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二天是個絕佳的晴天,日頭很早地挂上了天際,濃烈的日光仿佛能将地面上一切的污穢之物都灼燒幹淨。

林幼從床上爬起來時,對面的大床上已經無人躺着了。白色的被褥平整地鋪在大床上,沒一會兒浴室的大門便輕輕發出了一聲細微的咔噠,已經換上了幹淨衣服的男人邁着長腿走了出來。

裴鶴南一擡眼便注意到了女生的目光,大概是睡得有些暈暈乎乎,漂亮的眼瞳中還殘留着幾分迷茫。這副柔軟的模樣像極了以前裴野抱回家的一只年歲不大的小橘貓。裴鶴南想到自己的比喻,笑了笑。

林幼怕不止是小橘貓那麽簡單,可沒有小橘貓能對付得了鱷魚。

“醒了?剛才收到消息,白導說休息一個上午。”

林幼抱着被子胡亂地點了下頭,腦海裏混亂嘈雜的思緒正在逐漸回籠。以前在末世的時候她的精神時刻緊繃,現在過了安穩日子,有些反應便不如從前了。

但她覺得這是件好事。

以前過得太累了。

于是她又抱着被子躺下來,手指往枕頭底下摸了摸,毫不意外地摸到了手機:“我再躺會兒。”

說話間又像是突然想起了點什麽,趕緊伸長了脖子直起身體問:“昨晚是不是有人給你打電話了?”

裴鶴南扣紐扣的修長指尖微微頓了頓,他半側過腦袋,在林幼的視野中留下了半張精致的側顏和高挺的鼻梁。林幼看見男人的喉結微微動了動,似漫不經心地吐出了一個‘嗯’字。

片刻後才又補充道:“是廣告。”

“廣告?”

“你給我買維生素片那家店的廣告。”

林幼:“……”

林幼的腦海中再一次浮現了XX男性專用旗艦店的驚人語錄,沉默着再次将腦袋往身後的枕頭靠去,并緩緩拉上了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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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得很安詳。

裴鶴南眼角的餘光瞥到她這般心虛的模樣,垂下的眼眸中染上了真切的笑意。

他也沒再多說什麽,轉身去收拾了換下來的髒衣服。

而林幼則是躲在被子裏轉了個身,重新拿起手機上網搜索計思思。昨晚睡覺前她看到了潼市警方的相關報道,如今一個晚上過去了,不知道有沒有新消息。想着,林幼直接在搜索欄內打下了計思思的名字。

頁面跳轉得相當快,計思思的各類實時消息已經出現在了林幼的面前。

一只八卦魚:不完全可信的信息透露,計思思昨天晚上已經被警方帶走了。至于具體的調查結果估計還得等一等。

誰的貓不可愛啊:根據橘子媒體的記者所說,計思思的前助理缪李敏聯系到他們,說會于今天接受他們的采訪。

而後再一刷新。

一只八卦魚:最新消息!!當初不是所有人都疑惑林幼為什麽會在鏡頭前問計思思她父母相關的問題嗎?我朋友告訴我,因為林幼她媽就是林城康的第一任妻子葉琳!換言之,林幼和計思思有同一個爸。

為了表明這段話的可信性,[一只八卦魚]甚至還貼出了幾張照片。林幼眯起眼睛仔細地盯着這幾張照片,照片的年份已經非常久遠了,畫質和清晰度都顯得陳舊,而右下方的時間标識記錄的年份赫然是十年前。

照片背面寫着一段話:今天去采訪林城康先生時,林先生還未回家。我在花園裏看到了個漂亮的小姑娘,問了她的名字才知道她叫做林幼,是林先生和葉琳女士的女兒。看上去林先生将獨生女保護得很好。

根據[一只八卦魚]所說,這些照片的拍攝人員是他朋友的父親,一個已經退休了四五年的記者。而這些照片是他在老家收拾雜物的時候收拾出來的。原以為只是幾張舊照片,都打算扔進垃圾桶了,但他妻子意外翻到了照片的後頁,看到了這段話。

“我艹?!我一整個驚呆的大動作!”

“難怪呢,難怪計思思一出現在《田園生活》,林幼的臉一下子拉了下來。”

“我懂了我全都懂了!這麽多年來,計雅蘭這個小三隐瞞得那麽好,生下來的女兒還比林幼大了兩歲,所以林幼忍不了,激得計思思在鏡頭前承認了自己是林城康女兒的身份。”

“媽的。計思思怎麽還有臉在林幼的面前蹦跶的?這女人賤不賤吶!”

“你們誰還記得昨天晚上潼市警方的通報,所以真的是計思思要陷害林幼對吧?他們倆之間的仇可不止《田園生活》那點恩怨呢。”

“@潼市公安求求了,快點把計思思關進去吧,千萬別讓她再出來禍害人了!”

“【獨生女】、【将女兒保護得很好】給我整笑了。”

“這麽一想林幼真的好慘啊。媽媽去世,小三帶着女兒上位,兩人還一直針對她。嗚嗚嗚,心疼林幼,幸好林幼還有老公兒子!”

在各方營銷號和網友的熱切讨論/聯動下,當天的微博熱搜話題幾乎都逃不開娛樂圈內的幾個女明星:

#計思思林幼關系#

#林幼是林城康和葉琳的女兒#

#心疼林幼#

#計思思到底禍害了多少女孩子#

#計思思所做行為能否被判刑#

林幼來回看了看幾條熱搜,很果斷地用自己的認證賬號往[一只八卦魚]的爆料博下點了個贊。雖然一言半語也未留下,但這個仿佛是手滑的點贊早已心照不宣地表明了什麽。

火上澆油嘛,這招她很會的。

看完了微博熱搜,林幼掀起被子從沙發上爬了起來。

裴鶴南站在一旁燒水,燒水壺裏沸騰的聲音也擋不住林幼趿拉着拖鞋沖進浴室的響聲。裴鶴南回頭時只能看到對方纖細的背影在眼前一閃而過,緊接着浴室的大門便被輕輕碰上了。沒一會兒大門又重新打開,裏頭探出了個小腦袋。

林幼見裴鶴南正目光疑惑地看着自己,含着牙刷含糊不清道:“等我去做早飯。”

裴鶴南失笑。

等換好衣服,林幼鑽進後廚,還未洗幹淨手便先接到了一個陌生電話。她一時也沒有在意,手指在屏幕上一滑,按下了接通鍵。随即,熟悉的男聲便落入了林幼的耳中:“你在哪兒?”

是林城康。

林城康本人常用的電話被她拉黑以後便聯系不上她,這會兒竟然偷偷換了個號碼。林幼将手機夾在耳邊,洗了手後将一只白斬雞放到案板上,厚重的菜刀‘嘭’得一下狠狠砸向了整只雞,又狠狠嵌入了砧板,随後林幼才問了一句:“什麽事?”

林城康昨晚沒回林家老宅,他在外面房子不少,女人也不少,昨晚就休息在溫柔鄉裏。關于計思思被警察強制帶走的消息還是今早助理告訴他的,他聽了一陣終于理清了事情經過,眉心一抽一抽得疼。

再三思索之後,便給林幼打了電話。

既然計思思是因為慫恿MB陷害林幼而被帶走的,那麽林幼若是選擇和解,這事就算徹底翻篇了。

林城康不死心地先用自己的手機嘗試給林幼撥去了一個電話,依舊是無人接通的狀态。無奈之下他才用了助理的手機。

但接下來那‘嘭’得一聲着實吓了他一跳,以至于男人的臉皮都不自覺抽搐起來。林城康揉了揉眉心,也不跟林幼廢話:“你去一趟潼市警局,把你姐帶出來。”

驟然聽到這話,林幼差點笑出來。

她随後将刀卡在砧板上,後腰抵着洗手臺的位置,臉上表情和聲音都帶着毫無顧忌的嘲諷:“你看我是像傻子還是蠢蛋?我巴不得她趕緊關進去,你讓我去保她出來?林城康,你今年也就五十來歲吧?怎麽年紀不算大,腦子已經不太行了?”

“林幼!”林城康被氣得夠嗆,他這輩子沒有兒子,兩個女兒卻一個比一個糟心,大女兒腦子不正常,小女兒絲毫不尊重長輩,他真是欠了他們的!

“叫我幹什麽?做不到,滾遠點。”林幼翻了個白眼,幹淨利落地将手機一按,又将林城康助理的手機號也拉進了黑名單。

林城康這人長得不怎麽樣,想得倒是挺美的。

林城康聽着話筒內傳來嘟嘟嘟的急促響聲,氣得吹胡子瞪眼的。暴怒之下将手機甩出去扔得稀碎那一刻才想起來這手機不是自己的。他也不在意,只冷着臉問身後面露心疼之色的助理:“那個叫做缪李敏的女孩子怎麽說?”

林城康也不想去管計思思那點破事兒,但現在誰都知道計思思是他親生女兒,親生女兒做出這種不像話的事情絕對會連累林氏的名聲和生意,林城康根本不可能放任計思思出事。

助理垂下眼眸,回答道:“電話打不通,聯系不上。”

“聯系不上?那那些媒體記者是怎麽聯系上的?”林城康同樣看到了缪李敏想接受采訪的新聞。

助理張了張嘴,很想扔出一句——我怎麽知道?

但他還是低聲道:“據我了解的情況來看,缪李敏原本的确是不想接受采訪的,她和思思小姐當年簽了合約的,斷然不可能向媒體抖露思思小姐。不過……”

頓了頓,他在林城康愈發不耐煩的目光中繼續解釋:“但是昨天晚上缪李敏老家的爺爺夜起突然摔了一跤,缪李敏的爸媽認為可能是報應,所以——”

所以第二天早上缪李敏趕緊給記者打了個電話。

林城康萬萬沒想到缪李敏改口竟然會是這種離譜的理由,差點被氣笑了, “一個個都這麽迷信?還遭報應?”

助理閉上了嘴巴不敢說話。

他倒是覺得有時候迷信些也是正常的。畢竟像計思思這種惡毒到骨子裏的人就被管道疏通車炸了個正着,聽說那畫面可慘烈了,今天京市的地方新聞臺還會就此事進行新聞報道呢。

林城康:“你繼續去聯系缪李敏那邊,錢不是問題,務必讓她閉上嘴巴。”

助理點頭應下。

等到撿起手機碎殼從林城康那邊離開,助理幽幽地望着頭頂的太陽,嘆了口氣——他媽的他也怕遭報應啊。

誰也不想被管道疏通車炸個正着。

林幼可不管林城康炸毛炸成什麽樣了。今天上午沒有拍攝,林幼便和裴鶴南在房間裏休息,中途還去了一趟建陽村。稻田裏想要養小龍蝦還得改造稻田,林幼将一些注意事項告訴了孫建國,孫建國便手腳麻利地喊上了一些人開始在稻田四周鑿溝。

林幼過去的時候好幾畝稻田周圍的溝已經鑿出來了,孫建國看到她後黝黑的臉帶上了淡淡的笑:“大家手腳都很麻利,林小姐你不用擔心。”

林幼點點頭:“我相信你們。等鑿完溝,周圍還得為上一圈護網防止小龍蝦逃離,這護網……到時候我去挑吧,孫伯你們要是幹得差不多了就提前給我打電話,我讓人把護網送過來。”

“好。”

林幼這才放心地離開。

從建陽村到影城的路上有一家很有名的鹵菜,自昨天《逆行》的男主演嘴上提過之後裴野便一直記在心裏,林幼作為一個‘人美心善的慈母’,這點小事是肯定要給乖兒子安排的。

但當她拎着鹵菜回到酒店時,只見少年正一個人坐在酒店側邊的臺階上。裴野頭頂烈日,額間浮起了一層薄薄的汗水。但他像是沒察覺到似的,只皺着眉一只手搭在膝蓋上像是思考什麽。

林幼輕輕走到他身側也沒見少年有什麽反應,直到她突然出聲:“阿野,這麽熱的天你一個人坐在這裏幹什麽?”

驟然在耳邊響起的嗓音立刻喚回了裴野飛到不知道何處的思緒,他下意識擡起腦袋看向林幼,眨了下眼睛後趕緊從臺階上站了起來,又喊了一聲:“媽。”

林幼:“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裴野抿了抿唇,一手搭在後腦勺撓了撓,才小聲道:“您父親來了這邊,現在正在跟我爸說話,我、我有點擔心我爸。”

父親。

林城康。

林幼剛才還愉悅的臉瞬間拉下來,女生柔美的眉眼間都沾上了濃濃的不耐,她沒好氣的問:“他們在哪兒?”

“在酒店的休息間。”

林幼一聽,立刻便将手裏的鹵菜塞到了裴野的手中,被牛仔褲包裹的長腿往前一邁,身影很快便消失在裴野的視野中。裴野一驚,趕緊拔腿追了上去。

一路走到休息室門口,光是站在門外林幼都能聽到裴鶴南那壓低了的悶聲咳嗽。

林幼的心底好似有一團火正在往上飄。

裴鶴南都多久沒那麽咳嗽了!她好不容易把人養好一點,林城康這狗屎玩意一來就把人氣成這樣!

林幼猛地推開門,目光瞬間鎖在了不遠處的二人身上。

坐在窗口的男人半靠在椅子上,剛剛的劇烈咳嗽令他看上去脆弱不堪。窗外的陽光灑下來襯得他皮膚白得幾乎透明,此刻注意到了門口的動靜而擡起眼眸,薄唇艱難地扯了扯,連聲音都染上了幾分沙啞:“幼幼,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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