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學校:083 花苞
目光不由的被黏住 。
這株植物的根須向四面蔓延并掠奪一切, 而神主的眼珠追着蜿蜒的根須直到盡頭,在植物根系的盡頭,花苞靜美羞怯, 正慢慢長大。
不知道深淵植物是否都是如此, 根越猙獰, 花便越發嬌柔可愛。
在植物短短的枝幹上,不斷膨脹的白色花苞像是少女微笑的臉,晶瑩的白色下面透出似有似無的粉意。
神主們不單單是沉迷與它的可愛, 同樣也着迷于這株植物算展現出的可怖力量,三位神主自問,以祂們的力量,異地而處,在難以計數的怪物中, 他們應當也可以脫身...但只是脫身罷了。
這樣輕松的絞殺一切, 吸幹它們的力量...這是神主們從未見識過的力量。
追逐知識的第一神主近乎狂熱的渴求真理,祂堅信,解釋世界運行規律,決定世間秩序的真理, 就藏在深淵的深處。
在過往的漫長歲月中,第一神主從沒有動搖過自己的想法。
只是此刻, 在花苞的面前,最年長的神主居然對自己路途産生了些許動搖。
在祂的腦海中,邏輯和理性突然破碎了,某個不可思議的浪漫想法鑽進了祂的腦海:眼前這朵誕生于死亡中的嬌柔花, 正在孕育着祂所渴求的真理。
而為了點亮真理, 花朵需要更多的養分。
根須所能觸及的空間中只剩下了荊楚以及三位神主。
既然抓不住着三位神主,這些根就沒有用了。
根是從末端開始枯萎的, 死亡井然有序的降臨,根選擇死去,以所有的生命力來供養未開的花苞。
剛剛還摧枯拉朽的殺戮着的根很快就枯萎了,由尖端向裏蔓延,這株植物在極盡殘酷的掠奪後又自我滅絕,一切只是為了那朵花。
神主們癡迷的看向着花朵,那是如夢亦如幻的終極,也是無上至尊的權力,祂們所渴求的世界,都被柔軟的花瓣裹住,只等它綻放,偉大的力量便會從中溢出。
祂們沒有被迷惑,每個神祇都清楚的知道自己将要做什麽。
為了使這朵無與倫比的花朵盛開,還需要更多的力量。
自身的理智仍在,至少神主自身是這樣認為的,和任何泥足深陷的凡人一樣,這些神祇也以為自己此刻的一切行動都源于自己的本心。
祂們當然被蠱惑了。
只身站在花苞近處,此刻無人能夠察覺到這個黑發男人,于是也無人能夠看到他臉上冷漠的微笑。
為了盛開,花苞需要更多的養分。
暴力只是獲得養分的方式之一,僅僅是幾個神主,哪怕力量微薄,它也有足夠的方法應付。
而荊楚本人則對花朵如何并不在乎。
力量不足,時間不夠,一節枝條開出的花,注定是殘次品,作為植物的主人,荊楚并未給這朵掙紮綻放的小花過多的注視。
開放是花朵的義務,但主人有不欣賞的權力。
甚至不必觀察,男人也知道,三位神主的戰鬥已到了觸發的邊緣,祂們的力量與血肉都是極好的養料,花苞什麽都不用做,安靜的等待就可以了。
而男人也在等。
為了延長第四神主的生命,祂最好自己步入深淵,這是個十分漫長而且艱難的過程,荊楚最好只在關鍵的時刻插手。
但那一刻才是關鍵呢?
荊楚不确定,所以他站在黑暗中,仰望那位銀發的神祇,卻忍耐着什麽都沒有做。
三位神祇相互警惕,過去的世界在就被祂們遺忘了,現在祂們所在意的,就只有那朵含苞待放的花。
只是冥冥中的本能和僅剩下的理智提醒祂們謹慎。
這份沉默與穩定一直延續到花苞裂開,一縷油箱從花瓣的縫隙中滑出,在虛空中飄散——這是更加難以抵抗的誘惑,神主們徹底沉淪了。
明月從虛空中浮現,雷霆閃爍的王庭降臨,而真理圖書館的大門在虛空中緩緩開放,神主們的戰鬥開始了。
神主們浩瀚的力量在虛空中震蕩,糖球似的漂亮的世界受到了波及輕輕搖曳,這樣的晃動會殺死那個世界上許多的生靈,但對世界本身來則無關痛癢。
界中生靈可以被随意塗抹,而世界則是畫紙本身,神主的力量只能撼動畫,卻尚未觸及更高層次的紙。
祂們的力量極限就到此為止。
神主的戰鬥絢麗到有些花哨,荊楚看不大懂,但他能夠直接根據力量的流動來判斷局勢——此時的第一神主和第三神主隐約有先幹掉第四神主的意思。
遲遲沒有動手,是因為兩位神主相互忌憚,這才讓狼狽的第四神主獲得喘息的餘地。
閃爍着雷霆之威的長戟貫穿了堕落神主的腹部,沒有任何血色,殘破的銀發神祇伸手,死死按住了電光組成的兵器,頭頂的明月皎潔,第三神主無法收雷霆守護,被迫暴露在了月光下。
月光侵蝕,第三神主發出狂躁的嚎叫,而第四神主随即退開,那雙濃郁的翠色眼珠在危機中仍四處顧盼,隐隐有些掩不住的慌亂。
堕落中的神主早已經失去了往日對路徑的執着,痛楚讓深陷泥沼的意識清醒,第四神主仍然牽挂那朵奇妙的花,可他去哪裏了...?
有一個人不見了。
祂想不起來那個人是誰了...但他不能消失...
焦灼的情緒從心中向外升騰,第四神主立在根須的殘骸上,目光從花朵上兩次劃過,心中的裂隙卻越來越大——有什麽不見了,但祂卻想不起來。
...為什麽會想争奪那朵花?
正在堕落的神主突然冰冷的看向未開的花苞,對毀滅渴望與說不清道不明的焦躁相互纏繞,某種難以抑制的情緒在祂心中愈演愈烈。
虛空中,有一只手突然探出來,搭在第四神主肩上。
黑發男人無聲無息的立在祂身後,他臉上帶着笑意,輕聲問道,“怎麽了?”
甚至還沒有想起來這個男人的身份,第四神主回身,粗暴的扯住這個人類男性的手臂,厲聲質問他,“你去哪裏了?”
憤怒的情緒比思緒快的多,銀發神祇此刻像個發了怒的野獸,仿佛随時打算吞噬眼前的男人。
瞅了瞅自己被攥住的小臂,骨頭肯定是斷了,荊楚笑了,毫無忌憚的用另一只手貼在神主的臉頰上,他看向對方的眼珠,不詳的紅色在祂眼中蔓延。
男人再次低笑,“還知道我是誰麽?”
第四神主沒讓自己困惑的情緒外露,祂盯着荊楚看了片刻後,祂又轉頭去看那朵花,随後祂的頭又被男人轉了回來。
不知名但十分重要的男人玩笑似的問祂,“花好看還是我好看?”
仔細的看着男人,第四神主為難的眨巴眨巴眼睛,覺得這是個難題。
祂略帶癡迷的目光時不時的會往花骨朵上飄,但大部分時候,只要荊楚按住祂,這位神主就老老實實的不動。
有時候乖的莫名其妙。
突然失去了第四神主的蹤跡,另外兩個神主便開始激戰,雷霆咆哮烈焰怒吼,一場雙方都不大清醒的戰鬥開始了。
單手卡在第四神主的臉側,強迫祂始終看着自己,男人湊在祂耳邊小聲說,“讓祂們打架去,我們悄悄走吧?”
耳朵有些癢,第四神主忍耐,對這個男人的提議有些心動,但祂視線難免再次流向花朵,極少表現出這樣明顯猶豫态度,“花還沒有開。”
灼熱的火焰在祂們身邊墜落,意識不清的神主不曾限制,這些泛着橙色光輝的焰火不僅吞噬了雷霆,似乎還要将這虛空徹底點燃,而荊楚則繼續貼着神主的耳邊小聲說道,“算了吧,這朵花也不好看。”
不好看麽?第四神主為花朵不平,祂轉頭想再看看花,卻被攔了下來,荊楚繼續說,“乖,別看它。”
固定在對方臉側的手擡起,向後移到了祂腦後,手在銀發上摩擦兩下,荊楚遺憾的說道,“這樣乖乖的也挺可愛,但我們得走了...被花香抓到的恐怕不止你們三個。”
有形的根還可以防禦,而無形的香氣卻沒法回避。
“走?”第四神主露出了抗拒的神色,祂不想離開花朵,但是并沒有過多反抗。
“嗯,”荊楚留意着祂的神色,口中繼續說道,“回莊園去,夏茵莊園,你還記得嗎?”
第四神主面露疑惑,卻又露出向往的意思。
放在腦後的手又輕輕摸了兩下,男人的聲音再次響起,“看來是有印象的。”
遭受蠱惑的第四神主頭腦混亂,祂此刻不經不夠完整,于是表現出的意識也來的更加混沌。
...按荊楚的理解,這個叫可愛。
男人斷掉的手腕還被對方攥在手裏,他也不掙紮,只是慢條斯理的勸說第四神主,問祂想不想回莊園去。
他當然是真的想回去,但這樣逗人也很好玩。
隔壁的兩位神主打的頭都快掉了,荊楚則覺得自己好像快成功了。
而這樣的好心情卻被迫終結,濃烈腐敗的香氣從遠處飄來,男人的動作突然一頓,他放在第四神主腦後的手稍稍施力,将對方更加推近自己的同時,嘟哝道,“這下想走也走不了了。”
火焰與雷霆的鬥争突然停滞。
在兩位神主目力的極限,開始有世界緩緩下沉。
在虛空中出現的只是世界的投影,擁有足夠力量的深淵怪物可以平移推動這些世界,但想要它們下沉,就非要使用特殊的手段。
第一個世界之後,能看到的世界投影順次下墜,向深淵的方向移動。
兩位神主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發生的一切。
那些下沉的世界還沒有靠近深淵,便枯竭的失去顏色,世界先失去生機,随後幹癟腐壞,變成沙粒,落在了深淵中。
不是一個世界這樣。
而是祂們能夠看到的,所有的世界都是如此。
有什麽難以言說的東西正在靠近,祂只是接近,就讓周圍的世界收到影響,使它們下沉、枯竭、随後徹底崩壞。
這個可怕的存在正在緩緩的靠近。
快逃。
神主心想。
但祂們動不了了,從未有過的恐懼握住了祂們的心髒,帶着祂們的靈魂向深淵墜落。
空氣中傳來一聲嘆息。
單手擁抱着銀發神主,黑發的凡人突然現身,蒼白的面孔上仍透着揮不去的冷漠,帶着一種被打擾的不快,按在第四神主身上的手擡了起來,荊楚打了一個響指。
不打的聲音在虛空裏回蕩,對三位神主來說,這聲音卻轟的一聲劈開了籠罩在祂們意識中的迷霧,光透了進來。
感到第四神主僵硬起來,男人安撫着拍了拍祂的肩膀。
“別動,”荊楚說道,“等祂過來...難受就告訴我。”
抓着荊楚斷腕的手還在無意識的收緊,第四神主克制的問道,“這是什麽?”
祂在顫抖,祂在恐懼,難以克制的恐懼。
手穿過銀發,掌心按在祂的後脖頸,做過這個安撫似的動作後,荊楚才回答道,“是個堕落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