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林幼聲音傳出來的一剎那,擂臺上的氣氛突然凝滞。

比尋常的音色更溫柔,卻還是讓裴鶴南和裴野在一時間意識到了說話人的身份。

只有完全沒注意到的三人怪異反應的小師兄先是嘟囔了一句“誰媽媽來了,還要陪打啊”,結果脖子一伸長,目光觸及到不遠處含笑站着的林幼時,先是一愣,随即猛地尖叫——

“女神!!阿野你媽媽我女神來看你了!!”

裴野閉了閉眼,僵着身體沒敢動,只有垂落在褲子兩側、藏在拳擊手套內的手指輕輕蜷縮了一下,心虛得不行。

他咽了咽喉嚨,在這份死一樣的沉默中,眼角的餘光似乎注意到了林幼正在朝自己靠近。

她好像穿了件淺灰色的V領T恤,露出的白皙鎖骨處還挂着那枚金鑲玉的平安扣。T恤紮進牛仔褲,勾出纖細的腰身和兩條勻稱漂亮的長腿。

裴野見着那點距離逐漸減小,終于忍不住朝着裴鶴南重重眨了下眼睛。然而裴鶴南心頭的震驚卻完全不比他的小,他臉上的散漫笑意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收了下去,薄唇微微抿起,狹長的桃花眼裏罕見地染上了一絲生無可戀。

他是想過要和林幼攤牌的,但絕對不是現在。

也不是在這種尴尬、窒息的場景中。

父子倆對視一眼,裴野頓時哈哈尬笑了兩句,果斷一轉身,迅速從擂臺翻身跨越了擂臺繩,小跑着朝着林幼而去,一邊跑一邊道:“媽,你怎麽來啦?哎呀是給我們的驚——”

最後一個‘喜’字還未完全落下,裴野便見林幼右手捏成拳,狠狠朝着自己砸了過來。

完全是下意識的反應,裴野擡起手,借助拳擊手套擋住了林幼的拳頭。

‘嘭’一聲後,林幼看了眼幾乎被震麻的手背,纖細柔軟的五指張開放松又握緊,嘴角緩緩勾起一個似笑非笑的弧度:“可以啊,練了挺久吧,反應還挺快的。”

裴野心頭一震,當即看向了已經默不作聲走至林幼身旁的裴鶴南。然而林幼此刻也注意到了他的靠近,那拳頭像是裝了自動定位,驀地砸向了身旁的男人。嘭——拳頭毫無阻礙地怼上男人的唇角,裴鶴南腦袋微偏,唇角輕輕一動,擡眸朝着林幼看去。

林幼顯然沒想到這一拳頭打得這麽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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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以為裴鶴南會像裴野一樣擡手抵擋或者躲閃。畢竟她也不是瞎了聾了,那拳擊館教練可是親口跟她說的——全場這麽幾個練家子卻沒一個能打得過裴鶴南的。

足以可見裴鶴南的本事。

她沉默地盯着男人的眼睛,見男人仿佛沒意識到唇角的傷口和疼痛,反倒是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指尖輕輕揉搓着女生手指上的關節,低聲問:“疼不疼?”

裴野:“……?”

什麽?原來還有這種招的嗎?

少年像是被很很震撼到了,忍不住低頭去看自己戴着拳擊手套的手。

所以,他剛剛不應該給自己擋,而應該讓他媽一拳砸過來洩洩火,是這樣吧?

就……現在才意識到這個問題,還能有機會挽回嗎?

林幼告訴裴野,有機會的。

女生繃着一張臉,面無表情:“以你這體弱多病的身子骨,怎麽還站着?不應該被我一拳頭砸暈,送醫院?”

裴鶴南握着林幼的手一僵。

随後就被林幼輕易甩開,她邁着步朝着擂臺走去,擡起長腿跨進擂臺時,回頭看向身後跟被教導主任罰站似的父子,臉上的笑容看似淡淡實則充滿了危險:“來啊,我跟你們打。”

裴野一看他媽的動作和表情便知道林幼沒有開玩笑,身體猝然緊繃,讪笑着道:“不、不好吧?”

扔下三個字,又小聲道:“家.暴犯法的。”

“只是切磋而已,”林幼笑眯眯地看向裴鶴南,“是不是啊?”

裴鶴南:“……”

十分鐘後,林幼被教練帶去更換衣服。畢竟就算是家.暴,穿牛仔褲也顯得不太方便。

偌大的擂臺四周只剩下裴家父子,裴野的師兄們此刻已經回到了休息室內。小師兄探頭探腦,好半晌才收回腦袋,看向其他人小聲道:“情況是不是不太對?看樣子我女神好像不太清楚阿野和裴先生的小秘密啊。”

他們不一樣,他們和裴鶴南父子認識好幾年了,加上拳擊館又是裴鶴南買下來的,自然知曉裴鶴南和網上所傳的根本不一樣。原本他以為林幼和他們是一樣的,但……

身旁一位師兄嘆了一口氣,果斷掏出了手機。

小師兄一驚:“什麽!?你竟然要爆料嗎 ?”

剛說完就被師兄狠狠拍了下腦袋:“爆什麽料,時刻準備着給醫院打電話。你去門口盯着點,要是裴先生和阿野被揍到生死不明,趕緊跟我們說。”

小師兄:“……”

林幼從更衣室出來回到擂臺,目光掃過還罰站似的兩人,娥眉微挑,語氣平靜:“準備好了?誰先來?”

裴野從林幼這話中聽出了言外之意——準備好了?誰先來挨揍?

他咽了咽喉嚨,小心翼翼地扭頭去看裴鶴南。男人正抿着唇,不必過多思考便長腿一邁走到了林幼的面前,裴鶴南張了張嘴顯然是想說什麽,下一秒卻見林幼掀了掀眼皮,問道:“保險買了沒?”

裴鶴南:“……買了。”

林幼:“哦,那行吧。”

兩人面對面站着,林幼的目光仔仔細細在裴鶴南的身上轉了一圈。裴鶴南的唇角被她一揍,留下了一點細微的痕跡。整張臉看上去倒是沒受什麽影響,林幼也沒打算對他的臉下手,畢竟這臉帥還是帥的。

于是她很體貼的道:“放心,我不打臉。”

裴鶴南一時也不知道該感謝林幼的體貼還是怎樣,但沉默之後,他只是如同往常那般輕輕笑了笑,聲音溫柔:“沒關系,只要你出氣了就好。”

林幼扯了扯唇。

心想,那可能是有點困難的。

不等她再開口,她便沖了過去。她沒戴拳擊手套,捏緊的拳頭指關節泛白,拳頭到達裴鶴南的肩膀上時,男人還是跟之前一樣躲都沒躲一下,只能聽到拳頭與肌膚相撞、而後男人喉間溢出的悶哼。

林幼突然覺得有些煩躁。

“你還手。不還手我不如揍木樁。教練不是說這裏的人都打不過你嗎?還手。”

女生漂亮的小臉上滿是不耐,心頭那點意識到自己被騙時的怒火根本無從發洩,以至于她的眉眼都染上了氣急敗壞的情緒。她擡起一腳狠狠踹在裴鶴南的小腿上,指着對方的鼻子,聲音冷沉冷沉的,“你再不還手試試。”

裴鶴南隐約能猜到林幼的想法,他看了林幼一眼,雖然沒有開口同意或者拒絕,但等到林幼再次沖過去時,手臂一擡,大掌瞬間包裹了林幼的拳頭,緊接着手腕一用力,勾着那拳頭往下壓的同時,林幼身體一扭,纏着他的腿一用力,幾乎将全身的力道都壓在了男人的身上——

這個風吹多了就感冒頭疼,稍微被邵宏景拍兩下就彎腰悶聲咳嗽的混球,腳下穩得連身體都沒晃動一下。

狗男人。

見了鬼的身嬌體弱!

心底湧起的怒火像是突然被淋了一桶油,瞬間就從星火燎了原。

想到這裏,林幼下手的動作當即變得更狠。裴鶴南也不知道為什麽他懷着被林幼揍一頓希望林幼的火氣能慢慢降下來的美好期待,但林幼揍着揍着火氣沒有絲毫變緩不說,反倒是愈發地暴躁了……

這怎麽和想象中的不一樣。

他擡起手抵擋住林幼的再一次進攻,在兩秒後忽的将她手腕一扣,長腿輕易往林幼的腿邊一勾,狠狠将林幼按倒在地上。剎那間,後脊狠狠撞在地面上,林幼感受着背部的疼痛,悶哼一聲。她咬着牙去看面前的男人,兩人靠得極近,裴鶴南半壓在她的身上,一條腿桎梏着她的雙腿。

裴鶴南心知肚明,饒是男女力道相差甚大,但按照林幼的本事,如果想要脫離他的禁锢,并非是一件困難的事情。林幼卻沒有這麽做,她只是睜着雙明亮的眼睛,面無表情地盯着他看。

裴鶴南的心髒忽然變得很軟。

他擡手擋住了林幼的雙眼,喉結輕輕一動,低聲道:“對不起 ,不是故意騙你的。”

盡管他知道這個時候的道歉似乎顯得毫無誠意,但他還是繼續解釋,“只是習慣了在人前裝模作樣,你也知道我和裴天元之間的關系,這些年我确實不像他所認為的那樣,體弱多病快死了,我只是……希望用這個方式去減低裴天元的防備心。”

林幼冷笑了一聲:“所以,你的身體從頭到尾身體都很健康,是吧?”

裴鶴南:“……倒也不是。”

他瞥了眼站在擂臺外已經目瞪口呆的少年,低咳了一聲,輕聲道:“小時候确實是身體不好,荀佩對我做的那些事情都是真的。小時候被她關進地下室,有了一些後遺症。後來又一次被荀佩扣着脖子按進水桶的時候忽然意識到,如果我太弱小,那麽我會被人一直欺負。小時候是荀佩,長大了以後是同學,再然後會是裴天元。”

“明白這一點之後,我開始考慮該如何變得強大。”裴鶴南嗓音暗啞,“因為我知道一旦等到我成年,裴天元一定會對我下手。後來,念了大學我去找了陳屹,和他達成了合作。不僅如此,我還利用在陳屹那兒獲得的第一筆錢,買下了面臨破産的南亭。”

林幼:“……”

陳屹。

南亭。

林幼啪叽一下拍掉裴鶴南擋在自己眼前的手,氣急敗壞:“狗男人!我以為你就只是騙我你身體不好,搞半天你還這麽有錢!你他麽和陳屹還老早認識,我竟然還因為你找到了個新朋友開心得要命!”

林幼簡直要被氣笑了,她的手指擡起咻一下指着裴鶴南的鼻子。因為兩人靠得夠近,她指尖甚至都戳到了裴鶴南的鼻尖,“所以你以前告訴我你天天在外面打零工,你還去墓地當管理員,都是騙我的。”

裴鶴南頗有幾分尴尬,擡起手輕輕握住了女生柔軟纖細的手指,他點了下頭。

林幼氣得狠狠拍了下地板,嘭得一聲伴随着她氣哄哄的一句話:“我就說誰家墓地有這麽高的工資!”

裴鶴南心虛地抿了抿唇,在這種情況下也不知道該說點什麽,只是一個勁的道歉:“抱歉。”

“道什麽歉,起開,繼續打。”林幼趁裴鶴南自省,直接一個翻身将人按到在地上。

身體各處被拳頭砸得悶哼聲四起,不知道過了多久,林幼彎腰将雙手撐在了膝蓋上,她額間有汗水順着鬓發落下來,後腦勺的小丸子已然松散。她緩緩直起腰咬着皮筋将頭發重新紮起,擡眸去看面前的男人。

裴鶴南的狀态比起林幼的,好不了多少。

陳屹曾經開玩笑說他打不過林幼,事實的确如此。

林幼的拳頭拳拳到肉,下手專挑死穴,裴鶴南光是躲閃都花了不少力氣。他甚至還能感覺得到,林幼在揍他的時候收斂了幾分,畢竟當他來不及躲閃的時候,林幼的拳頭要麽收了力道,要麽往邊上一偏。

綜上所述,他現在還能活着,甚至站着,真是一個奇跡。

“裴鶴南,你兒子跟你一樣?”

裴野原本便緊張兮兮地盯着擂臺上的兩個人,見到兩人這不要命似的‘切磋’,他緊張得連呼吸都悄悄屏住了。少年看着他爸在他媽的攻擊下毫無反手的機會,眼角微抽,害怕極了。而現在陡然聽到林幼口中提起‘你兒子’三個字,他的身體驀地緊繃,突然意識到了不對勁——

等等,剛剛他媽說的是不是‘你兒子’?

什麽意思,他不是他們兩個人的兒子嗎?!

裴野咻一下沖到了擂臺邊上,少年修長、富有骨感的手指驀地捏緊了擂臺繩,急哄哄便開口了:“媽!我跟你解釋,是這樣的,我爸是因為我被同學欺負才帶我來練拳擊的。我真的不是故意騙你的!你要相信我,我最喜歡你了,全世界最喜歡的就是你。”

林幼猝不及防聽到這番告白,整個人也是一懵。

她狐疑地瞅了瞅裴野,裴野便迅速舉起手,做出了發誓的模樣:“真的,除了這個我就沒騙過你什麽。”

“你去找你的那些師兄們,我跟你爸還要好好聊一聊。”林幼沒有回複裴野的真心告白,只面無表情地收回目光。然而眼角的餘光瞥到少年突然耷拉下去的小腦袋,看着他像一只被抛棄的小狗狗似的,連身後的尾巴都無力地垂下去,也不知道怎麽的,竟然覺得有點心軟。

于是,她開了口:“你還沒成年,某些家長就不一樣了。”

裴野心頭一驚,突然嗯了一聲,上揚的尾音裏夾雜着幾分驚喜,他驀地扭頭重新去看林幼,但林幼已然收回了目光,直直的盯着裴鶴南,臉上的笑容看上去不陰不陽的,“這位家長你說是不是?”

裴鶴南:“……”

裴鶴南很想将裴野偷看的那位女主播其實是林幼這件事情告訴她,但想了想還是什麽也沒說。直到裴野的身影消失在視野中,他才低聲道:“那我也最喜歡你啊。”

“比裴野喜歡你還要多喜歡一點。”

頓了頓,又改了口:“是億點。”

不知道是不是林幼的錯覺,她竟然從這短短幾句話裏聽出了男人的委屈。

但林幼只是朝他招了招手,手指一勾:“再來。”

裴鶴南:“……”

裴野一步三回頭地走進休息室時,對上了師兄們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他心頭一梗,面無表情地推開了湊過來的小師兄,啞着嗓子問了一句:“幹什麽這麽看着我啊?”

小師兄滿眼都是擔憂:“你沒事嗎?”

裴野:“沒事。”

小師兄哦了一句:“裴先生沒事吧?要不要我們先給他叫輛救護車?”

裴野:“……”

裴野本想說應該沒到那種程度,可仔細一回想剛才的畫面,這幾個字又卡在嗓子眼說不出口了。他頓了頓,低聲道:“二師兄你是不是開車來的?你要是沒什麽着急的事情可以等等再回去,要是我爸厥過去了,就辛苦你把我爸送醫院。”

二師兄:“……好嘞。”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休息室外似乎陷入了平靜,裴野豎起耳朵也沒能聽到那砰砰砰的聲音,便大膽地往擂臺處走去。這一過去,便看到他爸正仰面躺在冷冰冰的地板上,身上的襯衫皺巴巴的,胸膛處的紐扣像是被人大力扯掉的,淩亂之中裏頭的肌膚若隐若現。裴鶴南擡起手臂遮住自己的眼睛,伴随着深呼吸,胸膛起起伏伏——

還好沒死。

裴野松了一口氣。

但很快又意識到了不對勁,目光在四周晃了晃,連他媽的一根頭發都沒見着。裴野一頓,趕緊問道:“爸,我媽呢?”

裴鶴南放下手臂,目光直視着頭頂的大燈,想到林幼坐在他腰上把他按在地上揍的模樣,眼尾輕輕一抽,啞着嗓音道:“說是先回家了。”

裴野:“……哦。”

他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又重新看向了裴鶴南,問道:“爸,你沒事兒吧?”

“你現在問是不是有點晚了?”裴鶴南從地上坐起來,額間的汗就順着臉淌下來,他垂眸看了眼自己破破爛爛的衣服,心頭又染上了幾分無奈。

別的不說,林幼走前還扯了扯他的衣服,看到他那腹肌意味不明地冷笑了兩聲,扔下一句:“我說怎麽不行呢。”

裴鶴南:“……”

盡管只是這麽一句話,但裴鶴南還是聽明白了其中的意思。林幼意識到了為什麽前一次他們幾乎擦槍走火,但最終他還是克制住了欲念,轉身進了浴室。

他嘆了一口氣,借着裴野伸過來的手從地板上站起來,走進了更衣室。

裴野屁颠屁颠地跟在他身後,小聲問他:“爸,我們現在怎麽辦啊?看我媽那個樣子明顯是很生氣啊。”

一邊說着,他一邊掏出手機果斷求助百度——惹女孩子生氣了怎麽辦?

熱評回答:跪下,磕頭,道歉,買禮物。

“那咱們要不還是去買點菜,給我媽做個大餐,怎麽樣?”

裴鶴南嗯了一聲沒拒絕。

林幼換回衣服從拳擊館出來時,望着面前的車水馬龍忽然有些迷茫。她盯着一輛黑色的轎車看了一陣,直到車窗降下露出一張年輕的男性臉龐:“妹妹,看什麽呢?叫不到車嗎?要不要哥哥送送你?”

林幼一言難盡地看了他一眼,果斷轉身走了。

但一時半會兒也不知道去哪兒。

她捏着手機給趙姿琪打了個電話,電話是趙姿琪的小助理接的,但沒一會兒就換回了趙姿琪。一聽林幼壓低了的沙啞嗓音,趙姿琪原先還顯得輕松的語調一頓,忽而問道:“怎麽了?是不是受委屈了?你現在在哪兒?”

林幼揉了揉眉心,實話實說:“在京市呢。”

趙姿琪:“那你等我一個小時,我還有一場戲就結束了。你先找個咖啡館坐着,等會我過來找你。”

“好。”

趙姿琪來的速度很快,她是一個人來的,拎着包走到林幼的面前一坐,眼皮一掀見林幼眉心微蹙,似乎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裏,連她的到來都沒有察覺到,心頭更加訝異——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看眼下的情況,好像有點嚴重啊。

趙姿琪伸出手在林幼的面前晃了晃,從口罩內傳出來的聲音聽着有些悶悶的,她低聲問:“想什麽呢,連你姐我過來了你還在發呆。”

林幼像是突然被人從回憶中拽回來。

她眨了眨眼睛,其中的迷茫和無措盡數被擋下,半晌才啞着嗓子問:“姿琪姐,這兒有沒有酒吧? ”

趙姿琪:“……建安路啊,我記得有家粉紅貝殼吧。就是你們參加 《平凡的一家》的拍攝的時候,鄒江那個朋友跟你們提過的。”

“死渣男的朋友啊……換一家。”林幼一邊說着一邊在網上搜索起來,她運氣不錯,還真被她找到了一家。她便拉着趙姿琪打車去了那酒吧。這會兒時間還早,天都還沒暗下來,酒吧剛剛才開業。林幼和趙姿琪選了個位于角落的卡座,讓人送了兩杯酒過來,林幼抄起一杯便一幹而淨,速度之快讓趙姿琪都沒反應過來,來不及伸手去擋。

她聽着玻璃杯啪叽一下按在玻璃桌面上,揉揉眉心,再次發問:“到底這麽回事?”

林幼只是面無表情地問她:“姿琪姐,你知道南亭的老板是誰嗎?”

南亭?

這兩個字确實稱得上如雷貫耳,但在趙姿琪的印象中,南亭的老板似乎身份成迷,“不知道诶,反正現在露面的華城不是他們老板,這是他接受采訪的時候自己說的。你怎麽對這個有興趣?要不我給陳屹打個電話問問?一個圈子的應該知道點小內幕吧?”

林幼還是繃着臉:“不用了,我知道是誰。”

趙姿琪順嘴一問:“誰啊 ?”

林幼:“裴鶴南。”

噗——

三個字落下,趙姿琪嘴裏那口酒毫無防備地噴了出來,她手忙腳亂地抽出紙巾将酒液擦幹淨,滿臉不可思議地盯着林幼:“你在跟我開玩笑嗎?還是我聽錯了,你說南亭的老板是誰?裴鶴南?!”

趙姿琪覺得林幼在開玩笑。

而這個玩笑的好笑程度不亞于陳屹在某一天突然告訴他,他是個女的。

“誰告訴你的?裴鶴南自己啊?那他還蠻有幽默感的嘛。”

林幼:“……”

女生抿了抿唇,在趙姿琪愈發不可思議甚至稱得上驚恐的表情中将裴鶴南瞞着她的事情簡單說了一遍。當聽到裴鶴南的體弱多病都是裝的,本身的身體素質好得跟頭牛一樣。也沒窮到要去打零工,只是想在裴天元面前做出一副慘兮兮的模樣時,趙姿琪已經不知道自己該擺出一個什麽樣的表情來了。

半晌,趙姿琪緩緩開了口:“你有沒有覺得裴鶴南這個事情,很像是那些男頻小說裏扮豬吃虎的男主角?”

男頻小說,還扮豬吃虎男主角?

林幼正要嗤,下一秒卻倏然頓住——

等等,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好像裴野才該是《男主的成長史》這本男頻小說的男主角吧?而且……她仔細回憶起來,突然意識到了大問題,她還記得當初系統告訴她,裴家父子已經到快要餓死的地步。

系統說這句話在幾個月前。

而裴鶴南早在多年前已經開始與陳屹合作,将南亭從生死線上拉回來了。

這他媽叫餓死?!

她忍着要呼叫系統的沖動,扭頭問趙姿琪:“姿琪姐,如果換成是你,你現在是什麽反應?”

頓了頓,她補充道:“其實我知道這種事情不應該責怪他。我能想象到他從小被荀佩針對,被裴天元當成眼中釘,在這種情況下他假裝病弱,以此來獲得順利成長的機會,是聰明人的選擇。但是……我心裏就是有點不爽。”

趙姿琪重新抿了一口酒,站在陳屹的角度想了想,沉思五分鐘,回答:“想把陳屹的頭按在馬桶裏。”

林幼:“……那我就揍了裴鶴南一頓。”

她揉了揉有些酸脹的太陽穴,複雜的心情并未随着敘述而有所緩解。林幼是真的沒想到,她聽了卞紅穎的建議,興沖沖地去了寺廟求了紅繩,打算給父子倆一個驚喜……結果被驚到的人是她。

“算了,還是喝酒吧。”

趙姿琪這會兒的心情也有點複雜,一時半會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勸解林幼,只能眼睜睜看着林幼幹掉了一杯又一杯酒。眼見着林幼的眼眸中染上水意,臉頰飛起淡淡的紅暈,趙姿琪趕緊将酒杯從她手裏奪了下來,“乖哈,不喝了。”

“今天還回家嗎?”趙姿琪輕聲問她。

“沒有家。”林幼的臉埋在趙姿琪的懷裏,有些迷茫地眨了眨眼睛,眼眶裏的淚水吧嗒便順着臉頰淌了下來。事實上林幼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掉眼淚,她只是啞着嗓子胡亂說着話,“沒有家。”

趙姿琪啞然。

事情還挺嚴重。

林幼都沒把裴鶴南在的那個家當家了。

裴鶴南和裴野買完菜回到小洋樓,迎接二人的便是空空蕩蕩的房子。推開門,屋內沒有一絲人氣,他們出門時是什麽樣子的,回來還是什麽樣子的。裴野拎着一口袋的食材,吶吶道:“我媽好像沒回來。”

裴鶴南眉心皺起。

他拿出手機,給林幼發信息:幼幼,還沒回家嗎?

但信息沒有回複。

她是真的生氣了。

裴鶴南有些出神的想着,上一個讓林幼這麽生氣的人還是裴天元。

沒想到出來混都是要還的,今天就輪到了他。

他将手裏的食材遞給裴野,讓他帶去廚房,自己站在門外給林幼打了個電話。電話是等了近三十秒才被接通的,嘟嘟嘟的聲音落下那一刻,裴鶴南的心底陡然松了一口氣,然而令他沒想到的是開口的女聲卻并非林幼。

他聽到對方道:“南亭老總裴鶴南?”

裴鶴南:“……”

“我是趙姿琪,幼幼現在跟我在一起呢。”趙姿琪看了眼完全倒在自己身上,呼吸都透着幾分炙熱的小姑娘,嘆了一口氣,“裴鶴南,我要把她交給你嗎?”

“你們在哪兒?”

“酒吧,我給你發定位。 ”

等裴鶴南到酒吧的時候,先看到的人是聞訊趕到現場的陳屹。陳屹顯然是從公司出來,身上的襯衣西服還沒換下,目光一瞥男人的臉,便将注意力都落在了裴鶴南的唇角,調侃了一句:“怎麽,真沒打過你老婆啊?”

裴鶴南沒說話。

陳屹:“得了,我老婆都跟我說了。雖然林幼挺清醒的,但你還是自求多福吧。”

他和裴鶴南一起走進了酒吧,安靜的清吧內一眼就能看到角落裏坐着的兩個女人。林幼趴在趙姿琪的懷中,後者低聲細語地說着話,眉眼間俱是安撫和淡淡的心疼。直到眼前落下兩道陰影,趙姿琪才擡起腦袋,目光瞥過裴鶴南,她忽然發現自己竟然無法直視對方了——

畢竟那可是南亭的老總呢,一般人可高攀不起。

于是嗤了一聲,“您來啦?”

三個字帶着濃濃的嘲諷,令陳屹都不免多看了裴鶴南一眼,眼神發虛地拍了拍自家老婆的肩膀,輕咳一聲道:“那什麽,他們小夫妻的事情讓他們自己解決,你是不是還沒吃晚飯呢?怎麽就喝酒了呢——”

話還未落,便聽趙姿琪又嗤了一聲,然後一巴掌狠狠拍在了陳屹的腦門上:“你也跟我裝?你以為我不知道 ?你倆就是一夥的!”

陳屹:“……我覺得這個我可以解釋一下的。”

“不聽。”趙姿琪懶得理會他,只沖裴鶴南擡了擡下巴,“過來啊,傻站着幹嘛呢?你要是不想林幼跟你回家,她就跟我回家。然後你和陳屹滾去待一起吧。”

“不行。”裴鶴南扔下兩個字,果斷彎腰俯身從女人的懷裏将林幼一把抱起。

手臂穿過林幼的雙腿,林幼在他懷裏似乎輕飄飄的毫無重量。趙姿琪也算是親眼見過裴鶴南病弱模樣的,現在一瞧他這樣子心情格外複雜,她撇了撇嘴,起身與男人擦肩而過的時候,頓了頓,還是多嘴了幾句,“林幼跟我說,她能理解你。小姑娘發現自己被騙了生氣是正常的,你理解一下。另外,她一直在說她沒有家了,我覺得……你多注意一點。”

光是那場車禍,裴鶴南替林幼抗下了一切,趙姿琪便知道他肯定是喜歡林幼。

但這兩人之間肯定還有很大的問題沒有解決。

都說酒後吐真言,若是真的相知相愛,林幼不會在酒後說出這樣的話。

她想到女生眼眶浮紅,喃喃自語般說着自己沒有家的可憐模樣,心髒都抽了抽,更是無比酸澀。

“等她酒醒,你們好好說。”

“謝謝。”裴鶴南沖她點了點頭,抱着人正欲離開時,一旁響起陳屹幽幽的嗓音,“需要我送你們回去嗎?”

趙姿琪颔首:“走吧。”

回到小洋樓。

裴野在裴鶴南離開的這段時間一直有些坐立不安,時不時站起來探頭看看外面有沒有人回來。他耷拉着腦袋,坐在臺階上抱着雙腿,面上盡是頹廢。

然後想了想,果斷去把他爸的搓衣板找了出來。

但裴野沒想到,等來的卻是喝酒醉了的林幼。他抱着搓衣板跟在裴鶴南的身後,一同進了他爸的房間,正欲說話,卻聽他爸道:“你先吃飯休息吧。”

“那你呢?”

“我守着你媽。”

“ 哦。”裴野一步三回頭,前腳剛跨出大門,身後便陡然響起了聲音,“等等,手裏的東西留下。 ”

裴野下意識低頭,看到了搓衣板。

裴野:“……”

乖乖将搓衣板放下,裴野才離開。

裴鶴南去浴室打濕了毛巾,微涼的柔軟觸碰上林幼的臉蛋,令正酒醉昏睡的她似乎稍稍清醒了一些。長長的睫毛顫抖着,努力睜開了眼睛,隔着一層朦胧的視線她根本無法看清楚裴鶴南的五官,但那只扣住她手腕的大手是記憶裏的觸感,她嘴唇動了動,似乎說了點什麽。

裴鶴南愣了一下,俯身湊過去。

啪叽。

一個巴掌不輕不重地打在他的臉上,伴随着林幼艱難從喉間冒出來的一聲——

“狗男人!”

裴鶴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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