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南柯
葉榮一驚,伸手就要去攔他,竟是沒攔住,眼看離鴻鑽入了火光沖天的長廊,不由得跺腳喝道:“胡鬧!”
他急急擄了袖子:“我去把離兄弟帶出來。”
白統領只冷冷看了他一眼:“這小子沒規矩,留着也無用,”他施施然揮手下令道,“按照原先的部署,把入口處的斷石全放下去。”
“可是……”葉榮只來得及說出兩個字,就聽“轟隆隆”連聲巨響,通往狼都內部的幾個出口已全然被斷石機關封死了。
離鴻此時剛走到那條煙熏火燎的長廊中段,便聽見身後巨石落下的聲音,沒想到這一進來倒是遂了那個姓白的心意,他回身看了來路一眼,稍稍因為自己的魯莽生出一絲悔意。
狼都內所有的角落裏都潑灑了火油,熊熊的烈火幾乎把離鴻的視線都擋住了,他走了一會就覺得背上熱得像要燒起來,衣擺不知何時也被火燎了一大塊,只能狼狽不堪地向更裏間飛竄,口中大聲喊道:“南柯,你在哪?”
隐約從內室傳出幾聲凄厲的慘叫,然而等劈開門只見幾個被燒得火人一般的家夥在地上打滾,都是西域人,并沒有南柯的身影。
這狼都裏面大得怕人,離鴻覺得自己頭發眉毛都要被燒光了,卻還是沒聽到南柯的回音,他突然想到萬一方才自己是聽錯了,南柯并不在這裏,那可真是要枉死了。
就在他被煙嗆得頭暈的時候,有個不大的聲音道:“我在這……”
離鴻猛地轉過身去,那是從西面傳來的聲音,他大聲回應道:“你在哪,我馬上來救你!”
“我在內室右邊廊後的廂房。”
他一路循着聲音轉了七八個彎才找到那間火勢稍小的房間,房門前倒斃着好幾名西域人,南柯盤膝坐在屋內,神色警覺地看着他。
“你……你真的在這!”離鴻雖然胸腔內被火氣熏得厲害,但重見故友還是覺得振奮。
南柯咳嗽了好幾聲,又仔細看了看他:“六子?”他嘀咕了一聲,“怎麽髒成這樣。”
離鴻顧不得去擦狼狽的面部,急着道:“我聽他們說你還困在裏面,本來想救你出去,可剛剛他們放了大石頭把門堵住了,你趕緊同我去找找別的出口吧。”
“居然這麽急着放斷石,白煞這是想趁機弄死我,只是沒料到搭上你這個陪葬的。”南柯搖晃着腦袋道,“這六道斷石只會同時放下,哪裏有別的什麽出口。”
“出不去了?”離鴻後背一涼,要不是被刀鞘撐着幾乎就要癱到地上去了,“我……我們就要死在這了?”
南柯看了他一眼,忽然怪笑起來:“小六子,逗你還是那麽有趣。”他伸出胳膊,“我膝蓋受了傷,扶我起來。”
離鴻聽出他話裏的生機,忙掃去心中的沮喪,幾步上前将他扶了起來,只見他雙膝傷口見骨,血雖已凝固,但看着仍是駭人,忙道:“我背你吧。”
南柯也不跟他客氣,一翻身就趴到他背上:“出門,沿着這條小徑向南走到頭。”
離鴻依着他的話尋着了另一間還沒被火舌吞掉的耳房,裏面一應的桌椅擺設全是石頭所制,怪不得沒着起火來。
南柯又指點道:“把那石瓶向左轉一圈,再按下去。”
那桌角不起眼的小石瓶剛被按下去,石屋的右面牆壁便跟着凹陷,露出個黑洞洞的密道入口來。
離鴻一喜,立刻背着他走了進去,只是在那密道裏走了半天,也沒見着出口,便問道:“這條路是通到哪裏?”
“出口很遠,等咱們出去,早就不在薩哈鎮上了。”南柯應道。
離鴻忙問:“那……我們要如何跟白統領他們會合?”
“誰要去跟他們會合,他這樣在背後弄我,我要先去告他一狀再說。”南柯得意地摸着下巴,“走,咱們找狼主去。”
離鴻心裏很有些吃驚,按風狼衆人所說的那位狼主,遇上一對勾心鬥角的下屬,實在是很有可能不分青紅皂白把他倆性命都取了,怎麽南柯還敢去找他告狀,他與狼主的關系很不一般麽?他突然想到之前聽的那段前狼主與明月公子的事,鬼使神差地問了一句:“你跟狼主……”
南柯歪了歪頭:“什麽?”
離鴻猛地把後半句咽了下去,搖頭道:“沒,沒什麽。”
南柯扯了扯他的耳朵,忽然道:“你不是一心想着要去找攝政王報仇麽,怎麽肯舍命進狼都救我?”
離鴻沉默了片刻,硬扯出笑臉道:“我怕你死了沒人再叫我六子。”
南柯愣了愣,最後只嗤笑了一聲,便不言語了。
待走出這條地道,外間已不再是薩哈鎮四周的黃沙戈壁,而是一處郁郁蔥蔥的林子,四處皆是鳥語花香。離鴻剛從那殺氣狼煙裏脫身出來,看見這麽一片安逸的林間景色,不由得長出一口氣,拱了拱背上那人:“接下來往哪走?”
“唔……接下來嘛……”南柯趴在他背上正在打盹,聲音裏還有些迷糊勁,他來回扭着頭,似乎在辨認方向。
“你不會是不認識路吧?”離鴻低低取笑了一聲。
南柯瞪起眼睛正要反駁,卻聽林子後面冒出一聲狗叫,緊接着此起彼伏響應起大批的狗叫聲,聽聲音正在向這邊逼近。
離鴻咂了咂嘴:“這裏有個狗窩?”
南柯沒有答話,只皺着眉頭看向林子後面。
很快從灌木後面湧出了上百只獵犬,它們後面還跟着一批小馬駒子似的大獒犬,每只狗身邊都有牽引的仆從,還有肩上站着獵鷹的鷹奴,背着弓箭的射手,拿着長戈的随從,一眼望去至少有數千人之衆。
“這是……大戶人家在圍獵麽?”離鴻遲疑着喃喃道,“一定是很大的大戶人家吧。”
南柯遠遠看見了那些人佩着的紅色家徽,立刻壓低聲音道:“快,快躲起來!”
離鴻從未見過他這般焦急的模樣,怕真有什麽麻煩,掉轉頭就往密林深處跑去,南柯還在他背上連聲催促:“找個下風頭,別讓他們聞見我們的氣味。”
離鴻有些好笑:“那些人瞧着是來打獵的,又不是來打你。”
南柯急得在他肩膀上狠掐了一把:“你知道什麽。”
就在此時,身後雜亂的狗叫鷹唳都猛然停了下來,只有一個聲音懶洋洋地響了起來:“南公子,竟在這裏重逢,你我何其有緣。”
南柯僵着脖頸沒有回頭,只咬着牙低罵道:“笨蛋,跑得比烏龜還慢。”
離鴻也不好貿然回頭,壓低了聲音回應道:“你倒是快得像兔子,可惜斷了腿。”
“南公子,再同你的小兄弟打情罵俏兩句,我這些弓箭手的箭可就捏不住了。”
南柯幹笑了一聲:“楊大少,您不在中原逍遙,跑到這關外野地裏尋什麽樂子?”
“呵,近日總為舊事耿耿于懷,來此打打獵散散心罷了。”那人聲音一頓,“南公子和那位小兄弟就這麽一直用後背對着我,怕不是敬人之道吧。”
這話音聽着不善,離鴻不等南柯發令便轉過身來,擡眼去瞧南柯那位來者不善的舊相識,只見那人鼻梁高窄,雙目亮如寒星,胡服箭袖,騎着一匹烏雲蓋雪的駿馬,手執長弓,面色冷冷地看向這邊。而四周十數名射手已張弓搭箭,箭尖果真全都對着自己,離鴻悄悄問道:“這人是你的仇家?還是你欠了人家什麽緊要的債務?”
南柯只看了那人一眼,便撇開視線:“楊大少,我還有要事在身,請你讓條去路,改日我再去登門謝罪。”
“南公子向來要事纏身,不過,今日受了這樣重的傷還要繼續趕路麽,不如去我附近的山莊休養幾日?”他喝退了那批弓箭手,做出請的手勢。
南柯沉聲道:“楊大少的山莊改日拜訪,我的要事不能耽擱。”
“南公子還是不肯給在下顏面,”那人嘆了口氣,陰測測地說道,“你看我這麽些手下,總有法子請你去不是麽?”
“楊大少何苦強人所難。”南柯咬着牙,伸手就要去取腰間的軟劍。
離鴻見他真要動手,這才意識到他們确是仇家,忙回手在他背上一拍:“受了傷不要亂動,這人既然不安好心,我這就護你出去。”
他後退兩步,一伸手将離恨拔出了刀鞘,還沒動手,那姓楊的已滿臉震驚,雙眼似乎要瞪出血來,向着南柯道:“原來那把刀,你給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