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陳屹這輩子做夢都想不到,能從裴鶴南嘴裏聽到這樣的話。

在他的印象中,裴鶴南和戀愛腦三個字完全扯不上關系,但現在一看,也并非如此。

眼神逐漸染上一言難盡的情緒,他繃着臉面無表情道:“既然知道自己還沒追上老婆,你怎麽就敢把自己擺到明面上去的?讓南亭慢慢吞并裴氏的計劃施行得好好的,說變就變。”

“倒杯水。”

陳屹将水杯遞到他面前,裴鶴南輕輕抿了一口,潤了潤嗓子。他的唇泛白,看上去有些幹澀,嘴角因為碰撞時的大動作似乎被什麽給撞到了,還留有傷痕。

緩了幾秒,他才回答陳屹的問題:“想了一下,裴天元确實是個威脅。”

就像裴天元認為他裴鶴南活在世上是對他最大的威脅。

裴鶴南那天仔細思考了許久,覺得裴氏既然要交到裴野手中,把裴天元處理了也并非不是件好事。

只是……

他揉了揉有些酸脹的太陽穴,啞着嗓子道:“我只是沒料到裴天元下手的動作那麽快。”

完全可以說是迫不及待了。

一從拘留所離開便策劃了這場人為的車禍。

想來,在拘留所的這幾天應該是廢了不少腦細胞。

他擡眸朝着陳屹看去,“林幼真的沒事?”

陳屹翻了個白眼:“沒事,你把她保護得很好。不過我老婆帶她去做腦部CT了。”

裴鶴南嗯了一聲,陳屹又道:“我過來的時候碰到警察了,問了一下情況說是已經把司機控制住了。這司機承認自己是故意撞過來的,但他說自己不想活了,看你們坐的車是豪車,就覺得你們是有錢人,想拖着你們一起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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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一聽也沒覺得奇怪,世界上确實有存在想報複社會的人。自己活得不如意,自己仇富,便想着同歸于盡。

但陳屹心知肚明——對方到底是真的看不慣有錢人,想要跟裴鶴南一起死,還是受人指使。

“看得出來,裴天元應該沒留下什麽把柄。”陳屹颔首,沖裴鶴南挑眉,“你有沒有想過,你可能白遭這趟罪?”

裴鶴南斂下眼眸,清潤的嗓音裏都夾雜上了幾分嗤笑。

陳屹聽見他說:“我可以白遭這趟罪,但林幼不行。”

所以,裴天元一定要為他這次的行為付出代價。

林幼很快便做完了CT檢查,報告得有一陣才能出來,她也不着急,只是加大了腳下的步伐,匆匆忙忙回到了裴鶴南所在的病房。趙姿琪跟在她的身旁,看她着急皺眉的模樣,幾乎要小跑才能跟上她。

她也沒多說什麽,默不作聲地跟了上去。

推開病房的大門,陳屹和已經清醒的男人齊齊擡眸看來。剎那間,林幼的眼中好像只剩下了裴鶴南一人。他看上去還是很蒼白,但那張清隽的臉上一旦露出笑容,像是平靜的湖面落下一兩滴雨水,蕩起了層層的漣漪,讓林幼的心髒都輕輕顫動了兩下。

她咬着嘴裏的軟肉,眼眶在瞬間便染上了一層淡淡的紅。

林幼很久很久沒有哭過了。

在她有限的回憶裏,她的上一次哭泣是因為院長奶奶被喪屍病毒感染。自那次哭過以後,不管她在末世過得有多麽困難,遭遇到了什麽,是否艱難地死裏逃生,她再也沒掉過一滴眼淚。

就算最後瀕臨死亡,她也沒有哭。

可現在,她覺得她的眼眶酸酸的,那種酸澀好像是從心髒深處順着血液的流動蔓延至全身,以至于她的身體都在微微顫抖。

林幼眨了眨眼睛,又趕緊垂下腦袋,兩只手在眼睛處胡亂地擦拭了兩下,再擡起時已然恢複了平常的模樣。只是那突然之間變得更紅的眼角成了唯一的證據。

趙姿琪和陳屹對視了一眼,夫妻二人心有靈犀,果斷轉身離開了病房。偌大的、空曠的房間內,窗外嘈雜的人群聲好像也在這一刻徹底被人按下,林幼只能聽到自己的嗓音帶着幾分遲疑,磕磕絆絆地響起來:“你、你還好嗎?”

“很好。”裴鶴南此刻已經靠在了枕頭上,剛才醫生來過一趟,感慨着說了句——不幸中的萬幸,聽說車子撞得都快廢了,但不管是後座的你們夫妻倆還是司機,通過檢查都沒發現什麽特別難處理的情況。

尤其是裴鶴南,幸運得肋骨都沒有斷,甚至連丁點骨裂都沒有。只是遭受了撞擊,身體一時半會有點疼得厲害。

裴鶴南的手臂處倒是有傷痕,被劃傷了流了很多血,那血幾乎将他的白襯衫染紅,甚至還沾上了林幼的衣服。只是就現在而言,裴鶴南的所有外傷都已經被醫生消了毒包紮好了。

他有些艱難地朝着林幼招了招手,示意她走過來。而林幼看着他這般模樣,垂下的眼眸處睫毛微微顫抖,深吸了一口氣才緩緩走到他的身邊。

林幼也不知道為什麽,她甚至不敢擡眸去看裴鶴南。

但很快,裴鶴南完好的右手擡起觸碰上了林幼垂在右側的手背,用柔軟的指腹輕輕貼了貼,像是一個獨特的信號一樣。在沒有看到林幼的抗拒以後,他果斷将女生柔軟的手指握在掌心裏。

男人的聲音聽上去還是有幾分沙啞,他問道:“怎麽看上去那麽難過?我們都沒事,不是應該開心嗎?”

“我沒保護你。”

“可我保護你了。”

裴鶴南聽着那很低很低,像是硬生生從喉嚨裏擠出來的幾個字,立刻便意識到林幼在自責。

說自責,其實他才應該自責。

明明知道裴天元會想方設法對付他,卻未料到裴天元的動作那麽快。反倒是将林幼一同牽扯進了這件事情裏。

“偶爾也要給我這個當丈夫的一個表現機會。”裴鶴南笑了笑,“所以別自責。你我現在都很安全,這是最好的結果。”

林幼被他緊緊握在掌心裏的手指輕輕動了動,半晌才坐在了陳屹先前坐着的椅子上。她也終于擡起了眼眸去看裴鶴南的臉,還是那般溫柔的樣子,仿佛剛才經歷的一切都不值一提。

“那你疼嗎?”

“說實話,有點疼。”裴鶴南輕輕嘶了一聲,“左邊手臂很疼,估計接下來活動受限,可能要麻煩幼幼照顧我了。”

林幼看着他,輕輕嗯了一聲。

別的話也沒再多說。

裴鶴南知道她沒那麽快想明白,便也不再揪着這件事情不放。

正巧警方那邊的人又過來了。

負責這件事情的警官看上去四五十歲,敲了敲門推開,一眼便看到這對年輕的夫妻相互握着對方的手,而小姑娘眼眶紅紅的,便心知自己來得不是時候。

他調侃似的笑了笑,“我問完就走,兩位可別嫌我煩。”

裴鶴南對待外人一向溫文爾雅,又格外有禮貌,此刻聽到這話,目光劃過抿着唇耳根卻有些泛紅的林幼,也止不住笑意,“您說笑了。”

“我們調查到裴先生你的社會關系似乎不太簡單,想問問你,你對這次的車禍怎麽看?”警官翻開資料,道,“肇事司機的身份我們也調查清楚了,無父無母,也沒有老婆,以前是個街頭混混,後來找了份司機的工作。”

“跟他一起工作的員工說,他平時确實會透露出一種報複社會的意思來。”

警官的話落在兩人的耳中,裴鶴南和林幼都聽得明白。

既然肇事司機的确是這麽個情況,那就不排除他們只是肇事司機找死路上臨時拽的倒黴蛋的可能性。

但裴鶴南扯了扯唇,忽而道:“既然如此,想必你們也查到了我和裴氏裴天元之間的矛盾,我離開裴氏前,他和我說了一番話——”

十分鐘後,警官拿着新拿到手的資料離開。

病房內瞬間只剩下了裴鶴南和林幼兩人。

“我們回家吧。”

在寂靜之中,裴鶴南的聲音陡然響起在耳邊,林幼愣了兩秒,頗為意外的看着他,眼神都透露出了幾分迷茫,“現在回家?”

她的視線落在裴鶴南受傷的手臂上,連連點頭:“不行。”

“沒多大問題,我只是受了點外傷而已。醫院床位緊張,我這種情況沒必要占用資源。”

裴鶴南安撫她, “或者我們去問問醫生,醫生說可以出院,我們再出院,好不好?”

林幼扭頭看向門外不停送過來的急診病人,京市第一醫院的病人一直很多,因為這是整個京市最好的醫院,還有不少從其他醫院轉院過來、只為接受更好治療的病人。

她遲疑了一陣,點頭。

醫生那邊給出的意見是可以回家,不過如果有感覺到哪裏不舒服,立刻回醫院檢查。

于是林幼和裴鶴南叫了輛車,回到了小洋樓。

京市街道正值下班高峰發生車禍的消息順利被捅到了熱搜上。

當然,最重要的原因是有人在第一醫院意外看到了去做CT的林幼和趙姿琪。

女明星出現在醫院,大部分人的第一反應便是:握草,她是不是懷孕了!

林幼和趙姿琪一起出現,自然也擺脫不了這樣的猜測。尤其是這兩人跟他們老公的cp粉真的不在少數。

趙姿琪和陳屹這對影後和大佬的組合當年吸引了不知道多少粉絲,而現在這些粉絲還在等待他們發糖。

趙姿琪本人的微博甚至都收到了許多的私信,問她:你懷孕了還是林幼懷孕了?還是你們一起懷孕了?

但這個問題還沒得到解答,便有人又爆料了。

假如有奧特曼:別再追着問那兩位女明星是不是懷孕了。我親眼看到的,林幼和她老公是120拉過來的,她老公當時衣服上都是血,還昏迷着。一問才知道京市和城北街道的那個車禍,被撞車裏坐着的人就是林幼和裴鶴南。

這個爆料一起,差點把林幼粉絲給吓死。

“我艹我艹,到底是什麽情況啊?”

“好端端的怎麽會出車禍啊?”

“我姐姐當時在和城北街道,她車上的行車記錄儀顯示,那輛卡車瘋了似的加速沖上去的。”

“啊,前面的姐妹說的不是撞了林幼他們車的那個卡車吧?”

“等一個警方通報吧,不過吧……我聽說裴天元今天剛出來? ”

“哈?裴天元進去了?”

“威脅醫生僞造親子鑒定進去的啊,今天白天剛被保釋出來,結果下午裴鶴南就遭遇車禍,我真的很難不多想。嘻嘻。”

大概是豪門腌臜事實在太多,不少網友已經非常自覺地将裴鶴南林幼遭遇車禍這件事情的罪魁禍首認到了裴天元頭上。

裴天元眯着眼睛看助理送過來的消息,冷笑着嗤了一聲 :“找幾個告了,就按诽謗和造謠罪。”

助理點點頭,轉身離開。

然而前腳還未跨出辦公室大門,便先聽到了裏頭叮鈴哐啷的一堆物體掉落在地碎成碎片的聲響。

夾雜在這些聲音中間的是裴天元的粗喘。

男人猛地擡起一腳踹在了椅子上,那巨大的力道竟然把椅子踹出了幾米遠,目光陰冷地看着那椅子在地上滾了兩圈,裴天元抽出一根香煙,點燃後猛吸了一口。

尼古丁的味道終于讓他氣憤到極點的神經逐漸緩和下來。

裴鶴南。

他從來不知道裴鶴南的運氣竟然可以好到這種份上,那車子都快撞爛了,人竟然沒什麽事兒。

裴天元眯了眯眼睛,再次開始懷疑起裴鶴南的身體情況。

在裴天元的印象中,裴鶴南的身體素質完全不足以支撐這等沖撞,說句難聽的,按照裴鶴南以前的情況,這一場車禍光是吓都能把人吓死。

可沒有。

他聽說裴鶴南甚至都出院了。

他坐在窗口的位置,目光直直落在小洋樓的位置。大約等了一個小時,視野內果真出現了林幼和裴鶴南兩道身影。

林幼走在裴鶴南的身邊,女生抿着唇小心翼翼攙扶着裴鶴南的手臂,而裴鶴南身上被染紅的襯衫還未褪去,左手臂被包紮的痕跡顯而易見。他微微抿着唇,卻時不時露出笑容。

以裴天元的角度看過去,完全沒有看出來裴鶴南的笑容帶有什麽勉強的安撫意味。

他好得不得了。

裴天元咬住牙,眼中深色更沉。

既然一次不成,那就兩次,再不濟就三次。

反正,裴鶴南必須死。

小洋樓很快也迎來了李銘海的慰問,得知裴鶴南沒什麽無法解決的情況,李銘海還是松了一口氣。雖然他們早已決定讓裴鶴南做那個出頭鳥,可他也不希望裴鶴南真的出事。

他對裴鶴南道:“放心,這件事情不會那麽簡單結束的,裴天元會露出馬腳的。”

裴鶴南緩緩挑起眉,應了一聲好。

然而看一眼李銘海的背影,卻還是按了按眉心,并未将他的話放在心上。

李銘海對裴氏的确忠心耿耿,但玩手段大概是玩不過裴天元的。就像這一次的車禍,按照裴天元的性格和手段,是絕對不會留下把柄的。

不過——

也沒什麽要緊。

李銘海來得突然,裴鶴南身上染血的髒衣服甚至還沒有換下。好不容易将人送走了,他才起身走向卧室。而一聽他是去浴室,林幼立刻便放下了手中的食材,像一條小尾巴一樣跟在了他的身後。

裴鶴南看她。

林幼正經道:“醫生說你不能碰水啊,你不會還想着洗澡吧?那是不行的。”

頓了頓又道,“你穿衣服是不是不太方便,我可以幫你。”

換作平時,裴鶴南大抵是開心的。

但這種事情太私密了。

當然,這不是關鍵。

關鍵是他那體弱多病的模樣裝一裝還可以,若是脫掉襯衫,看到他的身材——

一個體弱多病,天天咳嗽,一腳踏進棺材的男人竟然還有腹肌。

估計林幼那買來還沒派上用途的甩棍,下一秒就要甩到他腿上了。

想到這裏,裴鶴南不動聲色地捏緊了襯衫的紐扣。

而林幼恰好在此刻看過去,恰好注意到他的小動作,當即微微一頓,眼神染上了幾分怪異——

什麽意思 ?

裴鶴南為什麽在聽完她說穿衣服不方便她可以幫忙的時候,特地拽緊衣服?

是怕她會耍流氓?

林幼:“……”

她是那種人嗎!

她面上浮起一絲不快,沒好氣道 :“我頂多就是幫你拎一拎衣服袖子,你求我看我還不看呢。”

緊接着又面無表情地嘟囔了一句:“又不是沒看過帥哥的身材。”

裴鶴南握着衣服的手微微一頓:“……?”

裴鶴南緩緩松開手,清隽的面孔上緩緩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他輕聲問:“所以,看過很多嗎?”

“不多。”林幼瞥他,一巴掌抵在他的後肩膀,看似很利落很重的動作,實則都沒敢多麽用力,她推着裴鶴南往卧室走去,繼續絮絮叨叨:“所以你放心,我肯定不偷看你的。你注意一點手臂。”

在林幼就要将裴鶴南推進房間的一剎那,男人反手便拽住了她纖細的手腕。林幼剛剛才洗過手,肌膚還染着淡淡的涼意,被他掌心的溫度氲熱。裴鶴南斂着眼皮,導致林幼根本看不清他眼中的神情,但她聽到裴鶴南道:“下次,等恢複好了再給你看。”

林幼:“……就,也不是非要看。”

裴鶴南微笑:“不行,一定要看。”

林幼看着他的表情,想,大概是男人的自尊心又上來了。她的眼神逐漸變為一言難盡,最終還是點頭應下:“知道了知道了,到時候肯定看,那你現在稍微弄一弄就行,千萬別弄濕手臂。 ”

“好。”

看着裴鶴南走進浴室,林幼又在外面等了一會兒,才轉身回到廚房做完飯。被車禍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一折騰,這會兒都十來點了,因此也不能說是晚飯,基本上都能稱之為夜宵。

林幼和裴鶴南的肚子都不是很餓,兩人便決定吃點粥。但裴鶴南如今受了外傷,喝什麽粥也是有講究的。

林幼又熬了一個乳鴿湯,等待着乳鴿香味四散,灑下一點蔥花和香菜作為點綴,等會兒給裴鶴南好好補一補。

裴鶴南收拾自己的速度很快,他只穿着簡單的短袖,因為手臂受了傷被包紮過,所以長袖衣服的袖子很難穿進去,他便索性換了更方便的衣服。只是如今氣溫本來就不高,加上夜間涼風陣陣,難免會感覺到絲絲冷意。

林幼給他披了一件外套。

“還冷嗎?”

“不冷。”

裴鶴南朝林幼笑了笑,當看到乳鴿湯的時候,臉上的笑容逐漸僵硬,他有些不确定的問:“今晚……喝乳鴿湯?”

“是啊。這個補身體嘛。”林幼瞥他一眼,“這玩意兒可好了,還能改善心肌收縮和凝血功能,你這不是受傷了嗎?多喝一點。這一大碗都給你喝。”

裴鶴南忽然回憶起了那幾天和裴野補身體補到當天晚上去馬路上跑步的畫面。

他抿了抿唇,看一眼林幼認真的眉眼和期待的目光,實在不好意思拒絕對方。

事實上他也不是不愛喝乳鴿湯,只是經過上一回的事兒,對乳鴿湯提起不起好感而已。

非要吃……也不是不行。

吃過晚飯,林幼果斷地将自己的被子抱到了裴鶴南的房間,在對方的注視下理直氣壯:“反正大家也不是沒有同床共枕過,我怕你晚上不小心弄到傷口,所以睡你房間,及時發現及時送你去醫院。”

裴鶴南輕輕挑了一下眉。

男人的眉眼在聽到她這番話後緩緩松散,他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唇,目光略過那團柔軟的被子,輕笑了一聲:“既然都同床共枕了,這條被子是不是有點多此一舉了?”

林幼看看被子,再看看他。

覺得裴鶴南這個人其實心眼是很多的。

只是他不經常表現出來而已。

裴鶴南假裝沒看懂她眼神中的意思,非常平靜且淡定的問:“要分被子睡嗎?”

林幼:“……”

聽這話好像已經确定她要跟他睡同一張床了一樣。

然而林幼在五分鐘後還是默默唾棄了一下自己。因為她果斷将自己的被子往房間裏一扔,緊接着雙手空空地重新回到了裴鶴南的房間。手指握上門把手關門的那一刻,她還多此一舉的問了一句:“晚上跟你一起睡,不會壓到你嗎?”

“你睡右邊,右手沒受傷。”

林幼回到自己房間的浴室洗了澡,重新回到裴鶴南房間鑽進他的被窩時,臉皮臊得通紅,像只雪白的瓷器染上了紅釉。對于林幼而言,這裏是裴鶴南的床,是裴鶴南的被子,與海邊一號別墅是完全不同的。因為這裏的每一個角落和被子裏都充斥着屬于裴鶴南的、很淡的檸檬薄荷味。

她忍不住往被子裏鑽了鑽,只露出一雙眼睛去看身旁的裴鶴南,男人正垂眸在看一本約莫有一個指節厚的書,林幼的目光在那本書上打轉多看了幾眼,發現外封皮的字體似乎是外文,她壓根看不懂。

裴鶴南看得懂 ?

想到這裏,她便直接問了。

裴鶴南挑眉道:“看得懂。”

林幼:“可是你有五分鐘沒翻頁了。”

倒也不用在她面前裝逼,沒必要。

大家又不是剛剛認識。

她的眼神赫然就是這麽個意思。

裴鶴南與她對視時,沉默了幾秒,将書本往她面前一放,指着其中一行外文字體道:“我這一生要做的一件事情,絕對要做的一件事情,那就是:愛你,想你,追求你,直到死。①”

林幼聽着男人低沉的聲音在耳畔緩緩響起,深夜染上幾分磁性的嗓音比月色還要誘惑人。她擡起頭看向裴鶴南,耳尖在不知不覺中紅得幾乎要滴血。

這個人——

到底真的是在翻譯。

還是借着機會跟她說情話呢。

林幼幹巴巴哦了一聲,還是嘴硬嘟囔了一句:“反正我看不懂,随便你怎麽翻譯我都看不出來錯誤。”

然後果斷将被子往上一拉,徹底遮住了自己的眼睛,只露出半截白皙的額頭。

裴鶴南注意到她纖細的手指緊緊捏着被子,用力得幾乎要泛白,唇角的笑意更深了幾分。

他拿過一旁的手機,找到邵宏景的微信,道:謝謝邵哥的情詩合集。

邵宏景很快便回複:客氣客氣。

邵宏景記得裴鶴南口中的情詩合集,這是當初他在追卞紅穎的時候,從網上摘抄的內容。在劇組那段時間,每天除了看劇本就是看這情詩,努力背下來。

但邵宏景又怕被人看到了不好意思,于是特地搞了個高大上的封皮,還在封皮上印了幾個他自己看不懂的外文。

每逢別人問他在看什麽,他心不虛,并且理直氣壯:“陶冶情操的經書。”

那時候大家總是會下意識地露出震撼且敬佩的目光。

但一聽是經書,換誰都沒興趣了。

邵宏景便借着這個借口順利背下了書裏的內容,并且順利地運用到了實際生活中,成為成功追下卞紅穎的一大助力。

如今它能幫助到裴鶴南,邵宏景也感到非常自豪。

林幼覺得被窩裏悶得厲害,她又默默地将被子往下一拉,像是特地找了個話題,問裴鶴南:“這麽晚了,你還不睡?”

裴鶴南看了眼鐘表上的時間,的确已經很晚了,如今已經快一點半了。按照他和林幼的休息時間,此刻他們本該在睡夢中。

但裴鶴南其實沒什麽睡意。

今天的車禍一事,他表面上似乎并不在意,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車後座被撞、他看到林幼驚慌的眼眸時,是怎麽樣的心情。

他将手中的書本合上放到一側,輕聲道:“睡吧。”

拉下床頭燈,昏黃的燈光一落下,房間內瞬間便只剩下了靜谧的黑暗。在這種極致的安靜氛圍中,林幼似乎都能夠聽到窗外呼呼的風聲,還有不太明顯的蟲鳴。

明明是她喊裴鶴南睡覺的,但等到燈真的都關上了,她卻突然沒有了絲毫睡意。瞪着雙圓溜溜的眼睛,林幼在黑暗中盯着天花板發呆,不知道過了多久,才聽到身旁低啞的聲音響起:“睡不着?”

林幼便順嘴一問:“你也睡不着?”

“是有一點,要聊聊天嗎?”

“好啊。”

說是聊天,其實也沒什麽好說的。

裴鶴南的聲音很溫和,他并不想提起今天的車禍,所有的話題都是跳過車禍的。但在這之後,卻是林幼率先開的口 。

“沒人會在我危險的時候保護我。”

她低低的嗓音在寂靜的夜色下響起,瞬間打斷了裴鶴南即将出口的言語。

林幼似乎意識到了裴鶴南的沉默,知道他在給她抒發情緒的機會。

仔細回想起來,的确如此。

末世中所有人都自顧不暇。

從來沒有人幫過林幼。

而且作為基地一員一同與同伴出任務時,林幼聽到最多的話就是:保護好自己,任務第一,我們不會為了你的一個小失誤而浪費力氣去幫你挽救錯誤。

潛意識就是,別找死,找死的話我們幫不了你,只會扭頭就走。

林幼清楚地知道這一點,所以從來都是小心翼翼,也不對他們抱有任何期待。

在末世待的時間久了,她以為所有人都是這樣的。

不是自私,他們只是想活更久。

林幼能理解。

可現在突然有一個人,他可以在最危險的時刻保護她,用他的懷抱和肩膀替她撐起一個狹窄但是卻格外溫暖安全的世界。

“你是第一個。”林幼低聲道。

“也沒人會保護我。”裴鶴南笑了笑,他的身份注定他是被人欺負的那一個,從小到大那麽多年,所有人只會厭惡他,但林幼不一樣,“你也是第一個說要保護我的人。”

“不一樣。”

一聽裴鶴南這麽說,林幼便愈發覺得心虛。

她咬了咬牙,想說出系統和自己的身份,然而喉間卻吐不出任何一個字。

氣氛似乎就此沉寂下來。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林幼的聲音才再次響起來,“你為什麽喜歡我?其實真正的我可能和你認識到的不太一樣。”

“喜歡一個人不需要理由。”

林幼望着天花板,沒注意到男人卻是看着她的。

裴鶴南在黑暗中描繪出女生臉蛋的輪廓,低聲道,“我不知道你為什麽會這麽想,但我很确定,我認識的你,你平時表現出來的模樣,都是你最自然的狀态,也是你最真實的狀态。而我,也喜歡這個你。”

林幼忍不住又往被窩裏縮了縮,聲音聽着悶悶的:“你怎麽那麽會說話。老實說,你以前在學校裏是不是也這麽哄小姑娘開心的?”

話一落林幼便聽到了裴鶴南的笑聲。

她頗有幾分惱羞成怒:“你笑什麽?”

裴鶴南:“笑你可愛。”

林幼:“難道不是嗎?”

裴鶴南輕輕啧了一聲,聲音裏顯然透着幾分無奈:“我要是真像你說的那樣,你早該被我拿下了。幼幼,我也是第一次喜歡一個人,第一次将我內心真實的想法告訴你。嗯——”

他拖長了聲音,“為了證明我有多喜歡你。”

林幼終于忍不住擡起手捂住了他的嘴。她還是第一次對裴鶴南做這個動作,柔軟的手掌在黑暗中沒能一下子便找到準确位置,胡亂挪了好幾下才擋住裴鶴南的嘴唇,她一手捏着滾燙的耳朵,趕緊道:“別說了別說了,說那麽多肉麻的話,你羞不羞?”

裴鶴南剛要開口說不羞,便意識到自己的嘴還被捂着。

于是他乖乖地不說話。

沒一會兒,林幼便松了手:“睡覺了。”

裴鶴南失笑:“好。”

林幼閉上眼睛的時候,似乎感覺到有只手輕輕握住了她的手指。她抿了抿唇,并未選擇掙脫。只是身體往裴鶴南的方向側了側,輕聲哄他:“晚安。”

“好夢。”

一如往常的兩個字落下,裴鶴南的身體卻猛然繃緊。

女生柔軟香甜的氣息猝然靠近,在裴鶴南還未反應過來之際,便有一抹溫熱的柔軟輕輕碰上了他的下巴。

林幼回過神來時,她已經徹底鑽到被子裏不見人了。

她聽到自己的心髒砰砰砰地直跳,都快跳出她的嗓子眼了。

她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親一個男人。

雖然是在烏漆嘛黑的環境裏——

但好像把她的所有感覺都放大了。

她趕緊閉上眼睛,不再多想。

裴鶴南:“……”

裴鶴南此刻的心情很複雜。

說好的要睡覺,卻被突然親了一下。

他抿着唇輕輕捏了捏林幼的手:“睡不着。”

林幼:“關我什麽事。我要睡了。”

裴鶴南:“不需要對我負責嗎?”

林幼:“負責什麽?大晚上的誰知道你被哪個女鬼親了一口。你找誰去負責。”

裴鶴南驀地打開了床頭燈,右手艱難地将林幼從被窩裏挖出來,一雙漆黑的眼睛緊緊盯着她:“別睡了,你的心跳聲我都聽到了。”

林幼:“……”

林幼此刻的頭發亂糟糟的,短發貼在臉頰上,臉上還有幾分因為躲在被子裏缺氧而泛起的潮紅,她瞪着裴鶴南。

裴鶴南的右手碰上她的唇角,狹長的桃花眸似乎染上了春色,蕩漾着的笑意讓林幼的心跳更快了。

裴鶴南問她:“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嗎?”

林幼繃着小臉:“我又不是你肚子裏的蛔蟲,我怎麽知道你想的是哪個意思?”

裴鶴南聽到她這話,若有所思地看了她兩眼,看得林幼心虛地連眼睛都快閉起來時,他卻忽然側過身來,陰影瞬間籠罩林幼,在她倏然瞪大眼眸時,男人的唇抵在了她的唇上。

并非是唇齒交纏,而是最簡單的唇與唇的相貼,卻生生将林幼刺激得一動都不敢動,連呼吸都是屏住的。

“你——”她呢喃出聲。

裴鶴南卻轉身将燈一關,“睡覺了。 ”

林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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