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番外一,段落是個好男人(二)

他們學校學生很多,放學時路口會被堵住。司機如果把車開到路口裏,要從路口出去往往要等半個小時。所以司機會把車停到稍微遠一點的地方,讓齊沐陽走到那邊,然後在離開。齊沐陽提着一個空空的書包:書全都放到課桌裏了,他幾乎不在回家後看學校的課本,然後緩緩向外走,夏天很悶熱,從有空調的教室出來,只走這麽幾步,皮膚上就像是黏上了一層薄薄的水汽,非常難受。

盡管這樣,齊沐陽卻還是不緊不慢地向前走。他甚至繞了遠路,去了隔壁學校外牆走了一圈。家裏空蕩蕩的,空調開得太猛會很冷,大夏天都會打哆嗦,他根本不願意回去。

就在他随便走的時候,很戲劇性的,他聽到隔壁學校籃球場上喧嘩的男聲。齊沐陽下意識地往那邊看了一眼,因為他體育選修課選的就是籃球,比較在意。這麽一看不要緊,可他直接看到了籃球場上一個毛茸茸的頭,腦袋的主人他這輩子都忘不了。雖然他和段落只有一面之緣,過了這麽多年,齊沐陽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

段落在籃球場上迅速而矯捷地跑動,兩頰因為激烈的喘息而鼓動,像是吃松果的松鼠。他臉上都是汗,籃球場又都是土,一跑動就有灰撲上來,弄得段落滿臉泥濘。他的手臂被曬得通紅,五只手指張開截球,表情嚴肅生動。

他怎麽會在這裏?段落竟然是這所高中的?他家離這裏可不近啊。按理說齊沐陽應該會覺得不可思議,可是實際上他一看到段落,腦子就像是死機了,什麽都想不起來。齊沐陽呆在原地,等段落他們打完球,準備到附近的冷飲店時,齊沐陽才無法控制地尾随在他身後。

他聽到段落特有的聲音,似乎是很開心,說話都揚高聲調,他道:“剛剛你小子怎麽傳球的啊?把我手都給戳了,真他媽疼。”

“這不是不小心嗎,嘿嘿。”被段落責怪的人憨憨地笑。

“那你今天請我吃雙棒。”

“沒問題。”

他們說的‘雙棒’是一種極為廉價的冰棍,有兩根棍,可以掰開,兩人一起吃。他口幹舌燥,幾乎要從後面沖出來,對段落說:“我請你。”可是最後還是沒敢走上前。他怕段落說‘你是誰啊?’,這會讓他更難過。

少年勾肩搭背地從冷飲店走出來,段落皺着眉說:

“今天回家又晚了。我媽媽肯定要生氣,早知道不跟你們一起練了。”

“你是小學生嗎?每天‘媽媽、媽媽’個不停”

“可她身體不好,我不想讓她發脾氣。”

“哎呀,不要再說了。來打籃球不是能吸引很多女孩子嗎!你小子天天說要邂逅邂逅,不多出來玩玩怎麽能把到好妹子啊!”

“……”

一直到他們走遠,齊沐陽都沒有沖上去與段落說話。他走到剛才段落走進去的冷飲店,頗為冷漠地看着冷飲店中央過于龐大的冰櫃,開口道:

“——請給我拿一箱。”

因為‘雙棒’過于廉價,而且衛生堪憂,齊沐陽從來沒有嘗過。而現在他一手托着箱子,一手舉着冰棒,直接用嘴撕開了包裝袋,很沒素質地扔到地上,近似貪婪地吞了下去。

涼,很涼,上唇都被冰棒黏住了,要用舌頭慢慢舔才能拿下來。味道也不好,有種劣質的甜味。可齊沐陽覺得着迷。到後來司機等的急了,下車來找齊沐陽,看到他抱着一大箱的冰棒,都有些愣了。司機想幫齊沐陽拿,可齊沐陽拒絕了,他不知厭煩地吃了一根又一根,吃到冷得打哆嗦,胃部傳來陣陣的刺痛。

那天晚上齊沐陽第二次夢遺。在高中這種容易沖動的階段,同班同學有時會壓低聲音讨論‘硬了嗎’‘弄了幾次’這樣的話題,可齊沐陽一直無法參與進去。除了初二那年意外的一次,讓他知道自己下面沒問題,其他時候那裏總是軟軟的,他一直以為自己是性冷淡。一大清早,齊沐陽撐手坐在床上,低頭看着被自己弄髒的內褲,以及仍在勃起的地方,皺着眉,表面看起來冷靜,實際上不知所措。

其實并不是性冷淡,只要對象是那個人——

齊沐陽痛苦地抱住頭,他覺得段落實在是太可怕了。自己不過是遇到他一面,他就能影響自己這麽深。如果不控制住,齊沐陽絕對會因為段落發瘋。

他不像是一個能因為小事‘發瘋’的人。上高中他就開始自己炒股票,賠錢、賺錢,數額都很大,可他從來都不會因為這些而皺一下眉頭。現在他知道了,不是因為不在乎,而是因為那種東西不值得。

齊沐陽是那種自制力很強的男人,在他發現自己對段落抱有不正常的心思後,他就開始躲開。以前放學他還可能磨蹭一下,現在就直接往司機那邊走。

他以一種正常人難以匹及的忍耐力躲開段落,所以并不知道,那一年段落家裏發生了大事——他的父母竟然在段落高三那年全都去世。

齊沐陽和母親趕到段落的家裏吊唁,齊沐陽沒敢進去,就躲在車裏低頭看書。齊媽媽以為他是害怕看到死人,也沒強求他去。卻不知道齊沐陽只是不敢看到段落,他怕自己會失控。

但是他還是見到了段落。在送父母骨灰盒的時候,段落一個人抱着兩人的骨灰盒,表情僵硬,像是一個小小的橡皮人。齊沐陽随便一瞥眼看到外面的段落,呼吸陡然急促,掙紮着下車要往那邊跑。但是段落沒有看到他,段落一步一步向前走,走到墓地的那一瞬間,他跪了下來,開始嚎啕大哭。

那聲音聽得齊沐陽心酸不已,眼淚猛地湧到眼眶裏,差點失态。

那一刻齊沐陽想,千萬不能帶壞段落。他這麽傷心,如果能有比自己更愛他的人、或者他愛的人,就放開吧。兩個男人只會讓段落更加痛苦,如果再讓他露出這樣痛苦的姿态,齊沐陽絕對舍不得。

然後就是緊張的高考。可能是高考前太拼命,也可能是別的原因,反正考完試齊沐陽就病倒了。在生病的時候齊沐陽想了很多,那時候他真的決定要放手了。

雖然這麽說,但是上了大學,齊沐陽還是每周坐車到段落的學習,并不靠近,就在遠遠的地方看他。遭受了父母雙雙離去這麽大的挫折,段落往自己身上裹了一層厚厚的盾,堅硬、冰冷、無堅不摧。可是齊沐陽還是喜歡他,喜歡的每天晚上想起他,眼眶都想要濕潤。

大三那年段落和一個女孩走得很近。那段時間齊沐陽非常焦躁。他的工作能力極強,雖然年輕,但是已經有了自己的一家公司,每年收入頗高,上午去學校上課,下午就要回公司處理事務。

那天秘書就一個很簡單的小問題,一直重複問齊沐陽的意見。齊沐陽說了很多次都不能讓她理解,于是齊沐陽就說請你給我滾出去。

他真的用了滾這個字,秘書當場眼睛就紅了,哽咽着說好,然後跑了出去。

齊沐陽捶了一下桌子,覺得沖女人發脾氣的自己實在是太垃圾了。

晚上齊沐陽在飯桌上對父母說道:

“爸媽,我有事要對你們說。”

不是‘和你們商量‘,而是對你們說。父母疑惑地看着齊沐陽,點頭示意他随意。

“我是個同性戀,喜歡男人。”

齊沐陽一直是個非常可靠的男人,平時沒有讓父母擔心的事情,幾乎什麽都是他自己做主,而且都能取得不錯的成績。他在家裏态度強硬,所以父母一時間想不出怎麽才能反駁他,兩人呆呆地對視一下,說:“哦。”

然後餐桌安靜,繼續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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