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學校：081 結晶

按照荊楚所說, 攻略者們果然在學校的樹池中找到了最後的怪物。

碩大的，半透明的，黏稠的藍色軟泥怪。

它從低矮的水潭出來, 藍色的粘液混合着水一起往下流。

和之前所有的果凍怪物都不一樣, 這只終極怪物大概是在水裏泡的太久了, 它看上去濕噠噠的，巨大的藍色的身體上，始終有液體向下流淌。

它看上去笨重且軟弱, 剛出水就流露出了自顧不暇的頹敗氣質，攻略者們也見識過月色下波光粼粼的大湖，都認為這個弱勢的怪物不足挂齒。

這次戰鬥，藍制服們表現出了少有的，強硬的參與精神, 他們布置了大量的現代武器, 試圖利用重火力開場，直接擊垮怪物。

硝煙彌漫，水花與火光交相，無盡的爆炸點燃了戰鬥的序幕, 天地都在震動，最後那些巨大的聲響全部在耳中化成尖銳的鳴響。

被迫前來的女教師被這樣的陣仗吓得發抖, 卻被限制行動，只好軟綿綿的站在原地。

她想離開這裏。

發生了這些事情，她心中悲痛和悔恨并存，想起那些因為自己失誤而害死的學生, 女老師的心都快碎了。

可她又能怎麽辦呢？

女老師心想, 她若說自己撿到一顆會自己跳動的心髒，并在一個月的時間中, 平白多出了一個十幾歲的親生兒子...會有人信麽？

不會。

盡管發生了那樣的事情，但生活還要繼續，要吃飯，要上班，學生們還要考學，除了将生活繼續下去，她還能有什麽辦法？

誰能想到呢？

她明明就在本分的生活，這樣的災禍也能賴到她的身上。

熱武器的攻擊停止了，硝煙散去，巨大的藍色怪物竟然毫發無損。

藍制服們帶頭，所有能夠戰鬥的人員都盡數出擊，只剩下三個士兵看官女老師。

他們也太看得起她了，她只是個老師罷了，一個大兵看管都有餘，更何況是三個？

此刻女老師形容狼狽，她兩手被束縛，灰頭土臉的，嘴唇也幹裂的厲害，那些審問她的人甚至不給她喝水。

想起自己遭受的待遇以及其他人的冷眼，女老師忍不住，低下頭哭泣起來。

一聲巨響，從高空中落下來的人子彈似的重擊在地面。

泥濘的淚水挂在臉上，女老師循着聲音看去，只見到遠處塵土飛揚，高個子男人從塵土中站了起來，翅膀無力的垂在他身後，這個羽人已經飛不起來了。

雙生兄弟死後，僅剩的羽人戰鬥能力驟降，現在又折了翅膀，處境更加艱難起來。

而艱難的不僅僅是他。

怪物粘膩的身體如同泥沼，武器會被腐蝕，拳頭碰到便會深陷，子彈更是直接吸收，尋常的物理攻擊毫無意義，而阿韌揮劍，軟泥不斷的被削下來，又不斷地重新融合進它的身體！

戰局開始失衡了。

見到這樣的場景，站在遠處的小陳老師瞬間就忘卻了所有委屈，她想的清楚，這些人不能輸，他們輸了，自己也要死在這裏！

就在這個時候，荊楚出現了。

小陳老師聽說，上界人死了好幾個，本以為校醫已經死了，沒想到他竟然還活着。

衣冠楚楚的男人從道路的另一端走來，通體都帶着逼人的神氣，與其說他像個校醫，不如說他像個即将買下學校的富有商人。

錢，權勢，出身優渥，身份高貴，世人所向往的東西，對這個男人來說不過尋常。

只看他一眼，女人心裏就有了這樣的印象，她完全不理解，這樣的人，之前是怎樣僞裝成校醫的呢？

這樣的困惑放在平日她能反複思索好幾日，可現在卻沒有時間了，女老師沖荊楚高聲喊道，“校醫先生！”

原本沒打算靠近，聽到小陳老師的聲音後，荊楚改了注意。

好似滅有察覺戰鬥的急迫，男人儀态端莊，慢條斯理的走了過來。

此時的荊楚不在意攻略者的性命，他過來，只是為了小陳老師。

他來殺掉她。

心中懷着殺機，他面帶笑意，風度偏偏的走來，黑發男人在陽光下白的驚人，純黑的眼眸有種令人沉迷的深邃魅力。

分明衣着相貌都不曾改變，這個男人卻和過去完全不同了。

眼見他在近處停下，女老師和看守她的藍制服都愣了，藍制服們有些畏縮，還是被看押的小陳老師膽子大些，她主動問道，“校醫先生，您不去幫忙麽？”

“我只是出來散步。”雖然搖頭，但男人态度和煦，那雙幽深的眼睛在女老師身上停留片刻，最終搖頭說道，“...不應該做任何多餘的事情。”

看了女老師片刻，荊楚最終覺得，無論報仇還是洩憤，都輪不到自己動手。

有仇恨的不是他，心懷憤怒的也不是他。

既然如此，男人略點點頭，便要轉身離開。

“等等！”暗藏多時的肖金波高喊，他戰鬥能力不強，技能點都點在了偷雞摸狗的瑣事上，好在他耳朵尖，聽到兩人的對話後，立刻就沖了上來，“荊...大哥，你逃出來了？”

肖金波被警告過，對待荊楚不能無禮。

但現在情況實在危急，來不及客氣了，他幹脆喊了聲大哥意思意思就行。

荊楚果然停下，所有人中，他與肖金波杜秋沙關系最深。

潦草的關心荊楚被俘虜後的經歷，肖金波沖上來，竭力勸荊楚入局，而男人神色漠然，仍舊搖頭說道，“抱歉，但我沒有參與戰鬥的理由。”

“這話怎麽說的，咱們是一夥兒的，正義的隊伍啊。”

正義是人類自己編織的幻夢，肖金波自己都不信的，他最後那句話只是玩笑。

他勸說荊楚最重要的說辭是，咱們是一夥的。

肖金波還不知道，無論從任何角度考量，他和荊楚，都算不上一夥兒了。

此刻荊楚身上的人性已經稀薄至極，以他的立場去衡量，人類殺死深淵生物，或深淵生物殺死人類，其實都差不多。

甚至攻略者成功或者失敗，對荊楚來說也差不多。

既然如此，他就沒有參與戰鬥的理由。

于是男人再次搖頭，表示拒絕。

驚訝的意識到，他真的沒有參戰的想法後，肖金波頓時急了。

現在活着的攻略者共有九人。

羽人小哥連翅膀都折了，幾乎沒有戰鬥能力；杜秋沙意識不清呆呆傻傻的，現在沒人管她，死活看她自己的造化。

而剩下的七人中，而肖金波，郁留雲，費曼三人都不是戰鬥型玩家，費曼勉強能打兩下，郁留雲和肖金波在純粹戰鬥方面完全不行。

現在直接參與戰鬥的，就只有阿韌，赤十三和南山。

其中南山還是純純的物理攻擊，對那怪物沒轍。

這樣的情形下，荊楚的戰鬥力居然也珍貴起來。s

肖金波強行拉着荊楚，往戰鬥群的方向走，口中還在胡說，“荊哥，我理解你不想靠近那個黏不拉幾的玩意，我也不想，但你想想，戰場戰鬥咱們不一定要贏，只要從那個怪物身上采集到有效樣本，就能離開這個世界了。”

說道離開，肖金波的聲音中充滿向往，他重複道，“當我們拿到有效樣本。”

“郁留雲沒講明白。”任由對方拖着自己，男人陳述道，“我已經不是攻略者了。”

肖金波不解的看着他。

“不論任務結果，等你們的任務結束，方舟公司都會接觸針對這個世界的封鎖，到時候我自會離開，這裏的戰鬥，只是你們自己的戰鬥。”

而荊楚已經殺掉了最強的蘇雯，從某種意義上也是完成了攻略者應盡的義務，直播攝像頭爆掉後，荊楚就不是攻略者了，或者在更早的時候，從他命令陳方舟開始，他就算不上是個攻略者了。

這些事情肖金波仍不知道，他先是不解的看向荊楚，随後又跟着荊楚一起看向那個藍色怪物。

它已經纏住了費曼，正将他往巨大的身體中吸收，透過透明的藍色物質，外面的人能看到費曼皮膚被分解的整個過程。

肖金波先是發出怒吼，等他意識到自己無能為力後，吼叫又成了哀鳴。

費曼無聲無息的死了。

他被困在了怪物的腹中，衆人能看到他激烈的求生欲，也能看到生命是如何在無聲的掙紮中被消化的。

忠誠的轉播過費曼的死亡過程後，原本鎖定他的直播攝像頭自動轉移，曾經屬于費曼和周少的攝像頭被隊友繼承，一齊肖金波的方向飄來。

被三個攝像頭包圍，又見到荊楚神色始終平穩淡漠，肖金波的血液終于涼了下來。

回想大貴族郁留雲的态度，想起荊楚碎掉的攝像頭，直到這一刻，肖金波終于意識到，自己在這個副本中，已經沒有隊友了。

透過那只巨大的怪物，還能看大費曼身上沒有消化的骨頭，而肖金波則看着怪物，怔忡自言道，“為什麽任務還沒有成功...這麽大的怪物，切了這麽久，樣本早就夠了...”

這才是攻略者起初怠慢怪物的真正原因，他們不是來讨伐怪物的，他們的目的只是采集怪物身上的樣本。

誰知道最後的樣本竟這樣艱難。

雖然不願意插手戰鬥，但荊楚仍願意給對方提個醒，“它的實體部分不多，應該藏在了身體的深處。”

深處...這怪物的身體深處？

在怪物的身體內，費曼的骨頭還在若隐若現。

有誰敢潛入着怪物的身體，探尋它微小的實質？若不潛入，他們也無法消解怪物的外殼，這些軟泥不怕任何物理攻擊，砍斷之後又能自己聚攏...攻略者連有效的攻擊手段都沒有。

第一個犧牲者出現後，很快又有了第二個。

失去了飛行能力的羽人又被捉住，被怪物吞掉前，他的雙翼拼命掙紮，羽毛紛亂，半透明的藍泥緩緩蔓延，将羽人裹住，慢慢拖進體內。

攻略者的攻擊力是嚴重不足，只靠三個主攻手，若沒有拼死戰鬥的覺悟，他們不可能贏，反而會被它慢慢吞噬。

荊楚的提示點到為止，就像他說的，誰贏都無所謂。

幾天前的荊楚可不是這樣的。

意識到他的改變後，肖金波情緒低落，随後的質問他，“...那個霧中的怪物對你做了什麽？你怎麽變成這樣了？”

他總問這種物理意義上的送命題。

郁留雲也在戰場的邊緣，他始終留神聽着荊楚說話，于是立即喝止了肖金波。

心裏不服，卻迫于貴族的身份，肖金波放棄了說服荊楚。

而郁留雲正仰頭看向荊楚，胸中激昂跳動的心髒正在提醒他，他和這個神秘的男人之間，仍有不可斷絕的特殊聯系

“那位真的是...”郁留雲的話沒有說完，而荊楚冷淡的看向他，幫他說完了後續的句子。

“是不是第四神主？”

男人的語調平緩，卻有千鈞分量。

貴族打了個寒顫，而肖金波則像是突然目睹了天崩地裂似的，任何詞彙都不足以形容他此時看向荊楚的表情。

而荊楚則十分冷淡，看向年輕的貴族，男人毫無笑意的淡笑，他反問，“你有什麽立場問我這個？”

立場？

郁留雲只是個貴族罷了。貴族有什麽資格過問神主？

他沒話可說。

但他仍盯着荊楚，自從這個男人出現，那顆作亂的心髒更激昂的跳動，這個男人正吸引着他的心髒，他們都曾經使用過這顆心髒，這樣的情緒讓郁留雲相信，荊楚不會無動于衷。

而荊楚果然給出了反應，男人突然側頭，冷漠褪去，往日溫和的神色突然回歸了。

濃雲堆疊，層層遮蔽了太陽，在暗淡的天光之間，月色降臨。

銀色的神祇跨越了虛空，華美的銀發被約束在身後，神祇面上仿佛有一抹晶瑩的藍，卻無人敢直視祂。

但那雙翠色的眼眸中威嚴無盡，郁留雲等人躬身伏地，也能感到神主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時的沉重威壓。

方才激烈的戰鬥突然被按下了暫停鍵，無論是攻略者還是怪物，都凝固而匍匐，不敢發出任何聲音。

唯一态度悠閑的，便是那個被月華籠罩的男人。

面對神主詢問的目光，荊楚搖頭，解釋道，“就是閑聊...你怎麽來了？”

說到這裏，男人突然看向小陳老師。

這個人類女人直勾勾的盯着突然降臨的神祇，平凡的面孔被貪婪之光照亮，執拗的占有欲再次吞噬理智和本能，女人向前邁步，她沖向第四神主。

孩子，這是我的孩子——

癡迷而離奇的妄念造成了某種奇特的聯系，使她對這位神主有中貪婪的欲望，這種欲望不會熄滅，只會不斷的複蘇。

對人類女性毫無興趣，第四神主只看荊楚，而男人則問，“來找她的？”

搖頭，盡管心中填滿憎恨，第四神主的關注點也不在凡人女子身上，祂是為了別的事情來的。

于是荊楚笑笑，兩人一齊消失了。

眼睜睜的看着兩人消失，女人心中剛剛被點燃的無盡的欲望轉變為沒有盡頭的空虛，她試圖繼續尋找那個銀色的影子，身形卻突然坍塌，融化成了一堆白色的沙礫。

坐在無人的涼亭中。

兩人正等着攻略者的結局，荊楚神色散漫，卻聽第四神主說，“攻略者中又死了一個。”

并不關心誰死了，無所謂的點頭後，荊楚驚訝的聽到第四神主繼續說到，“帶着您心髒的貴族受傷了。”

對自己曾經使用過的零部件缺乏關注，但第四神主是在意的，荊楚察覺到了它的态度，卻并不聲張。

男人笑了，随口撿起話題，“現在的貴族，空有地位，沒有了實力。”

在這樣的世界，沒有實力，就沒有地位。

見他感興趣，第四神主稍有猶豫，随後便低聲解釋道，“他們是刻意制造的階級，沒有神祇願意管理世界，我們需要貴族。”頓了頓，祂才承認道，“祂們沿用了我的設置。”

神主需要世界，世界也依賴神主的力量進步和存在，為了維護世界的穩定，祂選擇利用貴族，并創造方舟公司。

世界的發展來自神祇的賜予，祂們只需要民衆穩定。

知道荊楚并不贊同這種模式，第四神主思索後仍說，“再找到更有效的方法之前，我仍會這樣做。”

只有世界的統治者才有資格決定怎麽做。

祂在告訴荊楚，自己要重新取得掌握世界的權力。

第四神主雖然看上去清高漂亮，卻有天生的政治敏感的度，考慮到祂上個王朝的遺孤，操弄權術的能力大概是天生的。

人類置身于群體時，就會便的無趣起來，荊楚偏愛的是人類個體的變化和命運，所以他對政治向來漠不關心，但他也不傻。

今天的第四神主并不是在攻略者面前現身，祂是出現在直播鏡頭前。

祂向世界宣告自己回來了，不僅向敵人宣告，也向朋友與下屬宣告，第四神主要将回歸統治者的位置...政治游戲需要組織和力量，自祂出現開始，荊楚就知道了，祂會使用那顆結晶。

蘊藏着巨大力量的黑色結晶出現在祂冰冷的手中，第四神主垂目，對荊楚說道，“堕落會帶來貪婪。”

手支在下巴上，荊楚歪着頭，姿态慵懶，目光溫柔，他輕聲問，“你有這種感覺？”

第四神主以奇怪的目光看向荊楚，随後用堪稱冷酷的口吻訴說，“我在觊觎不該奢望的東西，這很危險，我在失控。”

荊楚不大懂。

考慮第四神主糾結的性格，男人猜測，祂大概是在擔心自己對權力的欲望失去控制，畢竟祂更講究克制。

以為自己猜到了真相，男人溫和的開解道，“別怕失控，關于這個，你可以相信我，絕對的掌握和控制很乏味...我不是勸你放棄控制，但人生總要冒險...”

見他盯着自己的目光古怪，荊楚摸摸下巴，問祂，“怎麽了，我說這種話很奇怪麽？”

他連人都不算，還給神主灌雞湯，似乎是有點詭異。

嚴肅的盯着荊楚，第四神主的神情微妙，祂試探着問，“你說...我能成功麽？”

沒在意祂稱呼上的改變，荊楚想也不想的給出了肯定的答案，“當然能。”

聽到荊楚的回答，第四神主視線低垂，沒什麽顏色的唇角卻忍不住的上揚，祂笑得很淺，很克制，卻快樂到掩蓋不住。

怎麽就突然高興了？

荊楚正想問，可世界又改變了。

攻略者任務結束，方舟公司設立的屏障正逐漸消退。

荊楚不在乎攻略者的結局，他看向第四神主，還想追問祂在高興什麽。

并沒給他留下提問的機會，黑色的結晶懸浮在第四神主手中，渾厚而純粹的力量緩緩流進了祂的身體。

藍色的結晶被吞噬，新的力量填補了殘缺的身體，黑暗的力量萦繞，第四神主完全的接受了這股異己的力量，并在這種力量中獲得了新生。

作者有話要說：補更新~

副本結束！

我又給第四神主起了新名字，居然沒有使用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