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1)
☆、第 43 章
第二天，葉子暢很早就起床去了學校。他吻了我的臉頰，道了聲“早安”就出門了。
他還是那麽奇怪，但我不好發問。每一次，我嘗試詢問他，他不肯說出來。下午，我要在接陽陽回家之前，把葉子暢送去醫院。除了葉子暢，安璇現在不和任何人說話，因此，葉子暢每天下午都會去見她。
我帶陽陽去過一次，可安璇一旦見到陽陽，就會難以控制情緒。
送走了葉子暢，我又開車去幼兒園接陽陽。陽陽在我這裏住了一段時間，幾乎每天都是我去接送，幼兒園老師還以為我是孩子的父親，笑道：“先生很忙吧，以前都是您太太來接孩子的，您太太的病好些了嗎？”
我有些尴尬，微笑道：“我是她媽媽的朋友。她媽媽病還沒好，她爸爸平時忙，就拜托我來接孩子。”
老師尴尬地連道兩聲“抱歉”，又道：“霍欣辭小朋友好像很想她媽媽，有空的話，讓她們見見吧。”
我笑着點頭，拉着陽陽的手走出校門。
她坐在後排的兒童座椅上，眼睛有些紅紅的，可能剛哭過。
“陽陽想媽媽了嗎？”
她點點頭，又哭了：“媽媽不要我了嗎？”
我想了一會兒，走下車，到車後排和她坐在一起，摸着她的頭：“怎麽會呢？媽媽也很想陽陽，但是媽媽病了，陽陽要理解媽媽，知道嗎？”
“那為什麽媽媽見到我就哭？是不是讨厭我？”她哭得讓我難過，孩子做錯了什麽呢？為什麽讓她出生在這樣的家庭裏面。
“陽陽不哭，哭成小花貓就不好看了。媽媽不是讨厭你，媽媽是生病了不舒服才哭的。”
我解開兒童座椅的安全帶，把她抱在懷裏，拍着她的背。她哭了一會兒，大概是累了，開始不停地抽噎。
“陸叔叔……媽媽會死嗎？媽媽死了，我怎麽辦？”她的眼睛和鼻頭都紅紅的，眼裏是真實的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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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人總是會不自覺地回避“死亡”這個話題，尋求“只要不說出來就不會發生”這樣的安慰。孩子太過天真，會毫無遮攔地表達自己的顧慮。在這個家庭裏，陽陽從來就沒有什麽“父親”，她很擔心，如果安璇沒了，她會怎樣。我能很清楚地感受到她對死亡的恐懼，死亡背後，是她一人留于世間的無盡的孤獨。
“不會的，媽媽不會死的。等媽媽病好了，就會帶陽陽出去玩，帶陽陽去海邊……”我一邊說着，心裏是更多的壓抑與難受。
回到了家，我先給陽陽做了飯。打電話給葉子暢時，他說他已經吃過了，會晚一些回來，讓我不用接他。語氣還是那麽平淡，甚至有些冷漠。安璇這一次病倒給周圍的人都壓上了沉重的巨石，我還清楚地記得，幾年前她自殺的時候，給我們留下了多大的陰影。一個活生生的人，在如此靠近死亡的時候，周圍的我們只有一個念頭，就是讓她活下來。
那一次，葉子暢是怎麽過來的呢？
在我給陽陽念繪本，哄她睡覺的時候，外面傳來了門打開的聲音，是葉子暢回來了。
葉子暢進了我留給陽陽的那間卧室，蹲在陽陽床邊，柔聲道：“陽陽明天和舅舅一起去看媽媽，好不好？媽媽想見見陽陽。”
我放下繪本，看了他一眼，只見他點了點頭。我道：“陽陽早些睡，明天和舅舅一起去。”
陽陽帶有困意的臉立馬有了精神，臉上滿是笑意。
葉子暢先出去了，他今天看起來還是很累。在我念完最後這個故事的時候，陽陽問我要不要一起去。
“媽媽說，陸叔叔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我竟有些不敢直視陽陽那充滿了期待的目光，轉過身才道：“叔叔明天很忙，去不了。”
“哦。那下次一起去？”
如果我拒絕了她，她肯定會一直詢問下去，我便輕輕地“嗯”了一聲，騙騙她，也騙騙我自己。
我給葉子暢煮了杯熱牛奶，看着他喝下。他顯露出的不僅僅是生理上的疲憊，還有心理上的。我很擔心，再這樣下去，他也跟着安璇一起病倒了。
我揉揉他的頭，出去洗杯子。在廚房的時候，戚凱打來了電話。
“有個方案，要不要試試？”他問。
“什麽？”
“見面詳談。”
“行，明天中午我下班，去我公司附近的咖啡廳。”
戚凱提出的方案，一般都可行。
挂斷電話前，我看着被洗幹淨的杯子，道：“那就幹一票。”
“嗯，幹一票。”
不管是為了葉子暢，安璇，還是陽陽。
我把杯子放好，轉過身，看見葉子暢拿着他的手機。“我手機放外面了，出來拿一下。”他面無表情道，說完便轉身走開。
這件事，我不打算告訴葉子暢。不管事情成功還是失敗，他還會是姓霍的那個人的小舅子，他們之間還會有相處的機會。如果這件事失敗了，我們尚可脫身，他可能會遭到那人的報複。
我大概猜到葉子暢誤會了些什麽，但他不問，我沒有辦法解釋，索性等這件事結束之後，再跟他解釋。
作者有話要說： 內容逐漸中二……
☆、第 44 章
“下周三，姓霍的要去x市，留在安璇身邊的這些心腹至少會帶走一半，但他當日就會回來，所以我們要快些。”戚凱嚴肅道。
“就……我們兩個去？能行嗎？”我有些接受不了戚凱的腦回路。然而他每一次提出的帶有玄幻色彩的方案都出人意料的好用。
“可以。反正那姓霍的也不會報警。”戚凱點點頭，然後看了一眼窗外，“行了，我走了，到時候按計劃來。老陸。”我們的手交叉着握了一下，就像幾年前我們準備搞事時一樣。其實，戚凱這人，只當兄弟還是挺好的。
戚凱下午還有工作，需要趕過去。我便一人在這咖啡廳裏消磨時間，等午休結束，再回去工作。
晚上的時候，我去接回了葉子暢和陽陽。陽陽看起來精神不錯，也許安璇有了些許好轉。但如果不盡快接受治療，病情反複也是有可能的。
葉子暢還是那個樣子，過了這麽多天，我也習慣了。
“想吃點什麽夜宵嗎？”我一邊開車，一邊問道。
“陽陽想吃什麽？”葉子暢坐在後排，和陽陽坐在一起。我透過後視鏡，看見陽陽似乎有些發困，噘着嘴搖了搖頭。
“你呢？你要吃點什麽嗎？”我的眼睛通過後視鏡與他對視，他移開目光，看向窗外，道：“不吃了。”
我感到煩悶，用力地踩了一腳油門。
陽陽睡了之後，我拉住了正準備去洗漱的葉子暢，道：“我們出去談談。”
他滞住腳步，道：“好。”
現在已經快十點了，小區裏的籃球場上已經沒有了人，偶爾經過路邊的人也都忙于歸家，沒有注意到我和他。
“是……安璇跟你說了些什麽嗎？”我點了一支煙，靠在籃球場的鐵網上。
葉子暢沒有說話，默認了。
“她是你姐姐，到底還是向着你的。在她看來，我确實不适合……嗯……但我對你怎麽樣，你應該心裏有數。”其實我還想說更多，我想讓他知道，我不會再像從前那樣，我會對他好。可人一旦把這種承諾的話挂在嘴邊，久而久之，不管事實是否如此，慢慢地也就失去了可信度。
“我知道，你對我很好。”我看不清他此時的表情，只覺得這個聲音很平靜，這大概是他想說了很久的話，“陸揚，你想過以後嗎？”
以後？
我從未想過。
我只知道，我現在和他在一起，我很快樂。
我想一直這樣下去。
“我看着你送一個又一個的人離開，我不知道我會不會是下一個。陸揚，你能愛我多久？”我竟然從他的聲音裏聽出了些許絕望。
這些天，他一直是一副疲憊的樣子。這些事翻來覆去地在他心裏敲打，他卻不說，一直憋悶着。如果我今天不叫他出來，說不定他還能悶很久。到最後，我們直接一拍兩散，各奔東西。
有矛盾很正常，但矛盾一旦積攢，足以摧毀一切感情。
更何況，我和他認識還沒那麽久，若是到了以後，熱戀期一過，摩擦只會越來越多，到那時，我們又能堅持多久呢？
“陸揚？”他疑問的語氣突然響起，我回過神，卻不知道怎麽回應他。他又道：“我不是要你給我什麽承諾，我是……想讓你好好考慮一下，如果……趁現在斷了……還來得及。”他的聲音越來越小，淹沒在了風裏，我猜出了他要表達的意思，冷笑道：“斷什麽？你再說一遍？”
他深吸了一口氣，走近我，眸子在路燈下有些發亮，我看見了他眼角的紅。
“畢竟，你現在還沒有厭倦我啊……等你找到了更好的人，我怎麽辦？還不是只能滾開。”他壓低了聲音，聽不出哭腔。我感受到了他的不信任。
也對，我這樣的人，憑什麽得到信任呢？
我抱住了他，他抓住了我的衣服，然後猛地把我推開。
“陸揚，我累了，我要回去睡覺了。”
我看着他一步步走遠，直至消失。
以後嗎？
是時候該想想了。
沒有人考驗過我。
我不知道我是否本性難移。
因為，從來沒有人，和我有過“以後”。
作者有話要說： 葉真的不是亂發脾氣啊
看着男朋友鎖着門和另一個男人待在一間屋子裏很膈應人啊
再加上戚的顏值以及和陸的過去。
說到底就是一種不安全感吧
雖然葉暫時是相信陸的，但這些事情他還是很在意。不過他這次只是為了讓陸自己好好想想，真正的矛盾還在後面。
今日就一更了，不發刀了
情人節快樂QvQ
☆、第 45 章
葉子暢還在消沉，也許是安璇還沒有好轉。我才知道，他們的父親前年去世了，最近也只有安璇的繼母來照顧過她幾次，但安璇還是什麽都不願意說。而他們的母親還是一直沒有消息，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
戚凱與我的計劃尚需完善，也需要一些面對緊急情況的應對措施。
這一次，如果失敗，我們不知道會遭到那人怎樣的報複。
我打點了一些關系，如果姓霍的真要對我們如何，盡量讓他不能得心應手。
我們身上都有巨大的壓力。
幾天過去了，我與葉子暢的交談不過十句。那天的談話似乎沒有任何效果，還讓我們陷入了更僵硬的死局。
面對之後的計劃，說我不緊張，那是不可能的。
我希望葉子暢能至少讓我放松一些，但他沒有。
我他媽都是為了誰。
每一天，在陽陽睡覺之後，他就會無言地去洗漱睡覺，如同設定好的程序一般，一點目光都不會分給我。他明明沒有睡着，卻還裝作聽不見我的話。那種神态，就他媽像他是世界上最委屈的人一樣。
我拽着他的衣領，把他按在了牆上。
“你到底要怎樣？”我咬牙切齒道。
我和他在一起之後，從來沒有做過對不起他的事，他憑什麽給我擺臉色？
我看向他的眼睛，居然是渙散的，過了一會兒才有了焦距。他推了我一下，沒有推開，然後嘆了口氣。
“你為難我有什麽用呢？”他僵笑了一下，這個表情無比難看，“我就是想要你的回答，有那麽難嗎？”
“好啊，你想聽什麽，我說給你聽啊。”我不知道我此時是什麽表情，反正不會比他好看多少。
他的呼吸變得急促，又一次用力地推了我一把，我向後踉跄了幾步。他低着頭，雙拳緊握，随後又擡起頭，瞪着我。他的眼睛紅得可怕，淚水大顆大顆地掉下來。
“陸揚！我|操|你|媽！”他大喊道，然後抓起茶幾上的茶杯，用力地砸在了地上。
“姐姐在逼我，你也在逼我，你們是要我死嗎？！”他此時像個孩童，委屈地大哭着，完全不在意自己變成了什麽模樣。
“我為什麽會遇見你們？啊？為什麽會攤上你們？！當初，我媽說不要我就不要我了。然後呢？她就再也沒有回來過！我做錯了什麽啊？要被這樣抛來抛去？！我姐都要死了，她也不回來！就剩我一個，守着天天想要去死的姐姐……”
我向後退了幾步，撞到了茶幾。
我們瘋了，我們都瘋了。
我這是在做什麽？
“姐姐每天，都笑着說她想去死，她為什麽只跟我說這些話？為什麽？！為什麽她只折磨我？”他靠着牆，大喘了幾口氣，然後慢慢滑下，蹲在了牆邊，把頭埋在了膝蓋裏。
卧室裏傳出了哭聲，是陽陽。
她坐在地上，用手不停地擦眼淚，卻不敢大哭出聲。
他們的哭泣讓我絕望，我不知道我該做什麽。
我看着這小小的屋子，再沒有什麽溫馨的感覺，猶如一個巨大的棺材，把我們關在裏面，無論我們怎麽拍打，都沒有用，只會看着自己慢慢腐爛，不再有什麽人形。人就是這麽賤，只看得見自己的悲哀，我們都一樣，渴望得到強大的，像來自聖母一般不會動搖的庇護，但這世上，根本就沒有什麽聖母，我們都是卑賤的人，相互吸引靠近，又相互排斥傷害。只有那一點點對溫暖的卑微渴望，卻只顧着暖自己。
我逃了出來，逃出了棺材，卻逃不了身體的腐爛。
路燈好像變暗了，旁邊的綠化帶裏不知道有沒有藏着妖怪，把我吞下去，然後再哈哈大笑。
夜晚的風一陣陣地吹來，我卻感不到寒冷，我眼前似乎什麽都沒有，只有一條沒有盡頭的路，幾盞昏暗的燈。
我為什麽不敢回答他的問題？
為什麽啊？
我到底在心虛什麽？
精神早已搖搖欲墜，輕輕地彈一下，就崩潰了。
我沒有任何一次像現在這樣，渴望時間倒退。我不會再逼迫他，我會抱着他，告訴他：
不要怕，我會在。
我會一直在。
然而時間從來不可能倒退。
從前的錯誤，也永遠不會消失。
——
吹了一陣冷風，抽了一地的煙，我突然有些害怕。
我的心跳得很快，就像要沖出胸膛。全身都感受到了那種慌亂，我要立刻回去。
我為什麽要出來？
他在家裏會不會出什麽事？
我瘋了一般跑出來，又瘋了一般跑回去。
在我氣喘籲籲打開門的時候，一地的狼藉依然在，但人卻沒有蹤影。
我那一瞬間幾乎全身無力，我很害怕，也很後悔。在我拖着步子走進屋子的時候，我仿佛面臨審判。時鐘滴答滴答，我又想逃，我怕是我不願意看到的結果。
直到我看見他趴在陽陽的床邊，呼吸平穩地睡着了之後，我才放下了懸着的心，仿佛得到了救贖。
我想保護他。
永遠。
作者有話要說： 安璇精神太過脆弱，一點點打擊就會崩潰
葉與這樣的她相處交談了很久，會受到影響
☆、第 46 章
他說，讓我給他一些時間，他現在不想見到我。
陽陽被送去了安璇的娘家，由安璇的繼母照顧。現在不管是我，還是葉子暢，都不适合照顧孩子了。
每一天，我都在後悔，我後悔我沒有多抱抱他。我選擇了逼迫他這種方式，渴望讓我自己得到安慰，結果最後，我們都遍體鱗傷。
終于熬到了周末，我又回了舊公寓，緊緊抱着那一團棉被，讓自己蜷縮起來。
還是好冷。
自那天又過了兩天，我們于對方就像消失了一般，再也沒有任何聯系。昨天，我把車停在他的學校對面，透過窗子，想要看他一眼，卻沒有見到他。
現在，我就在床上，完全不想動彈。有時候，我似乎看見他蹲在我的床邊，微笑道：“我彈吉他給你聽。”
“好。”我揚起嘴角。
眼前卻只剩下蒼白的牆壁。
煮飯的時候，我不自覺地多煮了一些，然後反應過來，只有我一個人吃。
我真的好想他。
——
戚凱約我出來吃夜宵，順便完善一下方案。他做了充足的準備，就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樣，可我卻心不在焉。
我每每欲言又止都被他看在眼裏。
“你可別讓我當你的感情導師啊，我什麽都不知道。”他打趣道。
我無力地白了他一眼：“不指望。”
“但是，我看小說裏，不都是霸道總裁沒臉沒皮地纏着，然後就追回來了嗎？”他一邊啃着烤串，一邊道。
“你看這種小說？”我有些詫異。
“嗯。嘲諷我幾句能讓你開心點的話，那就來吧，我絕不還口。”
戚凱的情商似乎比以前高了一點，難道真是霸總小說的功勞？
我僵硬地笑了幾聲，感覺這個——非常的違和，莫名其妙的違和。
“你閉嘴吧。”我難得不想和他多說話。
我喝了些酒，頭有點暈，戚凱便打算送我回家。他攙扶着我走進電梯，我揉揉太陽穴，試圖自己站穩。
我回了舊公寓，到了我家的樓層，他又架着我出去。在我找鑰匙開門的時候，他拽住了我的胳膊，湊近我低聲道：
“陸揚，有個攝像頭，對着你家門口。”
我一時僵住了，道：“你看錯了吧？”
“沒有。”他堅定地回答。
我們都沒有直視那個隐蔽的攝像頭，以免打草驚蛇。
過了一會兒，我才慢慢反應過來，恐懼的感覺從腳底蔓延到全身。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我被人監視了。一直有雙眼睛，在我不知道的時候，盯着我。這個攝像頭不是最近才有的，因為最近我一直住在新公寓……
新公寓那裏，會不會有？
一陣惡寒襲來。
這雙眼睛，在我毫無防備的時候，一直盯着我。
一直盯着我。
“戚凱，幫我看看……裏面有沒有？”如果我家裏也有，說不定我會立刻崩潰。這間公寓……承載過我曾經的那些……私生活。
我打開了門，我們一起走了進去。我感覺身上沒有力氣，便去沙發上坐下，揉着我發痛的太陽穴。
是誰啊，到底是誰啊？
過了一會兒，戚凱過來了。他臉上也滿是嚴肅，道：“裏面沒有發現，應該沒有，就算有，也拍不到什麽要緊的東西。”
見我不語，他又道：“要報警嗎？”
我搖搖頭，這種事情，報警不一定有用，倒容易打草驚蛇。我想找到那個人，找不到他，我得不到安全感。
“你覺得是誰？”冷靜了一會兒，我問道。
“八成是那個姓霍的。”戚凱又走向窗邊，抖動着窗簾，然而上面只落下了灰，“把這裏賣了吧，別再來了。”
——
真他媽的惡心啊。
——
他拍拍我的肩膀，去給我倒了杯水，沉默不語。
他不知道怎麽安慰我。
我也不希望他安慰我。
我們又陷入死寂，我有種沖動，我想砸了那個攝像頭。
這幾天的煩躁與郁悶都沖上心頭，我不自覺地哭了起來。戚凱很無措，他不知道怎樣做既可以安慰我，又可以守住我那一點自尊心。
于是，他還是沉默。
直到門被敲響，不對，是被踹響，打破這沉寂。
戚凱去打開門，又是沉默。
我費力地站起身，走過去。
葉子暢站在門口，滿臉淚水。
原來，是你啊。
作者有話要說： 攝像頭很早以前就有了，前文有暗示
☆、第 47 章
周三。
早上九點，姓霍的最後來見了一次安璇，沒過十分鐘，帶走了裏面一半多的保镖，只剩下兩個。
戚凱黑了醫院監控。在姓霍的走之後，我們預估了時間，在我們準備把安璇帶出去時，把那一層樓的樓道監控以及病房裏的監控，調換成了樓上兩層的監控。這兩層樓布局相同，且查看時需要切換界面，因此不容易被發現兩層監控內容相同。此次替換只持續五分鐘，以免造成別的不安全影響。我們需要在五分鐘內離開這一層樓，從貨梯下去。貨梯早已準備，只在我們行動時開放，确保萬無一失。
我等待時間，穿上了白大褂，戴上口罩，把我的照片插進了一張空白實習證裏，又模仿打印體寫上一個假名字，胡謅了一個編碼，除非仔細查看，不然不會發現端倪。
十點二十三分，我在走廊盡頭，看見為安璇拔針的護士迎面走來，我向戚凱發了個短信，護士馬上接到了一個電話，這個時候，我已經走到了她的旁邊。
“诶，小哥，你能去幫我給病人拔一下針嗎？”她挂斷電話後，立刻看見了我，便露出歉意的笑容。她得到了一個假消息，誤以為主任有急事找她。
“好，哪個病房？”我問。
“705，裏面只有一個病人，就是她了。”我接過她推的車，頭也不回地走向705病房。
在這樣的情況下，我不自覺地平靜了下來。
門口站着的兩個保镖先是攔住了我，問道：“怎麽是個實習的？”
“原本要來的那個護士有急事走開了。”我冷靜答道。
保镖嫌棄地打量了我一番，為我讓開了位置。
我推着車走近安璇，她醒着，但目光呆滞。我擡起她的手，不易察覺地撓了撓她的掌心，随後為她拔針。她微微擡頭，看了我一眼，目光瞬間清明，然後低下了頭。
我對着站在她旁邊的保镖道：“十五分鐘之後，再按鈴來打新吊瓶。”
保镖點點頭，目送我離開。
還沒走出去，我又回頭強調了一遍：“十五分鐘，別忘了。”那一瞬間，病房裏的兩個保镖都被我吸引了目光，一個不耐煩道：“知道了，去去去！”
我尴尬地笑着離開。
十五分鐘，安璇應該聽清楚了，病房裏有電子表，可以讓她看清時間。而那一瞬間的轉移注意，足夠她看完我塞給她的只寫了兩個字的紙條。
“配合。”
現在是十點三十七分。我把推着的放藥水的車歸位，随後坐電梯到第五樓，搬開這層樓衛生間門口擋着的施工牌，走了進去。戚凱已經換好了衣服，我拿過他遞來的和姓霍的保镖一樣的衣服，脫下白大褂，裏面是早已經準備好的襯衫。穿好外套，戚凱已經幫我處理好了白大褂和實習證，我們一起走了出去。
這層樓衛生間口的那個攝像頭壞了，還沒來得及修，我們就選擇了這裏。
重新到達七樓時，已經十點四十六分。
我們信步走向門口的兩個保镖，出示了戚凱僞造好的證件。
“霍總臨時決定，要帶上夫人。”戚凱對保镖道。
“沒有得到霍總的指示。”門口的保镖一臉冷漠。
我裝作不耐煩的樣子，拿出手機，向他們展示一條短信，又道：“看清楚號碼！”
其中一個保镖接過手機，端詳了半天，對他身旁的人道：“是霍總的號碼。”
同樣是戚凱弄的，和詐騙鏈接一個原理。
“我需要再次請示霍總。”那個保镖把手機還給我，拿出自己的手機。我的心髒狂跳，正打算在他撥出號碼的時候搶過手機，病房裏面傳出了尖利的慘叫，是安璇。
“我不去！！我跟他說過了！我不去！！！你們別想逼我！！！”安璇大叫着，裏面傳出一陣乒乒乓乓的聲音，我們跟着外面的兩個保镖一同跑了進去。安璇正被裏面的兩個保镖拽着雙臂。
“霍總定的是十一點二十的飛機，要是耽誤了你們擔待得起嗎？！”我沖他們大喊，一邊過去幫忙按住安璇。
姓霍的定的确是十一點二十的飛機，看眼前的這個情況，要把夫人“押”去機場，時間半分也不能耽擱了。那個要打電話的保镖便道：“我去把急用的車開出來。”
戚凱對着他旁邊的那個保镖道：“去，把路清出來，免得造成不好的影響。”
那個保镖看時間緊急，沒有再多說什麽，跟着之前的那個一起跑了出去。
現在正好過了十五分鐘，監控已經被替換了，我們突然發難，向房間裏這兩個保镖分別打了一針鎮定劑。那兩個保镖完全沒有預料到我們的攻擊，挨了一針後立刻倒地。我們拿出他們的手機，扔到了他們夠不着的地方。
這個過程，用了三分鐘。
“走吧。”我們扶起安璇，可她腿腳發軟，戚凱便将她抱了起來。
我們有兩分鐘的時間跑去貨梯，剛好夠用。下了貨梯，我們繞到了醫院背後，沒有撞上剛剛下去的兩個保镖。等到他們發現異常的時候，我們早已經開車走遠。
戚凱開車，我和安璇坐在後排，病號服單薄，我便把自己放在車上的大衣披在了她的身上。
安璇還在微微顫抖，似乎還沒有從剛才回過神來。
我們都沒有說話，每個人的心裏都是巨大的壓力。
車大概開了十多分鐘，安璇突然叫道：“陽陽！他說，他會帶走陽陽。”
我和戚凱幾乎是同時倒吸了一口氣。
安璇笑了起來，邊笑邊哭，道：“他早就料到了，所以，他把陽陽帶走了。”
我看着安璇此時的表情，知道了為什麽葉子暢會那樣痛苦。
這樣的表情，實在是太讓人難受了。
這個人，根本就沒有想要活下去的欲望。
☆、第 48 章
“你們放我下去吧。”安璇停止了大笑，突然變得平靜，“謝謝你們幫我逃出來，剩下的路，我想自己走。”
“你要幹什麽？”我問。
“我想……自己走一會兒。”她微笑道。然後她又湊近我，輕聲道：“其實……我想死。”語畢又是她咯咯的笑聲。
“我受不了了，這樣活着有什麽意思呢？”笑累了，她又道。
我的手機響了起來，是葉子暢打來的電話，被安璇看見，馬上搶過了我的手機，對着那邊笑道：“承承，姐姐出來啦。”
那邊傳來了很大的哭聲：“媽媽！”
是陽陽的聲音！
安璇愣住了，我趁機奪回手機，道：“把手機拿給舅舅，乖，陽陽，把手機給舅舅。”
葉子暢接過電話，我聽見了他在不停的喘氣，聲音有些顫抖：“陸揚，我把陽陽帶出來了，在你東城的公寓。我不知道霍光夏什麽時候會找過來……我……”
“我去找你。你別出去，把門鎖上。”我道。
我挂了電話，看向安璇，道：“至少為了陽陽，你應該活下去。”
安璇抱着頭，開始不停地顫抖，擡起頭時，臉上已經滿是淚水，她對着我大吼道：“我活着有什麽用？！我都不能給她正常的生活！”
一記清亮的耳光在車裏響起，我的手仿佛被火灼燒一般。
安璇無措地看着我。
“你倒是輕點啊。”一直一言不發的戚凱突然抱怨道。
雖然我和戚凱打過很多次架，但我們都沒有碰過安璇，連推一下都沒有過。安璇就像是我們的妹妹，以前，誰欺負了她，我就會把那人揍一頓，戚凱則會想一些奇奇怪怪的法子整他。
可現在呢，我們竟然保護不了她，任由她在惡魔手裏沉淪，卻沒有辦法救她。
好在我們下定決心，幫了她這一次，無論結果如何，我們都不會後悔。
“戚凱，下個路口停車，我去找陽陽，你送安璇去你朋友那裏。”我看着安璇，又道：“她要是不聽話，你就揍她。不省心的皮孩子。”
戚凱沒憋住笑，道：“行，保證安全送到。”
下車的時候，我對安璇說了最後一句話：“你不會希望你女兒像你一樣成長吧。”像你一樣，沒有親生母親，孤獨地成長。
安璇從來不說，但我們都能感受到，不論是她還是葉子暢，對母親都有不淺的埋怨，這種缺失，就像血緣的另一端斷開，那方再無聯系。
我看見車裏的她慢慢平靜了下來。
我打了一輛車，向公寓那裏趕去。所幸，這裏距我在東城的公寓并不遠，十分鐘就到達了。
我想過最差的結果，如果我們的電話被監聽，我此去無非就是自投羅網。但我沒得選擇。
我要保護他。
在電梯門打開的時候，我屏住了呼吸，在看見我家門口空無一人之後，我才放下心來。門已經被反鎖，從外面打不開。我便按了門鈴，葉子暢看見是我，馬上打開了門，撲到我的身上，緊緊抱住了我。
我不知道他是怎麽把陽陽帶出來的，但那肯定比我們帶出安璇簡單不了多少。
我抱着他，撫摸着他的背，又用腳向後一踢，把門關上。
“行了行了，我要喘不過氣了。”我笑道。
那天，葉子暢看了監控，我和戚凱一起進了舊公寓，于是他忍不住趕了過來，捉奸。其實看他那麽着急的樣子，我除了心疼，還有一些開心。至于生氣，在看見他之後，早已飛到九霄雲外了。
見到此景，戚凱立刻撇清關系：“我不參與你們的私事，兄弟，下次喝酒少喝點。”然後逃了。難得情商在線。
大概是看我們衣冠完整，也沒有奇怪的神态，他放心了一些。又想起監控被暴露了，便什麽都沒說。
然後我們兩個淚人相對站着，有些尴尬。
看着時間挺晚了，我突然冒出一句：“去睡覺吧。”又引起了另一種尴尬。
那天晚上，我睡的沙發。
之後的幾天，我們因為尴尬，也沒有見面。
至于監控，如果是葉子暢裝的，那就沒有其他的結果糟糕。
我開上車，打算帶他們兩個去我爸媽的別墅。那裏的治安好一些，以及……房間多一些。
路上，葉子暢惴惴不安道：“戚凱和我解釋過了，是我那什麽，呃，對不起。”
我裝出冷漠的表情，沒有理他。
他小心翼翼地觀察我的神色，難得沒有直接罵我。見我不語，他又道：“那個……謝謝。”
“謝什麽？”我挑眉道。
內心倒數三，二，一……
“謝……謝……煩死了你，你管我謝什麽？！”
果然惱羞成怒了。
我“噗嗤”一聲笑出來，他的臉漲得更紅，陽陽不明所以，道：“舅舅怎麽了？”
“你舅舅害羞了。”我笑道。
笑鬧了一會兒，他用膝蓋頂了頂我的靠背，道：“到了之後，我想跟你解釋一下……攝像頭的事。”
我愣了一會兒，道：“好。”
作者有話要說： 後文無虐了，要完結了
☆、第 49 章
到別墅之後，這裏很久沒人收拾，落了一層灰，我看着把客廳和卧室打掃了出來。
葉子暢一直跟在我後面，陽陽跟在他後面。
“你們幹嘛？”我回過頭，有些無奈地看着兩人。
葉子暢沒有說話，眨了眨眼，陽陽則是一臉懵逼。
我只能給沒事幹的兩人找事幹，指指客房的方向，道：“去去，挑個房間自己打掃出來。”
“啊？”葉子暢在裝傻。
陽陽聽見可以挑房間，就蹦蹦跳跳地跑了過去。
“難不成你要跟我睡？”我笑道。
他慢慢走近我，卻被我拿起的吸塵器擋住了路，他想要繞開，我便把吸塵器遞到了他的手中，道：“去啊。”
之前在公寓的時候，房子小，陽陽單獨住一間也沒什麽問題，但這裏房子太大了，陽陽在晚上也許會害怕，就只好讓葉子暢去陪陽陽了。
葉子暢白了我一眼，那邊陽陽從一個房間裏探出了頭：“舅舅！我要這間！”
葉子暢只能拿着吸塵器向那邊走去，突然又回過頭，道：“喲！你穿那圍裙不錯啊。”
我抓起一旁櫃子上的抹布，作勢要往他身上扔，他笑着跑了。
我媽的圍裙，嗯。
現在，我們仿佛擁有了一個屏障，并深信它能給予我們最安全的庇護。
我很喜歡在暴雨天氣待在家裏的感覺，無論外面的樹如何動搖，外面的風如何肆虐，似乎都與我無關。我能在屋子裏，看着外面的狼藉，享受安适和溫暖。
家就是如此，盡管只是一道圍牆，一道門，足以在心中築起堡壘。
我訂下了外賣，在家裏簡單吃了一頓午飯。葉子暢去哄陽陽睡覺，我在三樓等他。
等他的解釋。
說完全不在意，那是不可能的。我不知道那個攝像頭是什麽時候弄上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