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阿萊

林牧的行動力很快,第二天就來到了西城片區,根據那稀薄的記憶,“鐵廠小公主”阿萊就住在附近。

之前在成人禮上,林牧當着阿萊的面提到了西城片區,似乎對這一帶頗為熟悉,但其實,養父母家并不在西城,他也對西城完全不了解。

西城片區錯綜複雜,一路之隔,有高樓大廈,也有盤枝錯節的交叉巷道,上至身家百億的富翁,下至讨口的乞兒,形形色色的人住在這裏。要找一個人,着實是大海撈針。

好在小公主的名聲壞得響亮,林牧随便找了兩個人打聽了,便摸出了大致的方位。

一路詢問,他來到了一棟老筒子樓前。

這裏是老城區,有筒子樓,有棚戶區,十分的擁擠,是一些拖家帶口來城市打工,但卻支付不起高昂租金的窮人聚集地。

林牧想到了那天成人禮上的阿萊,穿着低胸短裙,畫着明豔的妝容,美麗不可方物,恐怕沒人想到她是從這種地方出來的。

順着老舊的樓梯盤旋往上,他來到了十五棟1178門牌號前。

“咚咚咚!”他開始敲門。

老房子的隔音不行,林牧這一敲,門裏門外、樓上樓下都聽得清清楚楚,他連敲了十來下,門內都沒什麽動靜。

林牧正琢磨着是阿萊不在家,還是他找錯地方了?結果敲第十一下的時候,門裏終于有了響動。

似乎是有人不堪其煩,終于從床上爬了起來,但着實壓不住脾氣,偏偏床頭的東西又雜亂,于是跟随着她的起身,床上的東西也跟着哐哐當當的掉了下來。

一路哐當到門口,已經是幾分鐘之後的事情了,林牧等得不厭其煩,一下又一下敲着門,像是催魂的道士。

阿萊非常的不高興。

她穿着吊帶、汲着拖鞋,披頭散發,“轟”的一聲拉開了大門,還沒看清敲門人的長相,就指着對方鼻子罵道:“敲敲敲,敲什麽敲?趕着去投胎啊!”

看清站在門外的人是誰後,她嘴裏那些不幹不淨的叫罵瞬間停了,看起來有些意外:“怎麽是你?”

Advertisement

這一句問得頗有些敵意,顯然,她還沒有忘記林牧在成人禮上是怎麽拆她的臺的。

阿萊沒有好臉色,但林牧也不生氣,他笑嘻嘻地向前走了一步:“找你有點事兒。”

他眨了眨眼睛,一點也不拐彎抹角:“之前在成人禮上,你為什麽要接近原輕昊?你是不是……和原家人有仇?”

小說前期對阿萊的着墨不多,但隐約提到過一點她對原家的仇視。

林牧決定試探一下。

一聽這話,阿萊的臉立刻綠了,她那瞬間僵硬的表情顯示,她完全沒想到林牧會這麽問。她有些慌張,有些憤怒,又有些像是被人戳破了秘密的惶然。

種種情緒交織,結果就是“哐當”一聲,她又把門摔了回去。

林牧被關在了門外,有些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嘀咕道:“怎麽這麽陰晴不定?”

但此時,他心裏已經有了定論

他完全沒有自己碰了壁的自覺,眨了眨眼睛後又是一條好漢,對着屋裏走路發出噼裏啪啦巨響的女人說到:

“阿萊,你看見我也不用那麽激動嘛,你不喜歡原家人可以理解,雖然理論上來說我也是原家的,但我從小被抛棄在外面,和他們幹過的事兒可半毛關系都沒有。原家要真的對你做了什麽,那你恨他們去,也不應該遷怒我不是?”

房間裏安靜了下來,沒人接話。

林牧自覺對方聽進去了,于是繼續說到:“而且原家人對我也不好,你知道我是剛剛被認回去的吧?他們一家子的人都看不起我,你也看不起我,所有人都在給我難堪,如果可以,我寧願自己不是原家人。”

林牧清了清嗓子,“你知道我為什麽來找你嗎?”

終于,房間裏響起了一些細小的動靜,磨砂般窸窸窣窣的,聽不出在幹什麽。

阿萊仍然不說話,但林牧覺得既然沒有開口拒絕,那就問題不大,于是他繼續開口:“我是來尋求合作的,你和原家有怨,我可以幫你。”

“你怎麽幫?”沉默許久,阿萊終于開口了。

站在門外的林牧眯了眯眼睛,選了個舒适的姿勢靠着牆壁:“我現在是原家名義上的兒子,你想知道什麽、調查什麽,我總比你更有機會。”

門內的人沒有動靜,但林牧知道她在聽,于是放緩了語氣:“只要有機會,要做什麽不行?”

說着,林牧輕聲笑了起來,阿萊聽在耳裏,覺得這笑聲裏帶着一種莫名的蠱惑意味。

随後林牧話鋒一頓,道:“不過你也得幫我才行,互利互惠,才叫合作不是?”

“……什麽忙?”

林牧眨了眨眼睛,把原主在外人面前的嚣張本性學了個十成十,張嘴就來:“我讨厭死原輕昊那小子了,有他沒我,有我沒他,我得先搞臭他才行。”

“難道你還想争家産?”阿萊詫異。

“什麽叫做争?這難道不是我應得的嗎?我現在才是原家的親生兒子吧。”

林牧這貪心不足蛇吞象的口氣似乎終于打動了老房裏的女人,等林牧面前的那扇門再打開,已經是半個小時之後了。

這時穿着吊帶、披頭散發的阿萊不見了,站在他面前的是成人禮上那個美豔的女人。

沒成想,阿萊根本就沒打算把林牧拒之門外,而是關門化妝換衣服去了。

阿萊絞盡腦汁想要攀上原家人,當然不會阻止林牧的接近,只不過剛剛一開門,看見來人時她吓了一跳,她穿着吊帶的邋遢模樣全都展露在了對方面前。

包括林牧的那句試探,也短暫的讓她慌了一下神。

情急之下,她嘩啦一下就把門給關了。

剛剛把門關掉阿萊就後悔了,她擔心林牧碰了壁一怒之下會走掉,卻沒想到成人禮上那個笑得不懷好意的青年竟然是個碎嘴葫蘆,她還什麽都沒說,對方已經叽裏咕嚕地說了一大堆。

都是些廢話,阿萊本來不想搭理,卻聽見林牧說要尋求合作。

她忍不住搭了腔,浮躁的心也奇跡般地沉了下來,開始坐在亂糟糟的房間裏給自己化妝。

她心裏閃過一些亂七八糟的想法。

林牧顯然調查過她;林牧說他讨厭原輕昊;林牧的野心不小。

阿萊覺得,也許可以和這個人合作試試?

于是她快速化完了妝,不如平時精致,但外面的那個人應該看不出來;又快速搞完了頭發,最後從雜物堆裏拾出兩件幹淨衣服,換上。

漂漂亮亮出現在林牧面前。

“你剛剛在化妝?”林牧眨了眨眼睛,眼神亮亮的。

他馬上反應過來阿萊剛剛那一系列的心理轉折,嘴上不吝誇贊,“還是美人扮相更适合你。”

化了妝,換上了凹顯身材的衣服,阿萊似乎也真的變成了一個精致典雅的女人。

她的一舉一動不再有剛剛的粗犷,反而多了些明豔和媚俗,呼吸間,一舉一動都透露着勾引的味道。

果然不愧是“小公主”。

林牧笑笑:“原輕昊一定會喜歡你的。”

嘴上這麽說,林牧心裏卻不這麽想。

原輕昊瞧不上這種豔俗,小說裏,阿萊有過絕佳的時機,在原青昊身上卻從未成功過。

是個人就喜歡好聽的,阿萊喜笑顏開:“睡了好久,我正好餓了。”

見識了林牧的喋喋不休後,阿萊似乎也放棄了掩飾自己的本性,她将精致的小背包打在林牧的臉上,回頭對他抛了一個媚眼,說到:“正好到晚餐時間了,給你個請我吃飯的機會。”

林牧揚起了笑容:“好啊。”

很快,林牧的笑容就癟了下去。

說請吃飯,就是真的請吃飯,阿萊一點也不客氣地選了一個海景餐廳,餐廳裏有拉小提琴的樂手,有暧昧搖晃的燭光,還有金晃晃的價格表。

雖然住在老城區,但阿萊不愧是“小公主”,和男人私混多了,高檔餐廳和舞會進進出出,在人前人五人六的一裝,真真假假,也有了些小姐太太的氣勢。

兩人在侍者的帶領下入座,這位置訂得不錯,靠桌的一邊是一扇巨大的海景玻璃牆,隔着這扇玻璃,林牧似乎能夠聽到海裏傳來的洶湧濤聲。

回神,餐廳裏靜谧溫暖,桌上還插着一支極其鮮豔的玫瑰,那顏色紅得奪目,晃得林牧眼睛疼。

阿萊可比他會享受多了。

“我只來過這裏兩次,”阿萊望着玻璃窗外洶湧的大海,眼裏出現了懷念的神色,似乎又有些悲傷。她像是很熟悉這裏,可嘴上說的卻不是這樣:“這才是第二次。”

林牧順着她的話問到:“第一次是什麽時候?”

“第一次是和我爸一起來的。”

據林牧所知,阿萊家的五金公司破産後,阿萊的父親就抛就抛棄了她們,卷款逃走,目前下落不明。

這是個出乎預料的答案,林牧覺得,他和阿萊之間還沒有熟悉到能夠窺探對方內心的程度,想了想,于是沒有接話。

兩人沉默下來。

為了氣氛不至于太過尴尬,林牧開始說其他的事情。

然後他就把自己在養父母家裏遭盡冷眼,被接回原家後又處處被人針對的情況添油加醋說了一番。

添油加醋他是很在行的,雖然以前沒有做過,但他第一次做起來就駕輕就熟,而且一說到原輕昊,林牧就格外真情實感:

“原輕昊那個人真的特別讨厭,他就是在用鼻孔看人,你說他一個養子,憑什麽對我高高在上?”

傲慢,那是俯視周圍人的傲慢。

林牧也傲慢,覺得周圍人蠢死了,但他最見不得的也是同樣的傲慢。

他一開始數落原輕昊,就如同洪水開閘,滔滔不絕,反倒是說到其他人時被一筆帶過,連眼色都冷淡了不少,似乎根本不值得他多提兩句。

最後的最後,林牧事先找好角度,在嘴角勾出一抹冷淡得有些嘲諷的微笑:“而且你知道嗎,我懷疑我當年被抱錯并不是一個意外。”

阿萊聽得一驚,但林牧卻就此打住了,沒有多說。

等林牧這邊真真假假的掏完心掏完肺後,他眼神一垂,就掃到阿萊這邊,說:“該你了。”

林牧說了很多,但又好像什麽都沒說,詭異的是,阿萊覺得林牧還算是真誠,所以她醞釀了一下,也簡單說了說自己的情況。

用那種盡量輕描淡寫的态度和語氣,道:“我家以前是開五金公司的,後來公司破産,我媽跳樓,我爸……跑了,我就擔下了巨額的債務,我需要錢,需要很多很多的錢。”

所以她自甘堕落,爬上了很多男人的床,

“我高中那會兒什麽也不懂,什麽公司,財務,股權,一竅不通,等我後來上了大學,才知道我爸公司準備和另一家公司合并時,他和一個女人的聯系十分緊密。”

“我懷疑公司破産就是她動的手腳。”

“是的,就是原家的周馥郁。”

阿萊沒有說很多,林牧也沒有在這種第一次見面的情況下強加追問,他們只是大概了解一下對方的情況,就點到即止,餐廳開始上菜了。

阿萊大刀闊斧,點了很多菜,不是她買單,她便十分大方。

前菜、主食、甜點,一份份端上來,途中侍者給他們添了紅酒。

杯子裏的紅酒如血,倒映着燈光下兩人的臉。

阿萊仔細地端詳着林牧。

在柔和的燈光和幾近暧昧的氛圍下,溫柔俊秀的青年似乎也變換了氣質,他不說話時,整個人都顯得很神秘,大概是紅酒的緣故,他那雙黝黑的眼睛裏似乎也倒映出了一絲紅光。

恍然間,阿萊竟然看得有些呆了。

“你長得有點像一個人。”阿萊突然這樣說到。

“誰?”

林牧眨了眨眼睛,睜開又閉上,自帶一種蠱惑感。

“是我爸相冊裏的女人。”

那是個長得很漂亮的女人,年輕時意氣風發的阿萊父親把那個女人的照片放在錢包裏,在夜深人靜時,常常拿出照片睹物思人。

小小的阿萊不知道那個女人是誰,但她母親一直在她的身邊念叨,說那個女人就是個狐貍精。

一看阿萊的臉色,林牧就知道這不是一個适合追問的話題,他适當地住了口,然後開始信口雌黃:“周馥郁肯定和你爸公司破産有關,我讨厭原輕昊,你調查周馥郁,希望我們合作愉快。”

林牧适時地舉杯,非常欠揍地說了一句俏皮話:“祝我們都有光明的未來。”

兩個透明的高腳杯,裝着猩紅的液體,咔嚓一下,撞到了一起。而高腳杯之上,則倒映着他們各懷心思的眼神。

這倒映出來的人影,甚至還不止他們。

當林牧看到那雙熟悉的傲慢的眼神出現在餐廳裏時,即使是他,也不由得愣了愣。

原輕昊,竟然也來這個餐廳了?

暧昧的燈光下,他和原輕昊猝不及防的就對上了視線。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