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一魚定情(三)

當淩蘭被剝得幹幹淨淨壓倒在床上的時候,也沒明白自己究竟哪裏錯了。

不就是加了點香料、鹽巴和酒槽嗎?香料似乎沒大仔細瞧,應該也就是常是用的茴香、芥末、羅勒、香草什麽的,因着她不喜歡大蒜的味道,所以并沒有放進去蒜。想想也就這麽點東西,頂多是酒放多了,他酒量不好,有點醉罷了。但看他目前這樣子,完全沒有醉的跡象,反倒是清醒得很。方才扒衣服的時候,還記得将衣服放得離她很遠很遠的櫻桃木的木架上。

淩蘭徹底惱怒了,伸着尖尖的貓一樣的爪子去抓他,“你就是騙我的,你又沒有醉。”

“酒不醉人,人自醉。”夏侯蘭泱早已啞了嗓子,額上汗水一滴滴往下落,這小東西放得料委實有點多了,他估計會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道。深深看了淩蘭一眼,夏侯蘭泱硬生生壓下将她生吃下去的沖動,啞着嗓子沉聲交代,“你自己好好睡覺,不要亂出去,記住了沒?”

饒是淩蘭反應再遲鈍,此時也知道自己似乎,大概,也許,做錯了什麽。

她抓着夏侯蘭泱的衣袖,皺着小臉巴巴望着他:“我錯了。”

夏侯蘭泱無奈至極,他對這個小東西算是沒招了。先惹你一頓火,再可憐巴巴的道歉,讓你一通怒火無處撒瀉。他這一刻算是明白,蘿莉究竟有多難對付了,“你乖乖躺着,我去泡個冷水澡,一會回來。”

淩蘭“依依不舍”的揮手,雙眼“脈脈含情”送他離去。

聽到房門閉上的那一刻,終于長長舒了口氣。腹黑大叔果真不是她這只小蘿莉對付得了的。還好,沒出什麽大事。不過,不就是多倒了點香料麽,他怎麽反應那麽大?看來自己以後要好好研究研究食材配料什麽的。

淩蘭伸手拉過錦被,很沒良心的準備呼呼大睡,忽然聽到外面夏侯蘭泱吩咐碧芙她們的聲音:“小心照顧夫人,本座去棠溪一趟。”

淩蘭猛然坐起,棠溪?那裏不是有很多毒麽?難道,夏侯蘭泱他中毒了?怪不得他吃那麽鹹的菜都沒有感覺,難道是中毒——失去了味覺?

淩蘭大驚不好,也顧不得天寒地凍,三下五除二穿好衣服,披了件墨紫色的墨染絲錦的披風,一路小跑出了門。

碧芙正要推門而入,差點撞到淩蘭。

“郡主,你,你這是怎麽了,怎麽慌慌張張的?”碧芙忙伸手扶住她。

淩蘭卻沒時間與她解釋,急急忙忙道:“我去找他。”

碧芙伸手将她按在軟凳上,怒其不争般瞪着她,“你去找他能做什麽,夏侯公子自己有能力解決這件事,你去也是幫倒忙,倒不如安安生生的的等着他。”

淩蘭“啪”的一下拍掉她的手,冷着臉不悅,“那不是我的風格。做錯了就是錯了,做錯了事就要勇于承擔錯誤,就要學會道歉,就要彌補錯誤,而不是一味的哭泣,一味的躲在角落裏。我這輩子最瞧不起的人就是一味躲避的人。”

“郡主——”碧芙被她說得滿臉通紅,實在找不到安慰她的話。她是個什麽都不在乎的小孩子,卻也是個固執起來毫無通融之地的人。

倔強、随意,她就是這麽個矛盾的人。

不知什麽時候竟然下起了雪,沒多久就成了葉子大小的雪絮子,銀裝素裹着南國大地,極盡妖嬈。這江南的雪不僅冷,還有點潮濕,打在人臉上似是能腐蝕掉肌膚般的涼。淩蘭也顧不得撐傘,冒着鵝毛大雪匆匆向外跑去。

白薇跟在她身後大聲叫她,“夫人,拿着傘呀。”

淩蘭扶着一棵枯松木停下來,大口喘着氣,回身接過白薇手中的傘,又冷冷瞧了一眼身後烏泱泱跟着的一群人,厲聲吩咐他們回去,“不準跟着我。”

“夫人——”夢菡遲疑。

“都回去,我不會出什麽事的。”淩蘭深深吸了口氣,隔着重重雪幕望向被大雪覆蓋的竹林,沉默了會,輕聲,一字一句道,“我,不,想,任,何,人,跟,着,我。”

直到聽到夏侯蘭泱說他要去棠溪,她才猛然想起,他将手從她手中抽離的那一刻,刺骨冰涼。那一刻他本是渾身熾熱,但他的手卻冰涼如這漫天的大雪。一個人身上既熱又寒,豈會僅是因為那碗魚羹?他一定之前就有什麽舊疾,不然怎麽吃那麽鹹的魚羹毫無知覺?

夏侯蘭泱個笨蛋!身體不好還為了她的惡作劇而吃下那一碗料味十足的魚羹,事後卻舍不得怪她,一個人躲了出去。

如果你曾被一個人當至寶般捧在手心裏,出了什麽事都替你承擔,你就一定會明白她此刻一定要出去找夏侯蘭泱的原因。

這麽多年,宇文瑾軒和顧蘭溦再寵她,也不過是寵她,也不會把她當珍寶捧在手中,護在心裏。而夏侯蘭泱會,他給她最好的一切,包容她一切的任性和小脾氣。

都說一眼萬年,淩蘭用兩天的時間愛上夏侯蘭泱,可能別人會以為這很短,可她覺得這太長了。若知道最終會愛上,她願意在第一眼,就是萬年。

天色很快就暗了下來,道路早已模模糊糊看不清,她只能憑借感覺去摸索着這條路。雪下得很大,不消片刻,便将她的小蠻靴掩蓋住了。

那片婆娑搖曳的竹林,在大雪紛飛的冬夜,越發孤涼和凄寒。借着微寒的月光,朦朦胧胧可以看清竹林就在前方。懸在半空的心終于落了下來,竹林到了,應該很快就會找到他。

竹子林立,密密如織,淩蘭收了傘,冒雪前行,很快,身上發上就落滿了雪。繞過密密竹林,水波粼粼映入眼簾,淩蘭加快了腳步,刀子似的風灌滿衣袍,裸一露在外的肌膚一點點冰凍,手腳也漸漸僵硬。

但這竹林就好像走不頭般,那近在咫尺的棠溪卻怎麽走都走不到。淩蘭用傘支撐着地停了下來,眯着眼望着那片水盈盈的棠溪,唇角勾起一絲自嘲的笑,顧淩蘭,你準備放棄了嗎?

記得快四歲的時候,也是冬夜,大雪,母妃躺在那張華貴柔軟的楠木床上,痛苦而絕望的望向門外那條白雪覆蓋的鵝卵石小徑,一直望着,一動不動的望着。

小小的淩蘭趴在床邊,揉着母妃的臉,奶聲奶氣的問郗荷嬅,“母妃,你在看什麽呢?”

郗荷嬅死氣沉沉的眼珠一動不動,毫不理會自己懷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的女兒,只是望着那條悠長,似永遠沒有盡頭的小徑。

“母妃,”淩蘭再喚她,爬到凳子上倒了一杯熱乎乎的茶端給郗荷嬅,柔聲道,“母妃,好冷,喝點熱水好不好?”

郗荷嬅終于舍得将目光收回,定定的看着眼前的小女孩。“蘭蘭,”她費力擡起右手,輕輕撫摸着她小小發髻,蒼白的毫無血色的臉上露出一抹慘淡的笑,宛若一道慘白月光,“母妃就要去別的地方了,蘭蘭自己照顧自己好不好?”

那時的淩蘭根本不懂生離死別,只是覺得母妃說話的時候好難過的樣子,但她向來聽話,母妃說什麽就是什麽。她将茶水放到床頭的小桌上,伸出小手摸着母妃消瘦的臉,乖巧的應下,“母妃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自己的。”

郗荷嬅微微點了點頭,又将目光望向遙遠的,不知盡頭的小徑。

淩蘭随着她的目光看過去,只見那路的盡頭仿佛一眼望不到有的無底洞,似乎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能将母妃活生生的吸走。她突然感到害怕,飛快的跑到門口将門緊閉。回頭卻看見昏黃的燭光下,母妃慘淡如水的笑意凝結在唇角,似一場永恒。

父王。

她腦子裏忽然冒出一個詞。父王,或許母妃在等着父王。

她又跑到床邊,伸手将替母妃已經漸漸冰涼的身體掖好被角,柔聲安慰她,“母妃,蘭蘭去找父王,父王很快就會過來。”

帝都北國的雪比南國的雪要冷得多,幹冷幹冷的。淩蘭的衣着向來單薄,出去的時候,也不知道披上厚厚的裘衣,也不知打傘。只是在獵獵寒風中,迎風狂奔。

一路自雲幽別院往裕親王府跑去,也不知摔了多少次,也不知跑了多遠,也不知手腳還有什麽感覺,只知道再跑快點,再跑快點,母妃等不及了。

那夜是個圓月,月華如水,将她的小小身影拉得細長。淩蘭深一腳淺一腳的在五指深的雪地裏跑着,漸漸的,月光不再那麽柔和了,耳邊的風聲也不怎麽聽得見了,柳絮般的雪花也漸漸成了一片完整的雪幕。她漸漸慢了下來,天似乎在一瞬間黑了下來。她咬着唇緊緊掐住手心,在心裏拼命告訴自己:淩蘭,堅持住,堅持住……

後來,也不知是走的還是爬的,又走了好遠,終于堅持不住了。她趴在雪地裏,望着天上那輪圓月,靜靜地望着,好像時間就此停止了。

這夜只是上弦月,月光也不如那夜清寒,朦胧的很。淩蘭用傘支撐着身體,細細喘氣,迷蒙着眼望向棠溪,驀地,彎腰拾起地上枯碎的竹叉,用力紮入手臂上。尖銳的刺痛将幾乎冬眠的神識刺得清醒起來,她深深吸了口氣,奮力向前跑去。

終于跑出竹林,但偌大的棠溪卻瞧不到他的身影。淩蘭将手攏在唇邊,大聲叫他:“夏侯蘭泱——夏侯蘭泱——”

聲随風勢,在寂靜的夜晚異常的清晰。

正泡在棠溪中閉目養神的夏侯蘭泱驀然驚醒,那聲聲弱去的呼喚,一絲不差落入他耳中。

這個小東西!

他猛地跳到岸邊,循聲跑去。

慘白月光下,那只小東西正面色蒼白的呼喚着他。月色朦胧,她失去血色的臉上似有一種致命誘惑。

夏侯蘭泱呼吸一窒,疾走兩步,伸手将她按入懷裏,用力吻上那張蒼白至妖嬈的唇。

作者有話要說:記得曾看過一個小段子,說是啤酒加酒精有那什麽的效果,我本來是想着這章用這個秘方,但忽然想起來古代沒有味精,于是就用了香料。

在古代,香料被用來做催情用的東西在一些大門大戶很是普遍,所以這裏就借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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