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27錯覺
思暖這一次足足昏迷了三天,清醒過來時發覺自己還在冷千秋練功的屋內。
她身上的傷似乎被人處理過,上的雖不是最好的藥,卻也足夠的了。
冷千秋并未出現擾她,又隔了三天後方才現身。
“阿暖,我們來玩個好玩點的東西,你看怎麽樣?”冷千秋鉗住她的手腕,探了一下脈搏,深知她體內的逍遙散已經深入骨髓,只怕毒發身亡的日子也快要不遠了。
只是他現在不想讓她這麽輕易就死掉,那樣着實是沒意思。
思暖權當他又想出什麽變态的主意來折騰她,不言不語的別過臉去。
“別不當一回事兒,這個主意也許對你來說不虧。”他的手指在她臉上慢慢的滑動着,俯身到她耳側低聲道:“我教你使劍如何?”
思暖猛的睜開眼,只見冷千秋手中正握着那把玄鐵劍,玩笑一般的瞧着她,眼裏面是很明顯的不懷好意。
“這劍不錯,可惜了柏無朝應該從來沒教過你怎麽使。”他用手掂了掂那把劍的重量,嘆了口氣又道:“普天之下只怕能将這劍使得極好的,不多了吧。”
他話音未落,揮手一甩,那劍脫手而出,直沖着西南角牆面上的那枚夜明珠而去,速度極快如飛,不過一瞬間又回至手中。
思暖側目望去,幾乎在冷千秋接到劍的那一刻,那枚夜明珠“啪”的一聲爆裂開來,落于地上團成了一小堆粉末。
位于它周圍的兩顆夜明珠似乎是被那道強烈的劍氣一沖,也随着雙雙粉碎,然而嵌着這三枚珠子的牆壁卻是毫發無傷,依舊是平整光潔。
那把劍在他手裏用起來收放自如,比一枚銀針還要輕巧。
室內頓時暗了下來,唯見兩人的雙眼,于夜色中熠熠生輝。
她動了動嘴唇,隔了半響開口,嗓音有些沙啞:“你有什麽條件?”
“很簡單,我要你呆在我身邊五年,聽我的話。我會把我一身的武藝全教給你,當然能學成多少,要看你自己的能耐。”冷千秋閑閑的看着她,“五年之後你若是不想走,那我會繼續教你,你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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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道你是不是教真的?會不會留下一手?”思暖幾乎是一針見血。
“呵呵,阿暖,這個世上本就沒有公平可言。”他卡住她細長的脖頸,強迫她擡頭與他對視,“我給你三次機會殺了我,如果你殺我不死,那麽我自然會廢了你的武功和手腳,這樣你這一輩子也就只能躺在這張床上了。”
“我若是不答應呢?”
“那我現在就會廢了你的武功和手腳,你可以自己選。”他想看到了什麽稀罕的東西一樣盯着她,“阿暖,你快要死了。難道就不想臨死前博一次?”
思暖垂下眼,教她武功?這是個不小的誘惑。
然而于冷千秋而言,的的确确只是個游戲,不過是貓吃掉老鼠前固有的餘興節目,他給她一點自由,冷眼瞧着她拼命掙紮,最後延續那個早已既定好了的結局。
他就算瘋了,也要拖着她一起瘋。這世上越是立于高處的人就越是寂寞,如何能找到一個合适的打發時間的消遣,着實不易。
他會盡他所能的去教她,直到讓她能夠和他比肩,這樣子征服起來才會有一種強者的樂趣。
人的意志都是薄弱的,他會一點一點的讓她像他一樣,為了達成目的不擇手段,最終在瘋狂中掙紮而不得解脫。
憑什麽他總是要一個人站在那裏?多拉一個人下來豈不是更好的選擇?而沒有什麽事情,比把一個讨厭你的人逼至瘋狂的絕境來的更加痛快。
等她變成了和他一樣的人,渾身上下都洗脫不掉他的氣息,那樣,她就會徹底的逃不出他的五指山。
不,也許她和他本來就是同一種人,冷心冷肺,沒有一絲人味兒。
思暖考慮了良久,擡眼平視他,很鄭重的點了點頭。
“這麽快就決定了?”冷千秋笑的陰冷,“我還以為你比較喜歡整天躺在這床上等着我呢。”
思暖低頭不語,現在就算是說再多廢話也沒用,就像冷千秋告訴她的那樣,她活不了多久了,早晚都是個死,況且他也壓根沒有給她選擇的餘地。
“乖孩子,識時務才最好。”他伸手在她臉上捏了一把,自己果然沒有看錯。
思暖有點想吐,但是硬生生的忍了下來,悶聲悶氣的問道:“能不能放祁淵離開?”
“你說那個罵人的小子?早被我剁了喂狼了。”
“求你。”她把頭壓低,雙手有些無力的垂在身體的兩側,這使得整個人都顯得恭順起來。
冷千秋是很喜歡看見她服軟的,“他走不走,與我無關,阿暖你該知道怎樣做的。”
知道,她當然知道,那一刻思暖的眼中似有一道奇異的光劃過,然而當冷千秋掐起她的臉時,卻再度歸于沉寂。
祁淵一個人很是焦躁的呆在那個黑咕隆咚的地方,從遠遠的照過來的火把光,還有周邊冰冷的牆壁和大鐵門可以判斷的出這應該是個類似地牢的地方。
自醒來時便發覺似乎是被人灌了什麽東西,丹田內空蕩蕩的,一絲內力也無。身上帶着的東西全被搜走了,還受了極重的傷,下半身幾乎完全失了知覺,變得不像是自己的一樣。
身上被馬拖了一路造成的擦傷還在流血,這會兒一起叫嚣着便痛的厲害。
他用了幾日養了養外傷,勉強能動了,就到處摸來摸去打算找個像樣的東西砸開腳上的鐵鐐,然而周圍幹幹淨淨,除了稻草什麽都沒有。
這裏靜悄悄的沒有人聲,僅僅能從一天兩次出現在鐵門下方小口處的石盤來推斷模糊的時間。
他很想發瘋,又不知道思暖怎麽樣了,只能咬着牙強忍着,還得時不時的嘗試逆行經脈來刺激內力複元。
這日他坐在地牢內努力的屏氣凝神,點戳了自己的三十六處大穴,想看看是否能沖的開那藥的禁锢。
門外忽然傳來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緊接着鐵門吱呀一聲被打開,一道有些刺目的亮光射進來。
祁淵本能的擡手擋住眼睛,适應了好一陣,方才習慣過來。
進來了幾個莊戶打扮的人,直接将他鎖在地上的腳鐐打開,拖到了外面。
經過了一個長長的走廊,下來就是一個比較空曠的房間,那些人把他扔了進去,就鎖了門離開。
祁淵被他們甩的一個踉跄差點栽倒在地上,勉強起身扶着牆站好,擡眼打量了一下四周,卻發現思暖正坐在一張很大的木桌前,面前端端正正的放着一把鐵劍,她對面的座位上沒有人,卻也放着一模一樣的一把木劍。
他快步上前将她拉起來,抱了抱她。
“你沒事兒吧?那個變态把你怎麽了?”他上下打量着她的狀況,她的臉色還是白的毫無血色,然而較之以前卻有了一種很奇異的氣色,似乎是稍好了一點,又具體說不出是哪裏不對勁。
“阿暖,你說話啊!”他把了把她的脈搏,她體內多了一股詭異的來回流動的內息。
側面的牆壁上忽然傳來一種有節奏的敲擊聲,祁淵詫異的望去,卻是什麽都沒有。
懷裏的思暖動了動,似乎是嘆了一口氣,慢慢的從他懷裏掙脫了出去。
祁淵只覺得胸口一陣劇痛,還未來得及反應,只見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她已經持起了桌面上靠的比較近的那把鐵劍,腳步如飛向他攻擊了過來。
祁淵猛的向後撤,平日裏思暖的速度本就比他要迅速,加之身體敏捷靈巧,往往能夠偷襲成功。
如今更是大不一樣,她所使得劍招根本不是兩人平日練習時所用,于柏無朝教的更不是一個門路的,祁淵乍一見,有些莫不清楚頭腦。
他躲得狼狽,奈何思暖劍劍都沖着他最要害的地方襲來,竟是存心要将他置于死地一般。
思暖一劍橫空隔着刺了過來,中途變招改刺為砍,只是顯然是剛學會不久,用的還不算熟練,被祁淵尋機看出了破綻。
他順勢握住了她的手腕,趁着她內息不足以補缺的空擋,使力一拖,将她整個困在了懷裏。
“你發瘋了!”他沖着她吼了一句,然而話音未落,低頭一瞧,自己的右胸一側已經被刺出了一個很深的傷口出來。
祁淵俯身,捂住了胸口,血開始往外冒,沿着指縫落的一地淋漓。
他的嘴裏有些微微的發苦,痛的厲害卻又說不出來,只能擡着頭定定的看着思暖。
“你要殺我?”他的聲音很輕,牙咬的有點緊。
思暖沒說話,沒什麽表情的将那把劍扔在了地上,垂手立到了一邊。
門這時被打開,外面閃進了一個人影,那人就那麽大搖大擺的進屋,掃了一眼單膝跪在地上捂着胸口的祁淵,低聲笑着對思暖道:“做的不錯,繼續練下去,你就能用得了那把天下第一的玄鐵劍。”
“你給她吃了什麽藥?無恥下流的混蛋!”阿暖怎麽可能用劍對付她?準是這個卑鄙無恥的小人逼得。祁淵狠狠的瞪着他,恨不得跳起來捅他一個窟窿。
“我可沒有,是你的好師妹自己不想和柏老頭一路了。”冷千秋說着,将手搭在她肩膀上,有些輕佻的摸了一下,“阿暖,你自己說是不是?”
思暖沒說話,既沒躲開冷千秋的手,也沒去看祁淵的表情,權當是默認了。
祁淵就那樣看着她,直到眸子裏最後殘存着的一點希冀,随着時間的流逝而淹沒無蹤。
“你走吧,回玉影山去。”半響思暖開口,她連聲音都是冰冷的沒有一絲的感情,看着他就像是注視着一個陌生人。“就當我死在外面了。”
“你和我一起走。”祁淵目光一錯也不錯,很固執的說道。
冷千秋雙手負在背後,仿佛是看戲看到正精彩的地方,發出了一聲嗤笑。見祁淵眼中的恨意像是能吃人,他聳了聳肩膀,冷笑着道:“我可什麽都沒做,小子,只要你能讓她跟着你走,我保證放你們兩個離開。”
祁淵抿了抿唇,沖着思暖伸手,低聲道:“阿暖,我們走。”
“阿暖,師父還在等着我們回去,還有紫靈。”見她不為所動,依舊冷硬如冰,祁淵索性放軟了态度,“你就不想他們?”
思暖臉上是很明顯的拒絕,過了一陣兒,她掰開了祁淵伸過來握住她胳膊的手,退至冷千秋身後,垂頭一言不發。
祁淵的臉色瞬間漲得通紅,他皺着眉毛,有些不可思議的看着她。
“小子,滾回去告訴柏無朝,虧着他把我的東西送回來。”冷千秋帶了點惡意的望着祁淵,臉上嘲諷的意味很是明顯。
祁淵緊緊的抿着嘴唇,那是一種說不出的挫敗感,血湧進他的頭腦,讓他無暇顧及其他,有一個聲音在拼命地叫嚣:“殺了他!”
他想也沒想,全憑着一股子沖勁,直直的沖着冷千秋攻了過去。
冷千秋似乎早就料到了他會惱羞成怒,不慌不忙的向後撤了幾步,側身一個翻轉。祁淵略有些收勢不及,好歹反應的還算迅速,中途就随着轉了方向,沖着冷千秋的商曲死穴狠狠的一拳砸了過去。冷千秋微微一笑,伸掌相迎,一把便擊開了他的拳頭,雙手輕輕一帶,就扳住了他的手腕,用力一擰。只聽到兩聲清脆的骨骼碎裂的響動,祁淵整個被甩的遠遠的。
思暖就站在一旁看着,心中默默的将冷千秋所有的招數都記了下來,在腦海中慢慢的回憶了一遍。
“這是冷家歷代傳下來的雷霆掌。要的便是能瞬間變掌為抓,斷人筋骨。阿暖,你記得如何?”冷千秋并沒回頭看她,反而負手而立,居高臨下的看着勉強從地板上撐起來的祁淵。
“還好。”思暖見被他看破了心思,索性也就不再遮遮掩掩。
祁淵不說話,扶住了劇痛的胳膊從地上站起來,靠着牆重重的喘着粗氣。
他知道自己打不過冷千秋,從沒有如此不自量力過,連柏無朝尚且要讓他三分,更何況他一個半吊子?
可是他站在那裏,從頭到腳,渾身上下都透露出一個非常顯眼的信息——他不服氣!
還有阿暖,她是真的要留在這個瘋子身邊?那當年逃出去,又是為了什麽?
“阿暖,和我回去。”他的聲音有點抖,隐隐的帶了些哀求的意味。
思暖擡頭回望着他,眼睛裏有一抹奇異的光澤一閃而逝,然而不過片刻,已是心如死灰般的寂靜。
“當我死了吧。”她說。
祁淵胸口氣血翻湧,一口血便怎麽也止不住,順着嘴角淋漓的撒了前胸襟上。
“好,是他逼你的對不對?”他指着冷千秋。
“沒有任何人逼我。”她擡頭,說的很現實,“祁淵,這個世上每個人都要去依附強者,師父護了我兩年又如何?他連自己都保護不了。還有你,你也許護得了我今天,那麽明天,後天,以後一輩子呢?你能嗎?”
被她這麽一問,祁淵愣住了,他沒去想過這些,只知道今天可以帶着她離開,回到玉影山去,再也不出來。
對,玉影山,他直接吼了出來,“我們能回去,這個變态上不了山……”
“于是我們就應該在那裏當一輩子的縮頭烏龜?對不起,我做不到。”思暖有些無可奈何的牽了牽嘴角,“你護不了我,師父也不能。”
她替他說出了那個開不了口的答案,她自己的路只能靠着自己一步步摸索着走下去,不管是誰,哪怕是冷千秋,也不過是短暫的生命中一個小小的誘因。
祁淵整個人安靜的近乎于一種呆滞,他轉頭盯着地面,那上面他的血還一滴滴的往上濺落,留下的也不過是一點猩紅的痕跡,很快便會風幹的徹底。
“對,我不能。”他頹敗的接受了這個事實,一字一句說的清楚,盡管嘴裏泛着苦,說出來的話也是苦進了心底,“我算是個什麽?我他媽的,連你都護不住!”
他一言不發的盯着地板,扶着牆,一步一步的摸到了門邊,退開,走了出去。
門外的守衛沒有人攔着他,讓他順利的便走出了這個地方,走出了這個讓他感覺到挫敗,羞恥,想要逃離的遠遠地地方。
“他不會再回來找你了。”冷千秋始終冷眼旁觀,“柏無朝這個徒弟倒也是個挺有意思的。”
思暖不說話,将手裏的劍放回到桌上,也要轉身離開。
她的心情不好,覺得自己很累,累的連路都快走不動了。
然而剛剛擦過冷千秋的旁邊,便被他一把捉住,拖進了懷裏。
“阿暖,你看,我們果然都是一樣的。”他低低的說着,低低的笑着,聲音陰冷的仿佛是黑夜裏銳利的鷹隼的鳴叫。
果然都是一樣,沒有心,所以傷起來人來才會格外的鋒利,能将人的心整個刨開,露出內力最最柔軟,最最血肉模糊的那一部分。
他的手指劃過思暖的胸口,微微的用力下壓,在她細白如雪的皮膚上,留下了一道清晰地掐痕。他親了親她的耳垂,含糊道:“真想把你的心挖出來,沉在那個池子底下,這樣,我看你……還怎麽能跑得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