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林城康早就待不住了。

他的運氣是真不好,特地騰出時間來見林幼,結果林幼不在。無奈之下只能應了裴鶴南的約,來到這個休息室聊了一會。林城康是真的一點都不喜歡裴鶴南,裴鶴南那病秧子的模樣看着就讓他覺得晦氣。

尤其是裴鶴南那撕心裂肺的咳嗽,即便知曉不是因為感冒,但總讓林城康有種病毒上身的感覺。

如今見到林幼到來,他立刻推開椅子站了起來:“你回來得正好,跟我一起去趟潼市那邊。”

林幼還在細細觀察裴鶴南,女生眼中的擔憂如同雨季下的湖面,只稍稍不注意便會輕易溢出來。她皺着眉,雙耳像是自動屏蔽了林城康,輕聲問裴鶴南:“還好嗎?要不要去醫院?”

“我沒事。”裴鶴南倒了杯水潤了下嗓子,好一陣才重新牽起笑容,“別擔心。”

像是為了安撫林幼,他擡起手輕輕拍了拍女生搭在桌面上的手背。但那指尖微涼的溫度從林幼手背肌膚一劃而過,林幼反手抓住了他的手指,細細感受了一下,眉心皺得更緊:“手怎麽那麽冷?”

林城康看着年輕的夫妻握着各自的手,一副夫妻情深的模樣,眼角狠狠跳了兩下。

他怎麽記得自己的這個女兒最讨厭裴鶴南那病恹恹的模樣了,怎麽到了這會兒真像個賢惠的妻子?

林城康皺着眉,對林幼無視自己的行為感到分外不滿,又沉着聲音喊道:“林幼,我跟你說話你聽沒聽見?小裴的身體是老毛病了,你不用這麽擔心。”

裴鶴南擡了下眼眸,輕笑:“爸說得對,你別擔心。”

“放屁!”林幼放開裴鶴南的手,扭頭看向了林城康。

林城康今年五十多,身材保持得倒是不錯,但長相其實算是比較普通那一挂的。林幼長得好,純粹是葉琳的功勞。

林幼的目光自中年男人的臉上劃過,扯了扯唇,頗有幾分陰陽怪氣的:“以前可能是老毛病,今天可不一定。誰知道有的人身上會不會攜帶病毒,我老公身體本來就不好,萬一被感染了怎麽辦?”

林城康愣了一秒才意識到林幼這話是罵他。

計思思這個大女兒雖然不像話,可對他這個父親起碼還存着點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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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林幼完全不同。

林城康的呼吸聲變得急促起來,擡起手指指着林幼的臉,“你就這麽跟你爸說話的?”

大概是真的氣狠了,林城康的手指都在顫抖,偏偏林幼看都不看一眼,啪得一下打歪了那根手指,冷着臉道:“就你這種爹,你還指望我跟你磕頭嗎?你要去撈計思思出來就趕緊去,別在我面前礙眼。”

林幼用得力氣不算小。

她又不是原主,和林城康沒什麽血緣親情。更何況就是因為林城康的出現才導致裴鶴南咳成這副樣子,林幼沒揍他一頓都算是相當給面子了。

想到這裏,她又忍無可忍地擺手,跟趕蒼蠅似的:“快走。”

發展到這種程度,任誰都看得出來林幼的不耐。最後還是裴鶴南擡手握住了女生的肩膀,頂着張蒼白的臉沖林城康溫和地笑了笑:“爸,您先回去吧,幼幼這幾天氣得夠嗆,我替您再說道說道。”

林城康:“……”

林城康見林幼連個眼神都不屑于給他,再一想計思思那點事确實做得不厚道,咬了咬牙只能轉身走人。但他的火氣實在不小,大門哐當砸了兩下,回到車內更是罵了一句髒話。

“給我根香煙。”

林城康擡手去跟助理要煙,助理聞言趕緊打開煙盒遞了過去。然而随着視線追随煙盒落到林城康的手上時,助理卻猛地一愣。他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麽,嘶得倒吸了一口涼氣,說話都開始磕巴:“林、林總,你的手指怎麽了?”

林城康一愣,低頭看去。

被林幼拍了一下的手指腫脹不已,疼痛更是一陣接着一陣。

他當時只以為是普通的疼痛,可現在——

助理小心翼翼地提醒:“林幼小姐力氣可大了,該、該不會骨折了吧?”

林城康的臉瞬間黑如煤炭。

林城康一離開,休息室的大門重新被關上,林幼便扭頭看向裴鶴南。女生的眼眸微微眯起,很不給面子的問:“你要替他跟我說道說道什麽?”

連聲音裏都帶着火氣。

裴鶴南垂眸忍住了快要抑制不住的笑意,主動給林幼倒了杯水讓她降降火,才徐聲道:“告訴你別因為他們的事情生氣,回來了要記得吃午飯。”

林幼捧着水杯坐在椅子上,臉上的不耐和煩躁都在逐漸消散。

她當然知道裴鶴南那話是應付林城康的,也是為了給林城康一個臺階可以下。不過她覺得沒這個必要。

“下次他來找我或者找你,你就當不知道,電話號碼也全給他拉黑了,省得他來煩你。”

“幼幼,他畢竟是你父親。”

“他不是。”林幼擡眸看他,很認真的道,“他也不配。”

裴鶴南望着她的眼睛,女孩的眼眸清澈得好似山間的清泉,眼裏的認真沒有絲毫僞裝。裴鶴南不動聲色地垂下眼眸,他看得出來,林幼對林城康別說是父愛,連一絲絲的在意都未曾有。

是真的漠不關心。

嘴角露出了不太明顯的笑,他擡起手輕輕揉了揉林幼的腦袋:“知道了。”

他們這對夫妻可真是相像得一模一樣。

見林幼真的很讨厭林城康,裴鶴南便很貼心的轉移了話題:“那我們去吃飯吧?”

“好,正好我還買了鹵菜,有些是沒放辣的,你可以吃一點。”

裴野餓得已經在吃小面包,見到林幼和裴鶴南并肩走出來,猴子一般從椅子上蹿了起來。雖然裴野也知道他爸并非表面那麽簡單,但一想到林城康和裴天元是一夥的,他的心底便有種強烈的抗拒和防備。倒是林幼一進去,裴野便安心了不少。

總不至于林城康比那鱷魚還厲害吧?

鱷魚敢咬人,林城康敢嗎?

林幼見他沖過來,擡手摸了摸他的腦袋,便一起去了隔壁的餐桌。

鹵菜品種很多,各類蔬菜加上葷菜,其中不缺鴨貨,裴野吃得來了勁,倒是一旁的裴鶴南只夾了點香菇和藕片,吃下了小半碗飯,等放下筷子時,他還會說上一句:“沒有你做的菜好吃。”

林幼頓時心花怒放。

裴野瞅瞅他爸,再瞅瞅他媽,果斷地點點頭:“對!”

林幼臉上笑意更深:“那等回去了我給你們做鹵菜。”

說話間餐廳大門被推開,風鈴聲響起時裴野擡眸看去,見一身休閑裝的白杭一路帶風地走來。裴野趕緊擡手喊了句“白叔叔”。白杭見到一家三口也沒遲疑,擡步便走過去坐了下來。

裴野辛勤地給他二爸爸盛了一碗飯,換來了白杭啞着嗓子的一聲謝謝。

看着兩人融洽和諧的模樣,林幼笑了笑,轉而問白杭:“你去看餘靜雲了?”

白杭點點頭。

林幼問道:“情況怎麽樣?”

白杭:“她的臉還好,醫生說有部分地方燙傷嚴重,疤痕祛除不了。不過現在的問題出現在心理上。”

白杭将從餘靜雲家人嘴裏聽到的事完整複述了一遍。

對餘靜雲來說臉上的燙傷并非是直戳命門的。于她而言真正致命的是她以為缪李敏是無意的,甚至在缪李敏那般自責的時候反過來安慰對方,可缪李敏卻騙了她。她的那些善良好像成了笑話,她不知道缪李敏在聽到她的安慰時是否還在心裏得意地笑着。

而後計思思的出現、計思思的威脅将她即将宣之于口的憤怒和怒火徹底打了回去,并強硬地封在了一個細微的角落裏。

從那一刻開始,餘靜雲便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調節錯綜複雜的情緒。

以前白杭只以為餘靜雲是意外燙傷的,卻不想這其中還夾雜着那麽多彎彎繞繞。他每次過去探望餘靜雲,對方都會笑臉相迎,溫柔腼腆地告訴他——“我很快就會好起來了。”

他也真的相信了。

“計思思那女人真是死不足惜。”白杭咬着牙恨不得把計思思給生吞了。

林幼斂下眼眸:“她會遭報應的。”

白杭悶聲嗯了一聲,轉而又問了一句:“我聽說林城康過來找你了?”

“是啊。已經回去了。”林幼撐着下巴,白皙的指尖點着側臉,語氣顯得漫不經心,“我看他真的很操心計思思的事情,所以給他找了點事情。”

“什麽事?”

“把他手指打骨折了。”林幼沖白杭擡起下巴,“有沒有認識的營銷號?給個聯系方式。”

白杭給聯系方式的速度快,營銷號的發博速度和擴散速度也挺快,一個小時不到的時間便有新聞報道說林城康作為計思思的父親,也遭到了報應。

聽聞林城康為了計思思一事特地去找林幼講和,結果怎麽着?結果就是林城康走在路上被人不小心撞了下手,直接把手指給撞骨折了。

“這一家子怎麽回事?”

“撞一下就把手指撞骨折了?不會是林幼撞得吧?”

“笑死,前面的兄弟我也這麽想的,我懷疑是營銷號沒好意思說林城康林幼這對父女打架,然後林城康打輸了,所以給他安排了個意外骨折。”

“姐妹們,3S絕密消息,林城康的手指是因為被林幼輕輕拍了一下才骨折的。”

“握草。竟然還是這一條爆料比較可信诶!”

“朋友們,關鍵詞【輕輕拍了一下】”

“不是吧不是吧,林城康才五十來歲就虛成這個樣子了,被柔弱的小女兒輕輕拍了一下就骨折了?以後可千萬別死在情人身上啊,情人見了都要罵一句晦氣!”

林城康看到這些評論時氣得恨不得把網線那頭的人給拎出來扔河裏。

擡腳踹在辦公桌上,他豎起的手指上裹着厚厚一層跟豬蹄似的,林城康深吸一口氣:“把網上那些新聞都壓下來。”

助理連連點頭。

但壓這些新聞是小事兒。他遲疑了幾秒鐘,輕聲道,“剛才了解到缪李敏和她家裏人昨天晚上已經離開了老家,具體在哪兒還不清楚,但她似乎已經接受采訪了。”

“什麽?”林城康猛地扭頭。

下午四點整,由橘子工作室發布了一則采訪視頻。視頻的拍攝地在一個很常見的咖啡廳內,只是咖啡廳安靜得很,除了主持人和戴着帽子口罩的缪李敏別無他人。缪李敏面對鏡頭,露出一雙通紅的眼睛,啞着聲音對餘靜雲說對不起。

“半年前餘小姐和計思思在同一個劇組,因為餘小姐在喝咖啡的時候被地上的一個小瓶子絆倒并撞在了計思思的身上,咖啡潑上了計思思的裙子,她很生氣。她的脾氣有點不太穩定,大部分時間都非常暴躁。”

“她明明知道那個小瓶子是她之前不小心丢在地上的,但她還是認為餘小姐是故意的。于是要求我把保溫杯裏的熱水裝作不經意潑在餘小姐的臉上。真的很抱歉,我拒絕不了她。”

在缪李敏的緩慢敘述中,半年多前的這一場‘事故’終于以殘忍的方式被徹底剖開在大衆的視野中。

網友們沉默地聽着。

當聽到計思思竟然還用餘靜雲那懷孕的姐姐威脅餘靜雲,導致餘靜雲心理狀态出現問題時,心底的怒火終于如活火山噴發了岩漿,流淌過後每一寸理智都能被燒灼幹淨。

盡管早已對計思思的惡毒有所領悟,可在聽到這些所作所為時,所有人還是不寒而栗。

“@京市公安,這是不是可以算故意傷人?可以逮捕計思思了。”

“看完之後只有對餘靜雲的濃濃心疼,還有對計思思的恨。”

“其實你們有沒有想過,如果林幼被計思思設計成功了,等待林幼的将會是鋪天蓋地的報道,說她出軌,說她不要臉,她極有可能成為下一個餘靜雲。”

“真的,林幼是運氣好。”

“沒什麽特別的要求,讓計思思償命,成不成?”

“計思思已經被關在潼市警局了,大家不用擔心,警察叔叔們會秉公處理的,計思思犯了什麽罪就受什麽責!”

“……”

計雅蘭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握着手機的手用力得根根泛白,她緩緩閉上眼睛,再睜眼給惠小方撥去了一個電話。

女人的聲音不像以前故意裝出來的溫和,顯得很沙啞:“有沒有辦法挽回一下?”

惠小方接到電話時正坐在病房內,他轉眸看着床上的小孩,小孩這會兒清醒着,正在安靜地看書。惠小方低下腦袋,轉身走出了病房。而這份沉默像是給了計雅蘭錯覺,她頗有幾分不耐道:“想個辦法,給你三十萬。”

惠小方無聲地笑了笑。

他想,大概就是當年他跟計雅蘭做的惡太多了,所以報應來了。他好不容易和妻子盼來一個孩子,結果孩子生了病,昂貴的醫藥費逐漸讓他無力承擔。這些年他把能花的錢都花了,可還是挽救不了一條生命。

偏偏就是這個時候計雅蘭再次找上了門。

他其實也遲疑過,但他已經沒有選擇了。

就像此刻。

惠小方的嗓音同樣因為很久沒說話而變得沙啞:“你錄個視頻公開替計思思道歉吧,必要時就用計思思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作借口。”

“公開道歉?”計雅蘭似乎顯得很不可思議。

惠小方:“那不然呢?還有別的法子嗎?我認為林先生應該也希望看到你把事情壓下去,至少別因為計思思引起的民怨而影響到公司。”

計雅蘭狠狠咬住了嘴唇,修剪漂亮的指甲嵌入掌心內的軟肉,刺疼讓她逐漸冷靜下來并開始考慮惠小方的意見。大約過了十分鐘,計雅蘭才道:“錢會打你卡上的。”

惠小方:“好。”

計雅蘭的動作很快,很快便錄制好了視頻上傳到了已經多年未用的微博賬號。

惠小方看到手機屏幕上跳出來的微博提示,翻出微信,發送視頻,并道:裴先生,這是計雅蘭在病房內說到計思思八歲那年想要殺了林幼的錄音。另外答應您的其他事情我也會一一做到。

影視城的酒店內,裴鶴南靠在沙發上,男人交疊着雙腿,神情愈發顯得漫不經心,回複:好。

裴野就坐在裴鶴南對面的小桌子前,目光一擡注意到男人的模樣,便能猜到他爸這會肯定在想什麽壞心眼的事。他低頭看了眼亂七八糟的方程式,果斷将筆一扔,問道:“爸,你在看什麽?”

裴鶴南懶洋洋擡眼,同時按滅屏幕:“gez不能看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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