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洛陽古城之七
龍門相對,流水緩緩,春意依然溶溶,正是一年好景時,兩岸翠柳如煙,枝枝柔條斜拂水面,縷縷游絲随風飄揚,游春的行人三三兩兩,含笑往來,忽見一匹黑色駿馬神氣緩步而來,馬上的男子更是器宇軒昂,氣度不凡,一雙黑眸淡掃間,便仿佛洞穿人世現存的一切。
…………
便有柳棉飄飄,不勝其力,落在他懷裏女子的發絲間,片刻風過,落紅蹁跹,既是美景,也惹的人無限清憐。……六兒眼眸方睜,一眼看到白雲當頭,清風灌耳,臉色立時蒼白,一個激靈從草上撫地坐起。
“我在!”這時,卻有人低低開口,伸手,為她拂去肩頭的落絮。
那聲音綿軟而有力,落在心上是另一種安穩,少女只覺心頭一暖,側頭,便見文庭遠一身雪衣,背馬而坐,鬓發在風中飛揚,此刻對她揚唇而笑,笑意溫暖。
“我怎的在這?”唬了一跳,少女欲站起,只覺得一衣從身上滑下,原本蓋在身上的月白披風已跌落下綠坪上,一時回頭,望去,夕陽半闕落在伊水之上……那男子便也跌在那金色光影交織中。
“這句話該我問你?”文庭遠續笑道,語聲卻是溫和,怕吓住了這丫頭,靠近一步,俯身,低道:“近日可曾見過有什麽可疑的人在身邊?”
饒是如此,六兒臉上仍是被驚了不小,片刻搖頭,納罕道:“平日不得出來,爹爹讓莫叔叔看我看的極嚴,也就這兩日出來兩趟,見過的人也是往日熟悉的,若是陌生的,也只有那牡丹園中的畫師和你了!”說着擡頭,一雙眼中透着疑惑。
只此一點,文庭遠心裏已猜透大概,只臉上不動聲色,尚自沉吟斟酌。
六兒收拾了披風,仍遞還給她,猛然瞥見文庭遠麥色腕處一道血痕,眼中頓慌:“出了什麽事?”說話着,急急從懷中掏出手絹細細的将他傷口處紮好,淡藍的絲絹,便細細的紮在他手腕間。
“為何弄傷了?”那少女唬着張美麗的臉龐,仰頭問道。
文庭遠聞言,眼中一眯,笑望向這女子,尋思怎生的回答才好……良久,眼中的墨色卻一些些重了,柔聲道:“六兒,我明日便會離開洛陽!”
聽了這一句,原本天真無憂的神情,眉心間忽的一抖,洛陽六兒的心上無來由的一記麻麻的痛。
也是,不過萍水相逢,她腦海中一刻間怎會有錯綜的離別心事……
肯再看他的眼睛。
文庭遠忽然傾身,不着痕跡的将這少女拉進懷中,低首,鼻息間聞得她發間淡淡的香,一顆心忽然說不出來的疲倦,他的目光鎖向遠處靜靜流淌的伊水,眼中隐忍,卻将這女子更緊的鎖在雙臂中。
指尖顫抖着,仿佛想要掙脫這男子的鉗制,六兒的手停留在了他胸口,卻終于沒有推開……紅着臉仰頭,便見他望向西邊天幕,漫天日光都跌沒入在了他的玄瞳中……
日已暮,夜将至,他卻是終究要走的人,而她,也早該回去了,眼眸仍是初見的笑,柔柔的,亮晃晃的,少女掙脫了這男子的懷抱,咬着唇低道:“出來這麽久,娘會擔心的,我要回去了!”
她出來的的确已經很久,這一刻卻另有一種心思要讓自己快快的離開這裏,離開面前的這個男子。只是這樣短短的一瞬間,她忽然就感到一些這一生從未體驗過的慌張和難過,慌張的她幾乎想要奪路逃開,而又難過的幾乎寸步難行,只是她此刻尚不懂得,她只是一個十四歲的天真浪漫的女孩子,惶惶的便如要逃開一張未知底端的網。
“我初來洛陽,也不知将來可否還有另一種幸運,六兒能否帶我四處看看!”背後,忽的有一個聲音續道,瞳仁內愈發的黝黑,些許的複雜後,內中卻有光芒忽的亮極如北辰。
少女離開的背影便停在了兩丈外,隔着兩丈的光影,如石塑般凝固在風中。
“可是太陽就要下山了!”六兒低下頭道。
日落被邙山隔斷,天地間霧霭薄起,天色果然暗淡了下來。
“太陽雖然已落,月亮卻還沒有起來!”眼中的黑沉淡去,男子忽的露出那久違的春風般笑容。
不久後,月亮終于升起在了東邊。
千佛崖,千佛洞窟,虔誠仰望,衣帶飄揚。迎風翺翔在蓮花寶蓋周圍,無數的神祗自半空中拈花而笑,默默俯視這對慢慢徑行過身邊的男女。
香油寶燭,輕煙袅袅,燭光熠熠,自龍門最大的一處石窟中遠眺而出,伊水邊行人集結,兩邊的柳樹上都挂起了各色的燈籠,隐在綠影中別有一番風情。燈光透亮水光,水光中蕩漾着一張張喜悅的臉龐,洛陽年輕的少男少女們在神佛前祈來一盞盞盛滿心願的河燈,放回碧水中。
蓮花潔淨,菩提之臺,渡盡蒼生。
伊水流淌,也将那些心願帶向不知的遠方,卻不知究竟有多少實現了,是否有更多的落了空?
“過了今夜,牡丹節便算完了,所以今晚的人特別的多呢……”洛陽的小女孩拿着那一盞方求來的雙魚綠荷燈走近河邊,文庭遠手中的火折子迎風一晃,一點柔光便在她眸內跳躍,忽
透亮水光,水光中蕩漾着一張張喜悅的臉龐,洛陽年輕的少男少女們在神佛前祈來一盞盞盛滿心願的河燈,放回碧水中。
蓮花潔淨,菩提之臺,渡盡蒼生。
伊水流淌,也将那些心願帶向不知的遠方,卻不知究竟有多少實現了,是否有更多的落了空?
“過了今夜,牡丹節便算完了,所以今晚的人特別的多呢……”洛陽的小女孩拿着那一盞方求來的雙魚綠荷燈走近河邊,文庭遠手中的火折子迎風一晃,一點柔光便在她眸內跳躍,忽明忽暗。
兩人将河燈放入水中,看着它緩緩在面前流過,滲入夜色,薄如蟬翼的荷心中那一盞微紅的火光漸行漸遠。
“看來往年都有很多人在這裏放河燈?”文庭遠嘆道。
少女點點頭,波光在她臉上漾過,更顯的一張絕世無雙的臉恍若水中花:“你許了什麽願?……”他忽笑問,黑眸內點點璀璨閃動。
六兒只是側了頭,咬着唇笑,不答他話。
“你不說,我也可以猜的出……”男子臉上便帶起了笑意:“大概……必然是與我有關的!”
“莫說!”少女連忙出聲阻止他,眼神慌亂:“……許的願望只能讓伊水神知道!否則就不靈驗了……”如此說着,扯了文庭遠的衣袖就往岸上跑,也不等他答話,急急打岔道:“我們再去那邊看看!”
待走出很遠,她自己卻又遠遠回頭望了一眼那早已微弱成一點的遠去火光……河水轉彎,那小小的一盞光也消逝了。
又怎能不讓人猜,這丫頭方許下的,會是怎樣一個願望?!年輕男子的心中突的閃過一絲心疼……少女這時轉過頭看他,眼中流波悄悄的湧動,兩人面對面的站着,中間隔着兩丈遠。……夜風襲來,伊人的發絲舞動,應合他白衫飄飛,咫尺,在佛陀的注視下,可有容納那一點小小心思的可能?
驀地,大股人流從香山山道上湧出,歡笑往這邊而來,人群紛擾,瞬間将兩人分開,各自越擠越遠,沒入汪洋中……六兒眼睜睜的看着這人被人流帶的遠了,四周的人聲鼎沸,嘈雜如潮水,她聽到文庭遠的聲音如海風般遙遙掠過自己耳邊,跌失在無數的人群中,一陣驟失的恐懼忽然真切湧上少女的心頭。
是,這個男子,明日就會這樣消失吧,仿若從沒出現過一樣……淚珠兒就此在洛陽六兒的眼眶中打着轉轉。
驀
而無邊夜幕,水流漸遠處,那朵原本早已去的遠了的水蓮花在河道中受阻,水波淹來,火光即将泯滅時,一只修長的手指忽然掠過水面,将河燈抄起。……火光重又明晃,也隐隐照見那人鷹般眉間一點淡淡的悵然。
“母妃……”去而複返的突厥少年稍後擡頭,望着這一場幕天席地的黑中,那一顆西陲灼亮的如要殒滅的星辰:“您命定的那個人,會是她嗎?”
天空中一聲吡啵作響,一朵朵五顏六色的煙花便在洛地上空中綻放,如流星般劃過深藍的天際,一束束火光未散,新的煙火又如天女散花般遍灑整個寰宇,守候的人們發出一聲聲喜悅的呼喊聲……那一手持着河燈的黑衣少年便在這樣的喜氣中悄悄的走入夜幕深處,鷹一般冷鸷的目光便悄無聲息的沾染上洛地夜的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