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十五聽
程肄知道自己在做夢。
夢裏一片漆黑，只有一團光芒在前方，他止步不動，光芒卻在呼喚他。
根本沒有聽到任何聲音，但程肄知道它在呼喚着他。
在他終于忍不住邁步要往前走的時候，醒了。
意識才回到自己腦子裏，感覺只有一個字：痛。
全身都在痛，腳麻痹到無法動作，手背在身後好像是被木質的東西給卡住了，身體疼到就算躺着也隐隐作痛，呼吸有些困難，口中幹得可以，仿佛只要吞咽就可以把粗糙的空氣吞進去一樣。
他眼神迷茫了一會，漸漸清晰起來，但四周依舊很暗，他只能看到破敗到都有些脫落的天花板，牆角還能看到灰白的蜘蛛網，他動了一下，疼痛牽扯全身讓他的呼吸一下子停了半秒。
但是他看到了前方，他好像被關在監牢裏面，被綁着。
怎麽就出門見一下好友的妹妹，會讓他遭遇這樣糟糕的事啊……這裏是哪裏啊……薩門特呢……
“你……沒事吧……”怯弱的聲音從身邊傳來，程肄沒有力氣回頭過去看，他覺得這樣的感覺還不如死掉算了，但他卻不想死，他還有事要做，他還有家得回，他還有人沒告白呢……
可能就算告了白也只是上床吧……程肄眼神渙散，這麽放松着好像身體也不疼了……上床後就一拍兩散嗎好不甘心……
這時，有人擋住了唯一從圓木縫隙裏打來的光，蹲在他面前，用關心卻細小的聲音又問了一句，“你沒事吧？”
這話激得程肄陡然清醒過來，他艱難地呼吸着，好半天才喘出一句，“這裏……”
“啊！哥哥你說的話我能懂！”稚嫩的聲音，應該是個小孩子，他帶着忍不住的哭腔撲了上來，差點把程肄壓吐血，“哥哥你會說話了他們說的話我都聽不懂哥哥這裏是哪裏啊……”
“……”程肄翻了白眼嗬嗬嗬說不出話來。
“……啊！哥哥你是不是哪裏疼？”小孩子慌忙從程肄身上爬起來，囑咐，“不要亂動啊！”
“……”程肄痛到無法自拔，休息好一會才接上剛剛那句話，“……是哪……”
“我也……”小孩子依舊擋着光，程肄頭暈地閉上了眼，聽着面前那孩子又開始細細地哭泣，“我……我被那些龍、壞人打暈……一醒來……就、就在這裏了……”
孩子哭得程肄腦袋一漲一漲的，根本沒注意到對方到底說了什麽，他不得不在稍微的休息後睜開眼，“別……哭……”了啊吵得他頭疼！但不知道是不是受傷的緣故，他現在說一個字都特別費勁，以至于說出來的話好像是在勸說一樣。
孩子打了個哭嗝，倒真的停下來了。因為背着光，程肄根本看不清對方的樣子，只能看到一片烏黑，他費力地眯起了眼，想要撐起身體，但單單是移動手臂就要運用到全身的力量，他手臂還沒擡起來就喘個半天。
還從來沒有這樣狼狽過……在原來的世界裏，雖然受傷皆出于事故，但他從小到大就沒怎麽出過事故，最疼的還只是妹妹踩他腳背那次……
忽然腹部一陣抽疼，他情不自禁縮起來又按到受傷的地方，程肄覺得全身的冷汗都跑出來了，手腳冰涼開始顫抖。
“你、你……”之前那個小孩子發出驚慌的叫聲，有一只溫暖的小手覆在他的額頭上，好像有一股溫和的暖流從接觸處流入他的體內，程肄不禁舒緩開來，疼痛也不是非常明顯了。随後他跑開來，停在了圓柱前好像在猶豫着什麽，回頭看了程肄一眼，這一眼，讓程肄看見了他此刻的模樣——泥巴臉，根本看不清他原本的容貌，但那雙乳翠般的綠眸卻十分耀眼，頭發也被泥巴糾在一起，隐約可以看到原本的銀白色。他好像發現程肄終于看向了他，又噔噔噔跑回來，擔心道，“你發燒了！”
“……”不處理傷的話不會發燒才怪，程肄嗚咽一聲，光又被擋住了，他努力平穩着比平時溫度高上好幾度的呼吸，嘗試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你是……”
“我叫艾格瑞！”熊孩子直接奪過了他的話頭，“哥哥哥哥你為什麽會被抓進來！你也是因為晚上睡覺尿床了嗎！”
程肄：“……”尿你妹啊！沒事給小孩亂講什麽睡前故事啊！知道要怎麽教育下一代嗎！
“哥哥……”艾格瑞伏在他跟前，整個人縮起來，“我想回家……”
他也想回家啊……程肄看着那耀眼的光芒，心裏很複雜。自他從神殿逃跑開始他每一時刻都在計劃要怎麽回家，家裏還有妹妹等着他，他得學會空間魔法來離開這裏。但是現在，他不僅受着傷，還完全動！不！了！身邊還有個聒噪的熊孩子真是夠了……
……而且還有個坑爹的白沒告。
啊那光好白，裏面有人影閃現，難道是神明來接他了。
為什麽是神明而不是魔王呢……他難道做的都是好事嗎包括把妹妹的長發剪成了雞窩頭？
那個黑影走到圓木前，用手中的長條東西用力敲了敲木柱，發出撞擊聲，迫使程肄回神，“別吵吵鬧鬧！閉上你們的臭嘴！”罵完貌似不解氣，又沖着木柱踹了一腳，“放聰明點！”
艾格瑞被吓了一跳，整個人往旁邊躲開，聲音驚恐地好像變了個人般：“不要！不要打我！不要！”
程肄艱難地喘了口氣，又咽下好不容易分泌出的唾液，他感覺呼吸都是在吃火一般……
火……？
那個男人罵罵咧咧地走了，雖然程肄聽得懂，但他并沒有在意他的話裏面到底說了什麽，他只是忽然想到，他還有魔法這個屬性可以用！
……終于可以不用口幹舌燥了。他有些頹廢地這麽想着，閉上眼，努力去感受周圍的元素。
在學院的渾水摸魚也是有好結果的，他很快就感覺到了周身的元素，但少得可憐，只有零星的元素光點起起伏伏。程肄努力地去把它們集中起來——雖然吟唱可以更加容易集中它們，但他現在是半句話都不想開口啊！
“……嗚嗚……”
呃……怎麽做來着，把藍色的光點集中在一起，心裏默念吟咒……以吾之靈，忠于神明……诶什麽來着，靈動的詠水之神維特奈啊，請将力量降至下……階借于吾所用，以泉湧得報之？
“哥哥嗚……”
程肄吟咒念地不倫不類，他原本就不是背書的料，高中選的也是題目做死人的理科，要他背這些亂七八糟的句子真是十分為難了。
“嗚嗚嗚……”
——吵死了啊混蛋！他猛然張開眼，突然光芒打近他眼前，他瞳孔不自主一縮，撲面而來的是……水。沒錯就是水，程肄被澆了一個激靈，忍不住抖了一下，結果又扯到傷口疼地他吸氣。
這熊孩子其實有水嗎竟然還潑他！其實你們是一夥的吧！因為水掩蓋了他整張臉，他不得不眯着眼看人，結果等到完全睜眼，他也傻了。
面前的艾格瑞，整個人就好像剛從泥塘裏撈出來一樣，泥和水混合在一起流淌到地上去，不過正是因為這些水，程肄看清了這小孩的上半張臉。
光潔無瑕的額頭，細長完好弧度的眉毛，肌膚簡直可以用吹彈可破來形容，一雙乳翠般的眼瞳，銀白發絲內兩只尖耳突出——等、等等尖耳？！
——不是人？！尖耳可是只有侏儒、精靈或妖精和魔才有的外貌特征啊！
程肄腦中冒出的唯一想法就是：金手指開的有點大他都不知道對方是什麽種族了。（指語言交流）
倒是艾格瑞先反應過來，他用他那雙大而明亮的眼睛看着程肄，眸子裏面寫滿希望：“哥哥你會魔法是嗎！是嗎！我們是不是能逃出去了！是嗎！是嗎！”
……是你妹啊他只是個半吊子。本來用的是召喚泉眼的魔法結果只打來了一盆給小孩子用的洗澡水……程肄心裏欲哭無淚，他已經沒有力氣去集中自己的注意力了，上課時候根本沒有感覺到的魔力容量這個時候卻感應到了——它沉底了。
因為再怎麽閉眼再怎麽呼喚那些在空氣裏漂浮的元素，它們都傲嬌地扭頭就跑理也不理他。
……語言金手指，要你何用！摔！這種無形的東西根本摔不起來啊……對了他的耳機……等等他的耳機呢！！！
程肄登時心慌起來，他咽下一口水，喘出一句完整的話來，“你……有沒有看……”
“哥哥你是要跟我說逃跑的路線嗎！”艾格瑞湊上來，十分認真地聽着。
受重傷的勇者噎了一口氣，半天才緩過來，“看到……我、的……包……”
艾格瑞歪頭想了想，這個表情十分天真可愛，勾起他人想與之談話的欲望，但程肄痛個半死根本沒心思看人臉，他只聽到小孩回答，“沒有哦……哥哥你被人丢進來的時候，只有你一個人……”
——？！只有一個人？！那他的耳機——！！還有薩門特哪去了？！
……薩門特你跟來真的是個累贅，還害得兩人相互被牽連……要不是因為那個男孩那麽真實，他才會覺得克拉麗莎就是弗斯特的妹妹……
以及說到底……他到底在哪裏啊……
他還有救嗎……他還能回家嗎……
耳機都沒了，魔王不在，薩門特不在，原本也就只有一丁點的魔力耗盡，身受重傷……真是所有的黴運都集中到這個時候了啊。
程肄再一次地閉上了眼。他不想去想為什麽這個尖耳族的小孩會出現在澳汛大陸即最底層階，他也不想去想為什麽他會被抓來這裏，更加不想知道這裏是哪裏了……
他想回家……
這個時候悲傷的情緒又跑出來作怪了。在一個人集倒黴于一身的時候他可能會覺得整個世界都在針對他，來自于異世界的勇者也是如此。他覺得他會被召喚來就是這個世界的神無聊了，把他拉過來耍一耍，高興的時候給他點外挂，不高興的時候就這麽放任他受傷、甚至死亡。
……從來沒有覺得自己離死亡這麽近過。
連艾格瑞的聲音都飄忽起來：“哥哥……你別睡呀……哥哥？……”
爆炸聲突如其來。
岩石破開的聲音帶着碎屑崩開，灰塵随着爆裂被卷入其中，陽光從正上方傾瀉而下，程肄有些恍惚地睜開了眼，好像在逆光中看到了什麽人……
但是他也看不清到底是什麽人打碎了天花板。
因為他被掉下來的石頭砸暈了。
作者有話要說：
幫後面作鋪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