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獵殺者與封殺令
安淩華一出門便被院中大片的木槿花田攝住了心神。
迎着東升的旭日,他似乎能看清淡紫色花朵緩緩綻開的荼蘼模樣,一時竟看迷了眼,直到被一聲刺耳的喇叭聲驚回神。
車已經停在了院門外,款型和慕容修那輛一樣,只是顏色不同。
安淩華躊躇一瞬,小心坐進了副駕駛。
結果還未待他坐穩,常山就一腳踩下油門,跑車猶如離弦之箭般沿着蜿蜒山路飛速疾馳,根本不擔心雪天路滑,車速過快容易失控翻下山崖。
‘咚’的一聲悶響,安淩華猝不及防,腦袋狠狠撞在車窗玻璃上。
常山斜斜睨他一眼,“我說安少爺,你仔細着些,這車玻璃要是撞碎了,賣了你都賠不起。”
安淩華咬緊牙關盡量穩住身形,頭暈目眩的系上安全帶。
光聽聲響就不難猜出剛那一下撞得有多重,他卻連哼都沒哼一聲,比頭更痛的是心。
他不是瞎子也不是傻子,自然看得出慕容修身邊的人對他那不加掩飾的厭惡,往後的日子會過得怎麽樣可想而知。
只是不明白這樣的厭惡到底從何而來。
但能猜到一點,那就是因為他的身份。
奴隸是什麽?沒有獨立人格,沒有任何自由和權利,可任由奴隸主随意奴役殺害以及買賣,是最卑微低賤的一個存在。
可在慕容修說出他身份之前呢?那種輕蔑是因為什麽?
安淩華避開常山滿含不屑的視線,怔怔的看着前方。
誰料跑車又加快了速度,快到幾乎看不清窗外倒退的景物,更不知道他到底打算把車開哪裏去。
安淩華突然想起今天一早是英語課,生怕趕不上點名,急忙開了口,“你、你送我到南郊大學城就行,課程表我晚上給你,下自習是九點,但我今晚要整理東西,你稍微晚一點來接。”
“哦。”常山漫不經心的應了一聲,可盡管知道了目的地,卻還是在花溪市兜了足足一個大圈子,這才一腳剎車停在大學城門口,“安少爺抱歉啊,南郊這邊兒平時不大來,路不熟。”
安淩華緊抿着唇不聲不響下了車,不曾想跑車在掉頭時故意往後退了半米,後視鏡好巧不巧的刮在他胳膊上,緊接着轟鳴而去。
道路兩邊都是雪,地上也滑得很,他哪怕提前有了心理準備,還是狼狽的摔在路邊,不慎牽扯到了胸口的鞭傷,霎時疼到臉色發白,躺在雪地裏半天都爬不起來。
安淩華微紅了眼眶,不敢直視周遭行人紛紛投來的詫異目光,結果剛擡頭便和一臉糾結的肖澄打了個照面。
“橙子……”
“老子艹你麻痹!開着一輛SSC了不起啊?信不信小爺我分分鐘叫輛坦克把你碾成渣?操!”肖澄二話不說就朝着絕塵而去的跑車氣憤咒罵了幾句,繼而垂下眸子,神情複雜的看着他。
安淩華艱難的從地上爬起來,低聲道:“橙子,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你對不起的不是我,是雲澤!”
肖澄雖然吊兒郎當慣了,偶爾也神經大條,但這并不代表他蠢,被雲澤吼回宿舍後從兩兄弟的徹夜不歸變成了三個人全都不見蹤影,不消多想,安淩華肯定出了事,然而一連打了一晚上電話都提示無法接通,急得都快上了火。
後來實在沒了轍只得聯系雲澤,那時候都後半夜了,雲澤八成是覺得再瞞下去也沒意思,告知了真相,卻也只說安淩華遇到了危險,他在外面想法子救人,讓肖澄別擔心別到處去亂說,尤其是王歆和懷銘奕。
可肖澄哪能不擔心?
昨天晚上雪下那麽大,天又這麽冷,要在花溪市找一個人談何容易?而雲澤愣是冒雪找了整整一晚,到現在還沒回來。
最後他見馬上要上課了,抱着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态跑到大學城附近找了找,結果呢?竟然看見安淩華從一輛豪車上下來!
這就是雲澤所說的遇到危險?
肖澄氣得臉色鐵青,但吼完發現安淩華微紅的眼眶和咬破的下唇,頓時什麽火也撒不出來了,上前輕輕幫他拍掉身上的雪粒子,無奈嘆了口氣,“你給雲澤打個電話報平安,他找了你一晚上,瞧着你精神也不好,請假吧,回宿舍睡一覺。”
安淩華握緊垂在身側的手,沒勇氣和他滿帶關心的目光對視,低下頭邊往宿舍走邊摸出手機撥通了雲澤電話。
回鈴音堪堪響了一聲就被快速接通,“淩華,是淩華嗎?你有沒有事?”
聽着雲澤急切擔憂的嗓音,安淩華難受的不行,“我沒事,對不起……”
“說什麽對不起呢,只要人沒事就好,你在哪兒?”
“我在大學城,剛在外面遇到橙子,打算回宿舍,那個……你有沒有跟千羽在一起?”
“死烏鴉?”雲澤納悶道:“沒有在一塊兒,怎麽會好端端問起他來?”
“就随口問問……”安淩華無法和他解釋夢境會成真的事,再一想到搬到慕容修家後自由必定處處受到限制,一時生了兩難,只得隐晦道:“雲澤,你跟千羽以後不管做什麽事情都要小心,尤其是千羽,你盡量多呆在他身邊。”
“嗯?你在亂七八糟說什麽啊?”雲澤莫名其妙。
“因為、因為你們都是我朋友,我不想看到你們其中任何一個人受到傷害。”安淩華哀求道:“雲澤,你別問那麽多,就聽我一次,好不好?”
“好吧好吧聽你的,那我先挂了,你回去好好休息。”
雲澤站在金樽王朝頂樓天臺,沒追問他這一晚到底發生了什麽,待挂斷電話後卻猛地抽出背後長劍,劍尖直指歪歪斜斜躺在地上的一道人影,“還是不肯說嗎?強迫淩華和他發生關系的是誰?”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誰知道?哼,你藏得有夠深啊?上頭下達‘封殺令’後追鋪了你這麽久,原來就藏在我們眼皮子底下?也對,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雲澤突然一腳踩在他胸口,下一秒直接将劍橫在了他脖頸上,咬牙切齒道:“趙家寧,男,二十九歲,‘獵殺者’中當年以殘暴之名著稱的佼佼者,令多少同行都聞之喪膽,卻膽大包天盜取內部機密,還濫殺無辜!好吧,雖然殺的都是那群狗東西,但你別忘了兩族間的和平條約,你這麽做是想率先撕毀條約陷我們于不義嗎?”
被雲澤踩在腳下的人赫然就是趙家寧無疑。
此時他臉上布滿青紫傷痕,可刀都架在了脖子上,神色卻半分不見懼意,“你說的罪名我都認,想要把我帶回去處置我也沒有任何意見,但誰和小安發生了關系我是真的不知道。”
“處置?處置你我又何必費心把你帶回去?老子一劍就能讓你現在就去見閻王!”雲澤冷笑,“你應該感覺到了吧?封殺令一出,做為獵殺者的能力就會逐日減弱,直到完全成為一個普通人。按理來講,我合該喊你一聲前輩,可惜啊……說!再嘴硬小心我手下不留情!”
“不知道,”趙家咬死了不松口,“不過既然你都說我是你前輩,那作為前輩我給你一個忠告,有些事情若沒危及到自身就不要去多管,不然遲早會招來不必要的麻煩。”
随即作勢便想抹脖子自盡。
“靠!”雲澤眼疾手快收回劍,氣惱不已,“老子他媽還沒問完你就急着死?”
趙家寧态度決然,“你再問都沒用,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死了相當于一了百了,這樣也省得被你惦記上沒完沒了。”
“……你!腦殘!”雲澤頓時感覺自己成了抗戰時期的鬼子在向八路嚴刑逼供,搞得他像個十足十的反派。
“滾滾滾,趕緊滾,別讓老子再見到你!”片刻後他臉色難看的收劍入鞘,揮揮手活似在趕蒼蠅。
趙家寧搖晃着站起身,臨走前蹙眉默了半響,眸中莫名透出一絲悲涼,“随着尉遲和司空兩大家族在戰争中消亡,隐在黑暗中的‘兇獸’沒了顧忌,死灰複燃,蠢蠢欲動,你們……都要好自為之。”
“當真?”雲澤驚了驚,語氣急切,“你還知道什麽?”
趙家寧搖首,“沒了,就這麽多。”說完便頭也不回的下了天臺。
雲澤放眼望向被初雪染上一片銀白的繁華城市,內心複雜不堪。
何為獵殺者?就像古代為主子效命的暗衛挑選法則,若要生存下來必須經過生死搏鬥,勝者進入暗衛營,敗者自然成了一抔黃土。
而獵殺者不光如此,還必須接受能力賦予,那滋味和死一遍幾乎沒什麽差別,不然區區一個普通人根本無法與‘兇獸’抗衡。
這個世上,善惡總是對等的。
他們的存在便只為抹殺‘兇獸’裏的惡,确保兩族和平,因為一旦戰争再度四起,遭難的永遠都是數量占據最多,無辜且‘懵懂’的普通人。
他和楚千羽當初被挑中,不知道是幸或者……不幸。
雲澤收回目光,笑得頗為自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