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日記
林牧醒來的時候,天剛蒙蒙亮。
他睡眼朦胧,酒後的醉意似乎還沒有從身體裏徹底蒸發,只覺得懶洋洋的,渾身都不得勁。
透過一扇狹小的窗戶,他模模糊糊看到了窗外的天空。
醫院的單人病房裏也有一扇小小的窗戶,往外看去,也是差不多的景色。
他幾乎以為自己又回到了醫院。
過了一會兒,他完全醒了,思維才逐漸清晰起來。
昨天晚上林牧雖然醉了,但并沒有醉得一塌糊塗,發生了什麽事情他都記得很清楚。
他記得原輕昊遠遠地站在人群那邊,身邊站着個身穿白衣的女孩兒。他用一種冷漠的眼神看向醉酒的自己,完全沒有過來扶一把的意思。
當時林牧醉成了一攤爛泥,思維卻很活躍,他覺得這樣高高在上看着他的原輕昊特別像一個渣男。
雖然是個渣男,但原輕昊還是上鈎了,林牧知道原輕昊已經對他産生了興趣。
想到這裏,林牧勾嘴笑了起來,但過了一會兒,他嘴角又癟了下去。
這興奮勁沒能持續多久,一細想,就覺得十分寡淡,無論是接近原輕昊、還是昨天晚上的成人禮,對他來說都不是那麽有滋味。
林牧想,他這是在勉強他自己。
挖空心思的讨好別人、接近別人,這不是他。
在成人禮上狂吃海喝的那個才是他。
當然,除了成人禮上的那些破事兒,林牧也記得自己那個便宜弟弟林茂,這個十七歲的小少年一路扶着他上了出租車,把他帶回林家,又是幫忙換衣服又是攙着上床,一整個晚上過得十分艱辛。
Advertisement
林牧睜着一雙無神的眼睛,躺在身下那張還算舒适的小床上,想:啊,這裏就是原身從小長到大的養父母家。
這個房間比他預估的大了一點,屋裏收拾得很整潔,書桌、小床、窗戶一個不少,雖然面積不算寬敞,但勝在格局好。
林牧被原家接走後,這個房間就被空了出來。
房間保持原樣,林茂甚至還在小小的窗臺上替他養了一株綠植。
林牧覺得有些奇怪。
看養父母的态度,他還以為原身在林家是灰姑娘的待遇,沒想到原身非但沒有受到苛待,過得好像還不錯。
人走了,房間還給他留了下來。
不太符合邏輯啊。
這樣想着,林牧跌跌撞撞地從床上爬起來,宿醉的後遺症十分明顯,他覺得腦袋像是被開瓢了一樣疼,尤其是後腦勺,稍微一動,就隐隐透出一種撕裂感。
因為陣疼痛,下床後,他一下子沒有站穩,眼前一暈,就撞到了旁邊的小書桌上。
小書桌上壘了厚厚的一摞書,被他這麽一撞,最上面一個褐色封皮的筆記本就嘩啦啦地掉了下來。
單手反撐書桌,林牧滿頭虛汗的穩住了身形,眼睛往下一掃,才發現褐色封皮的筆記本裏滑出了一張泛黃的照片。
照片看起來有些年歲了,邊緣已經有了鏽蝕的痕跡,林牧喘過氣來,撿起一看,照片上框住的是一個小孩子的背影。
他一看這個背影就皺起了眉頭,直覺不大喜歡。
翻轉照片,後面有一行扭扭曲曲的手寫字,像是小孩子的筆記,林牧仔細辨認了一下。
“12月21日,10歲,原輕昊。”
突然看到“原輕昊”這三個歪歪扭扭的字,林牧眨了眨眼睛,懷疑自己酒還沒有醒。
他為什麽會在老照片的背後看到這三個字?
這難道是原輕昊小時候的照片?
原身為什麽會有原輕昊小時候的照片,他又為什麽要把照片放在一個筆記本裏?
疑惑太多,林牧根本想不明白,于是他放下照片,又開始翻那本褐色封皮的筆記本。
出乎意料,這是一個日記本。
林牧啧了啧嘴,心頭想着:“這年頭了,還有哪個正經人寫日記?”
他一邊想,一邊翻開了這個不厚也不薄,但卻顯得十分陳舊、并且有些年頭的本子。
日記內容非常簡潔,字跡歪歪扭扭,和照片上的字出于同一個人。
“2007年8月 8歲 陰
今天弟弟滿5歲了,小孩子長得真可愛。
2009年3月 10歲 大雨
今天我帶弟弟去了市中心的飛機模型展覽,他好淘氣,但是幸好,他也很喜歡飛機模型。
2011年4月 12歲 晴
我讨厭晴天。
今天,我見到他了。
………”
毫無疑問,日記本的主人就是那個被林牧占據了身體的倒黴蛋,林牧粗略翻了翻筆記本,一點愧疚感也沒有的浏覽着原主留下來的日記。
日記裏寥寥幾次提到了“他”,雖然沒有指名道姓,但林牧有種莫名的預感,日記裏的這個“他”指的一定是原輕昊。
所以這是怎麽回事?
原身竟然在那麽小的時候就已經接觸過原輕昊了?
林牧再次感到奇怪起來。
暫時想不出什麽頭緒,林牧就幹脆坐了下來,準備仔細翻翻這本日記。
這時林茂被林牧房間裏撞倒桌子的動靜吸引,走到了哥哥門外。他猶豫了一下,才敲了敲門,問道:“哥,你醒了嗎?”
一分鐘後,林茂推門進來:“哥,你這麽早就起來了?”
林牧埋着頭“嗯”了一聲,他手裏還拿着日記本,見林茂進來便不再看了,想了想,又把照片順手塞進了日記本裏,随手放在書桌上。
他擡頭看着林茂,突然問到:“林茂,你覺得你哥我是怎樣的一個人?”
這是他第二次問這個問題。
第一次是在醫院,林茂自然也記得,他還記得他當時的回答:他說他哥最厲害。
林茂想,同樣的話他不能說兩次,不然他哥也不會再問,便想了想,又說到:“哥你一直很護着我,嗯……小時候,我覺得你簡直像超人一樣。”
說到這裏,林茂像是想起了什麽,嘴角咧開:“哥,你還記得我房間裏的那個飛機模型嗎?
飛機模型?
林茂想起了小時候的事情,關于這件事的回憶讓他有些興奮又有些自責,“就那個飛機模型,我不是眼饞嘛,小時候不懂事,偷了爸媽的錢去買的,結果最後是哥替我擔了下來,還挨了爸媽的罵……哥,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知道你是最疼我的!”
“嘿嘿,雖然後來還是被爸媽發現了,但是……”
“你說是飛機模型?”林牧這才反應過來,眉間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訝,眼神卻是放到剛剛被他随手放在桌上的日記本上。
他剛剛粗略翻了翻,确實記得,日記本上寫着十歲的林牧帶弟弟去市中心的飛機模型展覽廳玩兒。
這樣想着,林牧順嘴問了出來。
“啊,去看模型展覽嗎?好像是有那麽一回事?”
關于飛機模型展覽的記憶,林茂已經記不太清了,他記得最牢的就是他哥替他挨罵的那一幕,那時印象中的爸媽像兩個不近人情的巨人,林茂一看就害怕,但他哥卻抗住了,還在一頓毒打下悶不吭聲。
那一幕在小林茂心裏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以至于多年後,事情的細節都快忘得差不多了,他卻仍然記得那時候的心情。
“啊,原來是這樣……”
林牧突然想通了什麽。
日記透露出來的信息不多,似乎只是一個十歲的孩子帶着弟弟去玩兒,但林牧卻在第一時間想到了另外一種可能——那個孩子是故意的。
故意帶着小林茂去玩兒,故意讓他看到昂貴的飛機模型,故意引導他去偷了父母的錢……
這不能說林牧心髒,而是養父母一家對他的态度确實奇怪。
廢物刁鑽的林牧在沒有絲毫血緣關系的林茂面前是個值得敬仰的哥哥;養父母厭惡他、卻又對他有着明顯的敵意和忌憚;他在林家的日子過得并不差,離開後還能保留一間房……這種種奇怪之處,讓一個答案呼之欲出:
——林牧,似乎并沒有他表現得這麽廢物。
炮灰原身能讓林茂死心塌地的相信他哥很厲害,必然有些籠絡小孩子的手段,而那些日記正好對此有了解釋。
“哥,你怎麽了?”
見林牧發愣,林茂開口,打斷了他的思緒。
轉瞬間串聯起因果,下一秒,林牧控制不住地揚起了笑嘴角,再看眼前的便宜弟弟,眼神突然多了些憐惜。
這個發展還挺有趣……他有些後悔沒把狗血小說看完了。
同時,他又有些慶幸。
原主在隐瞞什麽,而這樣的隐瞞織起了一片迷霧,讓林牧覺得一切都變得有趣起來。
看到林茂那顆湊過來的毛茸茸的大腦袋,林牧順手薅了一把,同時控制五官,讓自己笑容盡量顯得和藹。
招招手,他做足了一個大哥的模樣,說到:“林茂你過來坐坐,我們聊聊天。”
………
和林茂簡單聊了聊,他對那個消失的倒黴蛋原主更加好奇了。
小時候的林牧有點陰沉,卻唯獨對林茂很耐心。
在養父母眼裏,他像一條往不熟的狗,兩夫妻總擔心這孩子哪一天冷不丁的就要咬他們一口。
後來林牧長大了一點,變活潑了,性格也變得惡劣了,會欺負小孩兒,會偷東西,還會哇哇哇的大哭。但林牧卻一直很護着自己的小弟弟,幫打架、幫陰陽怪氣,還替人承擔錯誤。
從小到大,周圍人都說,雖然兄弟倆不是親生的,但感情卻不錯。
林牧圍着林茂上看下看,怎麽看也不覺得眼前的愣頭小子值得愛護,于是只能得出結論,那個倒黴蛋原主是故意的。
故意對林茂好,故意讓林茂對他崇拜有加。
林牧想,這樣的一個人,不可能只是個炮灰。
他眼珠子轉動起來,下一秒就聯想到了阿萊。
如果這個炮灰小少爺不簡單,那作為炮灰同盟的阿萊呢?
阿萊在小說裏是個真正的炮灰,在林牧看到的不多的小說章節中,阿萊已經迎來了她的結局。
她爬床原輕昊不成,反被揭露了身份,下場凄慘。但是作為阿萊的同盟,那個時候的炮灰少爺卻沒有受到什麽牽連。
林牧想了想,覺得阿萊可能就是個靶子,她是被故意推出去的。
如果是這樣,那阿萊究竟又有什麽利用價值呢?
林牧感到好奇。
他之前已經決定抱原輕昊的大腿,不再走前炮灰的老路,也不再和阿萊摻和在一起。
此刻,林牧卻又改變了想法。
他決定去找阿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