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除患借鋒刃(上)

昨夜,無論是噩夢的恐懼還是臉紅心跳都被抛諸到了腦後,岳小舟站在三川城城守府衙前等待着通傳,在她身後是幾名衣着考究得體的下人,帶了成箱的回禮來親自答謝自己大婚時廖大人的親臨。

她特別吩咐通傳之人在禀告廖大人時一定切記說自己并非空手而來,廖大人這般官場老手自然曉得其中含義,這樣二人面見之時就不會有閑雜人等在場。

岳小舟有些許的不安,她之前迷惑岳文謙顯然十分成功,現在她只需要挑撥廖大人便能夠水到渠成坐收漁人之利,只是她沒有把握,此行可算是真正的孤注一擲。

通傳的人不久後請岳小舟進內,岳小舟示意岳鳶給了他一錠銀子,而後暗暗吸氣邁入了府衙的大門。

果然,廖大人早已屏退了左右在小廳等候,岳小舟寒暄了一番後命人将回禮放下,也将岳鳶等人遣了出去。

原本還熱鬧非常的小廳只剩下了廖大人與岳小舟兩人。

“廖大人,實不相瞞。小舟此次不單是為還禮,更主要還是念着大人平日的好,特冒死前來示警。”雖然四下無人,岳小舟還是盡可能地壓低了聲音,“小舟聽到一些風聲,朝中似乎有人彈劾大人。”

廖大人輕撫茶盅思索片刻,而後斜瞄她一眼,笑道:“京中言官向來如此。莫須有之事,不妨,不妨!本官宦海沉浮數十載,并非虛浮度日,這些伎倆何足畏懼?不過岳當家的心意,倒是極為難得的了。”

岳小舟看他一眼,搖頭笑道:“若真如大人所言,只是言官伎倆,倒也真不足為懼。只是……”

“岳當家莫不是知曉什麽隐情?”廖大人審視她一眼,面色略沉。

“前些日子,聖上以雲河平原三城為钊王封地,以嘉許平叛功績。”岳小舟頓住話頭,端起茶盅輕抿一口,含笑看向廖大人,“恰于此時,大人便遭彈劾。真是巧啊!”

“岳當家之意……本官明白了。钊王,他這是要讓雲河三城換換血啊!”

“小舟并無此意,不過是有些疑惑,便提了出來罷了。”岳小舟放下茶盅,正色道。

廖大人沉吟一瞬,忽地又問:“可钊王他……實在無此必要啊!”

“小舟鬥膽請教大人,钊王心中若有刺,這刺為何人?”

“京中諸王,唯有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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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大人話未盡,小舟已豎指于唇上示意他斂口,以手指蘸取茶水,在桌上寫下一字。

“權!”廖大人冷聲念出,眸色已寒如刀。

“我們經商之人所追逐的不過是個利字,”岳小舟神色從容,聲音也輕緩柔和,“而像钊王這樣的天橫貴胄自然只有權勢才能滿足。大人請細想,钊王剛剛受封三川便有這樣的舉動,他真正所想的并不是與大人您有嫌隙,而是只手遮天,親手将雲河三城的權力緊握在股掌之內,可若想只手遮天,便必須排除異己。而大人您……只怕便在那位的‘異’裏了。自然,小舟一介商人,不懂得為官之道,但在商言商,如果誰擋我岳家的財路,是刺,小舟便拔掉了之,如若是人……”

岳小舟并不多言,只是擡起茶盅,優雅地小酌一口,又垂下墨眸,仿佛在回味無窮的茶香。

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的廖大人開始在狹小的廳內踱步,上等的孤嶺雪毫散發出悠遠清冷的茶香,岳小舟輕輕一聞就知曉,這一定是從棠梧輾轉水路運抵三川的年初新茶,陳茶不會有這樣清冽的香氣。廖城守遠在千裏之外能喝的上這稀世茗茶,岳小舟在心中冷笑,想必他心中的權字與利字都是一樣的。

廖大人忽的停下腳步,卻并不回頭開口說道:“钊王他……”

“若小舟預料不差,近期必有京官赴雲河協助大人理事。”見廖大人欲言又止,岳小舟站起身來緩緩說道。

“若岳當家之前所言不錯,自是如此。”

“此人一旦從水路安全到達之日恐怕就是木已成舟之時。不過從帝京到達三川最快只是水路,此道銅船入京頻繁,倒是頗多隐患,若非經驗豐富的老船長掌船實在不妥,”岳小舟斂眉輕聲笑道,“大人,碼頭上瑣事繁多,小舟先行告辭。”

岳小舟說罷轉身退出小廳。

府衙肅穆安靜,走出朱門,岳鳶便開口說道:“小姐,老爺在世時曾說過廖大人并非善交之輩,您親自來還禮已經是給足了他顏面,可若是與他深交起來,恐怕不妥。”

“阿鳶,你說得對,爹的話我是不會忘的,只是借刀殺人這一步棋如果刀刃不夠鋒利又何須借來一用?”

說罷,岳小舟擡眼凝望碧空如洗,意味深長的淺笑不知不覺悄然綻開在臉上。

“小姐。”沉默了片刻,岳鳶在一旁忽然低聲輕喚。

“怎麽?”

“我還從未見小姐這樣好看的笑過。”岳鳶青澀一笑,将披風搭在岳小舟的肩上。

“不急,”岳小舟朱唇輕啓,音調也蘊了一絲曼妙,“你以後還有的是機會見到。”

第二日一大早,岳小舟剛剛更衣完畢便得知廖大人風風火火趕到碼頭。不出半日,徐俨神色有些慌張的來到府中。

“大小姐,廖大人此行實在突然,碼頭檢查本就是例行公事,他大多吩咐手下漕衙管事,可不知為何今日竟浩浩蕩蕩親自趕來。碼頭上的許多船只都被查封了。”徐俨顧不得擦汗和喝茶,一口氣将話講完。

“那我們的船只呢?也有被查封的?”岳小舟并不起身,語調甚至有些漫不經心。

“有些船主夾帶了些私貨,這些私貨沒有訖稅和通關文牒,我們的船只也有幾艘牽連其中。”

“除了我們的船呢?其他船只是否也牽連甚廣?”

徐俨一愣,他沒想到岳小舟似乎并不關心本家船只的安危,反而詢問其餘的事情,可他還是緩緩開口道:“還是一些貪贓枉法的漕船頗多,有些糧船,銅船,還有押運貢品的船只,船上的船員都被系數帶走押入大牢了。”

岳小舟沉默不語,半晌之後開口卻并不是向着徐俨說話:“半夏。”

“奴婢在。”半夏聽到喊聲從門外進來垂手而立。

“叫陳管家派人将二叔和曹誠叫來,”不等半夏回答,岳小舟沉聲再度開口,“馬上。”

“大小姐的意思……”徐俨沒想到從剛剛的漫不經心到疾言厲色,岳小舟的轉變竟如此之快。

“徐俨,你先別走。待會兒,将這些說與他們聽。”岳小舟想了想後說道,背對徐俨而站的她,面上滿是笑意。

徐俨若有所思地垂眸,似乎有些明白,卻又不敢把握她的用意。

“運稅一直走賬,船員出現問題是曹誠用人不查。”岳小舟哼笑一聲,緩緩轉身,輕晃手中茶盞,“但這是無意間的疏漏還是有意為之,你我都說不清。可曹誠得叔叔庇護,平日裏想要追究,倒不好辦。難得有此機會,我怎會放過?”

徐俨垂首琢磨岳小舟的話,心中一個念頭突起,擡頭看向她時,眼神帶了些不易察覺的探究。

岳小舟轉過身輕描淡寫地一笑,将他的神色暗收于眼,自顧低頭飲茶間,忍不住唇角微勾。廖大人此舉無非是想扣下銅船上的熟練船工,改換新手,以便行事。不過看來他多少也記了她的點撥之情,為免屆時遭人懷疑,還故意查了岳家的船。廖大人不過是一句話的事兒,卻無意間為她布好了一石二鳥之路。如此一來,即便屆時事發,也沒人能懷疑到她岳家頭上,她又能借此機會撤掉叔叔的心腹之一——曹誠。

聽了岳小舟的話,徐俨退到一旁默不作聲起來,曹誠是岳文謙一手提拔起來的運局管事,也是岳家目前唯一并非老當家從前的手下,岳小舟的借題發揮他自是了然于心。

不出半個時辰,岳文謙和曹誠便匆匆趕到了岳府的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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