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魏良玉

葉铮铮撥弄燭火,漫不經心翻看手中的兵法。

她是想看話本子,可解蒼廉房中只有兵法和史書。葉铮铮随手抽了一本,有一頁沒一頁的看。

解蒼廉躺在床上,忍無可忍。

“魏氏,我要擦臉。”

葉铮铮道:“大夫交代了,這幾日千萬要注意,別染了風寒。夫君,你半個時辰錢才擦過臉,忍一忍吧。”

葉铮铮又去看書,半個多時辰沒發出一點聲音。

解蒼廉譏諷不已:“魏氏,你不是口口聲聲說,要挽回我的心?你對我置之不理,盡了做妻子的本分嗎?”

葉铮铮有些驚訝:“夫君,你今日這麽慘,先是青梅竹馬的心上人跟別人跑了,又被自己有孕在身的通房下毒,我還以為,你想自己一個人靜靜的舔舐傷口。”

葉铮铮體諒道:“所以,我才不想打擾你,讓你獨自療傷。”

解蒼廉揉揉眉心:“魏氏,你是覺得我聽不出來,你在奚落我嗎?”

葉铮铮搖頭:“不是,但是你一向看不起我,我說幾句,心裏高興。”

解蒼廉又改主意了。

還是讓何唯仁把她除掉吧。

侯夫人眼皮紅腫,聲音都沙啞了:“我的兒,真是遭了大罪。身子方才好一點,這賤婦竟敢對你下毒,害我兒受苦了。”

侯夫人一片慈母之心,親手盛了參湯:“你什麽也沒吃,先喝點湯,潤潤嗓子。我還做了蟲草老鴨粥,你待會餓了再吃。”

解蒼廉又想吐了。

可看着侯夫人被燙紅的手,他什麽也說不出口。

侯夫人像小時候那樣喂他:“啊……”

解蒼廉艱難張口。

葉铮铮接過侯夫人手裏的湯碗,慢慢吹着:“夫人,我來喂吧。”

侯夫人冷下臉:“你笨手笨腳,會做什麽?還是我來吧。”

解蒼廉不忍心說實話,葉铮铮可沒什麽顧忌。

她笑着解釋:“夫人,您送來的這些東西,他都吃不得。”

“大夫剛才特意交代,這幾日萬萬不能再進補,最好吃些清粥。三五日後,再用一點魚湯。老參、鹿茸、蟲草這些昂貴的補品,都最好先別吃。等過幾日大夫重新開方,再徐徐增加藥膳補養。”

葉铮铮說完,似乎是吃驚:“夫人不知道嗎?大夫來看過診,沒有向夫人回話?還是說,大夫沒有告訴夫人?”

解蒼廉打斷她:“住口!魏氏,你不懂規矩,但要切記,不能這樣對我母親說話。”

侯夫人臉色雪白,失落極了,手上的燙傷格外顯目。

“我也是忙亂了。總想着把這些最好的都給你,好讓你快些好起來。你從前意氣風發,什麽時候像現在這樣過?”

解蒼廉不顧傷痛,連忙起身,跪在地上再三叩首。

“母親,我讓您擔驚受怕,孩兒不孝。”

母子兩個抱頭痛哭,好不感人。

葉铮铮默默的把老參湯喝完了。

這麽貴的補品,真的挺好喝。

“鵝鵝鵝鵝鵝……我的兒命怎麽就這麽苦,嗝兒!”

侯夫人哭的太久,打了個哭嗝。

侯夫人想起身,也因為傷心過度,踉跄了一下。

解蒼廉連忙把人扶住,一路送出小院。

這麽一看,都不知道受傷的到底是誰。

“對了,母親,緋葉人在何處?兒想見見她。”

侯夫人頓時怒氣勃發:“這賤人!死不足惜!要不是她腹中還有你的骨肉,我必将她亂棍打死,扔到亂葬崗喂狗。算了,你傷勢重,何必見她?免得白白傷心,等孩子出生,母親料理了她便是。”

解蒼廉喉頭微動,卻什麽也沒說:“那就依母親的。”

葉铮铮把蟲草老鴨粥也吃了。

解蒼廉眉心微微擰着,顯露出幾分貴公子的嫌棄。

“你是豬嗎?”

葉铮铮問:“夫君,你真相信是緋葉給你下毒?”

解蒼廉輕敲桌面:“她認下了。”

葉铮铮擦了擦嘴角的油:“可她沒有理由啊。她肚子裏懷的不是你的第一個孩子嗎?”

提到孩子,解蒼廉仍舊是漫不經心。

他覺得葉铮铮吃東西的樣子,也煩人。

解蒼廉說:“魏氏……你叫什麽名字?”

魏老夫人給葉铮铮取了個名字,魏良玉。

葉铮铮:“魏良玉。”

她的真名,他也不配知道。

解蒼廉敲桌子:“魏良玉,轉過去吃。”

葉铮铮:“……”

葉铮铮還以為,解蒼廉還要在床上躺上幾天,沒想到第二天,他精神就好了許多。

用過早膳,解蒼廉敲了敲葉铮铮肩膀:“帶你去看戲。”

葉铮铮一路留心,穿過南邊的角門,就到了外院。

外院人多雜亂,葉铮铮作為女眷,還是第一次來。

何唯仁向解蒼廉行禮,看見葉铮铮就是一愣。

何唯仁道:“世子,夫人每日這時候都要禮佛,我派人進去,把人秘密提來,不過……”

解蒼廉瞥了葉铮铮一眼:“無妨,叫她也看看。”

他解蒼廉,可不是任人戲耍的主。

還沒進門,葉铮铮就聞到一股血腥氣。

葉铮铮心提了提,有幾分惡心。

解蒼廉用衣袖掩鼻,信口問:“用過刑了?她可還懷着孩子。”

何唯仁面露得色:“世子放心,我有分寸,孩子安然無恙。”

葉铮铮跟在解蒼廉身後,一眼就看見緋葉跪在地上,十根手指頭已經剁了三根,血赤麻糊扔在地上。

那手指頭是一節一節碾碎的。

葉铮铮看了一眼,就轉過臉去,不忍再看。

解蒼廉似是無力,從後面依靠在葉铮铮肩頭,伸出手把她頭往回轉。

“看看,背叛我的下場。”

葉铮铮甩開解蒼廉,大步出去。

解蒼廉差點摔倒,被何唯仁扶住。

何唯仁:“世子,要不要屬下去警告她?”

“無事。魏氏的事,你以後不要多嘴。招了嗎?”

何唯仁搖搖頭:“碾碎了三根手指頭,她一開始什麽都不肯說,後來說……”

解蒼廉問:“說什麽?”

何唯仁有點無語:“他說你娶妻變心,對她不如從前喜愛,所以因愛生恨,要把你毒死。這樣她腹中的孩子,就是你唯一的孩子。”

緋葉被折磨的幾乎瘋癫,癡癡發笑:“這樣,你這輩子,也只會有我一個女人,我也是你唯一孩子的生母。”

解蒼廉捏住緋葉下巴:“我的孩子?你真當我是個蠢的?還是你和外面那個一樣,自以為有可以耍弄我的心機?”

解蒼廉擦擦手:“你比她差遠了。”

解蒼廉腳下踩到了她的手指,緋葉疼的渾身哆嗦。

解蒼廉起身,冷冷問:“說吧,是不是我的好二弟解舒禮指使你的?”

緋葉唬的一跳,連忙否認:“不是,和二公子沒有關系,就是我要害你。”

解蒼廉:“這麽說,就是解舒禮指使你了?”

緋葉猛地搖頭,臉色蒼白駭人:“世子,二公子沒有理由害你啊。”

“我死了,世子之位,長平侯府就是他的了。從前他不敢對我動手,可現在我重傷卧病,大夫也說,我要靜養。這時候,我一時不慎,沒有救回來,也很正常,誰都不會懷疑。”

緋葉拼命搖頭。

“更別說,我身邊還有這樣一個樁子,可以讓他輕而易舉的對我下手。”

緋葉哭都哭不出眼淚,艱難否認:“真的和二公子無關。”

解蒼廉蹲下身來:“你真當我不知道,你腹中的孩子是他的嗎?”

緋葉說不出話。

“我的好母親不讓我審你,是因為她知道,你是他的人。你沒有理由害我,可他有。”解蒼廉似乎有些失落,“母親疼愛幼子,一向護着弟弟,我知道的。”

何唯仁呼喝一聲:“緋葉,你還不招嗎?你不怕死,你的孩子呢?”

緋葉捂住肚子:“不要,世子,他是解家骨血啊。”

葉铮铮站在門外,緋葉求饒的哭聲往耳朵裏鑽。

她握緊拳頭,意識到解蒼廉比她預想的更為冷血,也更為自大。

他讓她過來,就是告訴她,他能掌控她。

這樣一個冷血的頑固分子,真能認罪嗎?

解蒼廉的聲音不大,他仍然很虛弱,可他本身就有一種讓人害怕、畏懼的特質。

“解家骨血?那又怎麽樣呢?這不是我的孩子,解家以後也不會缺孩子。尤其我那個弟弟,他不缺女人。”

緋葉哭着求饒。

解蒼廉似乎有點不解:“你怕什麽?我已經認定了是他,你招不招認,都沒什麽要緊。你何必還要自己受苦,死不承認?你放心,看在母親的份上,我不會把他怎麽樣。”

解蒼廉失去耐心,招招手讓何唯仁過去。

“算了,把她弄走,養在莊子上,好生把孩子生下來,再送去給我的好二弟。”

緋葉被擡出來的時候,葉铮铮看見了,她臉色難看極了,比起身體上的折磨,精神上的痛苦更甚。

解蒼廉伸手,扶在葉铮铮肩膀上,問:“同情她嗎?”

葉铮铮沒說話。

緋葉只是一個被夾在這些“權貴”中間,萬事不能自主的侍女。

在解蒼廉眼中,緋葉和石頭寨一樣,都是微不足道的蝼蟻。

葉铮铮覺得惡心。

“母親是對我很好。”解蒼廉慢慢開口,“如果不和二弟比的話。”

“緋葉懷孕時,祖父的喪期還沒過。母親說,是我上次回家,醉酒之禍,我也認了。可我沒想到,二弟下毒害我,母親也要替他遮掩。”

解蒼廉整個人都靠在葉铮铮身上:“緋葉聽話,伺候我也算盡心,我又不欲母親傷心,也不在意這點小事。可她投靠了我,又出爾反爾背叛我,這就該死。”

“魏良玉,你沖喜進門,又要得到我這個夫君的心,那你就試試。可千萬別仗着有幾分小聰明,做該死的事。”

回到院子裏,解蒼廉才放開葉铮铮。

葉铮铮吐出一口濁氣,總覺得這個解蒼廉,多少是有點精分在身上的。

但是,她怕嗎?

不就是演嗎?

葉铮铮看向渾身被陰郁籠罩的解蒼廉,決定再給他加把勁,讓他徹底自閉算了。

解蒼廉皺眉:“你看我做什麽?”

葉铮铮問:“若是夫人問你,緋葉的下落該怎麽辦?”

解蒼廉渾不在意:“她在意的只是孩子,到時候,我把孩子給她就是。”

葉铮铮定定望着解蒼廉,許久才嘆了口氣。

“夫君,你敢不敢把緋葉的下落透露給夫人?”

解蒼廉抿唇,無聲的“日”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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