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紅鸞霞佩任他著(3)
那樣一個驕傲霸氣的男人這樣孩子般的匍匐在自己身邊,任誰都會心動吧?無論過往他做過什麽,錯過什麽,都願意去原諒他,去接受他吧?
他愛自己。自己又何嘗不愛他?這些年有足夠的機會殺了他為父報仇,有足夠大的權利颠覆他的政權,可自己沒有,因為當初的承諾。承君一諾難自棄,是一個人男人對男人的承諾,也是一個愛人對愛人的承諾!
劍潇似乎又想起了那日,蕭戎歌站在山之巅說:那麽,我要你,劍潇!
那時劍潇便被他眼裏的流霞迷惑,就那麽愛上了他。愛他,不是愛他多麽美貌,而是一個人心有所寄時的那種癡渴。
劍潇從小和雲舸一起長大,雲舸是個無欲無求的人,他便從小不知道何為欲求,可當看到蕭戎歌眼裏的流霞那一刻,他忽然覺得,有欲有求,其實是那麽好的事情。
那麽從此便跟着他吧。他的所欲所求,便是自己的所欲所求!
他淵停岳峙般的負手立在山之巅,身姿遺世而獨立說:我要你追随着我,打下這萬裏山河!
自己便追随着他,為他打下這萬裏山河。
那麽如今,他的所欲所求是自己了,他還應該堅持當年的信念,他的所欲所求,便是自己的所欲所求嗎?自己該如何做?
蕭戎歌埋首在劍潇懷中,深深的嗅着久違的氣息,心在那一刻也窒息了,“回到我身邊來吧。我別無所求,只要你在我身邊,好嗎劍潇?”
“……”
“劍潇,我們就不要相互折磨了,好嗎?”抱着他的腰,手指撫摸着他的骨骼,“你又瘦了,這三年來,你一樣的痛苦不是嗎?”
劍潇眼睛一酸,他只知道自己瘦了,又何嘗看到他如今是什麽樣子?那滄桑的模樣全然不是一個三十二歲男子該有的,他如今應該是意氣風發的呀!
不要相互折磨了,再不要相互折磨了是嗎?……好吧!
他手禁不住顫抖的攬住他孤零的脖頸。感覺到他的回應蕭戎歌身子一顫,繼而狂喜如潮水般襲來,更緊的抱住他,只如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的稻草!嘴裏讷讷的念叨,“劍潇,劍潇……”
在問鼎閣弟子心中閣主和劍公子是萬能的,劍公子比閣主還萬能一點,因為他可以做閣主的良藥。每次閣主重病,大夫束手無策之時,只要劍公子出馬閣主立刻藥到病除。
這次亦然,劍公子去看閣主的第二天,閣主便來到半個多月未至的淩雲殿,精神飽滿,氣色紅潤,就像問鼎閣後院裏的桃花。然後說清讓到了,要回鄉掃墓,一應事物按排好了,便讓劍潇一人陪同回去。
他們來到的地方卻是一個小村落,野徑阡陌,竹籬屋舍,雞犬相聞,此時正是傍晚,袅袅炊煙在青山綠水間飄蕩,時而有一兩陣父母喚孩子回家吃飯的聲音。
劍潇很喜歡這個地方,心情也因眼前的風景輕松起來。看向蕭戎歌時,見他桃花眼裏也帶着疏淡的笑意,像吹散炊煙的風。
那樣的笑令劍潇心裏微微一蕩,眼睛竟移不開。傍晚的風穿過田野吹過他們身邊,蕭戎歌笑得越發舒心,眼角出現了細細的魚尾紋,忽然意識到今年他已三十二歲了,這已不是年輕的歲數。
“這就是我出生的地方。”蕭戎歌忽然轉過身來,四目倏然相對,劍潇偷窺被抓個正着,臉不由得便紅了起來,忙轉過頭去。蕭戎歌心裏一蕩卻并不點破,馬鞭指着山窪裏的一處,“我們去那兒。”率先驅馬而去,然後在一間茅屋前停了下來。
青苔覆石,門檻古舊,顯是不常有人來,茅草卻像是新修葺的,蕭戎歌下馬放任馬兒自己去吃草,推開門,桌幾與門窗一般古舊,卻打掃的幹幹淨淨,顯然來前蕭戎歌已派人過來打掃過。
“這是我家。”他熟稔的推開窗戶感慨,“六七年未回來了。”
是一間三室一廳的茅屋,陳設簡陋很有居家的韻味,蕭戎歌帶他一一參觀了每個房間,懷舊的向他講着自己小時候的故事:
“這棵李子樹結的李子很甜,小時候爬樹摘李子吃,不小心被樹枝刮傷了,到如今腿上還有個疤痕。……”
“流蘇小的時候個子矮,最喜歡踩在這個椅子上和我們比高,大家都取笑她‘矮子愛比高’。……”
“外婆喜歡在黃昏的時候坐在這個門檻前就着夕陽給我們縫不小心撕破的衣服,我們便在她身邊催她快點快點,被母親看到又要挨罵了……”
劍潇想他童年的故事如此清新,難怪以後不敢回來,這樣的清新只會令人自慚形穢。
“我小的時候很笨,有次外婆給我和流蘇同時做了兩件衣服,我的衣服穿破了,流蘇的還是新的,我不甘心,于是趁外婆給我補衣服的時候,偷偷的拿來剪刀将流蘇的衣服也剪得一個洞一個洞的……”
劍潇哈哈大笑起來,想不到他童年的時候竟滑稽至此,“你怎麽這麽笨?”
蕭戎歌揉揉額頭笑了,“我小時候還有一點與你一樣。”
“什麽?”劍潇好奇。
“不愛說話,見了陌生人就冷着個臉,因此外公時常罵我……”
“罵什麽?”
蕭戎歌挑挑眉然後說了一句粗話,“石滾壓不出個屁。”
劍潇又是一陣哈哈大笑,蕭戎歌興味的看着他,劍潇才想起來他那是間接的罵自己,氣惱的一瞪眼,“你才石滾壓不出個屁呢?”又好奇的問,“石滾是什麽?”
蕭戎歌手繞過他的肩,指着遠處的谷場,“那個圓圓的大石頭就叫石滾,是用來将稻子從稻穗上壓下來的,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
劍潇撇了撇嘴。
“清讓節還要過幾天,我們便住在這裏吧,你會介意麽?”他很風度的問。劍潇搖了搖頭,他很喜歡這裏。蕭戎歌接着便笑了,半是調侃,“後面是廚房,還勞煩劍公子做飯。”
“你不是知道柴米油鹽貴麽,怎麽不自己做飯?”劍潇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蕭戎歌張口結舌,劍潇一笑便去了廚房,裏面一樣物什竟俱全,“你要吃什麽?”
蕭戎歌正雙手環胸倚在門前,側着眉眼笑吟吟道:“你随意,我不挑食。”
劍潇嘴角很不厚道的挑了挑:他不挑食,天下就沒有人挑食了。接着便聽蕭戎歌意态悠然的道:“只要不是木耳、芹菜、竹筍、豆芽、……雞肉、羊肉……豆腐……”
劍潇就知道會這樣,“豆腐為什麽不吃?”
蕭戎歌慵慵的倚在門檻上,雙手環胸,桃花眼微挑,笑得詭異暧昧,“我只想吃你的豆腐。”
劍潇翻了個白眼,見廚房裏有香菇、蔬菜、魚肉,“清蒸一條魚,弄個香菇湯,炒個蔬菜吧。”趕了這麽幾天的路腰酸背痛,實在不想做飯。
“好。”蕭戎歌這回倒好商量,袖手懶洋洋地看他在廚房裏忙碌。劍潇從小與師父生活在深山裏,學會的第一件事就是做飯,有時候師父雲游數月未歸,就只有自己動手,這六年從軍偶爾吃膩了軍中食物也自己開開小竈,權作一種閑暇的興致。
蕭戎歌見他淘米煮飯、洗菜切菜樣樣娴熟,不由也升起了動手試試的念頭,修道之人心裏慈悲,于是就将殺魚的事留給他,他和魚大眼瞪小瞪,瞪了半天忽然走出廚房,劍潇看着活蹦亂跳的魚,苦笑着搖了搖頭,然後蕭戎歌便來了,帶着留白劍來了。
劍潇正不知他拿劍做何的時候,他舉起留白劍殺魚,劍潇手裏的蔬菜驚掉在地上,“你用留白殺魚?”
“不可以嗎?”他還一本正經的反問。
“這裏不是有菜刀麽?”指指刀俎上刀,那想蕭戎歌根本看不上眼,“那也算刀?”
劍潇無奈的拿下他手中的留白劍,“殺雞焉用宰牛刀?蕭閣主,你就是這麽用人的麽?”最主要的是用沾滿人血的刀殺的魚他可吃不下去?将菜刀遞到他手中,“刮了魚鱗再破肚子洗淨。”
蕭戎歌信心十足,“交給我吧。”
劍潇洗好菜準備做魚的時候,我們的蕭大閣主正拿着菜刀一片一片的挑着魚鱗!他一時怔的說不出話來,半晌,“您這是刮魚鱗呢?還是雕魚?”
蕭戎歌看看依然滿身魚鱗的魚,沮喪道:“這魚鱗太多了。”
劍潇撇撇嘴接過他手裏的刀,“刮掉不就行了,那裏聽說過有挑魚鱗的?又不是挑刺。”示範了一下,蕭閣主又自信滿滿的接過,卻不料那魚一掙紮,魚尾拍起水向他臉上噴來,習武者的本能他倏然而退,魚打翻了木盆掉在地上,一跳一跳的。
劍潇看着盤傾碗翻,水流滿地的場景,又看着遙遙退去的蕭戎歌,哭笑不得。
蕭戎歌也發現自己太大驚小怪了,汗顏的揉了揉額頭,于是一把魚鱗便揉到臉上了,劍潇越發哭笑不得,糾結的表情令蕭戎歌很是詫異,“你怎麽了?”
劍潇指了指自己的額頭示意,蕭戎歌于是擡手去摸額頭,魚鱗更多的抹在臉上。
或者是這裏的風景令劍潇心情舒暢,或者是這樣的蕭戎歌太令人心生親切,又或者是心知這一刻的縱容是多麽的難得,他一時竟起戲弄的心思,指指這裏,指指那裏。蕭戎歌為他神情癡迷一時竟沒有發現他的捉弄,手全完意識的随着他指那兒抹那兒,直弄到滿臉都是魚鱗劍潇終于忍不住笑出聲來。
蕭戎歌這才發現自己被騙了,氣呼呼的叫囔,“你騙我!”
劍潇修長的眉宇一舒,鳳眼微眯,唇角含笑,竟嫣然如桃花綻放,蕭戎歌一時看得癡了。
劍潇被他灼灼的目光盯得兩頰生暈,一時豔蓋他滿身楓衣,終于禁不住他那樣盯着妥協,“我幫你擦掉就是了。”
蕭戎歌似乎等得就是這個時候,輕輕的側過臉來,感覺到他長年習劍帶着薄薄繭的手指,一寸一寸的劃過自己的額頭、臉,一片一片的撫下魚鱗,那手指那樣瘦,卻又那樣的軟,如春風吹拂,如春水漫漫,他就那樣全不由己的握住他的手,“潇兒……”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