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表白
唐最走的很慢,這一片地段本就人少,現在下着雨更是連個人影都見不着。
天已經暗下來了,而且霧蒙蒙的難免有些壓抑,唐最掏出手機直接給陶顏打過去。
那邊響了幾聲就接了起來。
沒等唐最問什麽,陶顏就搶先說道:“我現在在你家這邊,奶奶前天才回國,因為這事受了點刺激,我擔心她身體就先留在這邊了,邵爹在北城區邵家那邊,處理後事,你到淮市了嗎?需不需要我去接你。”
唐最望着路前方,不知道在看什麽,過了很久才回道:“剛到。你說他父母怎麽了?”
陶顏沒說話,聽聲音像是起身去了哪裏,待電話裏的腳步聲停下了,才又傳出聲音:“嘶……怎麽說呢,犧牲了,叔叔阿姨在的那個國家發生了□□,一個星期前的事了,遺體昨天才運回國內,現在這個點的話,邵家那邊的人應該散了……你是要先回來還是過去?”
唐最沒說話,好像已經沒在聽了,他思緒飄得很遠,陶顏還在說話:“就挺突然的,說句不好聽的,要不是這麽一件事,我差點忘記了邵爹也有爸媽……”
唐最手指動了動,把電話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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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博熱鬧的很,無一不是在祝他今天快樂。
唐最突然就很燥悶,他又翻出通話列表給邵行洲撥了一個電話,沒接通,再打,還是沒人接。
雨下大了,街景朦胧不清,恍然就多了那麽點孤獨感。
他知道邵行洲不會故意不接他電話,也知道邵行洲此時一定焦頭爛額,但他就是想打,好像就這麽一直打,就能聽到對方的聲音。
邵家其實人丁不算稀薄,爺爺輩僅兄弟姐妹上下就有六個,但邵行洲的爺爺和其他兄弟姐妹以前有過撕破臉面的矛盾,幾乎不來往,他們這一家子從軍的多,個個性子又硬又倔,到死也沒和解,這也是為什麽邵行洲爺爺奶奶去世的時候,他的去留問題最終由唐奶奶那邊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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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禮的各項事宜安排的很迅速,因為已故的人已經沒法再拖,邵行洲就像當年爺爺奶奶去世時一樣,對自己的父母連匆匆見一面的機會都沒有,他到淮市的時候就只剩下一張照片和兩個盒子。
像記憶中一樣,沒有任何溫度和感情。
他對父母這個詞很陌生,對家人的記憶也只能想到唐奶奶和唐最,所以在這場烈士送別會上,他像個格格不入的局外人,即使這是自己的至親。
黑色的西裝挺闊熨帖,他不知道站了多久才離開這裏。
從宗港到淮市,他幾乎連軸轉了三十個小時,但沒有絲毫困意,他只是覺得很疲憊,還有一種形容不出來的感覺。
走到北城街上,外面濕氣很重,是剛下過雨的樣子。他走了一段路,突然聽到前方傳過來一陣笑聲,是一家三口,像是剛從哪裏躲雨出來急着回家。
邵行洲手動了一下,渾身已經凝固的血液似乎剛剛開始流動,刺得他身體發麻,他一瞬間就明白了那種說不出來的感覺是什麽,那是一種兜頭罩來的孤獨感。
腦袋裏莫名就冒出個念頭:這世界上只剩我了。以前起碼還有個父母的名頭在,現在連這麽個名頭都沒了。
他有些茫然又有些想笑,扯了扯嘴角,最終也沒笑出來。
唐最看了看手機,上面有不少人在不停的聯系他,其中打的最勤快的要數傅一骞,他回了句語音。
“別擔心我,我在老房子這邊。”
邵行洲依然沒有任何回複,他也并不想看其他人的消息,就把手機關了。
老房子的林蔭路樹多,剛下完雨濕氣很重,地上有很多明明暗暗的積水坑,唐最也不在意,固執的按着自己的路線,一步一步踏過去。
他現在不知道自己想幹什麽,只清楚自己不想幹什麽,他不想回自己家,不想去邵家,不想關注外界的事情,不想聯系除了邵行洲以外的人。
他看着熟悉的路,仿佛一瞬間又回到了多少年前。他怄氣走在前面,邵行洲提着書包走在後面,直到進了家門才能不情不願的打個照面,然後別別扭扭的拿回自己的書包。
唐最順着這條路一路走過去,像以前的每一次一樣,一直走到盡頭,他才慢慢停下。
臺階上坐着個熟悉的人。
這個人的名字他從小到大叫過無數次,也從別人嘴裏聽到過無數次,但此時卻怎麽都說不出來。
唐最想笑,眼睛卻又有些發澀。
他第一次發現,他怎麽能這麽想一個人,想到就算現在看到這個人了也不夠,抱進懷裏說一萬次的“我想你了”也不夠,他被那些亂七八糟的想念填了個滿心滿懷,什麽別的情緒都沒有了。
路旁的樹密密匝匝的,風吹過,帶起簌簌的聲響。
唐最又往前走了兩步,臉上有些許涼意,他叫道:“邵行洲。”
坐在老房子臺階上的人擡起頭來,看到了他,似乎有些茫然,而後笑了一下,啞聲叫出了他的名字:“唐最。”
他剛要說話,就聽到邵行洲又緊跟了一句:“我想你了。”
有稀疏的蟬鳴在響,唐最的想念被搶了先,和邵行洲四目相對。
他覺得自己現在在平靜如水和心跳如雷之間反複橫跳,他從來沒想過人的情緒居然可以這樣起伏,他一會覺得邵行洲這句話明明就在自己的意料之中,沒什麽的,一會又想着邵行洲竟然對他說了這麽一句話。
他好像有點不認識邵行洲了,但又覺得這個人在他記憶裏存在了很久很久。
各種各樣交雜的矛盾的東西混雜在唐最的腦海裏,然而很快,這些東西就都沒了。
邵行洲起身朝他走了過來,沉默了一會,抱住了有些呆愣的他。
又說了一句:“我想你了。”
嗓音低低的,像是很久沒說話有些發不出聲的那種感覺。
男人身形高大,弓身埋進他頸間,呼吸沉沉的噴灑在他的耳廓 ,剩下的就只是沉默。
唐最擡了擡手,摸索着也反抱住了邵行洲,心跳有些控制不住,他幾乎是哽咽着說出來:“我也想你。”
邵行洲抱着他的手緊了緊,什麽都沒說,又像是什麽都說盡了。唐最沒見過這樣的他,疲憊又脆弱,滿身都是卸不下的累。
人的成長是一輩子的事,少年有少年的心事,成人有成人的坎坷,誰都會在這個操蛋的世界裏生老病死。
唐最說:“邵行洲,還有我呢,還有……還有我陪着你。”
他想說還有唐奶奶,還有陶顏傅一骞,但是臨到嘴邊又改了,都改成了自己。
因為不一樣。
他想悄悄把這種不一樣傳達給邵行洲。
“不論遇到什麽事都還有我,所以邵行洲,你以後不要把我一個人丢在其他地方好嗎?我不是不擔事的孩子,你也不要一個人抗,我他媽擔心死你了。”
邵行洲動了動,說道:“我沒有把你一個人丢在其他地方,我只是怕你身體吃不消,況且這件事我還應付得來……”
唐最輕呼了口氣,想讓自己冷靜一下,但語氣卻怎麽也控制不住,不知道是急還是氣,總之好像所有情緒在碰到邵行洲的時候就奔湧而出了。
“你應付得來,你什麽都應付得來,所以你什麽事情都不需要告訴我就能自己解決,我他媽在你眼裏就是個寄生在你身邊的挂件嗎?你他媽不是不是說喜歡我嗎?憑什麽你的喜歡是這麽不對等的感情?憑什麽……憑什麽都是你為我付出……”
好像是突然感覺到了他情緒不對,邵行洲直起身體,垂眼就撞上了唐最通紅的雙眸。
“你也讓我走進你的世界,行不行?我不想讓你覺得你現在是一個人了,你有什麽就告訴我,讓我也給你一些對等的踏實感和安全感好嗎?”
邵行洲眸色沉了沉:“是我理解的那個意思嗎?”
唐最很輕的眨了下眼,眼角沁出一顆眼淚:“你理解的哪個意思?”
邵行洲擡手給他擦了擦,低聲道:“就是你也喜歡我,可以在一起的意思。”
唐最:“有那麽難理解嗎?還需要你再三确認?”
邵行洲:“我聽到了。”
唐最擡眸:“什麽?”
邵行洲突然低頭吻了下來,在他唇角處含糊道:“我聽到你說的話了,所以你沒機會反悔了。”
唐最覺得自己的淚點真的是太奇怪了,他對很多別人哭的稀裏嘩啦的東西無動于衷,卻會在某個時刻下因為邵行洲的某一句話控制不住眼淚。
比如現在。
他一邊流着眼淚一邊說了句“誰他媽要反悔”。
對啊,他向來說話算話,決不食言。
所以就讓老房子旁邊這顆梧桐作證吧。
這麽多年許多事情都變了,唯獨淮市說下雨就下雨的天氣沒變,唐最被雨澆的猛地就冷靜了,和邵行洲鼻尖抵着鼻尖對視了幾秒才覺出點不自在。
他想,幸好下雨了,不然邵行洲就該看到他哭的有多慘了。
兩人就近躲進了老房子裏避雨,因為在這裏住了太久,所以鑰匙兩人都習慣性的一直帶在身上,這才沒至于在自己家門前吃了閉門羹。
之前他們回來的時候房子就很幹淨,唐奶奶會定期請人來打掃,這次也一樣,一塵不染,一副随時等人來住的樣子。
邵行洲順手就要開燈,被唐最伸手制止了。
他搭在邵行洲的手背上,輕輕握住:“可以不開嗎?”
邵行洲:“嗯?”
唐最閉眼抱住了他的腰身:“我有點害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