇,委實不美。
此時恰有一個家丁路過,最光陰藏好了,等那人走過去,悄然潛行至其背後,立掌如刀,劈在那人頸側,見他暈了過去,便将他拖到附近的假山裏,剝下衣服換上,再将那人的手腳捆了,又把他的嘴巴堵上,這才走了出來。
雲間侯府占地甚廣,加之重門疊戶,最光陰并不知道那兩個人去了哪裏,不好瞎闖。
琢磨了一下,想起他們來到侯府時,是正式投了拜帖的。如果這兩人是絕代天驕的門客,一來不會牽着馬直接走到侯府大門,二來也不會投什麽拜帖。
既然投了拜帖,那便是要去拜見絕代天驕的,雙方會在哪裏會面,最光陰大概估計了一下,便一路摸了過去。路上盡量避着人走,實在避不過去時,便垂手低頭,佯裝恭敬,憑着這一身家丁服色,竟也無人攔阻他。
又走了一段,最光陰忽然看見前方有幾個婢女捧着茶果,正往西面一處軒室走去。他連忙跟了上去,半蹲在窗外,小心挑破窗紙,往裏一看。
此間似乎是一個書房,陳設頗為簡潔。北牆的書案後邊坐着一個人,穿着縷金線的霜色袍子,劍眉星目,神情冷峻,想必就是這座府邸的主人,雲間侯絕代天驕了。
幾個婢女将茶果送進來,便退了出去。
書房裏除了絕代天驕,還有其他三個人在,那一老一少果然就在其中。
餘下的另一位,正坐在絕代天驕右手邊的第一張太師椅上,身着金甲,年紀不大,氣勢倒是威嚴。
看他與絕代天驕交談時,兩人間親厚之意溢于言表,必定是極為親近之人,莫非此人就是絕代天驕的三弟禦宇天驕?
最光陰正猜測着,便聽到那個年輕人恭敬地說:“……侯爺所托,鄙人回去之後,定當全數轉述給主上,請侯爺放心。”
絕代天驕點了點頭,眼中不見喜怒,道:“當年與龍先生匆匆一晤,不曾深談,甚感遺憾。龍先生是久居西域的富貴閑人,不知何時才有再度東游之意?”
那年輕人聽了,臉上帶出一點讨好的笑來,道:“主上亦是深以為憾。其實主上早有東來之意,只是諸事纏身。鄙人此次來到中原之前,就聽主上說過,若無其他變故,應當會在一年半載之內重游京師,并在京城山海樓中設宴,以謝侯爺多年照拂,屆時還望侯爺抽空撥冗,與主人一會。”說着,便站起身來,朝座上的絕代天驕一躬到底。
一旁的禦宇天驕“嗤”一聲笑了,道:“你這個人倒是很會說話。說到‘照拂’二字,還是龍先生照拂我們哥倆多一些。如果沒有他的多番舉薦,侯府上下也不會有這麽多高手,先有迷達兄弟,如今又有支離疏先生,我二哥的雲間侯府可算是如虎添翼了!”
窗外的最光陰聽到這裏,驀然一驚,那尾紫龍果真和朝廷勾搭上了!玄冥二老這樣的魔頭,竟也是受他的推薦,才會跑來給雲間侯賣命!
他們是何時加入了侯府?十年前?還是二十年前?
那疏樓龍宿呢?他與絕代天驕又是從何時起就有往來的?
又見那年輕人稍稍側身,面向着禦宇天驕說道:“正所謂良禽擇木,侯爺慷慨豪爽,天下間的高手自當願為侯爺效命。主上曾經說,所謂舉薦不過是在雙方之間搭個橋遞個話罷了,當不得什麽。”
最光陰聽到這裏,忽覺背後有人,連忙擰身一閃,堪堪避過來人掌風,定睛一看,不是別人,正是玄冥二老中的迷達。
書房裏的人也聽到這邊的動靜,絕代天驕長眉一皺,揚聲問道:“外頭鬧什麽?”
侍衛連忙進來回禀道:“侯爺,有人闖入侯府,被迷達先生發現了,迷達先生正設法将他擒住。”
支離疏與流川飄渺相互看了一眼,不待絕代天驕有所吩咐,支離疏已一躍來到屋外,只見侯府家丁們拿着各式兵刃,正将兩個人團團圍在中間。
再看那戰圈中,一人白面無須,舉手投足間盡是邪氣,正是迷達;而另一人便是衆人口中的闖入者,他穿着侯府家丁的衣服,手中揮舞着的卻是一柄奇特的獸骨大刀。
支離疏心一沉,毫不遲疑跳入戰圈,掌氣直逼最光陰周身。
最光陰看到對方又有人出手相助,連忙揚刀回防,怎奈對方掌力連綿不絕,竟透刀入體而來。最光陰暗吃一驚,這武林中什麽時候出現了這樣的高手?支離疏?為何不曾聽過這個名字?
迷達見支離疏一出手便将人牽制住,頓時心生不喜。最光陰一時被支離疏纏住,背後露出好大一塊空門。迷達可不是清高冷傲的高手,如此機會,怎會錯過,雙掌一分,朝最光陰背心處打來。
最光陰聽見背後風聲,連忙使出鷇音子近些年新創的太極劍法,化刀為劍,骨刀在周圍劃出無數圓弧,卸去對方兩人的進逼。
支離疏當即大喝一聲,連發數掌,如驚濤巨浪一般,迅疾朝最光陰身上打去。
最光陰一向是使刀的,對于鷇音子的太極拳太極劍着實沒有什麽研究。支離疏攻勢一變,他登時就有些招架不住,亂中出錯,被支離疏一掌擊飛,連退了十餘步才重新站穩。
迷達見支離疏這後來之人卻先得了手,眸中冷焰焚燒,心道若讓他将人拿下,那日後雲間侯身邊哪還有他們玄冥二老的位置?連忙搶上前去,趁着最光陰受傷之際,欲将他一舉擒獲。卻見支離疏亦是不肯退讓,與迷達齊頭并進,隐隐有一争高下之意。
最光陰看在眼裏,心道這兩個人武功雖高,彼此間卻毫無配合之意,這便是機會!
最光陰凝神定心,再以太極劍法與這兩人周旋,打鬥間偶然看見一旁觀戰的流川飄渺,頓時計上心來,尋了一個空隙,獸刀一沉,一改圓融刀勢,化作清風流雲,卻又有劈山開河之力,正是流川飄渺當日所用的那一招“行雲流水”。
支離疏見此招刀風淩厲,不敢硬碰,于是虛晃一招,借力倒步後退。而迷達靠得太近,不及防備,已被最光陰的刀風掃中,當場嘔紅。
最光陰連忙借着這一擊之力飛速後退,又連發數招,将追兵攔住,縱身一躍,消失在衆人眼前。
最光陰不敢多作停留,離開雲間侯府之後,便将僞裝扯下,腳步依然不停,徑直奔出大都,在郊外等小蜜桃前來彙合。
支離疏那一掌正打在他的左肋上,肋骨斷了幾根,好在斷骨并未插入肺葉,不算嚴重。最光陰稍微處理了一下,又吞下幾顆藥,便盤腿坐下,原地調息。
小蜜桃很快趕到,見最光陰這副模樣,便在附近守着,替他警戒,以防追兵來犯。
半柱香過後,見最光陰睜開眼來,小蜜桃走上前圍着他轉了幾圈,毛茸茸的尾巴左右搖晃,道:“命可真大!”
最光陰長臂一展,将它按住,笑道:“高興也別繞着我打轉,繞得我頭暈!”
其實他心裏也有些慶幸,如果打中他的不是支離疏而是迷達的話,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撐着逃出侯府,再撐着千裏迢迢跑去迷谷找慕少艾。
見最光陰臉色不錯,小蜜桃便問他在侯府裏遇到了什麽。最光陰把所見所聞都講了一遍。小蜜桃又問:“你打算怎麽做?”
他道:“我已經暴露身份,不好再追查下去。剩下的事就交給師父去傷腦筋好了,也不知道他回武當了沒有。……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即刻南下。”
于是一人一犬又踏上南下之路,往迷谷的方向去了。
雲間侯府內,絕代天驕見府中諸多手下居然攔不住一個刺客,面上覆着一層寒霜。衆食客與侍衛們見他如此,更覺失責,一時都不敢出聲。
絕代天驕漠然掃視衆人,命侍衛長帶上一隊人馬即刻在城中搜捕刺客,随後揮手示意其餘人等各自退下,支離疏也被管家請到客房休息,說晚上再設宴為他洗塵。
流川飄渺似乎身有不适,便辭別了雲間侯,出了侯府,連夜西去了。
左右的人接連退下,書房中便只剩下絕代天驕與其弟禦宇天驕兩個人。絕代天驕便道:“不日你即将出征,身為兄長,吾有話對你說。”
禦宇天驕擡起眼來,道:“如果是勿再殺降殺俘那番老話,可以省了。”不等兄長再開口,他又說道:“你應當知道朝廷艱難,軍中沒有多餘的糧草養活那些俘虜。你倒是仁慈,當年那三萬人說放就放,也不想想那些都是反賊的屬下,一放便是縱虎歸山。如今他們卷土重來,倒要我這個做弟弟的來給你收拾。”
絕代天驕眼一凜,冷聲道:“你在責備我?”
禦宇天驕道:“不敢,只是不吐不快。我知道你不想造太多殺業,陛下收你兵權,也算是如了你的意。大姐說她理解你的想法,我也不想再勸你什麽。但是,你應當知道朝堂上有多少人嫉恨我們姐弟,說我們功高震主,居心不良。……好歹你也想想大姐的苦處!那些武林正道向來不服朝廷管束,這一次你不會再心慈手軟了吧?”
“絕代天驕沒有多餘的仁慈。”
“但願我凱旋歸來之日,能聽到一個好消息。”
作者有話要說: 我總覺得這麽正經的文風一點也不适合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