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阻止

沈鳶印象中的自己,長相清秀氣質溫婉,加之南方審美講究繁就簡自然清雅,她的穿着打扮從來都是婉約、素淨的。

可鏡中的她,一頭烏發側分兩邊,被編成一股長辮梳在腦後,只用一根朱紅發帶捆綁。整個人看上去幹淨、利落。略帶嬰兒肥的粉色臉頰還維持着原先的稚嫩溫順,但眉宇之間倒顯出了少許未曾流露過的清朗明媚。

“殿下這樣打扮也好看!”玉姿笑着拍手。

撒吉也在旁颔首:“王妃這麽打扮,的确有別樣風采。”

玉姿跑到妝臺邊找了沈鳶的簪子過來想給她插上,卻被撒吉止住了。“要戴冠帽就不要插飾品了。”

漠北天氣寒涼風沙大,女子常戴帽子出門,久而久之以帽作為主要頭飾,各樣金銀寶石都可鑲嵌在上面,也就無需複雜的發髻頭飾了。撒吉帶來的冠帽足夠流光溢彩,再加其他額外飾品反而累贅。

因此沈鳶點點頭表示贊同:“就這樣清清爽爽的也好。”

玉姿“哦”了一聲,把簪子放回去。

試了衣裳量了尺寸,忙活了一陣總算歇了下來。撒吉重新收好衣盒後退出改尺寸去了,玉姿想起來前日答應沈鳶縫補的絨靴,也一并帶着去找撒吉。

沈鳶一個人坐下來沒多久,守衛來報:竟珠求見。

沈鳶讓守衛放她進來,只見竟珠撲通一聲跪在沈鳶面前。

“求求您救救卓雅哈吧!”

卓雅哈同樣也是岱欽的侍妾,年紀最小,和竟珠同住一個地方,上次竟珠有介紹她給沈鳶認識。

沈鳶聽到她的名字腦海中立刻就浮現出她那張質樸的臉蛋。

“她怎麽了?”

“紮那親王說他帳內正好缺個女人,看上卓雅哈了,要強行把她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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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紮那!沈鳶已經兩次見證他的暴行,在她眼裏他什麽樣暴戾的事都能做的出來。只是沒想到他居然能膽子大到要搶他汗王哥哥的女人!

沈鳶壓着驚詫與憤怒,問:“汗王知道這事嗎?”

竟珠搖搖頭。“汗王還和大臣們在一起議事…”她放低了聲音。

以她低微的身份,不要說沖進大帳內向岱欽告狀,就連平常想主動見岱欽一面都不能。

雖然紮那做的事已然觸碰汗王的權威,但竟珠沒法直接去找岱欽,只能求助于王妃。

王妃曾見過她們,向她們施以援手,這次應該也會出手相助的!

果然,沈鳶一看竟珠的神态就能明白其中緣由,她沒有猶豫,即刻站起身:“帶我過去。”

紮那本來是想要把這個女孩的下巴打脫臼的。誰讓她的臉盆脫手滾落在地絆住了他坐騎的馬蹄,讓他在馬上颠了又颠。他當場就怒不可遏抓住女孩的脖子把她按在地上,想給她個終生難忘的教訓。

誰料那張側臉那麽可愛,怯懦懦的神情勾起了他的一絲欲。他一擡手,把她從地上拽起來抓着下巴在太陽底下仔細看了看長相。

那些個吵鬧的女人偏說她是哥哥的侍妾。誰的女人不好,偏偏是他哥哥的!

頭腦發熱,馬鞭狠狠一揚,地面劈裂塵土飛揚。

是他哥哥的又怎樣!他今天就是想占他哥哥的物件!

“慢着!”

清亮的聲音傳入耳中,紮那轉頭看到不遠處兩個女子的身影疾奔而來,轉眼就跑到他面前站定。

叫停的女子站在前面,望着他有一刻猶豫,随後鼓起勇氣一般鄭重說道:“她是汗王的女人,你不能帶走她。”

紮那眯起眼睛疑惑地上下打量她,眼前這個女孩紮着辮子披着狐絨鬥篷,作尋常朔北女子裝扮,但皮膚細膩輪廓柔和,卻不似當地人,他總覺得有點面熟。

他飛速回憶了一下,想不起來自己在哪見到過她。

唯一能确定的就是,這個女孩是真的美!

紮那不自覺地松開卓雅哈,朝沈鳶走近一步。

“你是誰?”他問。誰這麽大的膽子敢攔他?

沈鳶道:“我是周朝的紹陽公主,是汗王的王妃,你應該見過我。”

紮那疑惑地半眯的眼睛倏地睜圓。這是,那個中原公主? !

他曾在和親那日短暫地見過她一眼,又在打死妾室的那天早上與她有過匆匆一面,他記得她的大致長相,可當下她就站在他面前,他卻認不出來了。

這副清爽幹練的打扮,這張明麗鮮豔的臉龐,和他印象裏那個中原人裝扮神情黯淡的和親公主相差甚遠。

紮那愣神了一刻,才終于把印象裏的那個長相和眼前的長相合二為一。

“你會說朔北語?”他問,帶着更深的疑惑與驚訝。

沈鳶點頭:“我聽聞是這個女孩不小心沖撞了親王,我回去會好好懲罰她,但她是汗王的侍妾,你不能帶她走。”

其實沈鳶的朔北語還沒有那麽好,她一路跑來沒有準備,只能硬着頭皮把要說的話轉換成一個個朔北詞語,磕磕絆絆地說出來。

不過紮那還是聽明白了,他眼珠一轉,扯起嘴角歪頭看她。

“一個奴女而已,又沒有位分,我想要,我哥哥豈會不給?”

沈鳶深吸一口氣,又道:“你沒有問過汗王,又怎麽知道他一定會給?”

紮那一時語塞,頓時有點火大,用馬鞭指着她。“你算什麽東西?一個異族的女人,居然也敢插手我們兄弟的事?”

朔北男性身材普遍高大寬闊,紮那留着和岱欽一樣的絡腮胡,氣勢洶洶朝沈鳶一指,真的讓沈鳶心頭一顫。

但她還是很快壓下懼意。紮那妾室去世時的慘狀還歷歷在目,如果讓他帶走卓雅哈,只怕不出一晚卓雅哈就會被弄死,她決不能讓這事發生!

沈鳶攥着袖口筆挺地站着不退讓:“我是朔北的王妃,本來就有代管後宮的職責。她是汗王後宮之人,我不能讓你帶走她。”

紮那盯着她,目光惡狠狠的:“異族的女人,有什麽資格管理我哥哥的後宮!”

他想到什麽,提步向前逼近沈鳶身前,與她相距不過半尺,向下俯視眼角抽動。

“我差點忘了,大餘人的大軍還是你帶過來的。我們死傷了那麽多人,朔北大營差點就被他們攻破,這一切的源頭,都是因為你!”

如一盆刺骨涼水潑到沈鳶身上,她打了個寒戰。

前一日楊清元告訴她她已經受到朔北人的憎惡,沒想到這憎惡這麽快就□□裸地扔在她臉上。

紮那逼近她,目光冰冷得吓人。“你要是還想活命,識相的,就早點滾回中原,滾的遠遠的!”

眼看着高大的身軀逼壓過來,沈鳶咬着牙定在原地,擡頭對視紮那。

“我是汗王的妃,我的命掌握在汗王的手裏,不是你的手裏!”

沈鳶身材嬌小,但嗓音清亮,使出力氣說出的這句話,聽起來竟尤其有分量,讓自以為氣勢壓人的紮那也愣了一瞬。

風刮過草地的窸窣聲回蕩着,竟珠扶起淚汪汪的卓雅哈,兩人迎風站着,不安地看着前面相對而立的沈鳶與紮那。

一個那麽強壯,身着裘衣兩眼像是要噴火,就像一頭即将發狂的野獸。一個則如此瘦小,擡起頭也才堪堪到對方肩頭,身上什麽防身的武器也不曾有。

但瘦小的人看着對面這頭野獸,仍舊直挺挺地站着未曾挪步,仿佛絲毫不害怕他會一口吃了她。

兩人就這麽劍拔弩張地對視了一刻,然後紮那突然扯開嘴角露出牙齒,揚起殘忍又得意的笑容。

“沒想到還是個少見的硬骨頭,只是你這骨頭再硬也沒什麽用。”他說:“在朔北的地界上,我早晚有機會弄死你。”

他朝她再次逼近,近到她的鼻尖幾乎要抵在他的裘衣上。紮那低下頭湊在沈鳶耳邊:

“只要你落在我手上。”

沈鳶眼眸緩緩轉向他,見到他說完這句含義不明的話後退出去,朝她再次露出殘忍一笑。

沈鳶在那一瞬間摒住了呼吸。

“你…你什麽意思?”沈鳶側目凝視他。

“我沒有什麽意思。”紮那戲谑似的舔了舔牙,道:“只是提醒你一句,我生平最恨的就是中原人,任何中原人落在我手上,都別想活!”

沈鳶眼睛睜大,訝異地看着紮那。

為什麽?明明是北方的這些游牧者一而再再而三地騷擾中原邊境,屠殺無辜百姓,為什麽他們反而要恨中原人?

憑什麽?!

她沒有問,她知道紮那不會回答她,也不屑回答她。

他們兩個人,注定要因為身份立場不同而極端對立。有些敵對仿佛刻在骨子裏生來存在。

沈鳶閉上眼睛,長呼一口氣,再睜開,重新看向紮那。

“我不管你将來要對我怎樣,只現在,我還是朔北的王妃,是你的王嫂,你不能動我,也不能動汗王身邊的任何人。”

紮那歪過頭,兩眼放光,興趣濃厚地盯着眼前這個始終不退縮的姑娘。

果然。

他們,他們這些中原人,永遠都如此傲慢,永遠都不肯真正低頭。

就連這個看起來嬌滴滴的小女孩,都是一樣的倔強!

這才是他真正恨的!

作者有話說:

新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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