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薛進想過,若計謀奏效,楚熹或許會找上門來,也想過若楚熹找上門來該如何應對。
可他萬萬沒想到,會是這副情景。
帶春宮圖來是要做什麽?
即便常州民風開放,也不至于開放到這種地步吧?
薛進一時竟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而楚熹呢。
她想找個地縫鑽進去,她想連夜抗火車離開這個星球。
愛情,呵,她就是孤獨到老的命。
楚熹由蹲轉跪,以一個俯首磕頭的姿勢趴在地上,捂住一片散開的春宮圖,幾乎是一字一字的往外蹦着說:“謝,謝,薛,統,領,救,命,之,恩。”
冬兒在旁邊看着都尴尬的想一死了之。
薛進這會終于意識到興許是出了什麽岔子,見楚熹這副模樣,不禁握緊手掌,強忍笑意道:“三小姐快請起,薛進何德何能,怎能受這般大禮。”
楚熹默默合上書,整理好,又抱到懷裏,這才站起身。
尴尬到極致,她反而無所畏懼了:“救命之恩無以為報,磕個頭算得了什麽!”
冬兒實在憋不住,噗呲笑出聲。
這一笑把薛進也逗笑了,原本稍顯冷峻的眉眼彎成兩道月牙,飽滿紅潤的唇露出一顆白生生的、極為惹眼的虎牙。
嗚嗚嗚嗚好一個陽光明朗的大帥哥。
薛進真是從頭發絲到腳趾蓋都長在楚熹的審美上,楚熹舍不得就這樣放棄。
揉揉鼻子,嘆了口氣,幹脆把這春宮圖的來由全盤交代了。
“他跟我說,都是讀書人看的,我也沒……仔細翻翻。”
“三小姐是個姑娘家,那游郎自然不便明示。”
大大方方說出來,楚熹倒真沒那麽尴尬了,她想起自己的來意,仰起頭問薛進:“薛統領自己一個人住嗎?”
薛進微微颔首。
楚熹又問:“那你家裏人呢?”
薛進自然而然說出自己編造的身世:“我父母早已病故,家中只剩兩位兄長,在兖州務農為生。”
“所以,薛統領尚未娶妻?”
“嗯。”
“那可有婚約?”
“并無婚約。”
薛進看着楚熹閃閃發光的雙眼,竭力壓制想要上揚的嘴角:“三小姐為何問這些?是想替薛進做媒?”
楚熹連忙搖頭,腦袋晃得像破浪鼓:“不不不,就是随便問問,随便問問。”
“原來如此,是我會錯意了,三小姐別見怪,這陣子想替我做媒的人着實太多。”
“啊!”
冬兒戳了一下自家小姐,暗示她內斂一點。
楚熹倒是很想內斂,可且不說她方才把臉都丢盡了,就眼下局勢也容不得她內斂。
二十歲左右的一城統領,擱現代就算是五百強企業高管了,年輕漂亮,家庭簡單,能力出衆,前途無量,明擺着黃金單身漢,放在相親市場那就是被哄搶的香饽饽啊!
這不早下手,是等着喝喜酒?
薛進一句話,讓楚熹的危機感瞬間拉滿,昨晚徹夜未眠研究出的“循序漸進戰術”被抛到了九霄雲外。
“我覺得吧,婚姻大事關乎終生,乃至子子孫孫,可不能心急,要細細考量。”
“三小姐此言甚是,薛進的确不急于成婚,卻并非是為自己前程考慮。如今帝王昏聩無能,惹得天下動亂,多少百姓啼饑號寒,薛進生為男子,身強體健,若不能克己奉公,令國泰民安,有什麽臉面安居樂業,長養子孫。”
他字字慷锵有力,句句正義感十足,雙目明亮而堅定,但楚熹又不是傻子,怎會聽不出他明明白白的野心。
男人有野心,求上進,不是壞事。反正楚熹現在看薛進自帶一層柔光濾鏡,怎麽看都是好的。
那……該說點什麽呢?奉承奉承?
楚熹絞盡腦汁憋了半天,幹巴巴道:“薛統領能有如此抱負,實在令我欽佩不已。”
這不是薛進所期望的反應。
但凡楚熹對國家大事有那麽一丁點的了解,必然會向他提出一些疑問,他就可以順勢的深入解答,一來能拉近和楚熹之間的關系,二來也讓楚熹知曉他的為人。
薛進很遺憾,碰上個什麽都不懂的草包。
“三小姐過譽了。”
“沒有沒有。”
楚熹也感覺到自己的文化水平讓場面陷入了僵局,目光掃見房檐上的獅子貓,忽然福至心靈:“這是薛統領養的貓?”
楚熹主動遞出新話題,讓薛進松了口氣,與此同時暗暗發誓,短期之內不再和草包三小姐進行太深層次的交流:“嗯,先前的住處鬧耗子,它自己尋來的,我偶爾喂喂剩下的飯菜,便養熟了。”
“是嘛,它叫什麽名字?”
“倒還沒給它取名。”
楚熹懷裏那一摞書雖然不沉,但抱久了胳膊發酸,她很想放下歇會,又怕這動作太突兀,打斷她和薛進友好順利的談話,冬兒明顯想走了,一個勁給她使眼色,她也只當沒看見。
走可以,問題是她這回來借口已經很牽強了,不得把下回的借口找好?
楚熹忍着疲累,硬着頭皮繼續聊:“我方才沒太瞧清楚,你家的貓似乎是異瞳。”
“正是。”
“真漂亮哈哈哈。”
薛進早注意到楚熹胳膊在發顫,有心讓她放下來歇會,又怕這舉動太刻意,何況此刻已經無話可說,再這麽僵持下去也只是徒增尴尬,理應下逐客令了。
讓她走倒容易,問題是總要找個下次見面的由頭。
薛進看着楚熹懷裏那堆雜書,有了主意:“這些書三小姐打算如何處置呢?”
“呃……本來是要送薛統領的謝禮,可現下委實送不出手了。”
不能給薛進留下,更不能拿回去,冬兒看出自家小姐進退兩難,很善良的開口道:“這些污糟糟的書,留着也沒用,不如一把火燒了幹淨。”
楚熹眼珠一亮,忙點頭:“是呀是呀,還是燒了好,我改日在拿別的謝禮來!薛統領喝酒嗎?喜不喜歡吃糕點?”
草包三小姐要在報恩這條路上死磕到底,讓薛進頗為無奈:“這怎麽好意思……”
楚熹第一次追求男人,難免生澀莽撞,她自己心裏也明白,可事已至此,只能莽下去了:“救命之恩如同再造!怎麽不好意思呢!”
薛進:“……”
楚熹随口拽詞,拽完才反應過來不大對:“不是不是!我不是……把你當再生父母的意思,我……”
天啊!丢臉他媽給丢臉開門丢臉到家了!
楚熹以前沒覺得自己這麽容易出醜,難道戀愛會使人智商降低是真的?
可她還沒戀愛呢……
薛進看着眼前結結巴巴面紅耳熱的小草包,笑着說道:“三小姐的意思我明白。”
他這一笑,楚熹更沒臉見人了,橫豎找到了下回來的借口,她決定暫時撤退:“那……那我就先回去了。”
“好,三小姐慢走,當心腳下。”
薛進目送楚熹和冬兒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處,方才轉身回屋。
躲在暗處的玉秀長舒了口氣:“看來那三小姐是對主子動了心,奴婢恭喜主子如願以償。”
“如願以償還談不上。”薛進神情淡漠,并沒有絲毫奪得少女芳心的自滿:“楚光顯雖愛女如命,但他歷來膽小怕事,不會那麽容易與我們結盟。”
“主子無需多慮,西北坐擁十萬大軍,入關指日可待,楚光顯總歸要顧忌,即便不結盟,為了自己的女兒,也會拿錢給自己留條退路。”
大周治下有以輝州瑜洲為首的輝瑜十二州,其中珲、渝、信、兖、晉為北六州,占地面積廣,糧食産量足,工事力量強,人口密度稠,是朝廷養兵飼馬之地。
沂、錫、丘、常、合、毫、為南六州,雖不如北六州人多地廣,但有一條先天的地理優勢——沂江。沂江始于東海,流入南海,延綿千裏,貫穿六州,非常适合搞運輸,而高效穩定的運輸大大促進了南六州的經濟貿易。
這就是為什麽安陽城不大,卻如此富庶的緣由,安陽離沂江實在很近。
除去輝瑜十二州,西北那邊還有一群號稱荒蠻子的關外人,他們腳下是大周的疆土,也屬于大周的子民,奈何兩道高聳險峻的山脈組成的月山關将他們隔絕在了十二州外,永遠的姥姥不疼舅舅不愛。
二十年前,西北大旱,餓殍遍野,西北王薛元武屢次向朝廷求援,希望朝廷能開放糧倉赈濟災民,可朝廷始終置之不理,無奈之下,薛元武只得破釜沉舟率兵闖關。
然而兖州帝師兵強馬壯,對關外人毫不留情,薛元武與兩萬西北軍民一同慘死在月山關外。
那時薛進尚在襁褓之中,若沒有他舅舅李善挺身而出,将那些伺機奪權的薛家旁支斬盡殺絕,他和他娘李瓊也難逃一死。
饒是如此,李善仍為姐夫的無辜枉死深感憤恨,這些年來他一心在西北練兵屯糧,只為有朝一日推翻那潰爛腐臭的朝廷,而李瓊則将複仇的希望全部寄托在薛進身上。
薛進肩負重任,十四歲便随西北密探潛入關內,整整六年,他一刻都不敢懈怠,處心積慮的布局,時至今日,輝瑜十二州已然處處有他的棋子。
待來年三月冬雪消融,西北軍勢必殺進月山關。
作者有話說:
或許本文又名《分手後我和前男友成了死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