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馬車行駛在官道上, 飛沙走石, 路旁的樹木已經落盡葉子,光禿禿的枝頭伸向天空。
令狐符坐在車駕後面, 親自揚鞭駕車,行到一半,他勒住馬缰繩, 将馬車停在了路旁。
柳明雪長發垂腰,只着一支木簪子, 背負一把佩劍, 立在枯木下。
令狐美掀開車簾, 好奇地看着自己的二哥,“怎麽了?”
令狐符跳下馬車,将鞭子纏在手腕,眉梢有喜意,說道:“財神爺來了!”
柳明雪與他約定, 若是她同意将那金銀寶庫交還原主, 便出現在此處與他相逢。
“跟我一同去北地吧。”在将軍隊中的糧草換成那些財寶之後, 令狐符嘗試着發出邀請。
柳明雪神情淡淡的, 騎在馬背上,很是孤傲地“嗯”了一聲。
北上的路途耗時破久,一日他們歇在山林中,圍着火篝等待天亮。
柳明雪一路上都很沉默,此刻坐在火篝旁邊,表情沉寂, 望着火苗想着自己的心事。
令狐符一直想問她為什麽會同意無條件地将她母親交給她的財寶交出來,但每每看到她的神情,都不好意思詢問。
“你有什麽想問的,就問吧。”柳明雪忽然開口說道,視線落在令狐符身上。
令狐符抓了抓自己的頭發,“你爹跟你說什麽了?”
“說了他跟我娘是怎麽相戀的。”
“啊?”
柳明雪翹起嘴角,露出一個憂傷的微笑,“就是談了這個。然後,我決定幫你們。”
“我們?”
柳明雪看了他一眼,四周無人,她吐出四個字,“明睿太子。”
令狐符立刻變得緊張,坐立難安。
“不然,我怎麽會把這些財寶拿出來。我知道你們令狐家族一直在等待機會,還有其他很多人,以後也會有我一份。”柳明雪握起手指,“我娘已經付出了生命的代價,我不會讓她白白死去的。”
火光映着她的兩顆眸子,仿佛有了生命,跳躍着,光芒閃動。
令狐符一時激動難耐,喉嚨緊了緊,啞着嗓子說道:“我們一起。”
柳明雪沒有回應,拾起木柴,挑了挑火篝,讓火勢更加旺盛,“早點休息吧。”
除夕夜的京都城落了一場大雪。
荀離帶着幾大箱過年禮,攏着袖子立在侍郎府門前。
聽說國師來了,江宣紋出門迎接,下人們忙忙碌碌,搬着這些禮物進府。
這是慣例了,逢年過節,荀離都會上門送禮,目的不言而喻。
因天氣冷了,靜虛這些天都不去竹林,而是待在屋子裏抄經書,一抄便是一整天。
她坐在矮榻上,面前的小茶幾擺着一鐘香,正徐徐冒着煙氣,屋子裏暖和安靜,與世隔絕。
門被人推開,一股冷氣蔓延而來,靜虛擱下手中毛筆,擡眸看着立在門外的男人。
荀離今日穿了一襲新袍,領子圍着雪白的狐毛,長身玉立,氣質卓然。
他精心沐浴打扮後方才出門,身上還殘留着淡淡的皂香。
邁入屋子後,荀離坐在了靜虛對面,先仔細看了看她。
“天氣冷了,你該多穿點。”荀離神态殷切,視線落在那剛抄的經書上,字跡秀氣雅麗,着實可愛,一時心癢難耐,不顧對面的淡漠,伸手便要抓住她的手指。
靜虛一動不動,任由他靠近自己。
荀離捉着她修剪得圓潤的指甲,往自己嘴邊湊,“婉婉,跟我回去吧。我會護着你,你想幹什麽就幹什麽。”
靜虛古井無波,語氣平淡,“适可而止。”
荀離慢慢放下手,擺弄着案幾上那盞小巧香爐,煙氣從他指縫悠悠飄過,“當年那些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明年,該輪到範家了。”
靜虛痛苦地閉上眼睛,不願再回憶起那些事。
“等做完這些,你會原諒我嗎?”
“無關原諒。”靜虛慢慢睜開眼睛,裏面已經掩去所有的情緒,“因為有執念,所以過得痛苦。把那些執念都放下,什麽都傷害不了我。”
荀離握緊手指,“你真的把什麽都放下了嗎?”
靜虛垂下頭,保持沉默。
江宣紋在竹林等待,過了一會兒,看到荀離出來了。
荀離負着手,慢吞吞地走過來,一直走到江宣紋的面前。
“江原榮回京了。”荀離擡起眼皮,看着她,“你有什麽打算?”
“這是我的事情。”江宣紋沒有忘記,荀離和江原榮的交情不淺,而江原榮甫一回京,便上了國師府登門造訪。
荀離沒有計較她的态度,又說道:“老丞相的勢力已經快不行了,皇帝對他也越來越不滿。至于他的兒子範琏商,這個人貪財,與江原榮頗有來往。”
江宣紋心中一動,知道他在提點自己,于是臉色緩和了些,但因為別扭,她說不出謝謝二字。
荀離也不在意這些,他回頭看了看那屋子,最後還是孑然離去。
江宣紋在府裏和靜虛一同過完了除夕夜,然後又走訪了幾位同僚,這個年便在平平淡淡中度過。
其中也不忘打探江府的事情,知道江原榮私下裏在蕉宴樓宴請了範老丞相的兒子範琏商。
兩人把酒言歡,交情果然很不錯。
靜虛那位道姑朋友又寄來一封信,信裏提到了江府後宅的情況。
江宣紋把信讀了,原來江原榮打算給自己女兒許一門親事,但江琳兒似乎很有主見,要自己挑婿,并且不知為什麽,江琳兒提出要将府裏剛收留的先生給辭退。
這位先生便是蔣華緒,這人有點學才,會算賬,便成了江原榮的幕僚,給他出謀劃策。
江原榮很器重這個蔣先生,慶幸自己當初在大街上把這人才收留了,因此自然不會聽女兒的話,認為是婦人之言,還很是惱火,覺得後宅女人不該幹涉外事。
父女倆鬧得很不愉快。
江宣紋将信燒了,心情複雜。
因為在前世,江琳兒與蔣華緒是一對戀人,蔣華緒出身貧賤,但樣貌學識都很出色,沒道理現在江琳兒會這麽排斥這個人,可見江琳兒是知道了什麽。
院子裏的玉蘭花初初露出花苞的時候,細細把信送進來,說道:“大人,這是夫人寄來的信。”
江宣紋把信拆開,信寫得很短,令狐美稱自己已經在路上,三天後就能抵達京都城。
這字秀雅清麗,一看便不是他親手寫的,大概是讓侍女代筆。兩個月未見,江宣紋忙着自己的事情,偶爾才會想起這人。
她翹着嘴角笑了笑,“細細,夫人要回來了,你把那院子灑掃一下。”
“大人,夫人不是一直……”一直住在你那屋裏,隔壁原本準備好的院子都沒有用上。
江宣紋說道:“這次夫人回來,就讓他獨自住一個院,清靜。還有,不要把這些事說出去,免得惹人閑話,明白了嗎?”
細細摸不準自家大人的意思,但還是依言去辦了。
江宣紋也是為了自己着想,随着天氣變熱,衣裳變得單薄,厚厚的被褥也要撤去,兩個人同睡一榻顯然已經不現實。
畢竟現在誰都不想暴露了自己。
江宣紋回到屋子裏,有些苦惱地低頭看着自己胸前的波濤洶湧。随着發育,這胸越來越明顯了。她把束纏了一天的胸解放出來,舒了一口氣,然後躺在床榻上。她打算完成父親遺願後,就辭官不做,選個人生地不熟的小村,用這些年的積蓄置辦一座院子和些許田地,再開個書塾,當個女先生。
江宣紋将自己的未來設想得很美好,唯獨沒有考慮感情的事情。她清心寡欲慣了,其實對男女之情沒有什麽感覺,這點或許是受靜虛的影響,覺得一個人與世隔絕地關起門過日子很舒坦。
她翻了個身,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可以過上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
黑暗裏,那窗戶忽然被人輕輕推開了。
江宣紋立刻回神,坐起身子,一邊撩起外袍,一邊厲聲問道:“是誰在外面?”
“噓,夫君,是我。”久違的聲音從外頭傳來,是令狐美。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你們的留言,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