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兵荒馬亂中的萬丈光芒。
楚熹看着薛進高大挺拔的背影,仿佛看到了自己夢中的情景。
嗚嗚嗚嗚這命運一般的相遇!偶像劇也不過如此了!
等等,老五呢!
楚熹短暫的一走神,又回歸到現實當中,她一把抓住薛進的袖子:“我弟弟還在裏面!”
薛進沒有回頭,就像那天救楚熹一樣,冷靜,從容,有條不紊的掌控全局。
“小宋,你帶幾個人守住義道,南向禁行,北向準過。”“讓永安園,團寶茶莊,紫林酒館都把大門打開。”“去通知鐘樓,今晚宵禁。”
百姓們原是無頭蒼蠅似的亂撞,難免你推我搡,愈發擁擠混亂,叫薛進這麽一擺布,衆人都朝着一個方向走,兩側又添出口,街上頓時有了章法,而鐘聲響起後,也再沒了趕來看熱鬧的,不一會的功夫就恢複了秩序。
楚熹終于找到老五,他衣裳破了,頭發亂了,臉上髒兮兮的,別提有多慘,饒是如此,仍第一時間趕來問楚熹:“姐姐,你可還好!”
“我沒事,你呢,沒受傷吧?”
老五搖搖腦袋,亂糟糟的頭發糊了滿臉,他意識到自己此時模樣極為狼狽,氣得面紅耳赤,狠狠瞪了一眼身後的內衛,擺明要秋後算賬。
內衛各個滿臉惶恐不安:“是屬下們失職,還請五少爺恕罪。”
首先,這件事本來就和他們無關,其次……楚熹用餘光悄悄掃了一眼不遠處薛進,聲音不自覺溫柔:“沒關系,沒關系。”
老五随着她的視線望過去,眉頭皺得更深,老氣橫秋道:“阿生,去把今晚值守的總領叫過來!”
阿生那叫一個聽話,拔腿就奔薛進去了。
楚熹急忙逮住阿生,轉過頭對老五道:“幹嘛,還嫌不夠亂啊,沒看人家在忙嗎。”
“可是……”
“可是什麽可是,回家。”
老五畢竟年幼,直到坐上馬車才反應過來不對勁:“那個城衛總領……難道就是前兩日救了姐姐的薛進?”
“就是他。”
“怪不得,他既是姐姐的救命恩人,那便不好太過苛責了。”
“人家本來也沒做錯什麽呀,今晚要不是他,你恐怕都讓人踩成肉餅啦。”
正所謂人多事雜,每月十五集會都難免有偷雞摸狗的,吵架拌嘴的,乃至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的,城衛肩負看管之責,出了事自然要找值守的總領讨說法。
顯而易見,楚熹在包庇薛進。
因為薛進救過她嗎?
不對,薛進雖然瘦了點,但長得還挺人模狗樣。
老五的小腦瓜瘋狂運轉,良久,得出結論:“姐姐是不是相中那個薛進了?”
心事被戳穿,楚熹瞬間漲紅了臉。
她并非天資出衆,卻有一對要強的父母,這就導致她需要比旁人付出更多的努力,上學那會真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因此錯過了最好的談戀愛時機,等到踏入社會,就更沒有閑情雅致考慮情感問題了。
所以,楚熹的戀愛經驗至今為零,連暗戀的滋味都從未感受過。
薛進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到身後那一剎那,她實實在在的小鹿亂撞了。
其實在當下這種小鹿亂撞的感覺還不明顯,此刻回味起來就莫名有些飄飄然。
眼看楚熹臉越來越紅,跟個猴屁股似的,老五更确定自己的結論了:“姐姐當真相中他了!”
“你小點聲,吓我一跳,這麽激動幹嘛,我……”楚熹說到一半,羞澀的笑容凝固臉上。
對啊!古代是包辦婚姻!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思及此處,她冒出點叛逆的小情緒,反問老五:“怎麽,不行?”
當然是不行啦!區區一個城衛統領怎麽能配得上堂堂安陽楚家嫡女!傳出去都讓人恥笑!
但這個話老五是萬萬不敢說的,他委婉表達了一下自己的态度:“也不是不行,我的意思是……姐姐可知道他的出身?他家裏幾口人?有沒有妻兒?我瞧着他得有二十歲,說不定早就成家立業了。”
古代不僅是包辦婚姻,結婚還早呢。
仿佛一桶涼水迎面潑來,楚熹那股熱乎勁驟然褪去了大半。
“你說的有道理。”
“是吧。”
“那這樣,你幫我打聽打聽去。”
老五心眼多得很,他想着這事城主老爹肯定不會同意,要知道他在當中牽線做紅娘,準饒不了他,便找了個由頭推脫:“姐姐難得開口,弟弟本該義不容辭的,只是書塾先生過兩日要考我的功課……”
老五表現的太成熟,楚熹都忘了他今年才十歲:“那還是讀書重要,讀書重要。”
老五緊接着又出主意:“姐姐不妨去找四哥,他不是號稱百事通嘛。”
楚熹猶猶豫豫:“不好吧,我不想鬧得人盡皆知。”
“也是,薛進要真有妻兒,可就沒法收場了。”到此為止,老五自認完全抽身,不再多說一句,也不打算再多過問一句,往後楚熹和薛進如何,就不關他的事了。
殊不知這招金蟬脫殼給楚熹剛剛萌芽的愛情打上了一層陰霾。
夜裏,楚熹翻來覆去睡不着覺,腦海中一遍遍回放與薛進的兩次相遇,并自己加工剪輯,增添濾鏡和背景音樂,還有必不可少的粉色愛心氣泡。
每每心潮澎湃,老五那句話就魔音繞耳般出現。
“我瞧着他得有二十歲,說不定早就成家立業了。”
啊啊啊啊啊!
難道老天爺讓她穿越來做小三的!
絕!不!可!能!
再說去問問怕什麽的,不主動出擊還等着老爹給安排盲婚啞嫁嗎?
楚熹越想越興奮,這一晚上都沒怎麽睡,天一亮就迫不及待讓人給她梳洗打扮了。
夏蓮是這院裏僅次冬兒的大丫鬟,專負責給主子梳頭,一雙巧手總能編出許多繁複的花樣,再戴上珠釵寶簪,更是難以言喻的華美。
女人哪有不愛美的,楚熹很喜歡自己這個有品位的私人發型師,不過……
“能不能弄一個樸素點的發髻?”
“啊?樸素?”
楚熹點點頭,堂而皇之道:“我今日要出門去見一個人,不好打扮的太,嗯……隆重。”
冬兒問:“小姐要去見誰?”
楚熹這一宿沒有白熬,早想好了說辭:“就是之前救我的那個薛進啊,救命之恩,我理應當面道謝才是,況且昨晚人家又幫了我一次。”
冬兒多多少少猜出了楚熹的心思,和老五一樣,冬兒也不願意趟這趟渾水,沉默了片刻,選擇裝傻充愣:“對啊,小姐說的很對。”
夏蓮雖暗暗疑惑去道謝為什麽要打扮樸素,但冬兒都沒多嘴,她更不敢發問,乖乖給楚熹編了一個尋常小姑娘的發髻,衣裳也是很素淨的衫裙。
楚熹對着鏡子照了半天,自己搭配了一對珍珠耳墜,本來就不是特別貴氣的樣貌,這麽一捯饬,就跟鄰家妹妹沒什麽不同。
楚熹是這麽想的,薛進那麽聰明,那麽優秀,如果生在有錢有勢的家庭,肯定會大有作為,可他卻淪落到城主府做一個小小的內衛,就證明他家環境沒那麽好。
通常這種家庭條件不好又優秀的男人,自尊心都很強。
楚熹這樣打扮,就是為了拉近和薛進的距離,所以城主府那些車馬随從也得靠邊站了。
吃過早膳,楚熹帶着冬兒悄悄出了門,直奔安陽府衙。
冬兒這一路都膽戰心驚的,覺得就像話本裏幫小姐和書生私相授受的傻丫鬟,可楚熹又不是話本裏那種知書達理的小姐,她脾氣上來了,就是城主也得退讓三分。
冬兒不敢勸說阻攔,只能讓這次見面,變得合理一些:“小姐,咱們不好空着手去道謝吧。”
楚熹一愣,随即脆生生的打了個響指:“對!應該買點東西再去!冬兒你真是太周到了!那買什麽呢?酒?他不一定喝酒,糕點?他不一定愛吃甜的。”
刮胡刀?古代有這玩意嗎?就算有也未免太私密。
楚熹長這麽大壓根沒送過男人禮物,一時間犯了難,站在路邊權衡半天,始終拿不定主意。
說來倒是巧,安陽府衙附近本是沒有什麽鋪子的,這會忽然過來一個挑着扁擔的市井游郎,嘴裏還吆喝着:“書籍畫冊,書籍畫冊。”
楚熹眼睛一亮。
對呀!可以送書呀!不僅老少皆宜,還顯得她有內涵!
“小郎君,等等。”楚熹叫住那游郎,拉着冬兒三兩步跑過去:“你賣的什麽書?”
游郎一看生意上門,忙放下扁擔,打開書匣子:“話本都賣完了,剩些讀書人看的,姑娘家中可有在學兄弟?”
楚熹認識的字有限,知道的書也不多,見最上頭擺着一本老五那日拿出來的《玉文經》,就覺得游郎是個正經生意人,想也不想便開口道:“我都要了。”
“都,都要了?這些書……可不少錢。”
“我有錢。”楚熹硬氣的很:“冬兒,拿錢。”
冬兒也硬氣的荷包裏掏出一錠足足三兩重的銀子。
游郎本還想說什麽,見了這錠銀子,立刻閉上嘴,歡歡喜喜的走人了。
楚熹和冬兒一人抱起一摞書,不遮不掩的走到府衙大門前,對站崗的城衛道:“薛統領可在?”
那城衛雖不認得楚熹,但見她模樣水靈靈的,嬌俏又可愛,便想賣個好,很是客氣的問:“你們是薛統領什麽人?”
冬兒搶着說:“我們是他表親,來給他送東西。”
“哦,那可不巧了,薛統領今日沐休,你們上他家去吧。”
他家?
鬼知道他家在哪啊!
楚熹和冬兒抱着書慢吞吞的挪到一顆古樹後,齊齊嘆了口氣。
“小姐……要不明日再來?”
“不行不行。”楚熹深知自己今日的所作所為全憑着一股沖動,回去冷靜一下,八成就得歇菜了,必須得一鼓作氣:“你在這等我!”
楚熹把書放下,小跑到府衙門前,對那城衛道:“這位大哥,能勞煩你告訴我,薛統領家住哪嗎?”
城衛疑惑:“你是薛統領表親,不知道他家住哪?”
楚熹讪讪一笑:“其實,我們倆家沒什麽來往,這不是聽說,薛統領升官了嗎,我爹就讓我來看看……”
薛進才到府衙當差不久,城衛對他家事知道的也不多,輕易便信了:“薛統領就住前面,直走拐個彎第二戶。”
城衛統領的住處都是府衙給安排的,因此離府衙不遠。
薛進剛搬進來兩日,院子裏還沒收拾妥當,舊門斑駁,雜草叢生,屋檐下一把破椅上趴着只灰頭土臉的長毛獅子貓,氣氛說不出的詭異。
冬兒是城主府的家生子,壓根沒受過苦挨過窮,見這架勢不由望而卻步:“小姐,真的要進去嗎。”
“當然要的!”
“那,那奴婢去叫門。”
冬兒說完,提着嗓子喚道:“薛統領在家嗎?”
正屋那道門被推開,打盹的獅子貓睜開眼睛,咻的竄到房檐上,緊接着薛進從屋裏走出來,他身着鴉青色長衫,以布帶束發,頗有種文雅的書卷氣,和昨晚發號施令的薛統領完全是兩個人。
這形象氣質!參加選秀節目妥妥C位出道啊!
要是能把他搞到手!死也值了!
楚熹抱緊懷裏的書,故作矜持的走上前:“薛……哎!”
薛進這院裏,确實太亂,不單單滿地雜草,草裏還有枯樹枝和石子,楚熹一個不慎險些摔倒,好在冬兒反應及時扶了她一把。
只是懷裏的書嘩啦啦掉了滿地。
楚熹慌忙忙的蹲下身去撿,剛拾起一本,就見那攤開的書頁上畫着兩具糾纏的身體。
“……”
春,宮,圖。
這他娘是讀書人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