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拳頭

沈鳶把頭縮進氈被裏,不讓自己看他。

她想起臨行前宮裏的嬷嬷特地拿來圖冊給她看,讓她知道如何才能做夫妻。

她被震撼到了。

原來男人和女人,是這麽的不同。她從小被教導男女有別,卻從來不知究竟哪裏有別。

她看那些孩童們,真的無甚區別,只以為是年歲大了,男人變了聲、長了胡須,才和女人有了分別。

原來自初始起,男女之間便是截然不同的。

她看着圖冊,還意識到原來夫妻成親,是要做其他事的。看着這些詭異畫面,她的大腦曾短暫地停止運轉。

“哎呀”

她輕呼出聲,從一瞬間的懵怔中回過神來的整個人還帶着些許不谙世事般的姿态,就連聲音也軟綿。

小小的她差點栽倒,被那人舉起來又轉過來。

還好這樣,不用相對,便可以放心地緊閉雙目不去看,不看就能不想。

黑暗中忐忑地等待,卻聽帳外有人在說話,随後抓握的手停下來。

汗王直起身子,用朔北語問:“什麽事?”

帳外的人說着什麽,聲音含糊,沈鳶臨時學的一點朔北語派不上用場,不知道彙報的內容,只聽出那人話語的急切。

身後的人退開,沈鳶聽見氈被掀開的聲音,回頭看到汗王翻身下去,撿起掉落榻下的大氅一氣呵成地披上。

岱欽向前踏出的腳被他抽出來扔在地上的沈鳶的心衣輕輕絆了一下,他低頭看了沈鳶一眼,轉回臉朝外面下了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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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服侍王妃的奴婢進來。”

帳簾掀開,耀眼的日光忽地傾倒入帳,充盈了整個卧帳。沈鳶這才發現,自己一覺醒來竟然已到白天了。

玉姿的身影鑽進帳裏,彎着背低着頭一路小跑過來。

“伺候好你們的公主。”岱欽冷冷地轉換了漢語說,随後走了出去。

“呼!”豎起耳朵聽見汗王的步伐行遠,玉姿倏地松了因緊張而僵直的脊背,大聲呼出一口氣。

“哎呀!”她忙又捂住口。從小管教嬷嬷就要求她們不能在主子面前表露情緒,怎麽才在漠北過了一日就把過去幾年來謹記的規矩給忘了!

玉姿剛想重新開口,卻見面前的公主一把拽住她,焦急地說:“幫我把地上的衣服拿起來。”

玉姿一怔,這才意識到主子的穿戴都被退了去,已與照料她就寝時全然不同了。

臉上一紅,自覺地把目光挪開,尋着散了一地的衣物,低頭一件件撿起來,再低頭一件件遞給沈鳶。

所以…所以是成事了嗎?

玉姿悄悄的擡頭看穿戴衣服的沈鳶,卻發現對方神情無異,好像…又不是?

她作為奴婢不會問,壓下心裏的好奇,本本分分地伺候主子穿衣。

“昨晚殿下睡得好嗎?奴婢本想着每兩個時辰添個火的,沒成想再來的時候看到汗王躺在您旁邊。奴婢不好打擾,只能退出去了。殿下昨晚可凍着了?”

火盆半夜裏早就熄滅了,如今就連一點餘煙也沒有了,夜裏寒冷沈鳶本該受凍醒來,全賴身邊有岱欽這個大火爐才睡得安穩。

見公主沒有回答,玉姿又問:“殿下早上想吃些什麽?”

“我看這邊的人早上只喝羊乳,要不奴婢再端給您。”

“您要是還餓呀,奴婢再去外面找些來…”

沈鳶穿得很急很快,玉姿絮叨的話說到一半就被打斷。

“你陪我出去看看。”沈鳶道,樣子認真。

玉姿還沒反應過來。

沈鳶道:“外面好像出了事情,我們得去看看。”說完提步,朝帳外行去。

玉姿跟在後面忙不疊地拿起落下的鬥篷。“殿下,殿下!”

走出卧帳,清晨的寒風猛烈地拍打在臉上,沈鳶停在門口,看到岱欽汗王寬大的身影正邁着沉穩的步伐走向遠處空曠的草原。

遠處兩個人打在一起,看不清樣貌,只知道從互擊的身形中能辨認出一個女人的身影。

她被按在草地上,卻還想掙脫占據主導。只可惜實力懸殊,她整個人被死死壓在草地上,散發急促地切割她變形但還不服氣的面孔。

沈鳶看着這一幕,身後的玉姿已經跑上來給她披上了狐絨鬥篷,于是她迎着風,跟上前方汗王的步伐。

這時她看得清楚,強勢掌控局面的漢子長得五大三粗,帶着游牧民族特有的蠻勁,朝天掄起粗壯黝黑的胳膊,猛地落下,砂鍋大的拳頭不留情地捶在對手的臉上。

“啊!”女人凄厲的聲音穿透層層疾風回蕩草原之上。

她轉頭吐出一口血,連同斷了的牙齒也随之吐落,但她還是不服氣,又擡臉怒視頭頂的男人。

男人緊接着再掄起拳頭,這次掄起的高度較之前更高。

這一拳會打死她的!沈鳶不由得加快腳步。

只一下,前方那舉在空中的拳頭剛劃出一個弧度,岱欽一腳踢翻了男人。

沈鳶頓住腳步。

這個男人明明看起來如此高大,能将身/下的女人輕而易舉地壓制,但在岱欽汗王面前,卻如柳絮一般脆弱。

男人翻滾兩圈才停下,站起身一看踢他的是岱欽,雖不敢回擊,但拳頭緊握戾氣仍在。

“紮那。”岱欽冷冷地開口:“你在做什麽?”

他指向地上被打得鼻青臉腫的女人,問紮那:“為什麽要打她?”

紮那一抹身上的泥土,忿忿道:“為什麽?她被那群人擄去,怎麽還能有臉回來?”

那日大餘人襲擊的正好是他弟弟紮那的地盤,紮那躲過一劫,他的姬妾卻被人擄走。昨夜岱欽攻破大餘人的營地,救出的姬妾正是如今伏在紮那身/下的女人。

岱欽道:“她是被敵人擄走的,不是自願投誠的,如何就不能回來?我們不是中原人,沒有他們那種女子守貞的破規矩!女人和羊群,就是我們的財富。”

紮那鼻子一哼仍舊憤憤不平。“我不管你怎樣,只我絕不碰被大餘人碰過的女人!”

他拿眼睛瞧了一眼停在岱欽身後的沈鳶,轉而譏諷起了他的哥哥:“你總說不要學中原人,可你自己卻總跟着那個中原人學中原人的語言,現在就連娶的女人都是中原人的公主!”

他握着拳頭上前一步:“你要是真這麽瞧不起中原人,那就像我之前說的,把他們都給殺了!給咱們大家夥看看你王的姿态!”

風聲疾疾,把紮那的這些話吹入沈鳶的耳中。她雖然不能完全聽懂,但最後一句要求殺人的詞語她卻分辨了出來。

岱欽沒有回複自己的兄弟,只側過臉來瞥着身後的沈鳶。

“他讓我殺你。”岱欽盯着沈鳶,冷淡的目光一如清晨卧帳內的眼神。“害怕嗎?”他問。

寒風中的沈鳶輕輕搖頭,微垂的目光落于伏在草地的女人身上。

“不怕死?”岱欽又問,面如平湖不見任何情緒。

沈鳶握了握鬥篷的毛邊,回:“我是大周與你們休戰交好的紐帶,如你真想接受這份和平,那我的命你必然要保住。如你不想接受,那不用你動手,我會先自刎殉國。”

這回,岱欽冷峻的唇線終于揚起了弧度。

他轉過頭,把沈鳶的話用朔北語翻譯給紮那。

“聽到了嗎?”他道:“一個小姑娘,比你竟還有些骨氣。”他又指了指從地上艱難爬起已經鼻青臉腫的女人,又道:“瞧見了嗎?就連被你往死裏打的姬妾,脾氣都比你硬。”

紮那當然知道他說的是什麽。

那日大餘人來襲侵入紮那的領地,他不但不出來迎戰反而直接躲到屍體底下裝死。

這件事情早就在大草原上傳遍了,衆人敬着他親王的身份不說,但心裏都瞧不上他。

丢了臉面又無處出氣,被岱欽從大餘人手中救回來的姬妾,就成了他發洩怒火殺雞儆猴的工具。

岱欽的話像刀子一樣穩準狠地紮在紮那心上,他又羞又惱,緋紅瞬間染了全臉。

他是大草原上的親王,應該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存在,怎麽能夠被拿去和兩個女人相提并論?!

“紮那。”岱欽瞧着他的怒意,語氣已變成語重心長的叮囑:“把身上的土拍掉,再把臉洗洗,今天的事情到此為止,真正的男人不會把氣往女人身上發洩。”

岱欽轉身提步,留下洩去半股氣的紮那迎風而立。

走近沈鳶,岱欽毫無預兆地伸出手臂搭過來,如丈夫摟住妻子一般自然,要将她覆進自己寬大的大氅中。

“汗王…”沈鳶仰頭看他,只能看到他被胡須覆蓋棱角分明的下颌。

“你自然知道我不會殺你。”只聽他說:“但這裏不比你們中原人的領地,難保不會有別人要動你。”

他把大氅拉高了些,讓沈鳶緊靠着他行走遮擋周圍的寒風。

“既然手無縛雞之力,就得好好呆在帳篷裏,別總是大着膽子瞎跑出來看熱鬧。”

岱欽低頭俯視一眼,嘴角揚起的高傲又戲谑的笑容落入沈鳶清澈的眸中。

像在看一只寵物般。

但此時,被高大的汗王罩住,縮在他的懷抱裏,着實如弱小的寵物一般。

沈鳶無法,也只能拉着他的大氅毛邊給自己再往他懷裏裹了裹。

岱欽的微笑更深,他很滿意王妃的溫順。

“啊!”

背後傳來刺耳的尖叫。

岱欽摟着沈鳶同時轉身。

眼前出現的是姬妾朝紮那撲去的畫面,姬妾撲向他,舉起雙手要扣紮那的眼睛。但她哪裏是男人的對手,紮那一翻身直接将她扣在地上,拳頭使出全部的怒意,碎了她的天靈蓋。

鮮血流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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