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遇襲

聶雲漢禦馬狂奔,拐上的這條小路又是崎岖不平,整個馬車被颠得吱嘎作響,幾乎就要散架。

卓應閑伏低身子,一手牢牢抓住車板,另一手抓緊佩刀,狐疑地向車後打量,一片塵土飛揚後,并未見到有什麽敵襲。

馬蹄聲亂響,擾亂聽覺,他不得不屏息,再三仔細探聽,仍未聽到異動。

“聶兄,你怎麽知道有人追來?”卓應閑沖前面大喊。

聶雲漢駕着馬,回頭對他吼:“左哥的信號不會錯,獨峪人慣會藏頭露尾,正面抗不過,最喜歡偷襲。看來棠舟府果真有他們的細作——”

他突然神色一凜:“前邊有路障,跳車!”

話音剛落,卓應閑的耳朵終于捕捉到了一絲異樣,一支白羽箭破空而來,正正射向他的面門!

電光石火間,聶雲漢從馬背上跳起來,伸手用佩刀将白羽箭擊飛,然後一個轉身将卓應閑攔腰抱起,跳到旁邊一棵大樹上,雙腳借力,在空中輕盈旋轉,随即穩穩落地。

那狂奔出去的馬突然間被什麽東西絆了一下,伴随着一聲凄慘的嘶吼聲,馬兒摔倒在地,車廂也“咣”地一聲側翻,摔得幾乎散架,綴得馬兒爬不起來,躺在地上不住哀鳴。

聶雲漢和卓應閑背靠背站在小路中間,兩人握緊手中長刀,警惕地環視周圍。

卓應閑對聶雲漢低聲道:“方才多謝聶兄。”

聶雲漢笑了笑,還未開口,又聽卓應閑道:“在下即便學藝不精,倒也尚能自保,你還是先顧好自己吧!”

“阿閑是貴人,漢哥自然得照顧好你。”聶雲漢勾了勾嘴角,随即眼中寒光一閃,沖着周圍朗聲道,“是哪路的朋友這麽藏頭露尾?這可不是好漢所為!”

夜靜得出奇,除了微微蟲鳴,就只剩下一旁駿馬的陣陣哀吟,聶雲漢和卓應閑兩人豎起耳朵,靜靜地捕捉空氣中的聲響。

破空之聲再次響起,兩邊樹上像是憑空長出了幾只大豪豬,無數白羽箭“噼裏啪啦”射了出來,箭矢交織成一片密不透風的網,鋪天蓋地地向他們罩了下來!

卓應閑兩人揮起手中長刀,速度極快,月光下之間一片銀光閃過,箭矢掉了一地。

但還不等他們喘口氣,第二波襲擊又攻到眼前!

“啊!”聶雲漢低吼了一聲。

卓應閑回頭看他,發現他的肩膀中了一箭,擋在他身前,急急問道:“撐得住嗎?”

“無礙,兩年沒練刀,速度跟不上了,真是丢臉。”

借着卓應閑替他揮刀擋箭的功夫,聶雲漢毫無痛覺似地把箭拔了出來,同時從懷中掏出一個圓筒狀的物件兒,大喊道:“低頭!”

可惜倆人還沒産生足夠的默契,卓應閑并沒明白他的意圖,就見聶雲漢從圓筒裏掏了個球狀物扔了出去。

那東西被抛在空中,仿佛見風就長似地生出葉片,呼啦啦向四方一片片展開垂下,銀色的質地在月光下翻着瑩潤的光澤,顯得煞是好看。

還沒等卓應閑反應過來,這玩意已經撐開呈傘狀,兜頭向他們倆罩了下來。

聶雲漢拉了卓應閑一把,倆人蹲下,鑽進“鐵傘”當中,盡管這“鐵傘”的葉片中間是镂空的,仍能擋住周圍襲來的箭雨。

箭矢“咣咣咣”紮在傘面的空隙上,将傘堵了個密不透風。

卓應閑蹲在傘裏,目瞪口呆:“這什麽兵器?”

“漢哥的好東西多着呢!”聶雲漢得意地說,拿手裏剩下的圓筒頂住鐵傘內部頂端,圓筒一節節伸長,輕輕一扭便咔咔固定住,俨然是這傘的手柄。

聶雲漢舉着大鐵傘站了起來,迅速轉着傘面,将所有射過來的箭全都反彈了出去。

卓應閑站在他旁邊,手裏拎着刀,一時竟有點恍惚。

頭一次應對襲擊應對得如此悠閑!

連續幾波箭雨過後,周遭再次安靜了下來。

聶雲漢撐着傘晃了晃,嘚瑟地沖四下喊:“哎,箭用完了吧?是不是該出來亮相了?”

卓應閑十分好奇地摸了摸那組成傘面的葉片,竟然薄如紙,卻又硬如鐵,着實讓人大開眼界。

“這就是珍珠鐵做的嗎?”

“對啊,很輕的,你掂掂。”聶雲漢把傘柄遞到他手裏。

卓應閑接過來也轉了轉,興奮道:“果然輕便!有多重?”

“八斤,攜帶特別方便,把這個圓筒拆下來,這傘尖的球底下有個機關,一按這些葉片就能自己疊好縮回球裏,你按一下——”

許是這敵襲場面變成了特殊兵器介紹大會,偷襲者也看不下去了,只聽“嗖嗖”幾聲,從路兩側樹上跳下來七八個蒙面人,手持長劍将卓應閑和聶雲漢圍在中間。

“等料理完他們再教你怎麽玩。”聶雲漢把鐵傘往旁邊一扔,提起長刀,跟卓應閑再次背對背,“接下來可就要見真章了!”

卓應閑拎着刀,望着面前幾個蒙面人,冷笑道:“車坐久了有點乏,正好活動活動筋骨!”

聶雲漢沖蒙面人喊道:“兄弟們到底哪路的?這兒離棠舟府這麽近,在這兒大動幹戈,不怕驚了府衛的兵爺們嗎?”

蒙面人從頭到尾不發一言,彼此間連眼神都沒傳遞一個,突然間便默契地揮着刀沖了上來!

卓應閑和聶雲漢跟蒙面人打成一團,一時間只聽得兵刃撞擊的“锵锵”聲,刀面反射着月光,竟還有點晃眼。

倆人面對這幾個偷襲者倒是游刃有餘,聶雲漢一邊與人拆招,還一邊抽空去看卓應閑的情況。

這人的确身手敏捷,幾個旋身将圍攻的蒙面人晃得團團轉,四把大刀同時向他劈來,他一個向後下腰輕松躲過,随即手腕一抖一轉,手中刀挽了個花,游龍般地一別,頓時将對面幾人的刀都挑了下來!

聶雲漢不由喝彩:“好腰力!”

他這一分神,對面的人便攻了過來,當頭就是一刀,他腳步溜滑地退了兩步,才堪堪避開,回手跟人過了幾招,才一腳踹在那人胸口,将對方踢出一丈遠。

這一幕被卓應閑盡收眼底,他舔着牙尖嘲笑道:“聶兄,精力可得集中啊!”

聶雲漢戲耍似地引着面前的對手閃轉騰挪,嘴裏也沒閑着:“好不容易有機會領略阿閑你的功夫,自然是得好好看看。沒想到你不光人俊俏,功夫也俊俏,漢哥沒看錯人!”

卓應閑懶得搭理他,想盡快結束這場打鬥,抿起嘴唇專注迎戰。

沒想到隐藏實力的不止他們兩人,這群偷襲者此刻竟然結成了某種古怪的陣型,齊齊向他們兩人沖來。

聶雲漢盯着那些人的腳步,眉峰一跳。

而卓應閑感覺眼前有點花。

這陣型不知道走什麽詭異的步法,他明明看着眼前是一個人,可是只要對方移動起來,就帶出無數虛影,卓應閑目不暇接,只能揮舞着手裏的刀竭力抵抗。

過了不知多少招,他漸漸覺得體力不支,手中利刃也失去章法,只聽得聶雲漢似乎在不遠處大喊:“阿閑,閉上眼!別看!這是‘亂花陣’,步法會迷人眼!用耳朵聽!”

卓應閑當即閉上眼睛,心中冷笑,“亂花漸欲迷人眼”是吧?陣名倒是取得很風雅!

他聳耳聽聲,心中漸漸安寧下來,确定周圍之人的方位之後,他忽地矮身,在地上滾了一圈,大刀直取幾人腳踝,很快便聽見布料破碎的聲音。

聶雲漢見卓應閑領略到位,放下心來,一邊跟偷襲者纏鬥,一邊大喊:“到底是誰派你們來的?我們公子跟人遠日無怨,近日無仇,為什麽在這兒圍攻我們?!”

卓應閑這會兒才回過神來,對啊,現在我們還喬裝着呢!

也不知怎麽回事,偷襲者見卓應閑找到對抗亂花陣的辦法,竟然丢下聶雲漢不管,收縮陣型,齊齊向卓應閑攻去!

陣外留了兩人,用以牽制聶雲漢,陣內卓應閑再次疲于應付,眼看不支。

“呲”地一聲,卓應閑的袖子被劃破了!

聶雲漢擔憂喊道:“阿閑!”

“我沒事,顧好你自己!”

卓應閑出了滿頭汗,被夜間涼風一吹,汗毛站了起來,他心頭莫名閃過一個念頭——出師未捷,此番我竟要折在這裏了麽?

這幫偷襲者功夫深不可測,為什麽不一上來就用什麽亂花陣馬蹄陣的,而是費盡功夫攔馬射箭,不嫌麻煩?

怎麽都不像是真的要取我們性命,倒像是陪我們玩。

大晚上吃撐了出來遛食嗎?!

他這一分神,步法和刀法又開始亂,左支右绌,疲于應付。

聶雲漢被纏在陣外,十分焦急,他一發狠,出刀速度陡然快了幾分,平地躍起一個橫卷,徑直往陣裏強突,一下子落在了戰陣中央,周圍都是利刃,饒是他步法靈活,幾個轉身衣服便被劃得破破爛爛,更有擦着他的耳際掠過,險些把他耳朵削下來!

卓應閑見他來硬的,不由焦急大喊:“小心點,你別管我!”

聶雲漢這會兒倒是不言語了,專注砍人,無奈他的位置真是不好,群狼環伺,四面八方都是敵人。

這把新刀也不趁手,以前用慣了的制式刀還在馬車上,為了不暴露身份,他随便在兵器庫裏挑了把,刀太輕,把握不好力度,刀柄太滑,這會兒他起了手汗,感覺快要握不住,刀刃太薄,不抗造,跟對面幾人杠了這麽久,已經崩了口。

至于刀背……

迎面刀影晃過,聶雲漢連忙擡刀格擋,只聽“咔”地一下,刀斷了!

卓應閑見他失了兵器,更是擔憂,揮刀前去護他,就這麽一分神,被蒙面人們得了空,其中一人從背後過去偷襲,舉刀就砍——

聶雲漢猛地踹開眼前擋路的人,一個鹞子翻身躍到卓應閑身前,抱着他一轉,生生替他挨了這一刀!

刀刃砍在人體身上發出一聲令人毛骨悚然的悶響,在這一刻陡然放慢了速度,卓應閑感覺自己似乎聽到了皮膚裂開、血流出來的聲音,頭皮頓時炸了起來。

“聶雲漢!”

只聽對方悶哼一聲,他壓在卓應閑肩頭的重量做不得假,分明已是到了強弩之末。

卓應閑一手扶着他,一手揮刀格擋蒙面人的襲擊,兩人一退再退,步伐變得極其沉重,而對面偷襲者卻戰力不減,一個個眼睛發亮向他們逼來。

聶雲漢伸手到懷裏掏出一樣東西,突然在卓應閑耳邊道:“……閉眼,捂住口鼻。”

這次卓應閑沒愣神,當即照做。

聶雲漢将手裏的東西往地上一灑,那些通體長滿刺的小球叽裏咕嚕滾到了那幫偷襲者腳下,瞬間噼裏啪啦地爆了起來,一剎那火光大熾,灰色煙霧随着火焰升騰而起。

蒙面人登時被掀翻了幾個,剩餘幾人察覺不妙,止住了進攻,帶着已經中招的同伴跳上樹,施展輕功逃之夭夭。

卓應閑拖着聶雲漢,捂着鼻子跑出十幾丈外,到了一棵大樹下,聶雲漢才拍拍他的手臂,氣息不穩地說:“可……可以了……”

話音剛落,他就支撐不住,直往地上墜去,卓應閑扶住他,攙他到樹邊靠着。

“聶雲漢!你撐住!”卓應閑晃着他的肩膀,神情焦急,怒道,“誰要你救了?做什麽沖過來送死?!”

“別晃,沒事兒都被你晃死了。”聶雲漢吐出一口氣,幽幽地說,“擔心漢哥啊?”

卓應閑懶得理他,扳過他的後背:“我看看你的傷——”

還看什麽看,伸手一摸,全是鮮血,後邊半邊衣裳都浸透了。

他小心翼翼撕開聶雲漢的衣衫,一道長長的刀痕從對方左肩斜穿到了右肋下,血源源不斷湧出來,令人觸目驚心。

“有金創藥嗎?”卓應閑摸摸自己身上,什麽都沒帶,包袱倒是還在車上,可是那裏邊也沒有藥。

聶雲漢擺擺手,表示沒有。

卓應閑急得發火:“懷裏又是鐵傘又是小鐵炮,淨帶些亂七八糟的,怎麽藥倒是不帶了?!”

聶雲漢虛弱地笑:“……不叫那名兒……剛剛那個叫‘橫雲破’。”

卓應閑心煩意亂,一邊想着該怎麽辦,一邊分神陪他廢話,怕他不說話暈死過去:“早怎麽不拿出來?”

“‘橫雲破’……煙有毒,剛剛那個距離都有點危險,我受過訓,不怕……”聶雲漢聲音越來越小,“怕你……受不了……”

“不行,我得帶你去找郎中。”卓應閑半抱着他,想把他拉起來,可惜聶雲漢現在這樣死沉死沉的,卓應閑一時竟用不上力。

聶雲漢拉着他的手,輕聲道:“阿閑,別費功夫了……”

“我不能讓你死!”卓應閑眼睛通紅瞪着他,強行壓着自己慌張失措的心緒。

聶雲漢看着他這副樣子,心裏突然一軟。

他臉上擠出一絲笑意,安撫道:“漢哥沒那麽容易死。聽我說,我們‘赤蚺’有默契,剛剛兵分三路,他們四個要是脫了險,會在最近的鎮口會合等着我們。你把馬先解開,去找他們,帶着雁聲回來給我裹傷。我就在這兒等你們,天黑了沒人能看見我……”

“不行!”卓應閑一口拒絕,“你傷成這樣,萬一那夥人再回來怎麽辦?!”

聶雲漢有氣無力地說:“馬不見了,他們準以為我們跑了,你別跟我争,這事兒我比你經驗豐富……快去!”

卓應閑見他慢慢閉上眼,眼看就要不支,心裏火燒火燎,為難得要命。最後心一橫,把他輕輕放下,站起來說:“我、我去了,你一定得在這兒等着我!”

“放心……”聶雲漢睜眼沖他勾了勾嘴角,“我還有別的暗器,旁人要近身,我先弄死他。”

“我快去快回,要是找不到戴雁聲,就給你抓個郎中過來!”卓應閑想通了關竅,也不再矯情,跑回路邊把馬解開,翻身騎上去,使勁一夾馬腹。

那馬兒本身傷得不重,就是被車扯着一直起不來,現在能起身,正想活動活動筋骨,這會兒撒開蹄子狂奔,轉眼就跑了沒影。

卓應閑在馬背上颠着,心裏堵得喘不上氣,千萬種情緒在彙集在胸口像是打了死結——這輩子還沒人這麽對他過,連師父都沒有,沒人為他這麽傻乎乎地擋過刀。

這個聶雲漢到底是什麽樣的奇葩,為個萍水相逢的人,至于嗎?

要是我死了,不是對他更有好處嗎?

等等!

卓應閑忽然覺得不對勁,倒吸了一口涼氣,暫時不管那些洶湧澎湃的情緒,先把腦子裏的線頭撿出來捋個清明,越想越不對。

“疑我也沒關系,阿閑你不必多慮,我可飛不出你鐵鶴衛的手掌心。”

“無奈雲漢心胸狹窄,當年一事,始終不曾放下,這次誓要為義父讨回公道,望義父在天之靈,勿怪雲漢恣意行事。”

“質疑那麽多做什麽?問多了指揮使也起了疑,不放我走怎麽辦?”

聶雲漢那張帶着混球一般笑容的臉在他腦海中浮現,卓應閑頓時心裏一沉。

“籲——”

他死命勒住馬,掉轉過頭,往剛才遇襲的地方狂奔。

卓應閑本來就沒跑出多遠,這一來一回也不過一炷香的時間,現在東方已泛魚肚白,天光即将大亮。

馬蹄嘚嘚急速敲擊着地面,卓應閑已經看見了前方歪倒在路邊的馬車,他急切地向前張望,腦袋像被人突然敲了一悶棍。

那棵大樹下,現在連個鬼影都沒有!

卓應閑氣得咬牙切齒:“聶、雲、漢!”

作者有話要說:

廣告二人組:“赤蚺”出品,必屬精品——精制鐵傘,純珍珠鐵打造,專克箭襲,收放自如,攜帶方便,可謂居家旅行必備之物,只要九九八,走過路過不要錯過!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