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清晨的微風和煦, 樹梢枝頭和野草上都凝着晶瑩剔透的露珠,此時的室外溫度不高,最是适宜睡覺的時候。
整夜過去, 一睜眼發現面前擠着一個人, 明舒下意識屏住呼吸,第一反應是停住所有正在進行以及要做的動作,不敢動彈, 仿佛生了鏽的老化機器一樣, 剛要運行就卡住了, 無法順滑地運轉。
她眨了眨眼, 還以為是沒睡醒出現了幻覺,空白而遲鈍地緩了幾秒鐘, 才驚覺不是自己的問題, 眼前的這一幕是真實的, 寧知确實挨這邊來了。
昨晚躺下前還是分別一個被窩, 各自不幹擾, 眼下卻抱成一塊兒, 那場景有夠刺激,堪比用鋸條粗。暴地磨着人脆弱的神經。
寧知挺會拱, 身子半蜷縮起來, 背部微微弓起, 腦袋則壓在明舒胳膊上,臉朝向明舒鎖骨那一截地方,呼吸溫熱而平穩,胸口有規律地起伏。
不止如此,這小鬼的一只手還搭在明舒腰上,呈環抱的姿勢, 不安分的長腿也往這邊支,硬是将明舒勾住。
整個人都快趴明舒身上了,哪兒暖和往哪兒擠。
某人雖然瘦,但個子有那麽高,倒懷裏了還是比較沉。明舒招架不住,宛若摟了塊有溫度的石頭般,不僅胳膊麻痛,感覺連喘氣都有點艱難了,着實承受不了這份“大禮”。
她不由自主就咬了咬唇內側的軟肉,悄摸地向後退了退,盡量不把寧知驚醒,克制着不弄出半點聲響,避免待會兒四目相對太尴尬。
然而現實比預想的要困難許多,別說退後了,連抽出胳膊都很費勁兒。
明舒放輕力道,一點點地收手。
在此期間,她還用另一只手伸過去,小心地托住寧知的脖子與下巴,生怕一個用力就前功盡棄。
許是感覺到了不對勁,閉着眼的寧知突然動了一下,似是夢見了什麽還是不樂意被驚擾,臉上隐隐出現了一絲不耐煩。
明舒憋着一股勁,停了片刻,等到這位舒展表情了才繼續,又往後退了些。
過程緩慢,着實累人得很。
明舒本就沒多大力氣,這樣堅持了一會兒就不行了,胳膊都快擡不起來。她低頭看了下寧知的臉,勉強中斷半分鐘,緩一緩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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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喝了不少,寧知身上還有淺淡的酒味,不算太難聞,但也不怎麽樣。
可能是宿醉的滋味不好受,又像是上火了,寧知的呼吸便比較重,吐出的氣也熱。
鎖骨那裏暖乎乎的,輕薄的氣息一陣一陣地襲來,乍然還有點癢。明舒愣神片刻,不太自在地別開臉,兀自沉默一會兒,又忍不住轉回去,輕輕地用指尖戳了戳寧知的下巴。
力道太輕了,寧知沒感覺,一點動靜都沒有。
明舒手欠,再戳向對方的臉,摸似的碰碰。
寧知還是那樣,睡得天昏地暗,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眼皮子都未曾顫動一下。
鬼使神差的,大抵是上瘾了,明舒再報複性地捏了捏,既氣對方沒分寸,又生出些許莫名的念頭。她沒敢真的捏,只是做個要捏不捏樣子,發洩地碰挨了一回,之後再拿開手。
一而再,再而三,寧知這回自是感覺到了,因而緊鎖起眉頭,不舒服地将身子蜷得更厲害些。
明舒這下才收斂了,沒再亂來。
差不多時刻,床上的凡楚玉也翻了個身,睡蒙了,換個安逸的姿勢躺着。
被子摩擦的聲音窸窸窣窣,響動整個房間都能聽見。
明舒的地鋪位置挨着床邊,上下有一定的高度偏差,躺在地上便不能看到床上發生了什麽,尤其是她還背對着凡楚玉的方向,更加瞧不見了。
凡楚玉翻身時,明舒身形僵窒,還以為是凡楚玉醒了,當即就大氣都不敢出一下。
好在之後沒別的聲響,屋內針落有聲,明顯就是都還睡着。
明舒這才松了一口氣,連忙抓緊時間抽出胳膊,再愈發謹慎地推開寧知的腿。
兩人的地鋪并不是那種用厚床墊鋪成的類型,底下只有一張不到兩厘米厚的海綿墊,寬度也窄,一米多點點,不到一米五。
地上的兩個鋪位間隔距離不大,不足半米,所以寧知才會輕而易舉就鑽了過來。
徹底分開了,明舒扯扯被子,慢騰騰地将其掖了掖,在她倆中間隔出一道分明的界線。
——面前是人,身後是床,明舒被迫夾在中間,幾乎沒有轉身的餘地,進退不是。
身前倏爾就空了,少了點什麽,寧知慢半拍地摸索了下,很是不習慣,睡着了也不老實。
明舒戒備着,不讓碰到,亦不碰着寧知了,時刻拉開距離。
時間過得煎熬,牆上的指針不停地轉動,一圈,兩圈……
咔噠——
咔噠——
明舒遲疑了會兒,猶豫要不要立馬站起身,可留給她的空地實在太少,只怕還沒起來就把寧知弄醒了。
靜默地觀察了許久,确定寧知還睡着,明舒還是悄悄地掀開被子,站起來,接着一擡腿跨過下方的人,光腳站到另一邊冰涼的地板上,然後将一次性布拖鞋穿上,最後回頭看看。
可能是昨晚休息時間太少,腦子還沒從一團漿糊的狀态恢複過來,明舒自己都有點搞不清自己的心思,不明白幹嘛要糾結成這樣,躲着避着,剛剛那一系列行為簡直不是本人能做出來的。
她沒深究這些,思索了須臾,還是走向門口。
洗漱都不做了,打算去樓下随便找個地方解決。
又是咔噠一聲,門被關上。
投進窗戶縫的那一縷陽光變短了,從地上移到床上,變得更為刺眼。
許久,床上的凡楚玉再次翻身,睡得四仰八叉的,抓着被子就往頭上蓋,俨然不知道都什麽時候了。
地上那位也在這時動了兩下,眼皮抖了抖,左手緊緊抓着被角。
。
。
山莊上的房屋管理服務十分到位,一大早,髒亂的後花園和一樓已經被打掃幹淨了,裏裏外外都擦了一遍。
管家領着一幫清潔工進來,小聲地指揮,高效地幹活,一切都井然有序,整棟屋子很快就煥然一新。
明舒在樓下的沙發上坐着看手機,管家周到地問要不要吃早飯,又端來一杯溫開水,叮囑她漱漱口什麽的。明舒不喜歡被人伺候,打小就不是嬌生慣養出來的,對此只擺擺手,讓別管自己。
一樓空蕩蕩,除了管家等人見不到別的身影。
一直到早上九點,樓上才下來了一位員工,不過那位員工也沒在客廳裏待着,見到明舒就問了聲好,轉而去外面轉兩圈,透透氣。
老曹他們快十點了才醒,凡楚玉就更晚了,十點半才從床上爬起來,過後還磨蹭地洗澡收拾,愣是捱到大中午才下樓。
其餘的員工都還好,沒有比凡楚玉更晚的,大家都集中到十點左右就下來了。
明舒這時候才收起手機,離開客廳,去樓上的房間。
寧知早起了,此刻已不在房間裏,去了樓上找人。
進去沒看到她,明舒随口問了一句。
凡楚玉沒所謂地回道:“不曉得,估計出去了吧,我睡着了,不清楚她去哪兒了。”
明舒沒再問,只點點頭。
晚些時候,樓下有人上來喊她們,讓都下去了。
明舒跟着凡楚玉一起出門,在樓道裏遇見了小蔣她們,轉出樓梯口才看到寧知站在客廳的角落裏,正在和那個男模聊天。
員工們見到她倆下去了,紛紛喊:“老板早,凡總早。”
寧知聽到聲兒了才轉頭,眸光微閃,直直撞上明舒的視線。
十一點左右,集體吃飯填飽肚子,十一點四十,所有人上車回城,整個工作室一路返程,明舒開車打頭陣,工作室包的兩輛大巴車随在後面。
回去還是明舒開車,寧知坐副駕駛的位置,另外三位還是老曹和田衛源小情侶兩個。
一行人的精力不如來時旺盛,大夥兒上車就沒怎麽講話,連老曹都安靜如雞,一副被夜生活榨幹了的衰樣。
早上那點事攪和了明舒接下來一整天的心情,回去的一路上,她能不開口就不開口,偶爾說話都是回應老曹,其餘時候都保持緘默。
寧知臉色有些疲憊,宛如一晚上都沒休息好的模樣,眼睛下方都有淡淡的青黑了。小孩兒精氣神很差,一上車就哈欠連天,靠在座椅上東倒西歪的,随時都會往徹底縮的架勢。
明明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來,大半夜的還扒明舒身上不放,顯然是休息夠了的,這會兒卻不太像那樣,迷糊得要命,困得下巴都快磕胸口了。
老曹知道寧知昨晚睡在哪裏,見此還覺得好笑,揶揄道:“打瞌睡打成這樣,有那麽累嗎,昨晚沒休息好?”
寧知揉了下鼻頭,還是要死不活的模樣,頭也不回地說:“沒,昨晚睡得還行。”
“那你這精力是真的差,”老曹說,啰裏啰嗦地叨叨,“年紀輕輕的,才熬半個晚上就不行了,平時注意運動,別成天躺着玩游戲,适當鍛煉對身體好。”
寧知不辯解,嗯了一聲。
“行。”
車子進城,到M&F工作室樓下集合。
店裏給大夥兒備了小禮品,這趟過來主要是為了清點人數,确認大家都回來了,順便發放小禮品。
凡楚玉沒精打采地主持最後的流程,三言兩語講完就拉着明舒去辦公室,留下其他人自行處理後續工作。
明舒還想在樓下多待會兒,至此便跟着上樓。
兩人上去了也沒什麽事,連聊天都嫌累,凡楚玉通知明舒別忘記下周有個飯局要參加,困乏地說道:“到時候我倆都要出席,我去玉林苑接你。”
明舒應下,站在窗邊看着樓下。
凡楚玉問:“看什麽呢你?”
明舒回身,走到辦公桌邊停下,慢悠悠說:“沒什麽。”
“明晚英姐請吃飯,有個聚會,去不去?”凡楚玉問,頓了下,補充道,“就我們幾個人在,都是認識的,沒不相幹的人。”
明舒想了想,搖頭,“你們去吧,我下次再去,這次就不參加了。”
凡楚玉不解:“怎麽,明晚有別的安排?”
“沒有,”明舒實誠地說,“只是我最近有點累,想休息一下,過兩天還有一大堆工作,緩一緩才能做。”
“成吧,都随你,不去也行,反正也不是非得參加不可。”凡楚玉說,“晚點還是回明姨那裏?”
明舒颔首,驀地想起什麽又搖頭,“回玉林苑……我媽最近比較忙,就不回去打擾她了,過陣子再回去。”
凡楚玉比了個“ok”的手勢。
樓下,寧知等人還沒離開,還在拆小禮品。
曾秘書她們拉着寧知不讓走,表示待會兒要去逛街,問寧知要不要一起。寧知自是不去,對其不感興趣。
那位男模也還在,與小蔣幾個敘舊,有一句沒一句地聊着。
寧知還是沒能等到明舒一同離開,臨走前,跟男模聊了一番,過後打車回去的。
曾秘書上樓通知了明舒,接着也走了。
明舒在這邊待到六點才結束,磨磨蹭蹭地收拾材料,漫無目的地搗鼓老半天,無所事事。
玉林苑的房子裏,林姨不在,還得等幾天才能回來。
晚上,明舒窩家裏不出門,晚飯亦是随便将就,一碗青菜白水面就對付一頓。
知道她回來了,寧知自覺不煩人,不過來找存在感讨嫌。
她倆十分默契,難得達成了共識,相互遵守這個不成文的規矩,給對方一點時間和空間。
随後的幾天時間裏,在林姨沒回來之前,二人都嚴格地恪守住自己——做自個兒的事,不去對面敲門。
她們也很少會在過道內或電梯裏相遇,幾率不大,更多的時候都是獨自上樓下樓,一天都見不到一次。
偶爾明舒在店裏加班回來,路過寧知房子門口,窺見屋內亮着燈,知曉寧知在家,才會在外面駐足幾秒鐘。但也僅限于駐足那麽點時間,別的什麽都不會做,不曾跨出那一步。
這幾天的時間似是冷靜期,讓某些膠着的東西落下來了。
不知為何,寧知去店裏的次數愈發少了,有時候一兩天都見不到人,除非工作室這邊聯系她。
起先明舒并未在意這個,成天忙着手上的業務和稿子,恨不得一頭紮進工作裏不出來。還是曾秘書偶然提了一句,無心地說:“是不是要開學了,寧小姐最近都不怎麽過來了?”
明舒看了下桌角的日歷本,八月下旬了,離新學期沒幾天了。
明老板不曾上心Z大那邊的動向,有什麽安排更是不了解,她只回想了一遍,不記得學校最近有什麽重要的事,似乎沒讓學生提前回去?
她也不确定,畢竟一點消息都不清楚,只能憑印象回憶一下。她問了田衛源,以為是自己錯過了,孰知田衛源一臉懵地表示學校沒事,沒聽說哪個院有提前回校的安排,除了新生要軍訓。
想着應該是要顧着寧家那邊才會如此,不然也不至于天天都不出現,明舒沉吟片刻,終究還是沒管。
再次在玉林苑外遇到寧知是在參加飯局那天,周二的晚上,碧雲天酒樓外。
那時明舒剛出來,同凡楚玉一起,正與幾位老總談笑着講到本家的品牌。那場飯局非常順利,雙方洽談得極其愉快,明舒和凡楚玉親自送老總們上車,終于把所有事情都敲定下來。
凡楚玉想順路送明舒回去,明舒拒絕了。
“我車還在這裏,不用送。你先走,晚點司機會來接我。”
凡楚玉不強求,囑咐她注意安全,到家了打個電話,之後就上車了。
明舒給司機打電話,還沒來得及挂斷,一轉身就瞥見了不遠處的寧知。
對方不是一個人出來,身旁跟着多日不見的李林澤和方俞婧,以及那位俊朗高大的男模。
幾個人圍成了一圈,也是剛從餐廳出來,聚一堆說着什麽,看起來似是還有安排的樣子。
彼時寧知手上還牽着一條繩子,繩子的一端是一只毛茸茸的伯恩山犬。
那狗長得挺有特色,不大機靈的樣子,中間的一撮白毛直沖頭頂,黑毛中大塊白,乍一看像是“禿頂”了,反正怪醜的。
認出寧知的那一刻,明舒還怔了怔,再看到打扮周正的男模,不由得就将唇抿成了一條線。
寧知等人沒有發現她,誰都不曾看見。
一行人說了兩三分鐘話,不多時就陸續走了,約着要去哪裏。
伯恩山犬倒是瞧見明舒了,小家夥兒歪着腦袋瞅向這邊,大眼珠子提溜轉,還興奮地叫了聲。
可惜它戴着嘴套,叫也不能叫得太大聲,加上本身的性格不太好動,便沒咋驚擾到旁邊的人。
寧知牽着狗遠去,不一會兒就消失在人群裏。
明舒眼睜睜看着一人一狗走遠,直到瞅不見影了,低頭瞧了瞧灰白的馬路。
司機四五分鐘後打電話過來,告訴她自己到了,正在取車,讓明舒找個顯眼的地方站着。
明舒換地方站,走到斑馬線前邊一點的花壇旁,靜靜地侯着車子來。
沒多久,黑色的路虎出現,停在路邊。
明舒正在回複消息,上車就慢了點,耽擱了一點時間。
也是這麽一會兒,方才醜巴巴的伯恩山犬跑回來了,屁颠屁颠地拖着寧知往這裏奔。
寧知死死拉着繩子,不知道那狗東西忤逆地亂竄是要幹嘛,一擡頭才看路邊的漂亮女人。
明舒亦無所察覺,直到被蹭了下腿,被伯恩山興奮地攔住,不讓上車。
“明老板,好巧。”
寧知先說。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投出淺水炸彈的小天使:臺臺不吃魚 1個;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臺臺不吃魚 3個;xin 1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2769009 2個;王憨憨、樹樹樹樹、路人只為路過、チョウニマ、青絲繞手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pp 83瓶;鳥語花香青竹起 23瓶;K_環游星系 12瓶;28845006、安樂林、路人只為路過 10瓶;Madoris 3瓶;H、緒緒、Pauline 1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