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長廂厮守(完結)
白澤在看到這封信件的時候,心中震驚。她連忙抓了剛剛能夠化成人形的碎魂,就想去問問貪狼君,卻被其他七星告知貪狼君已經離開了人間。
玉衡君明顯已經接受了貪狼君的決定。他親自将貪狼君留下的靈石交給了白澤,并着瀛洲洞府的鑰匙,一同留給了她,只道好好修行,總有再見的一日。
白澤摸着手中溫潤的玉牌,心中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畢竟是相識相伴了近千年的同伴,這一次的分離雖然不是不可再見,但在得知貪狼君的決定與決心後,她還是有些嘆息。
就如同當初為了從重傷瀕死的狀态中掙紮出來,貪狼君将自己的星辰作為代價一樣,現在他為了一直守着閻羅,也決心放棄自己在人間作為神君的所有力量。在将自己與天道徹底剖離開後,貪狼君幹脆通過凡人的口耳相傳,把自己的形象徹底轉變成為了傳說中鬼王的座下妖獸,長居地府,誓死守護鬼王與六道輪回。
自此,飛廉不再是洪荒時期掌管風的妖獸,而是成為了鬼王的鬼獸,辨善惡,斷因果。原本信奉貪狼星的那些人族,也跟着供奉起了鬼王閻羅,與他的妖獸飛廉。
人間白駒過隙,轉眼已是六月,湖上荷花初綻,悠悠的香氣循着湖面的波瀾,一絲絲散了出去,引來了蜻蜓點水,白鷺停駐。
湖上停了七八艘烏篷船,正對着臨湖而建的戲臺,戲臺上戲子水袖翻飛,正是演着如今最時興的一折劇,講的是一個花妖與書生轉世後再續前緣的故事,此刻唱的卻正好是進了閻羅殿,對着閻王訴苦的一處。
那作花妖的戲子身材窈窕,聲音如同黃鹂,與對面那一身黑衣,裝扮嚴肅的閻王爺成了鮮明的對比。花妖歌聲如泣如訴,周圍的看客不無動容。
而烏篷船裏,那真閻王倒是懶洋洋地靠在身邊的鬼神護法肩上,一邊看着這一出戲,一邊回想着當初自己的審判:“我怎麽不記得有這一回事了?鳶尾應該還在白澤姐的客棧裏守着吧。那個書生這一世有些仙緣,二人應當見面了才是,可不像戲文裏那般的苦命鴛鴦。”
貪狼君剝了蓮子,去了蓮心:“凡人喜歡這些,那故事自然也就在他們的傳唱中變樣了。”
他将新鮮的蓮子塞進了閻羅嘴裏,又擡頭望向了下一幕。舞臺上布景變了,成了黑漆漆的樣子。那扮演鬼獸的武生手上長槍耍的還不錯,贏得了滿堂彩。他與那白臉惡鬼鬥了幾個來回,一個漂亮的回馬槍就把鬼制服,然後用繩子虛虛綁了一圈,二人繞着場子走了一圈,有唱了幾段,這一幕才算是結束。
“我也從未見過師父你如此這般。”閻羅跟着看了一會兒,還是沒能忍住笑意,“而且你現在用的是長劍,可不再是碎魂了。”
貪狼君無奈,只輕輕拍了拍閻羅,示意他認真看下去。
二人這一回乘着地府事務初歇,忙裏偷閑來了人間一次,原本說是想看看白澤和七星他們,卻在這一個小鎮子遇到了一只厲鬼,被絆住了。等解決了事情,白澤他們的傳信也到了,幾個人一合計,幹脆就決定在鎮子上一同聚聚,也算是給終于擺脫了宿命的閻羅接風洗塵。
在當初貪狼君決定徹底放棄自己的香火,全都留給閻羅續命之時,事情出現了轉機——人間的香火與供奉終是積少成多,逐漸壓過了地府的靈脈,讓侵蝕停止了。只是人間的信奉一旦開始,便不可阻擋,在他們越來越奇怪的口耳相傳中,貪狼君逐漸成了地府的鬼獸,是鬼王座下的助手,而不再是原本強大無雙的七星之首。
貪狼君對此倒是并不意外,他也不在意自己位置,反正他原本就是三界之外的存在了。若是這種說法給了他名正言順下地府的機會,倒也不錯。
香火的力量源源不斷,既支撐了地府,也逐漸壓制住了地府的靈脈,再過了大約百年,地府的靈脈反而被人間的力量同化了,更是安分了許多。
沒了侵蝕的壓力,青鸾君動手下藥也大膽了許多。祓除侵蝕的過程固然痛苦,但總比過往要輕松得多。用了狠藥,閻羅吃了些苦頭,終于是逐漸将體內的侵蝕排了出去。
在那段時間裏,貪狼君一直陪在閻羅身邊。他用自己的力量暫且代替閻羅支撐了六道輪回,也故意給了人間香火入地府的機會。
事情在大家的努力下,逐漸都走上了正軌。閻羅成為了真正的鬼王,是天道不得不認可的鬼王,不再是那個為了三界運轉而随便制造出來、可以替換的齒輪。
一折戲唱罷,烏篷船內紛紛扔來了鮮花瓜果。閻羅也學着其他人的樣子,朝着戲臺上扔了一朵蓮花。
貪狼君起身去了船尾,搖着小船回了岸邊。鳶尾已經等在了碼頭,身後是個修仙打扮的道秀,她手捧花束,在看到閻羅與貪狼君的那一刻,颔首致意,然後便帶着二人回了客棧。
客棧之中已經是熱鬧非凡。七星聚在一起談天說地,青鸾君則和白澤碎魂站在一處,二人竊竊私語,卻都在看到閻羅與貪狼君進來的那一刻停止了交談。
白澤走上前去,不管貪狼君和碎魂站在一邊,給了閻羅一個擁抱,倒是讓那倆人有些意外。
閻羅感受着白澤身上的溫暖,聽到她說歡迎回來的時候,心中溫熱,嗯了一聲,然後便拉着她坐到了一遍,說起了這些日子的安排。
“所以,現在也算是适應了。”閻羅放下袖子,蓋住了手臂上還未消退的紋路,輕聲說道,“我原以為适應地府是個艱難的過程,尤其是在我看過了人間百色之後。可沒想到,真的幾百年呆下來,居然也習慣了。”
白澤拿起酒壺,給自己和閻羅各倒了一杯酒:“誰說不是呢。”
她若有所思,看向了和碎魂交談着的貪狼君,意有所指:“身邊之人還在,縱然穿風踏雪,也不會覺得孤獨吧。”
“大家都回來了,那就算得上足夠好了。”
閻羅跟着她看去,看到的就是貪狼君的背影。冥冥之中,貪狼君轉過身來,見閻羅望着他,就做了個口型,問了一句“怎麽了”。
望着那雙煙色的眼睛,閻羅彎了彎唇角,回了個口型“沒什麽”。
時間總是過得很快,七星也都有事務在身,酒酣之後休息片刻,就都離開了。
閻羅和貪狼君則是收到了鬼獸的傳信,說是地府有一樁案件難斷,判官也應付不過來,故而來請求鬼王的審判。
事情來了,那自然不能再在人間停留了。在臨走前,閻羅特地留了一只小鬼獸給白澤,說是若想見面了,直接讓鬼獸送了書信就行。他們若是得空,必定赴約。
那鬼獸小小一只,長得倒和貪狼君的本體有着幾分相似。白澤不禁失笑,将那小小一只放在了碎魂的肩頭。
她目送着閻羅離開,就如當年看着閻羅獨自留在地府一樣。但這一回他的身邊還有着貪狼君,有着甘願為他下地府,成為鬼獸的愛人。
這就足夠了,她想。
朋友小聚,愛人在側,已經足夠圓滿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