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Chapter12

電話響起的時候,沈餘天正在房間裏看書,鈴鈴鈴三聲,沈餘天怔了下,露出一個帶着欣喜的笑容——家裏客廳的座機只有父母會打來,他立馬放下了手中的事情,打開房門幾乎是小跑着下了樓。

接起電話時,沈餘天的聲音掩飾不住喜悅,“媽?”

父母已經有一個多月沒打電話過來了,他難免高興,這時沈餘茴也已經聽見聲響,穿着睡衣啪嗒啪嗒跑下來,嚷嚷着,“哥,是爸媽嗎?”

“是媽。”沈餘天回了句,嘴角的笑容愈發柔和。

曾麗還顯得很年輕的聲音在電話一側傳過來,“小天,這麽晚還在學習嗎?”

沈餘茴在他身後一直示意想和曾麗說話,沈餘天占着身高優勢拿着話筒,“沒有,就快要睡了。”

“媽知道你學習好,但身體也很重要,要注意休息。”

沈餘天自然答應 ,正想再聊點別的,曾麗已經接着道,“小茴在嗎,讓我和她講兩句。”

他微微張着的嘴頓了兩秒才說好,把座機的話筒交給了沈餘茴,沈餘茴興高采烈的靠在牆面上對着曾麗撒嬌,“媽,你都好久沒打電話過來了。”

沈餘天站在看着沈餘茴臉上的笑容,即使無法和母親聊天,他還是一直站着不動。

沈偉武和曾麗是在沈餘天9歲那年離婚的,兩人在沈餘天讀初中時都重新建立了家庭,沈偉武前年給他生了個同父異母的弟弟,沈餘天見過兩次,是個粉雕玉琢的小娃娃,也是那時候開始他和沈餘茴搬了出來住。

曾麗嫁的男人比她大十來歲,有一兒一女,為了家庭和睦,夫妻倆就沒再要孩子。

沈家父母重新組建家庭後,沈家兄妹就鮮少有人問津了,除了每月固定的生活費,大多的聯系就是家裏這臺座機。

沈餘茴和曾麗聊了足足十來分鐘才依依不舍的挂電話,一轉眼發現沈餘天還站着,就推推他,“聽見沒有,媽讓我們早點睡。”

沈餘天被她推着往上走,小姑娘古靈精怪的敲了敲沈餘天的腦袋就溜進房間裏去了,沈餘天也回房,坐在書桌前,卻很難再集中注意力,他強迫自己把數學公式看進去,但平時對他而言簡單易懂的公式卻在腦袋裏變成一團漿糊,他無法只好放棄繼續學習的念頭早早熄燈上床睡覺。

房間一暗下來,沈餘天把自己裹進被子裏,空調呼呼吹着,房間裏很是清亮,沈餘天沒有多久就睡過去,但身體卻越來越沉重,像被塞入了千斤的鉛一般,使得他不斷的往下墜,耳邊尖銳哔的一聲,他眉頭緊皺起來,那些時隔多年的談話如同開閘的潮水一并朝他湧來。

Advertisement

“要不是你,小天會經歷這種事?”

“我每天都在工作,你為什麽不照看好他。”

“他才七歲,那個人怎麽下得去手?”

“小天.....媽媽對不起你。”

女人的哭聲仿佛厲鬼在叫,男人也悶聲哭了起來。

“孩子沒什麽大礙,身上都是皮外傷,并沒有插入性行為,但是心理的傷痛遠比身體要大,你們做父母的這些天要多照顧孩子的心情?”

白大褂一晃而過,很是刺眼。

“小天,媽媽買了你最喜歡的冰淇淋。”

“爸爸帶你去游樂園玩好不好?”

“哥哥,你為什麽拿着我的裙子?”

稚嫩的童聲如同一道雷般劈中沈餘天的天靈蓋,一股銳痛使得他猛然整個人從床上彈起來,昏暗的房間裏,沈餘天胸膛劇烈起伏着,大口大口呼吸,在安靜的夜裏只能聽見自己用力汲取空氣的喘息聲。

空調的冷氣完全無法驅散沈餘天身上的熱氣,他像剛從火爐裏走過一遭,渾身汗淋淋的,頭發狼狽的粘在額頭上,沈餘天的心跳跳得很快,咚咚咚,似乎下一秒就要沖破胸腔跳起來,巨大的驚懼把他包圍起來,使得他呼吸都很是費盡,他呆滞的在床上坐了半晌,逐漸恢複理智後,腦海萦繞的全是小小的沈餘茴疑惑的童聲,“哥哥,你為什麽拿着我的裙子?”

裙子......沈餘天眼瞳一縮,跌跌撞撞的爬下床,翻箱倒櫃把最裏頭的大紅裙拿出來抱在懷裏,像是一個抓住救命稻草的溺水之人,緊緊的把裙子握出了褶皺。

只有這個能給他片刻的慰藉。

黑暗裏,沈餘天痛苦的把頭埋進裙子裏,汲取上頭的香味,末了,他忽然戚戚然一笑,心裏有個聲音在告誡自己,沈餘天,你就是下賤,你再怎麽僞裝都掩蓋不住你的龌龊心思。

和我一起堕落吧,下烈火重重的阿鼻地獄。

沈餘天這兩天精神狀态不太好,因為他已經很久沒有夢見以前的事情了,那些事情太久遠,久遠得他自己在心裏造了個小盒子,把所有的猛獸都關了進去,可是他卻無法預料這些猛獸什麽時候會跑出來撕咬自己的肉體,它們什麽時候跑出來,自己就得用盡全部的力氣把它們壓下去,這一次是他贏了,那下一次呢?

他覺得很疲憊。

路過籃球場時,金光爛漫下,少年矯健的身體高高躍起,晶瑩的汗從下颌滑落砸在滾燙的地面化作一縷蒸發的白煙,縱然沈餘天不愛運動,他也覺得這樣的畫面是絕美的,他不由停住腳步安靜的看了一會兒。

身後忽然有個帶點不耐的聲音響起,并不陌生,“總說我偷看你,你不也在偷看別人。”

沈餘天聞聲往後看,路岸一臉不悅的站在離他兩步的地方,在他身邊那個,似乎是叫張勳。

換在平時,沈餘天還會和他嘴貧幾句權當消遣,但這兩天他實在沒什麽心情,只是淡淡看了眼路岸,沒說什麽,擡步就要走。

路岸咬了咬後槽牙,他遠遠就見沈餘天像只呆頭鵝站在樹下看別人打籃球,眼睛都快看出來了,就忍不住上前揶揄兩句,結果換來的卻是沈餘天這樣過分冷淡的反應,自然是不痛快,于是三兩步擋住沈餘天的去路,“我跟你說話呢,你沒聽見嗎?”

張勳暗暗叫不妙,上去拉住路岸,好生勸道,“大家都是同學,別動氣......诶,學長,真巧。”

沈餘天知道自己不應該遷怒路岸,但實在是做不出好臉色,最終勉強的說了句,“預備鈴響了,我回教室。”

路岸很讨厭沈餘天做出這種不情不願的表情,就像自己是故意無理取鬧似的,脾氣上來了,他一把抓住沈餘天的胳膊,“我衣服洗了,你跟我去拿。”

沈餘天冷不丁被路岸握住,路岸掌心滾燙的溫度使得他近乎是抗拒的下意識甩開了。

路岸手被重重甩了出去,怔然的看着沈餘天,反應過來怒不可遏,“你他媽是娘們,碰一下會死嗎?”

“路岸。”沈餘天忽然沉沉低斥了聲,這與他平時的聲音完全不一樣了,仿佛竭力在壓抑着什麽情緒。

只可惜路岸在氣頭上什麽的沒有發覺,口無遮攔的道,“不是嗎,我抓一下你手怎麽了,娘們兒才在意這個呢。”

沈餘天極少動怒,但此時他的表情沉着得可怕,一雙總是平靜無波的眼睛也染上怒意看着路岸——驟然見識到不一樣的沈餘天,路岸有一瞬間的呆滞,沈餘天白皙的臉不知道是因為熱的還是氣的微微泛着粉,眼睛生動得路岸恍惚覺得下一秒他就真的會化身做一只梅花鹿,用他優美的角作為武器捍衛自己。

在他反應不過來這段期間,張勳急急忙忙拉着他,用力在他手上一掐,“路岸,夠了夠了......”再鬧下去就該打起來了,張勳出了一身冷汗。

沈餘天瞪了路岸足足有十秒,最終還是理智占了上風,擦過路岸的肩膀憤憤然揚長而去。

而路岸什麽都聽不見了,有什麽東西在他胸腔裏炸開來,使得他全身的血液都在沸騰,四周的場景變得模糊,唯有沈餘天的背影顯得那麽真切——他想,這頭梅花鹿和其他梅花鹿都不一樣,這頭梅花鹿是獨一無二的,也是最漂亮的。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