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裴野一句認真的提議,導致吃晚飯的時候林幼看向裴鶴南的目光都染上了幾分怪異。尤其是幻想出來的裴鶴南溫聲細語摸她腦袋的畫面,讓林幼的後脊生生竄起了一股涼意。

裴鶴南幾次說話都換來林幼一聲聲含糊不清的‘嗯’、‘你說得對’、‘是這樣的’,也逐漸意識到情況的不對勁。

男人沉默着看了眼林幼,又看了眼一旁只顧着埋頭吃飯的少年,緩緩斂下的眼眸中拂過一道深色。

這頓飯就在三方各自的沉默中結束。

林幼一如往常,睡前站在門口跟父子倆說了晚安。裴鶴南含笑點頭,見林幼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門後,果斷回了頭。那看似淡淡的目光落在裴野的身上并未引起他的警覺,他反倒是擡手拽住了他爸的胳膊,雙眼用力一眨:“爸你跟我進來。”

卧室的大門被輕輕碰上,不等裴鶴南開口詢問,裴野便主動道:“ 剛才爸你還在休息的時候,我媽看惠小方的直播有點難過。就惠小方說到計雅蘭把葉琳給氣病了,我媽那個表情明顯就不一樣了。我看她那個樣子,特別特別難過,眼眶都紅了,眼角好像還有眼淚,晶亮晶亮的。”

裴鶴南:“……”

男人微微眯起狹長的桃花眼,拉開邊上的椅子往下一坐,兩條大長腿輕輕交疊,好整以暇地繼續望着少年。

仿佛是這個動作給了裴野錯覺,他愈發地激動:“當時我就想,那好歹是我媽啊,她那麽難過我肯定要為她做點什麽,所以我就過去安慰了她一下。”

直覺告訴裴鶴南,林幼在飯桌上的那種奇怪表現大概和裴野的安慰脫不了關系。畢竟裴野長這麽大,唯一一次安慰別人是在家長會上,他安慰一個比他考得差的小姑娘,說:“你已經考得很好了,才比我低一分。”

小姑娘本來只是眼睛紅紅,聽裴野這麽一說眼淚吧嗒一下就掉下來了,哭着喊:“我比你還低一分!”

最後還是裴鶴南趕到現場給了小姑娘一顆糖。

小姑娘吃着草莓味的硬糖,耳邊是帥叔叔的安撫,終于将眼淚和哽咽全部都憋了回去,甚至還露出了個很小很小的微笑,跟裴鶴南說了句“謝謝” 。

并且,第二次考試直接考了全班第一。

聽裴鶴南回憶起這件事情,裴野臉一紅,頗有幾分心虛。他撓了撓後腦勺,很快又變得理直氣壯起來:“是啊,所以我告訴她,讓你來哄她嘛!”

裴鶴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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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只是這一句話,就會讓林幼露出那種表情來?

裴鶴南怎麽也不相信,他眯了眯眼睛,聲音不鹹不淡的問:“你還跟她說了什麽?”

“哦,我就是從我自身親身經歷的事件出發,從而引起她的共鳴。我告訴她我以前想我媽的時候,是你來安慰我還會抱抱我。”

裴鶴南:“……”

兩秒鐘沉默之後,男人推開椅子站起來,居高臨下地望着面前一臉‘我幹了好事’表情的少年,聲音顯得很冷:“我給你新認了個爹,明天收拾包袱去找你那個爹。”

裴野:“哈?”

單腳跨出房門那一刻,裴鶴南右手扶着房門,回頭看他:“我建議你下個劇本就寫家庭倫理劇,着重體現兒子是個傻蛋,他那堅強的老父親不放棄不抛棄,最後終于攢夠錢把他送進了醫院治腦子。”

裴野:“……那他母親呢?”

裴鶴南:“母親說,我和你爸再生一個。”

裴野:“……”

草,算你狠!

經過一天加一晚上的發酵,已經有不少被計雅蘭傷害過的明星和素人選擇了報警起訴,雖然事情已經過去了二十年,但誰都記得那時候帶來的傷痛。

計雅蘭的名聲一降再降,林城康那邊也是一地雞毛,林氏的公關團隊根本想不到合适的辦法去解決林家最近的破事。當然,主要原因還是不管林氏公關團隊用什麽辦法找什麽借口,完全被點燃怒火、正在氣頭上的網友一個都沒買賬。

最最值得一提的是,就連四五十歲阿姨叔叔輩的網友們也公開抵制計雅蘭。

施月華的媽媽今年四十多歲,二十年前也是個追星女孩。她喜歡的是一個叫做王婕的女歌手,王婕當年被稱之為天籁之音,任何女歌手在她面前都自行慚愧。偏偏那一年的晚會由電視臺做主,讓王婕和計雅蘭這個演員一起上臺表演節目。

但王婕指出計雅蘭根本不會唱歌,也接受不了假唱,希望電視臺慎重考慮。

明明王婕說得很客氣,甚至為了計雅蘭的面子而特地私下裏找到電視臺的負責人。但這事兒還是落入了計雅蘭的耳中,計雅蘭認為這是王婕看不上自己,氣急敗壞下竟然要求惠小方通過一些渠道買了些啞藥,幾乎毀了王婕的嗓子。

自此之後,王婕的嗓子再也恢複不到以前,也含淚退出了歌壇。

施媽媽當年因為王婕的事哭得差點暈過去,自己喜歡的歌手在大好年華被迫離開歌壇,時隔二十年才知道原來是有惡人在背後作祟,她氣得手指都在顫抖,當即招呼着自己的一幹小姐妹對計雅蘭的微博狂轟亂炸,恨不得直接把計雅蘭給捅了。

等計雅蘭再次出現在鏡頭前,是在京市的社會新聞裏。

而施媽媽拎着一籃子從超市裏搶購的低價雞蛋,一個個往計雅蘭的腦袋上砸,一邊砸還一邊罵:“你真是個畜生!你早該被關進去了!白白讓你禍害了這麽多人,你和你那個女兒簡直惡心透頂,你們家祖宗十八代都得半夜來找你們罵你!”

當時的畫面據說慘不忍睹。

施媽媽手法好,扔得雞蛋個個都中,連誤傷都沒有。後來還是警方的人出來調解了一下,施月華及時趕到把施媽媽拉了回去才算結束。但計雅蘭滿頭雞蛋液,一身狼狽的模樣卻還是落入了周圍人的眼睛以及手機內。

當天的微博以及各大社交論壇上幾乎都是計雅蘭狼狽的視頻。

“哦對了。”趙姿琪坐在南江樓的包間內,身上雖然穿着裙子,但坐姿随意,她眯着眼睛對面前的林幼道,“我還聽說計思思在牢裏發瘋打傷了好幾個女囚,現在正在接受治療。”

林幼聞言蹙起了眉:“不會最後還是要保外就醫吧?”

趙姿琪扯了扯唇:“全國那麽多精神病院,總有一個是她的最終歸宿地。”

說着輕輕碰了碰林幼的肩膀,在女生看過來時,臉上露出了一絲意味深長的調侃:“你老公之前工作的墓地,提前給她母女倆留一塊呗。 ”

林幼被她逗笑了:“那是林城康的善後工作,可不歸我老公管。”

兩人吃過午飯,又聊了會兒八卦,林幼起身告辭時,趙姿琪才知道她下午還要去潼市建陽村。一聽林幼是去準備投放龍蝦苗的,當即便有了興趣,拎起包要跟着人一起去。林幼自然也沒有拒絕,甚至還能搭趙姿琪的車前往建陽村。

抵達建陽村已經是下午四點。

建陽村的龍蝦養殖稻田已經在孫建國帶人處理下建造得很好了,一眼看去稻田周圍都攔起了護網,稻田中間是凸起,其他四個方位則是被鑿出了一條盛水的溝。

林幼跟趙姿琪解釋稻田的改造時,孫建國已然發現了兩人。雖然趙姿琪和林幼都戴着寬沿帽和墨鏡,但這二人的穿着打扮和村子裏的人完全不同,只稍稍一看便能意識到她們是外來者。孫建國便趕緊上去打了招呼,順便跟林幼道:“徐哥那邊正在看昨天試投的龍蝦苗。他說如果龍蝦苗活得不錯,就證明這裏的水質是可以繼續投放的。”

林幼點點頭,對孫伯說了句辛苦了,才帶着趙姿琪一起過去。兩人走到徐哥那兒時,他的身邊已經圍了不少的人。其中有一些是村裏的村民,先前随着孫建國一起改造稻田的時候林幼見過。除此之外便有幾個徐哥帶過來的人,以及一個身穿西裝、大腹便便的男人。

徐哥見到林幼過來打了個招呼,便對那西裝男道:“這位是我老板。”

西裝男見狀趕緊走到了林幼的面前,笑着伸出手:“你好,我是建陽村稻田蟹的承包商,我姓費。”

“費老板好,我姓林,雙木林,你叫我小林就好。”

費老板笑呵呵地喊了聲小林,便很自然地與林幼搭上了話:“之前聽說這邊的田被包出去了,我尋思誰有這麽大手筆,沒想到是小林你,現在的年輕女性可真有魄力。”

林幼笑了笑,随口謙虛了幾句。

她也不傻,眼前這位費老板她也聽孫伯說過,孫伯說他幾乎不來建陽村,因為他手頭有不少可用的人。偏偏今天就趁着他們下龍蝦苗的時候過來了,肯定是有什麽想法的。

果然,費老板在刻意的聊天拉近關系之後,似是無意的問了一句:“現在養小龍蝦的人也不少,林小姐有沒有想好出售給誰啊?”

林幼和趙姿琪對視了一眼,前者道:“還沒,費老板有什麽指教嗎?”

費老板:“哎哎哎,指教可沒有,我們家稻田蟹以前都是出售給松竹飯店的,不過最近松竹飯店……小林你知道不?”

林幼似是好奇:“怎麽說 ?”

她還真沒關注過松竹飯店的近況。她和很多人一樣最近的注意力都在林城康一家子的身上,還真沒有意識到松竹飯店如何了。林幼還記得,先前趙姿琪對她說過,松竹飯店幹過的那些事情都被調查出來了,至于後續的結果,似乎還未知曉。

如今倒是這位費老板主動提了起來 :“嗐,情況還挺嚴重的。這松竹飯店問題可大了,食品安全問題不少,已經被勒令停業整頓了。上面還挺重視這些問題的,幾乎全國所有的松竹飯店都停業了。我就想,松竹飯店畢竟家大業大,那麽多店都停業整頓,誰曉得什麽時候才能開起來。”

說着又似感慨了一句:“也不知道我們家稻田蟹還能不能送過去呢,這要是錯過了時間,我可真是要虧死了。”

林幼了然,她頓了頓,只道:“就看松竹飯店怎麽做了。”

松竹飯店畢竟是裴家的産業,和南江樓是互相不對付,林幼也不想為它說什麽好話,于是便只随口意思了一下。那費老板聽到這句沒什麽營養的話,一時也有些哽住,不由得在心裏頭吐槽——這小姑娘看着年紀不大,怎麽油鹽不進的,一點自己的消息都不肯透露,簡直跟那些生意場上的老油條似的。

實在沒能從林幼嘴裏套出她的龍蝦将會賣向哪裏,費老板便迅速轉移了話題 :“我聽這邊的負責人說,你原本也是打算養殖稻田蟹的是嗎?還打算養嗎?”

“看情況。”林幼道,“現在還是以小龍蝦為主。”

費老板點點頭,沒再多說什麽,他站在一旁看了一陣,很快轉身離開了。

他一走,趙姿琪便道 :“都是生意場上的老油條呢。”

孫伯身旁站着的村民聞言壓低了聲音道:“可不是。我哥嫂在費老板的稻田蟹養殖中心幹活,大家都知道他嘴上說着把稻田蟹送過去給松竹飯店,其實送過去的都是質量不太好的,質量好的他單獨留下來高價出售掉了。”

其餘的村民們也點點頭:“林老板你還是離他遠一點,這人小心思可多了,還經常克扣工人工錢。上次我們村那個李伯啊,辛辛苦苦為他看了一年螃蟹,結果他說李伯偷螃蟹,私下裏扣了他兩千塊呢!”

趙姿琪聽得直皺眉:“怎麽還這樣?”

林幼:“确實不怎麽樣。”

晚上七點左右,所有的龍蝦苗都已經被投入了稻田中,林幼也算是松了一口氣。

她邀請辛苦了許久的徐哥去附近吃了個夜宵,才在趙姿琪的陪同下回到了小洋樓。

推開小洋樓的大門,裴家父子倆已經吃完了晚餐,裴野正坐在餐桌旁寫卷子,而裴鶴南則是坐在沙發上看書。屋內亮着燈,雖然無比安靜但是卻透着一股溫馨的氛圍。林幼腳下的步子頓了頓,再擡起走進去時面上已經露出了笑容:“晚上好,時間不早了,怎麽還在客廳裏?”

說着扭頭看向裴野:“阿野,客廳裏的燈會不會有點暗?”

被點到名字的裴野趕緊從數學題上收回思緒,搖了搖頭:“不會。”

反正不管是亮還是暗,他都做不出來。

高中的數學題真的好難啊!

回答完林幼,又趕緊道:“倒是我爸那邊比較暗。”

林幼回頭看去,只見裴鶴南已經放下了手頭的書,非常體貼地替她倒了一杯水,在她看過來時示意她過來喝水。

林幼:“……”

完蛋了,裴鶴南當媽的那種詭異感覺又來了。

她趕緊搖搖頭甩去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走到男人身旁坐下,像聊天一樣簡單敘述了一下自己和趙姿琪下午的活動,又說到了松竹飯店的現狀。她在回來的路上還特地查了一下松竹飯店,發現費老板的話還真沒誇張的,全國的松竹飯店幾乎都閉店了。

“你說,裴天元會花費時間在這上面嗎?”

事實上就裴家的産業而言,餐飲業是他們涉足最少的行業,松竹飯店看上去全國連鎖非常厲害,也不過只是裴家産業的冰山一角。

裴鶴南願意花費時間在這上面,純粹是因為林幼和陳屹達成了合作,他不想南江樓吃虧而已。

否則按照陳屹和他的想法,南江樓早已在被抛棄的選項裏了。

“會的。”裴鶴南輕聲道,“按照我對二哥的了解,他不會接受這次的失敗。除非他手頭上有更麻煩的事情,導致他無心也沒有時間去折騰松竹飯店。”

林幼聽着,小聲嘟囔了一句:“那我希望他最近還是不要過得那麽順了。”

“算了,不說他了,都快十點了,你倆趕緊去睡覺吧。”林幼站起身,催促着家裏兩位男性,父子倆也非常給面子,但上樓時又顯得磨磨唧唧的,林幼站在他們身後,眯起眼睛問,“你們是不是有什麽事情想跟我說?”

話一落,裴野便用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看了裴鶴南 ,然後大聲道:“我爸說要送禮物哄你!”

林幼愣了愣,她張嘴邊要問——為什麽要哄我?

突然回憶起了昨晚和裴野聊天時的一番話,趕緊擺擺手 :“不用不用。”

“但是已經買了。”裴鶴南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小盒子,打開後露出了裏頭的一個金鑲玉平安扣挂墜。和田玉做成的小圓環上扣着金絲編制而成的草葉,特別精巧。林幼看到這枚吊墜時的第一感覺是真好看,第二感覺是應該不便宜。

像是能看懂她的目光,裴鶴南笑了笑:“放心,沒多少錢,其實是阿野送你的,我只是稍微贊助了一下。”

男人頓了一下,輕聲問:“幫你戴上?”

裴鶴南的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林幼自然也不會再拒絕。她點點頭,走到了男人身旁。不需要林幼低頭,裴鶴南憑借着身高便能輕易将吊墜挂在她纖細的脖頸間。搭上扣時微涼的指尖不經意蹭過林幼後頸的肌膚,林幼下意識地縮了一下,等意識到自己的這個行為,連忙小聲地說了一句:“你手指有點涼。”

堅決不承認是自己敏感。

裴鶴南笑了笑:“那你見諒。”

話說完,也扣上了。林幼轉身回頭,女生白皙精巧的鎖骨處,金鑲玉平安扣貼着肌膚,襯得她皮膚比玉還白還細膩。

裴野自裴鶴南的身後鑽出來,連連誇贊:“真好看!”

“謝謝。”林幼彎了彎眼睛,“謝謝你們的禮物。”

雖然這份禮物花了不少錢,但見林幼笑了,裴野的心情也是相當開心與激動。這麽一來,他腳下的步子都變得歡快輕松不少,直到被裴鶴南送到門口,他笑盈盈跟人說晚安時,他爸輕輕拍了下他的腦袋,似笑非笑道:“去查查金鑲玉平安扣代表的意思。”

裴野:“?”

兩分鐘後,裴野看着手機屏幕,陷入呆滞。

而頁面上赫然寫着:

寓意一:百年好合。

寓意二:早生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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