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誰主天下之一
大業十二年,各地起義風起雲湧,天下沸騰,群雄割據。大隋朝便如海上一艘巨大卻殘破不堪的戰船,逐漸步向衰亡,任何一絲興起的風雨都能将之最終摧成沉沒。
十二月,李淵任太原留守,高君雅、王威為副留守。太原李世民率精兵解救被甄翟兒農民軍圍困于西河雀鼠谷的父親李淵。
大業十三年(公元617) 二月,瓦崗軍翟讓、李密攻克興洛倉。開倉濟貧。
朔方梁師都,馬邑劉武周起兵反隋。
四月,瓦崗軍李密移檄郡縣,數炀帝十大罪惡。
五月,晉陽宮變。李淵在太原起兵,殺王威、高君雅,號“清君側”,廢楊廣擁立新君代王楊侑,并于九日內拿下西河郡。
同月,仍是洛陽。
樂游園舊地。
或是因為亂世已起,連日的天空中始終漂浮着無邊雨絲,綿綿的有如天涯離人不止的眼淚。偌大的牡丹園中此刻繁花落盡于細雨中,輕紅消褪,只餘綠脈在風中顫顫搖動。
風煙四起,花期已過,冷雨清寒,此時的樂游園中已鮮有人蹤。
日暮時分,一個眉眼秀氣的少年便在這園中徜徉了一整天後,失望的離開,當走到樂游園門口時,卻與另一位形容匆匆的老者驀地迎頭撞上,老者懷中的畫軸便失手滾落跌在了積起的水汪中。
“老人家,我不是有心的……”這少年忙俯身欲去撿那被雨水沾了的畫軸,老者卻早已搶先一步拾入手中,寶貝似的擦了擦沾上面的水漬,仍是收入懷中,環顧四周,嘆道:“游人都散盡了?”說罷神色微悵,眉目間透出連日奔波之色。
“花都落盡了,人自然也都走光了!”秀氣的少年也是落寞一笑,搖了搖頭。
這一老一少互相看了一眼,臉上皆有各自不能說出的失望,少年出了樂游園那道拱門,遠遠回望,見那老者依舊在樂游園中四顧環望,依稀是在尋找着什麽?
風雨卻在這一刻,愈發的盛了……
洛水繞處的那處宅子,斜出牆外的桃花早已凋謝,院牆邊的那棵大柳樹,青青似昔日,長條似舊垂,卻是否等得當時的故人來折?
四方天外,流動的總是那一片雲。青屋大宅,石階寒冷,花草蔥郁,日日所見的,也依舊是那一片花草。……聽到腳步聲隐約傳來,那原本坐着憑欄苦等的洛陽少女眼中恍惚一震,猛的起身,已急步往門口迎了過去。
“長衫……”一看來人的神色便已心中七分明白,十五歲少女一雙水瞳中頓時黯淡了下來,哀哀望了來人一眼。
風長衫不得已上前撫了撫六兒連月來日漸瘦削的肩膀,極是認真的說道:“今年氣
候異常,這暖氣來的早些,花謝的也快些,傻丫頭,我明日再去,你莫難過,更何況……”他道:“文庭遠應不是一個不守信的人!”
那樣一句安慰的話,落進少女的耳中卻不啻于驚雷忽的過耳,少女的臉色忽更為蒼白,兩頰邊已當先默默終于流下兩行淚來。
這一日日的等,終将樂游園的牡丹花悉數都等殘盡了……“我答應你,這一去,必然會為你而盡力保全這條性命,但,若是一年後的今日,你在樂游園等不到我,便不要再等了,六兒,你一定要記住我今天的這句話!”
那樣的一句話,何嘗能讓洛陽的這個少女有片時敢忘?……王家初長成的女兒褪去青澀,眼中全餘疊疊的思念,站在門褴處,單手扶着楹柱,呆呆的望着幾丈之外的大街。
這亂世橫生中,她的父親,在那次後來才悉數得悉的變亂中,終顧全她的安全,從此将她禁足在了這四方之地,但是……那個男子即便在樂游園中再等不到她,也應該記得這樣一處宅子!
那樣一個匆匆別去的男子,他如今是否還會安然?……也許是終究忘了他們曾有的約定,或者最後還是已不能再記起她!不管是哪一種可能,都可以像一把刀一樣割裂過彼時少女的心!
“傻丫頭……”風長衫見不得這少女落淚,秀氣的眸子一時心疼,撫了撫她愈發瘦削的肩膀道:“如今的亂世,往來艱難,他有事耽擱也實屬難料的!”
眼見着少女眸子中陡然雪亮如電升起:“必然是這樣的,再等等,他一定會來的……”信手指向一處:“尚還有牡丹開着的一日,便不算他不守諾!”
少女話音未落,連日疾風驟雨席卷無常,宅子回廊下,那最後一株因賴庇佑而得以保全的牡丹因命數終至,猛的裂散開來,嫣紅花瓣陣陣如血飛入半空中,落入少女那霎時跌成慘痛的眸子中。
六月,本來花事已盡。
而一年後的人,豈不是也早已成昨非,不可挽回?
…………
卻仍有人要執意等在了原處。
因那是她曾允諾過那個叫文庭遠的男子的一件事。
暮色灰沉,陰雨已息,一輪殘月如鈎,冷冷挂起在這大宅上的那方天空。
少年再度出現在這廊柱後時,眼見王家的小女兒依舊癡癡然立在了晚風口中,眼中也有了沉重如墨。夜色襲來,那女子依舊未覺,他心中不忍:“聽話,且回房去歇着,我已告知大人,明日由我親自陪你去樂游園找他!”
少女猝然回頭,眼中就有驚喜立時灼亮整張思念面目:“長衫……當真?”
風長衫這邊點頭,掠過這女孩臉上此刻升騰起的企盼希冀神情,
唇側依稀有笑意,目光轉向別處時,有意無意,心中一處地方不小心“噌”的一下空落,墜落聲音清晰入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