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落魄
祁淵低頭,握緊了拳頭,用勁有些大,攥的骨節都是微微的有些清白色。隔了半響,他擡頭,有些猶豫的開了口:“師父,不行。”
柏無朝愣了一下,随即了然的笑了笑道:“也是,總也得問問她的意思……”
“不是。”祁淵咬了咬牙打斷他的話,感覺自己額頭上的筋突突直跳。他喜歡思暖嗎?這個問題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小的時候他以為自己是喜歡阿梓的,哪怕明知道兩個人幾乎不可能,整天守着她也覺得是快活的。可是現在他第一次迷茫了,帶着一絲動搖,強迫自己冷靜的理清楚關系。
他想起那個晚上看到的阿暖,她在水底靈活游動的宛如一條美人魚。她的那麽的美,就像是初開的百合最柔嫩的花瓣。
他有些痛苦的閉上眼,努力将她的影子從大腦中過濾點,深吸了一口氣,決定豁出去了。
“師父,阿暖從來沒有喜歡過我,她心裏喜歡的是……”他說的有些急,邏輯快要混亂了。
柏無朝沒吭聲,只是對他搖了搖手,示意他別說出來。
“我知道。”他的冷靜裏有一種不太尋常的淡然,甚至可以稱得上是殘忍的,“我一直都知道。”
祁淵不理解,他既然看的明白一切,為什麽還要這樣做?
“師父已經老了。”柏無朝自嘲的笑了笑,“如今又斷了一條腿。”
祁淵咬緊了牙,“這些都不是借口。”
柏無朝沒有再說話,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有些頹然落寞,“所以以後,你要好好照顧她。”
祁淵将快要沖口而出的拒絕生生的咽了回去,他緊緊的盯着柏無朝,想要從他臉上看出些倪端來。然而對方卻不再看他,轉而将視線慢慢的游移到了窗外遼遠的空中。
是的,他已經老了,老的已經沒辦法接受一份過于年輕的愛慕。思暖還小,也許有一天她想起來,自己都會覺得荒唐可笑。
她真正需要的是一個能夠一直伴着她的人,一路走到生命的盡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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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的兩個人心照不宣的沉默着,柏無朝覺得自己很疲憊,疲憊到已經聽不到隔着薄薄的一層木門的淺淺的呼吸聲。
門外一直靜默的思暖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她聽着兩個人的對話,然後選擇了轉身離去。
又過了些時日,柏無朝的傷口愈合的很快,差不多能活動一些了。思暖裝作對那天的事情一無所知,只是盡心盡力的照顧他。
這日她幫柏無朝換了傷處的藥,就回到自己的屋子裏,翻了大半天,終于在櫥櫃的最底下翻出了一個有點大的油紙包。
這是上次祁淵她們下山的時候給她的那個,思暖将紙包撕開,果不其然,裏面是一套衣衫。那是一件寬袖的交領襦裙,粉白的顏色看着卻不紮眼。
思暖往身上比了比,她近幾個月來長大了些,這會兒穿上倒也不覺得過于寬松,只是那些繁瑣的衣帶着實讓她費了些腦筋。
她穿好了衣服,又将壓在箱子底的那盒胭脂取了出來,皺着眉研究了半響,用手指摳了一點暈染在臉頰上。
那胭脂上了臉整個人的氣色頓時好了,她最後瞧了一眼鏡子,挽不上發髻就索性将一頭烏發全披散下來,确定了自己的裝扮還算得上是整齊,這才起身,從屋子裏走了出去。
屋外的祁淵正在熬着藥,間或擦擦額頭上冒出的細汗,不經意擡眼,正瞧見思暖進了廚房。
他本來沒甚在意,然後視線一掃到她的穿着打扮,頓時驚得不輕,差點将手裏扇火的扇子扔出去。
思暖完全無視他驚詫的眼神,自顧自的走到藥罐旁,除了中途差點被裙子拌了一下之外,整體效果還是很好的。
“哎,我說你這是……”祁淵半開玩笑的打量她,這是準備做回女人?不整天穿男人衣服拿個劍到處亂跑了?
不過話說回來,她這麽一打扮真是漂亮,美得像是從畫上走下來似的。
思暖沒理他,蹲下身子看了一眼那個藥罐,示意祁淵去那邊收拾晾幹的草藥,這邊自己看着就行。
“你這樣挺好看的。”祁淵沖她笑了笑,誇了兩句,也沒多說就起身到旁邊去了。“師父剛紮完針睡了,你看着點別把藥燒糊了。”
思暖點頭,拾起他扔下的破扇子,一點一點小心翼翼的扇着火。
這樣就算是漂亮了?她自己可是一點都沒覺得,要是成天這樣還不得麻煩死=。
沸騰的褐色藥汁咕嘟嘟的往外冒着,思暖反應過來,趕忙用帕子墊上,想要揭開蓋子。
然而剛剛觸到那個藥罐子的一刻,手不自覺的抖了一下,立時便是鑽心的劇痛。
思暖微微皺了下眉,忍着一聲不吭的将那個藥罐從火上取下來,放在一旁的竈臺上晾一下。
她這才得了空将自己被燙傷的手指舉到眼前,掃了一眼。
細白的指尖上一個個紅腫的水泡已經生了出來,食指和中指上甚至被燙掉了薄薄的一層皮,不停地往外滲着血水。
那顏色很豔麗,是嬌媚的正紅色,思暖沉默的看着,半響都沒有移轉視線。
“嘶,你怎麽搞得,做事這麽心不在焉的。”祁淵剛講藥丸子捏好了,擡眼一瞧她的手,忍不住湊過來,不顧她的躲閃強行将她扯過來,随手從一旁的罐子裏取了些燙傷膏,均勻的塗在她手指上。
她的手很漂亮,手指纖長,指節圓潤,玉雕似的,卻偏生柔若無骨。祁淵握在手中,只覺得像是一條清泉從手心裏緩緩的流過去,忍不住心中一蕩,臉莫名其妙的有點燒。
這麽一來,他揉的就有些重了,空氣中也彌漫着一股子暧昧。似乎是痛了,她靠的近了些,身上有股奇異的香緊跟着絲絲縷縷的繞了過來。
祁淵将她的手翻過來,想要仔細看看她的手背處有無燙傷。然後剛剛一動就發覺到她手背處有一個皮膚是微微的泛着黃,一種刺鼻的味道瞬間沖進了大腦。
糟了,他暗道了一聲不好,還沒來得及反應,整個人晃蕩着向後踉跄了幾步,想要離她遠一些。
然而思暖卻是不慌不忙的繼續靠過來,仿佛一縷魂魄一般如影随行,讓他躲也躲不開。她身上那股香味更甚,混合着她手背上的藥膏味道,讓祁淵的頭腦無論如何都清醒不起來,不過是片刻就已經栽倒在地上。
思暖見他躺在地上徹底失去了知覺,不動聲色的将他拖到了一旁的小床上,平放好。
她知道他天生警覺,又頗識得藥理,出了這麽個馊主意不過是想趁着他心思恍惚的那一刻找到破綻,卻沒想到祁淵如此簡單的就被算計了。
那迷香平日嗅着也算是普通,然而獨獨不可以和冰片混着。他剛才動的那燙傷膏裏正好就有冰片。
她将他安頓好了,算準了時間打算上樓去。
剛走到門口就見紫靈抱着柴禾蹦跶着跑進來,一見她的摸樣立刻驚喜道:“師姐,天哪,好漂亮。”
思暖很溫和的掃了她一眼,沒有說話,只在和她擦肩而過時,動作利索的一記手刀,正劈在她後頸處。
紫靈“唔”了一聲就暈了,思暖把她抱起來,回頭望了望,索性把她和祁淵放在一處,這才發下心來轉身上了樓。
柏無朝正躺在床上,斷腿處的傷口還是痛。他将下唇咬出了一層淡淡的血痕,将那痛苦完全的咽回去。
有一點香氣繞了過來,他微微睜開了眼睛,有些意外的看到了着了女裝的思暖正立在床頭,忍不住詫異的問道:“阿暖,你怎麽了。”
思暖不說話,只是默默的垂下頭,走到他床邊,俯身輕輕地靠在他身上,将臉埋進他胸口處,靜靜地聽着那沉穩的心跳。
她的眼睛裏露出了一絲迷離,隐隐的還帶了些難得的嬌氣,倒叫柏無朝瞬間一驚。
“師父,我知道你很痛,很難受,對不對?”她開了口,從他胸口處擡起頭,淺淺的笑了一下。
“阿暖,你怎麽了?祁淵欺負你了?”柏無朝皺眉,嚴肅了下來,慢慢的扶起了思暖的肩膀,自己也想撐着坐起來。
然而他一動就發覺不太對勁,渾身上下發軟沒有力氣。
該死的,剛剛祁淵給他行了針,這兒全身的氣力散的幹淨,自然是不好動彈的。
柏無朝勉強沖着她溫和的笑笑說:“阿暖,你先起來好不好?有事和師父說。”
思暖卻沒理會他的話,反而自顧自的笑了起來。
從柏無朝撿她回來那天起,他從來沒見她這樣笑過,嬌俏明媚,燦爛猶如五月的陽光。
只是她的眼睛裏始終缺了一種感情,空洞的近乎于麻木。
“師父。”她笑着,那種美麗生生的紮進柏無朝的心底最深的地方,“我知道你很痛,那麽我有一種辦法,能讓你好受一些。”
此刻的思暖帶着一點點的狡黠,就如同真正的這個年紀的女孩子一般笑靥如花。
柏無朝一下子明白了,後脊背像是有人潑了一盆冷水一般發涼,那種感覺一寸一寸的爬上來讓他忍不住眉頭緊皺。
可是偏偏這孩子身上有一股奇怪的味道傳來過來,他一嗅就知道是軟筋散,無力的四肢卻是一下也動彈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