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01

敬王的封地,近來熱鬧非凡。

自從上次王妃被吊在城門樓子以來,還是第一次又這般熱鬧,原因無他。

敬王府的小世子将滿周歲,王府大擺三天流水宴,連城門樓子都張燈結彩,要全城的百姓一起高興高興呢。

為了這件大事,最近來往的達官貴人也絡繹不絕,光是香車寶馬就看得老百姓們眼花缭亂。

只是這忙中也免不了出點小錯。

人來人往中,一個不大點小孩不知道怎麽跟家裏人走散了,一個人站在路中間哇哇大哭,連城門大開,進來一隊一看就不簡單的金絲雲頂馬車也不懂避讓。

拉車的八匹大馬個個膘肥體壯,這要是撞到這小娃娃身上,那可不得把小骨頭撞散架。

“籲!”好在是有驚無險,這馬車在離着小孩丈餘遠停了下來,錦簾拉開,下來一個圓臉圓眼的青年來。

他身上穿的也頂好的雲錦, 臉上卻沒有半點盛氣淩人之色。

他下了馬車,無視周圍百姓的打探,徑直在小孩面前蹲了下來,問道。

“小孩,你哭什麽?”

這小娃左右打量他半天,也覺得他可親,抽抽搭搭的哭訴自己找不到爹親了。

青年抱起他又在旁邊小販處買了一串糖葫蘆,這才托一個護衛把小孩送回家去。

他安置好了這小娃,又回到馬車上去,剛踏入就聽見主座上的男人冷哼道。

“婆婆媽媽,屁大點事做這麽久!”

Advertisement

這人一身靛藍蟒袍,坐得橫刀闊馬,明明模樣英武,嘴裏卻不幹不淨,簡直有辱斯文。

好在圓臉青年早已習以為常,他一笑,圓圓的一雙眼就如同兩輪彎月看着可親又可愛,告罪道。

“禀王爺,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也是王爺愛民如子,小的才有此番作為。”

“哼!”這王爺瞥他一眼,終究是冷哼一聲沒有發作,“事已解決還不快走!拖拖拉拉。”

“是。”青年掀起門簾,吩咐車夫道,“速速前往敬王府。”

敬王這尊大佛的親弟弟來啦!

還不問安!

02

“永王駕到!”

今天的敬王府可來了一尊大佛。

“快快,王爺這邊請。”

機靈的小厮正弓着腰招呼貴客。

“咱家主子們都在後院呢,恭候您多時了!”

永王臭着臉不作聲,一直伴他左右的圓臉青年趕緊出面寒暄,還從袖中掏出一個錦緞荷包,遞給接待他們的小厮,恭維道。

“有勞先生了,這是我家王爺的一點心意,還勞請收下。”

他笑意盈盈,打點得半點不漏,縱然他家王爺臉臭得跟閻王爺一樣,也妥妥安撫了一把人心。

敬王家的小厮開心收下,兩人又是一番互捧。

永王涼涼看了這兩人一眼,冷哼一聲,正欲出言諷刺就被圓臉青年給悄摸踩了一腳,王爺一撇嘴,把話咽了下去,從嘴縫裏漏出一絲不甘心。

“……就會做戲。”

——————

永王的親大哥敬王當年也是個殺神,陰險狠辣名聲在外,好幾次定親都不成,後頭死乞白賴才結到媳婦兒,那時世人都說敬王這脾性,怕不是成親沒兩年就得把媳婦兒砍了。

誰成想,敬王跟敬王妃還就王八看綠豆對上了眼,愛得個死去活來。

不僅娃生了兩個,之前還搞了一場真假王妃挂牆門的大戲,不僅把封地上的百姓迷得五迷三道,還名聲在外,連永王封地上都有所耳聞,戲班子都拍了好幾折戲。

不過永王着實是不太能相信他那陰險狡詐的親哥哥還當真能為了一個哥兒性格大變。

今日永王為了祝賀侄兒的周歲生辰,遠道而來,一則是為了道賀,二則是為了探一探他親哥的虛實。

“永王殿下,有失遠迎。”

才進後院,就有一位清俊的哥兒抱着虎頭虎腦的小崽跨出門檻。

他模樣秀麗動人,一出現仿佛四周都花團錦簇起來。

永王挑起眉,果不其然看見他大哥緊跟其後,一副維護模樣,特別丢人。

“這就是小世子殿下吧!”圓臉青年先一步誇贊道,“小小年紀就如此大眼濃眉,今後一定大有作為!”

可惜他家王爺非常拆臺,不僅冷哼一聲,還當衆嘲諷。

“毛都沒長齊呢,看得出來個蛋啊。”

圓臉青年跟敬王妃一同無語,尬在原地,只能相顧尬笑。

敬王殿下也不甘落後,出言道。

“賢弟何出此言,怕不是孤家寡人太久,體內失衡傷了腦子吧。”

就很兄友弟恭。

03

敬王跟永王乃是當今太後與先帝的雙生幼子,如今天子的親弟弟,名正言順的天潢貴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敬王早永王一盞茶的時間出生,自打出生到封王建府,這兩兄弟可謂是孟不離焦,只不過與周遭人表示親近的方式不同,這兩位王爺自小就愛互相拆臺,當年在太學的時候就互相告狀,時至今日也沒好上幾分。

“愚兄此言差矣。”永王的遣詞造句頗有深意,“好男兒志在四方,豈能輕易被兒女情長絆住手腳。”

敬王妃差點笑出聲,果不其然看見自家男人額冒青筋,一副咬牙切齒模樣回怼道。

“鄙弟愚鈍了。”敬王難得被氣成這樣,“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鄙弟如今形影相吊,怕是還不能了解其中妙處。”

沒錯,跟當初兇名在外定一次親黃一次的敬王一樣,永王殿下也是個沒人要的。

他前頭定了三次婚,婚約者都出了問題。

第一次病死,第二次溺亡,好不容易第三次沒病沒災吧,對方卻出了家。

永王命硬克妻的消息就這樣流傳出來,大家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但凡是家世好的适婚人家都不敢再起跟永王府婚配的心思了。

果不其然,永王殿下被直戳痛處,當下就變了臉色。

“唐景文!”

關鍵時刻還是敬王妃大逆不道的直呼敬王其名打破了僵局。

敬王一下子洩了氣,不大高興的轉頭回話。

“愛妃作何?”

“咱們湯圓眼瞅着要下學堂,快去接他回來。”

唐源是敬王的長子,粉雕玉琢的小哥兒。如今才剛剛七歲有餘,每天都要跟着先生識文斷字。

敬王這才讪讪的偃旗息鼓,告了辭去纡尊降貴接孩子去。

敬王一走,永王也不再像個鬥雞一樣咄咄逼人,敬王妃還抱着小世子跟他寒暄一番。

“來,寶貝認認人,這是你皇叔叔。”

小世子初生牛犢不怕虎,對着冷着臉的永王燦爛一笑,露出只長了兩瓣嫩牙的粉嫩小嘴,開開心心伸了伸小胳膊。

“哎喲。”一直保持沉默安靜當背景板的圓臉青年這才笑道,“小世子膽大,這是要王爺您抱抱呢。”

敬王妃也說。

“殿下可願意抱一下祺祺?”

這一個兩個都怎麽回事!

永王僵着手臂抱住了這個粉團子,平日裏随随便便拉弓射箭斬人首級的鐵臂卻微微顫抖。

媽的,這麽軟乎,不會給他抱痛了吧。

永王僵硬。

04

饒是小孩子的生日宴,敬王府擺宴的規格也足夠大了。

前來道賀的賓客絡繹不絕,而作為小世子最為尊貴的皇叔叔,永王一行人被安排在單獨的院落裏休息落腳。

他親哥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諾大一個王府真正的主子只有他和王妃還有兩個崽子,空出來的院落多不勝數,調配一處給永王暫住簡直輕而易舉。

不過閑置的院落畢竟空曠了些,即使敬王府提前派人做過清掃也還差了點什麽。

不過永王少時行軍打仗,什麽破瓦爛窯沒住過,非常好養,進了院門就一屁股坐在太師椅上,一副萬事不操心的模樣。

可以他命中注定不能如此享受。

“王爺勞煩擡腳。”

永王皺眉。

“王爺勞煩起身。”

永王咋舌

“王爺勞煩別擋門。”

永王他站起來了!

“糖芋頭!”

一直忙碌的小陀螺站在了原地。

“爺?”

糖芋頭其實并不叫糖芋頭,他十年前就入了王府,簽了賣身契後就不能叫原本的名字跟着主家姓唐,又因他原本名字裏有一個玉字,所以取作唐玉,不過誰叫永王這個大老粗肆意妄為,非要芋頭芋頭的瞎喊。

“你就不能消停點?”永王眉心皺出好大一個川字,“這一路奔波也有半月,你就不累?”

“回爺的話,敬王殿下安排的住處固然好。但小的也要除塵打掃一番才能放心不是。”唐玉說着就要去扛暫時放在院裏的大紅木箱。

“你是想把自己拉傷,然後告本王一個刻薄下人的罪過?”永王氣得直罵人,“你們這些奴才的眼力見都長哪兒去了,這是管家做的活嗎!”

遠遠觀望不敢趕緊的仆衆這才一擁而上,讓唐玉管家只能跟着王爺一起坐着喝茶。

唐玉模樣乖巧,一看就是個聽話的甜芋頭,只有永王才知道這小家夥多黏牙。

“爺。”

唐玉滿臉含笑,對着永王眨了眨眼。

“放你的屁。”

唐玉被怼了也習以為常,他繼續念叨。

“爺與敬王殿下一母同胞,又是雙生子,定然有共同之處!”唐玉的一雙杏仁眼滴溜滴溜轉,“如今敬王殿下與王妃琴瑟和鳴,依小人之見,這定然是爺觀摩學習的大好時機啊。要知道等到下月嬷嬷給爺張羅的選妃一事就要辦了……”

“狗拿耗子。”

唐玉嘴角一撇,捧着茶杯喝了一口熱茶。

“我這也是為了爺的終身大事着想嘛。”

不知好歹,哼。

05

敬王府張燈結彩,哪怕唐玉這般操持了永王府好幾年的人見了都覺得十分用心。

今晚家宴,永王跟他哥哥一見面就繼續互相傷害,敬王妃跟唐玉都拿他們兩個沒辦法,幹脆任由他們胡鬧,自己聊自己的閑話。

“王妃您果然心有巧思,怪不得哪怕是敬王殿下這百煉鋼在您手下也變為繞指柔了。”

“你可真會說話,我喜歡你這性子。”敬王妃一向大大咧咧不按套路出牌,“要我說你也別喊我王妃了,叫我小安就好,我喊如何稱呼你呢?”

“那小的便逾越了。”唐玉個性乖覺,從根上也不是個循規蹈矩的人,他跟敬王妃一見如故,便也多了幾分随性,“小的得王爺賜名,單字一個玉,您看着稱呼就行。”

“你瞧着可比我年輕多了。”敬王妃這張絕色的臉上透露出一起狡黠來,“十多少歲啦?在永王府上幹得可好?要我說我們敬王府也正是要用人的時候,要不然我跟王爺商量着把你讨過來,你就留在我們府上可好?”

“您可折煞唐玉了。我從王爺十五立府時就跟着主子,到如今已快有十載,王爺大恩無以為報,小的早已簽了死契,若不是王爺金口玉言,我斷斷是不得離開的。”唐玉下意識看了一眼永王,見對方還在跟兄長拼酒,回過神又笑道,“不過以小的愚見,這敬王府裏人才濟濟,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王妃您也用不上我。”

“你可真有意思。”

敬王妃勾唇一笑,居然不分尊卑的給他敬了一杯酒,吓得唐玉連忙一飲而盡。

“不瞞你說……”敬王妃說得神神秘秘,“我從小會一點岐黃之術,小先生實際上跟我一樣——是個哥兒吧。”

能生崽那種哥兒。

06

他們這世道,除了男人女人,還有的就是能夠孕育孩子的哥兒。

哥兒一般情況下比男人嬌弱不少,身量個頭都更矮小不說,樣貌也更加細膩柔和。

不過事有例外,總有些比男人威猛的哥兒和比哥兒嬌美的男人,所以大部分情況下,大家辨別男人與哥兒,靠的是生在皮膚上的紅痣。

紅痣大多生在顯眼處,很輕易就能辨別出不同。

正如敬王妃的一顆紅痣就生在左手指節處,晃眼一看跟個瑪瑙戒指似的。

但唐玉身上可看不出來,他的臉上手上,但凡是裸露在外的皮膚都幹幹淨淨,連顆痦子都沒有,更別提代表哥兒身份的紅痣了。

可唐玉聽敬王妃這麽一說,第一反應居然愣了一愣,才回過神笑稱。

“您說笑了。”

“哦——”敬王妃拉長了聲音,又鄭重點點頭,“永王殿下不知道。”

唐玉直接僵住。

好在敬王妃并不執着,很快就轉移了話題,聊到別的地方去了。

“沒想到小先生對照顧小孩也這麽在行!”敬王妃對唐玉簡直贊不絕口,“沒想到你年紀輕輕,還懂這些。”

“小的福薄,雙親故去得早,留下一個幼弟要我照拂,故而稍稍了解多了些……都是一家之言,登不得大雅之堂。”

敬王妃連聲嘆氣:“你當真不願意留在我敬王府?我們王爺可以将你的賣身契要了來,從今後你便不是奴籍,只做平常人了。”

唐玉一雙明亮的眼睛忍不住閃動了一瞬,他側目偷偷看了看飲酒正酣的永王,終究還是辭謝道。

“多謝王妃美意,唐某不敢當。”

——————

“芋頭!”

酒席散場,跟哥哥拼酒還輸了的永王歪歪扭扭被唐玉架回了院子裏。

他本就高大,壓得唐玉好生吃力,一步三折都快要壓彎細腰。

唐玉對着永王可沒有面對敬王妃的禮節妥當,還以下犯上的對吼道。

“幹嘛!”

“剛剛飯桌上,你一直跟我哥他媳婦兒聊什麽玩意兒呢?”永王被扔到床上還是滿臉探究,“聊個沒完了,一個正眼都不給老子,你真是膽子肥了。”

唐玉一邊給永王解身上的金絲外褂,一邊跟他回話。

“王妃看上小的能力,想挖小的留在這兒做事。”

“媽的,我就知道!”永王生氣的把靴子蹬得八丈遠,“你他媽天天就給我招蜂引蝶,氣死老子了!”

唐玉半點不見害怕,還老神在在的打水擰帕子給永王擦臉淨手。

“老子不準你走,你就不能走,聽到沒……唔!”

永王被帕子糊了一臉。

“睡你的覺吧,爺。”

唐玉壞心眼一笑,跟天上的星辰一般一晃而過。

大老粗。

07

永王在敬王府裏一待就是近一個月,雖說兄弟倆日日夜夜針鋒相對,可偏偏一個不送客一個不請辭,直到第一場初雪都落了下來,永王才讓唐玉安排起了打道回府的事來。

今天永王又跟他哥切磋了一番武藝,剛進院子就看到唐玉站在院子裏正嚴肅着小臉,一箱一箱的清點物品。

“安排好了沒?”

聽到永王問話的唐玉連忙放下手裏跟裹腳布一樣長的清單,轉過身去迎他。

“爺回來啦。”唐玉接過永王手中的長劍,把人往屋裏領,“熱水都備好了,您可以松快松快,餐點馬上就好。”

唐玉先前一直在院裏站着,把自己凍得滿臉通紅,永王看了他一眼,一把就捏住了他的臉肉。

滾燙的手心碰到冰浸的臉頰,唐玉下意識就縮了縮脖子。

“爺,您做唔……”

永王挼了一把手裏的臉蛋子,開了口。

“傻冒。”

——————

作為永王身邊跟了十年的下人,唐玉日日夜夜要做的就是伺候王爺的衣食住行,沐浴更衣自然也不能推脫。

永王一向脾氣臭,他哥從小就誇他跟茅房裏的石頭一般又臭又硬,只有沐浴這種時候才難得的放松些。

唐玉早摸清了王爺的脾性,也總會挑這種時候說些不大不小的事情請王爺定奪,往往會有更好的結果。

“這次敬王殿下跟王妃準備了十六車的回禮讓我們帶回封地,我看其中有不少好料子,爺您看回去了怎麽分配?是先放庫房還是趕着年前做幾套春夏的衣服……”

“老子要他送……”

永王皺起眉顯得有幾分真不高興,他來的時候帶了十車賀禮,回去連本帶利還賺了六車,他反倒不快起來。

“敬王殿下與爺之間的兄弟情誼,小的見了也為之感動呢。”唐玉一邊仔仔細細給絲瓜瓤上打胰子,一邊觀察永王的臉色,“小的如若有個哥哥,天天想着給我塞好東西,我不知道該多開心。”

永王哼了一聲,臉色卻好了不少。

唐玉挽起袖子給人搓背,永王跟他大名唐景武一樣武藝高強,身材高大又體格健碩,當年在戰場上就是出了名的殺神。可将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永王再是勇猛身上也落下不少傷痕。

唐玉每次見到這些斑駁傷痕都覺得眼裏泛酸,手上都小心翼翼,特意避開了後背上的舊傷。

“貓抓呢?”永王扭頭直怼人,“你凍傻了,飯沒吃飽啊。”

唐玉手上一頓。

搓死你!

08

回程那天初雪消融,天清日朗。

一臉不高興的敬王帶着王妃跟兩個崽子,一路送到了城門口。

“王爺、夫人,不必再送了。”唐玉代他主子開了口,“這日頭雖大可還是涼寒,兩位小殿下可受不得凍。”

“回吧回吧。”永王也不耐煩的擺了擺手,“別在這兒十八裏相送了,又不是戲本子。”

“今日你走了,本王心情好不與你計較。”敬王也跟着幼稚得很,“等下次見面,你可別還是孤家寡人一個,你這年歲見長再不生娃,我看你以後的王妃也是獨守空閨的……唔。”

敬王被王妃瞪了一眼趕緊閉了嘴,讓王妃發揮

“王爺慢走,希望下次咱們見面,能喝到王爺您的喜酒!”

臭脾氣的永王對着嫂子還是客客氣氣的,也沒搭理他哥的屁話,拱手說道。

“告辭。”

唐玉跟着作揖。

“王爺、王妃、小殿下們,小的也告辭了。”

永王一行的隊伍漸行漸遠,敬王一家還站在城門樓上目送他們遠去。

“王爺,舍不得弟弟吧。”

敬王妃勾唇笑笑,蒙住大兒子的眼睛,踮着腳非常不羁的給了自家王爺一個香吻。

敬王挨了親還是死要面子的冷哼一聲。

“誰舍不得他啊,這麽大把年紀媳婦兒都撈不着一個。”

“那是,我家王爺最厲害了。”敬王妃看着幾乎消失不見的隊伍感慨道,“至少您還知道您喜歡我呢。”

不像永王,心都栽了還擱這兒傻樂呢。

哈哈。

09

回封地這小半個月裏頭天氣是一日比一日涼寒,永王人高馬大連件襖子都不穿,唐玉卻一個沒小心,直接染了風寒病倒了。

如今正可憐巴巴紅着鼻頭,縮在馬車裏喝苦藥。

永王坐在旁邊,抄着手盯着他喝藥,還在一邊說風涼話。

“叫你前幾天睡馬車裏,別吹風,非不聽。”永王皺着眉嘲諷,“這下爽了。”

他們要趕在臘八之前回封地,快要新年,這府裏上上下下還有當地的官員跟百姓都有不少事情得讓王爺出面定奪。因此這一路趕得急了些,不是每一天都能在客棧落腳,就在官道上找個什麽野外安營紮寨湊合一晚,也是常有的。

王爺自然是住在馬車裏,其餘的随從各自找各自的睡處,而前些天又落了雪,永王本想把唐玉留在馬車裏跟他湊合擠擠,奈何唐玉抵死不依,非要去外頭吹風,果不其然第二天就完了蛋,呼哧呼哧就不通氣了。

還硬着頭皮不吱聲,結果兩天就躺倒了,還把永王吓了一跳。

“爺……”唐玉喝完藥就怏怏的窩在那裏跟永王告罪,“讓我下車吧……莫要把病氣過給您了。”

“喲,你這下還知道病氣了?晚上守在樹林子裏吹冷風的時候不覺得?”永王一邊陰陽他一邊用被子把人給裹緊了不讓動,“都是大老爺們你在這兒害臊個什麽勁,是老子多塊肉還是你少塊肉。”

“爺,您別笑我了……咳咳”

唐玉這一咳就好像要把肺都咳出來,這下永王也懶得說了。

“閉眼!”永王伸手把他雙眼直接捂住,兇狠道,“睡覺!”

永王常年征戰,手掌裏都是無法消散的硬繭,滾燙灼熱燙得唐玉的心裏都砰砰跳了好幾下,只能心不甘情不願的阖上了眼。

“哦。”

睡覺就睡覺。

10

傷風的人睡不踏實,再加上馬車總是免不了颠簸,唐玉就這麽躺在軟墊上,昏昏沉沉做了個舊夢。

他夢到他小時候的事了。

“瓊玉……你一定要照顧好你…弟弟。”

“娘!您別睡!娘!”

那年發了時疫,他家裏的人死了個精光。他本來姓崔,家裏是做布匹生意的,不說家財萬貫也是衣食無憂。

壞就壞在他父母雙親接連離世,自己又年幼無能,只能眼睜睜看着曾經關懷親近的叔父們兇相畢露,把他跟尚在喃喃學語中的幼弟趕出了家門。

他那時候還不到十歲,根本做不得什麽活計,颠沛流離幾個月已經到了窮途末路的時候了,崔瓊玉毫無辦法只能去街頭讨飯。

沒辦法,就算他能硬抗,他才三歲多的弟弟也熬不住不吃不喝。

他弟弟還不太懂事,他只敢把弟弟帶在身邊,生怕一個不小心出了意外,誰料就是再萬般小心卻還是糟了禍端。

“這小美人多少錢?大爺我買了!”

他弟弟是個小哥兒,紅痣就生在眉尾,俏俏麗麗一顆,生得雪白可愛。崔瓊玉一向照顧得仔細,他一路忍饑挨餓,卻極少短了弟弟的吃食,自己瘦得衣帶都繞了又繞才能綁緊,弟弟卻還是幹幹淨淨的,這下就被路上的纨绔看上,想要買回家去當瘦馬了。

崔瓊玉雖說只有十歲,可是這一路颠沛流離已經讓他明白了不少事情,他斷斷是不會把自己唯一的親人買進那種吃人的魔窟裏去的。

“貴人您誤會了……”崔瓊玉把懵懵懂懂的弟弟往身後護着,“這可是不賣的。”

“你這飯都吃不起了,這小美人胚子跟着你不也是個死?來大爺府裏好吃好喝的,享享清福,豈不是正正好……”

這纨绔接二連三被崔瓊玉拒絕,感到自己被下了面子,當場就要發作。

“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纨绔大手一揮就要使喚下人動手,“來人啊,把這小美人給我帶回去!”

已經瘦到皮包骨頭的崔瓊玉哪裏是這些壯漢家丁的對手,除了死死把弟弟抱在懷裏不撒手,就只能硬抗着拳打腳踢。

他都來不及哭痛,心裏除了絕望就是絕望,他知道自己若是被打死了,弟弟定也是在劫難逃了。

可他又能有什麽辦法呢,他如今命如草芥,找不到一個可以依靠的浮木。

“好一個縣令太子爺,竟敢當街行兇!”

崔瓊玉突然聽見一道厲聲傳來,還來不及反應就看到剛剛還對他喊打喊殺的纨绔一聲痛呼,居然血濺當場就這麽暈厥了過去。

家丁們如鳥獸散去,崔瓊玉就看見一位一身甲胄的高大男人踢了纨绔一腳大聲罵道。

“沒出息的東西!不就是斷了你的根竟然沒出息到直接暈過去,來人送這位大少爺去大牢裏陪他那個沒兩天好活的貪官老爹!”

這人語言粗鄙行事野蠻,崔瓊玉卻看得一眼不敢錯開,也不知道是哪兒來的勇氣,他抱着弟弟拖着一身傷痛,沖到對方面前連連磕頭,青石板上都磕出血印來。

“求爺收下小人!求爺收下小人!小人願意為奴為婢,只求給小人和弟弟一口飯吃!”

“你叫什麽名字?”

“小人名叫崔瓊玉,會識文斷字,洗衣做飯,打掃除塵……一個人可以當兩個人使喚!只求爺給我兄弟一瓦一飯,別無他求……”

他說罷就要再磕,卻被人用劍鞘擡起了下巴。

“別還沒幹活就把自己給磕死了。”他的救命恩人很是壞脾氣,“本王可不負責收屍。”

——————

“唐玉?糖芋頭你給老子醒醒!”

“嗯?”唐玉昏昏沉沉從化作碎片的夢裏醒來,就看到永王皺着眉盯着他看,“爺咳咳咳咳……”

“老子真怕你給自己燒死了。”

唐玉想回話卻沒有力氣,只能暈頭轉向的看着永王的嘴一張一合。

“就近找個客棧落腳,把鎮上最好的郎中請過來。”永王跟人吩咐着,又用皮襖把唐玉給裹緊了,“糖芋頭?媽的又要昏了。”

唐玉卻又踏實閉上了眼睛。

他一點也不害怕,爺在他身邊呢。

11

說好要快馬加鞭回封地的永王最終還是停在了半路上。

唐玉這場高燒來得厲害,一連兩天都在昏睡,好在用了對症的藥,利利索索發了好幾身大汗,總算是見好了。

永王這幾日哪兒也沒去,就這麽待在房裏守着倒黴芋頭。

唐玉總算是神志清醒,還能說上幾句話了,就是說不到兩個字就得咳上半天。

他靠在床上半躺着,身後都是墊高的軟枕,手裏捧着吃了苦藥才換來的芋頭糖水,整個人看着倦倦的,半點沒有之前跟永王對嗆的精氣神。

“咳咳咳……爺,您別耽誤了時間。”

永王盯着他看,這個笨蛋本來就不怎麽肉乎,也就一張圓臉有幾分能入眼,這才病了幾天,竟然連下巴尖都瘦出來了。

“你還有心情跟我亂扯這些呢。”永王很是煩躁,“你給老子好好養病!”

誰知道唐玉被罵了也還很堅持,咳得臉都紅了還在争取。

“其實您……咳咳要不然就帶着人先回去,咳咳咳……我這邊修養幾天就跟上來。”

“你是爺我是爺?”糖芋頭又被罵了一頓,“老子要走要留,老子說了算,你別瞎摻和。”

一點不懂事!

永王生氣。

12

唐玉這幾天過的暈頭轉向,就這麽躺在床上一動不帶動的,除了喝藥就是吃飯,除了吃飯就是睡覺,都不知道日子究竟過到了哪天去。

就現在他一睜眼,就看見永王又在他身邊開口。

“醒了?正好,一會兒弄點吃的,你吃點再喝藥。”

“啊……”唐玉沒這麽咳了,到這場風寒還是讓他腦子不太清醒,露出幾分不常見的幼稚出來,他抱怨着“又喝藥哇。”

“不喝藥怎麽好,你看看你這體格子,跟個小雞崽子一樣。”永王把窩在被子裏的人扶起來,嫌棄地址捏了一把唐玉的細手臂,“真要命,回府了就跟着本王一起早起練功。”

唐玉沒什麽力氣,只能傻乎乎随人擺弄。

“咳咳……爺,回府還有別的大事呢。”

永王又怼他一句:“什麽大事?還能有你命重要?”

唐玉臉上露出一丁點笑又很快壓制下來,徐徐道:“爺您選妃的冬梅宴呀,嬷嬷她們籌備好久了,就盼着您趕緊娶個咳咳咳……”

他還沒說完就又咳起來,手裏就被塞了一個杯子。

“行了行了,趕緊喝水。”永王開啓嘲諷,“就你這身子骨,以後結了媳婦兒可怎麽辦,能洞房嗎?”

唐玉差點嗆了一口水,擡起眼就瞪人,可惜他這幾天奄不溜秋,一點不兇狠還跟小貓抓癢一樣。

“說你就說你,還臉紅上了哈哈哈。”永王自以為很懂的開導他,“都是男人嘛,沒什麽不能談的。”

唐玉垂下頭被手中杯子裏的熱氣熏得眼眶發燙,他只是說。

“小的沒這個想法……”他看着面前這位自從他風寒就一直纡尊降貴守着他的王子皇孫,垂眸講道,“小的只想在爺身邊盡一份心力,別無他求了。”

爺也該成家了。

13

永王回府的那天,府裏下人紛紛在門口迎接主子,為首的便是永王府的安嬷嬷,這可是從小伺候永王的老人了,原是太後當年的陪嫁丫鬟,跟着進了宮,又在永王出宮建府的時候被太後送來近身照料,差不多算是半個主子。

“王爺,玉管家……你們兩位可算是回來了。”

永王點了點他高傲的腦袋,唐玉趕緊去請安。

“嬷嬷貴安。”

唐玉也是安嬷嬷看着長大的,他才進府的時候如果沒有安嬷嬷悉心照料,就是那一身舊疾都得要了他的命去。

“怎麽這一趟回來,臉都小了一圈,一點血色都沒有的呀。”

唐玉下意識捂了捂自己的臉蛋,傻傻被自己凍了一激靈。

“沒有,就是馬車上風吹的。”

“哼。”永王卻一點不給面子的拆他的臺,“他自己吹風大病一場,差點在半路上捐軀了。”

“爺!”

“老子說得不是實話?”永王看着他一挑眉,“你有什麽可争辯的。”

這下安嬷嬷可着了急,拉着唐玉的手直吩咐。

“那可得趕緊傳章太醫來看看,身體要緊的呀。”

——————

唐玉最怕就是讓章太醫瞧病了,等他看完了病去伺候王爺,就看見王爺待在書房,面前放了一大堆卷軸,跟小山一樣吓人。

永王見他進來,擡起頭問。

“那老頭咋說?”

“小的挺好的……”唐玉才不想說他被章太醫罵了一頓,還安排上了一個月的銀針,轉移話題道,“爺這是在看什麽呢?”

永王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

“你來得正好,本王看得眼暈,芋頭你來替老子挑挑。”

“挑什麽……”

唐玉一過去就愣住了,這一大桌子都是佳人的丹青畫像,這次永王府的冬梅宴果然排場夠大,這好家夥,怕不是只要這方圓一千裏适齡的小姐哥兒,都被囊括在了這一大桌子的畫像中了。

永王是當真要選妃了。

唐玉清了清嗓子,才壓住了心裏的澀意,他努力笑道。

“個個都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