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桀骜難馴
解蒼廉去正院拜會過侯夫人回來,越發看葉铮铮不順眼。
“魏良玉,我要擦臉。”
“魏良玉,我要喝粥。”
“魏良玉,我要吃藥。”
……
葉铮铮被他支使的團團轉,扔下帕子不幹了。
“夫君,要不你去納兩個妾吧,一個給你擦臉,一個喂你喝藥。”
解蒼廉也覺得沒甚意思,随便抽丨出一本書。
“魏良玉,過來讀書。”
葉铮铮讀了幾頁,解蒼廉突然意識到,這是一本十分艱深的史書,遣詞生僻,佶屈聱牙。
但葉铮铮讀來,毫不吃力。
“你讀過書?”魏珺瑤也未必能讀得懂兵書。
葉铮铮讀的乏味:“認得幾個字。我們換一本吧?”
葉铮铮站到書架前,仔細翻找,還真是一水兒的兵法史書,沒什麽有意思的。
葉铮铮不死心,從角落縫裏,摸出一本破舊的《還魂夢》。
書上布滿灰塵,解蒼廉都不知道這本書從哪來的。
他一時好奇,沒有打斷葉铮铮,很快就後悔了。
葉铮铮讀到,千金對書生一見鐘情,解蒼廉冷笑。
什麽閨閣千金?沒見過男人嗎?
葉铮铮讀到,千金和侍女半夜抱着鋪蓋,去找書生,解蒼廉瞪圓了眼睛。
不敢相信!這是哪門子的千金?
那書生窮的連被子都沒有,還得自己帶鋪蓋去和他困覺?
等葉铮铮讀到,書生一走了之,千金思念成疾,魂歸黃泉時,解蒼廉恨不得挖掉耳朵,高價求一對沒聽過的耳朵。
他想叫葉铮铮住口,但這個話本子就是有這種魔力。
他跟自己杠上了,就想聽聽結局。
都已經這樣了,接下來還能更荒謬嗎?
好吧,還真的能。
接下來,書生高中狀元……
解蒼廉平攤在床上,怎麽也不懂,狀元這麽容易中?兩個銅板一個,五個銅板三個?
然後迎娶宰相千金……
得,宰相和他千金也沒見過男人?
最後,書生重游故地,和千金的魂魄夢中幽會,千金死而複生,嫁給了書生做妾。
解蒼廉現在就是虛脫,特別虛脫。
“完了嗎?”
葉铮铮點點頭,喝了口茶水潤潤嗓子。
“是不是意猶未盡?我讓人出去,買點別的?”
解蒼廉眉心擰的死緊,“日”。
這時,身量纖細、少年模樣的李珠兒進來回話。
“方才,有人假裝馬夫,去了安置緋葉的莊子上,想把她勒死,人已經被抓住了。”
解蒼廉吐出口氣。
緋葉的安身之處,他只告訴了自己的母親。
“是誰?”
李珠兒道:“夫人身邊嬷嬷的孫子。”
解蒼廉心思翻湧,葉铮铮也在飛快盤算。
她讓解蒼廉去試探侯夫人,只是揣測。畢竟,誰會相信,侯夫人會毒殺自己的親生兒子?
可如果不是侯夫人動手,她為什麽要讓人除掉緋葉?
侯夫人只要孩子,也知道解蒼廉不會傷害孩子,為什麽還要多此一舉,派人殺死緋葉?
緋葉知道了什麽秘密,讓侯夫人連自己沒出生的孫兒也顧不上了?
解蒼廉對李珠兒道:“你去換身侍女衣裳,以後,就留在院子裏伺候。”
葉铮铮不免多看了李珠兒兩眼。
雖然長相陰柔了些,身量不開,但怎麽看也是個男孩子。
解蒼廉留意到葉铮铮的目光,不知怎麽的,多說了兩句。
“李珠兒不能人道,以後他就留在內院。”
解蒼廉再次審問緋葉。
“那天的藥膳,是我母親親手炖的。雖說偶爾她也會假手于人,但那天她寸步不離的守在爐子旁邊,親自看着火,熬了兩個時辰。”
“随後,湯被送到了內院,這其中只有我母親,送湯的嬷嬷,和你經手。發現我中毒後,我母親審你,你很快就認罪了。”
解蒼廉拿着匕首把玩,放在緋葉肚子上。
“你要是有一句假話,這把刀就會刺進去。”
才兩天時日,緋葉憔悴不堪。
“我真的不知道,湯是嬷嬷給我的,囑咐我,盡快給世子喝,還說夫人等着回話。其他的,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刀刺破衣裳,沁出血跡,緋葉大叫起來。
“我說!”
“是夫人!世子中毒之後,我吓的要命,可我怎麽也沒想到,夫人一口咬定,是我給世子下了毒。”
解蒼廉用匕首削着梨子:“繼續。”
“夫人用我肚子裏的孩子威脅我,讓我認下來。我當然不肯,夫人說,女人生産就是過鬼門關,誰知道我能不能活?”
“我如果死了,孩子就歸夫人養着。到時候,夫人想怎麽對這孩子,就怎麽對我的孩子。”
緋葉知道,自己是活不成了,起碼要給自己的孩子求一條活路。
“所以,夫人交代什麽,我就照做什麽。她交代我,承認是我下毒,其餘的什麽也別說。夫人還說……”
解蒼廉問:“什麽?”
緋葉:“夫人說,我懷着孩子,世子暫時不會把我怎麽樣。我咬死不認,世子也會看在夫人的面子上,讓我平安生下孩子。”
葉铮铮心說,侯夫人對解蒼廉還真是了解。
解蒼廉突然遞了一個削好的梨子過來。
“魏良玉,吃了它。”
葉铮铮看着匕首上的血跡,想起解蒼廉剛才還拿匕首捅人,連忙搖頭。
“我不餓。”
解蒼廉臉色陰沉,十分可怕,緋葉吓的瑟瑟發抖。
“魏良玉,聽話,吃了它。”
葉铮铮接過梨子,手臂掄圓,把梨子扔飛,甩到院牆外面去了。
解蒼廉望着空空的雙手,臉色更可怕了。
緋葉往桌腳下蜷縮,生怕被解蒼廉遷怒。
葉铮铮卻好像沒看見:“你是受傷了,不是有毛病。你那匕首上面還有血,誰會吃這個梨子?”
片刻,解蒼廉反而笑了:“魏良玉,你知道李珠兒是怎麽不能人道的嗎?”
葉铮铮皺了皺眉,回想解蒼廉的種種瘋癫行徑:“不會是你切的吧?”
解蒼廉:“當然不是,是他為了留在我身邊,心甘情願自宮。”
“我救他時,他桀骜不馴,一心想離開。我馴服了他,讓他認我為主,然後……”
葉铮铮脫口而出:“然後又不要他了!”
解蒼廉目露贊許:“不錯。我不要他了,給他自由。他卻非要留在我身邊,我說,護衛、侍女,我什麽也不缺。謀士他也不夠格,武藝他也不如我,我要他有什麽用?”
“三天後,他一身是血站在我面前,告訴我,他有別人都沒有的至誠忠心。”
葉铮铮:解蒼廉真是個變态。
解蒼廉道:“獵殺不算什麽,馴服最桀骜的小獸,這個過程才有趣。這就是兵法所說的,誅心為上,殺人次之。”
葉铮铮:“……”
喲,臭世子葛格,還真是不謀而合了呢!
解蒼廉看着葉铮铮,這個漂亮的小丫頭,聰明,桀骜,且難馴,因此才更加難得。何況,她還是個美麗的女孩兒,馴服之後,也可以當成一個解悶兒的小玩意兒,掌控在自己手心。
葉铮铮也看着解蒼廉,這個自大冷血的臭鴨蛋,冷漠,可惡,惡心,所以要把他搞死!
兩人一起轉過目光,各自在心裏哼了一聲。
解蒼廉:呵,有意思。
葉铮铮:哼!真惡心。
侯夫人禮佛結束,很快知道,自己派去的人失手了。
她跪在佛前,也不知道在害怕什麽。
解蒼廉拄着拐杖進來,給菩薩上香。
“母親,我以為是二弟要害我。雖說心裏不喜,但我和他感情疏遠,也沒有多傷心。看在母親的份上,我也懶得和他計較。”
解蒼廉蹲在侯夫人面前:“可我沒想到,是母親親自給我下了毒。”
侯夫人滿面震驚:“胡說!你是我十月懷胎,親手養育,好不容易帶大的長子,我為什麽害你?我的兒,你可別聽有心人挑唆。”
解蒼廉把證據扔在侯夫人面前:“您那天親自在湯爐面前,坐了兩個時辰。這還不夠反常嗎?”
“湯藥裏的毒丨藥,人服下後,會沉沉睡去,在睡夢中沒有任何痛苦的死去。這毒藥難得,也很金貴,您想讓我沒有痛苦的死去,是您身為母親對兒子最後的疼愛嗎?”
侯夫人堅持不認:“你是我親生的,我為什麽害你?”
解蒼廉說:“我怎麽知道呢?天底下怎麽會有您這樣喪心病狂的母親?”
解蒼廉自問自答,突然恍然大悟:“是因為您有兩個兒子,死了一個還有另一個,所以您才這麽肆無忌憚嗎?”
解蒼廉笑了。
侯夫人霎時出了一身的白毛汗,尖聲否認:“不是!不是這樣!”
解蒼廉問:“那您為什麽要我死?不就是因為,您還有另一個兒子嗎?要是他沒了呢?要是您只剩我這一個兒子了呢?”
侯夫人想起身阻攔,卻根本站不起來。她拽住解蒼廉的衣服,拼命否認:
“你是我的長子,我雖然嘴上不說,難道你看不出來,我是最偏心你的?”
“你弟弟又算什麽?文不成武不就,我幾時喜歡他過?你才是娘的驕傲啊。”
嬷嬷滿頭大汗,闖進來:“夫人,二公子在青樓和人起了争執,被人打斷了腿,您快去看看吧!”
侯夫人癱軟在地,喃喃自語:“是你幹的?他是你親弟弟啊!你現在怪我?我又有什麽辦法!”
“你要不死,聖上怪罪侯府,要連累死我們啊!你是個冷血冷情、沒有人味的東西,為了剿匪,山下十幾個村子,你都不管不顧,死的平民比山上的土匪還多!”
解蒼廉:“那是土匪殺的,與我何幹?”
“你以為我不懂嗎?你為了剿匪立功,怕山匪發現你的部署,既不通知村民撤退,也沒有派人保護,才造成這麽大的死傷!”
“你重傷在床,聖上沒有追究。可現在你好了,你自己看!”
侯夫人翻出一封奏折,那是平寧候上書,為解蒼廉剿匪請功。天子禦筆朱批,大概是氣糊塗了,啥也沒寫,劃了一個大大的。
把平寧候折子上所說的“為國為民、九死無悔”,給劃掉了。
“天子仁善,你生死不知,才不計較你那些混賬事。你如今好了,陛下自然要清算。天子震怒,誰擔待的起?是你,還是平寧候府?”
“我也是為了侯府,我是你生身之母,我親手做這樣的事,心裏如滴血一般。若不是你行事不計後果,我何必如此?”
嬷嬷再次闖進來,說二公子疼糊塗了,哭着要娘。
侯夫人爬起來,要去見幼子。
解蒼廉把她攔住:“母親放心,只是一條腿,不會出事的。”
解蒼廉神色依舊溫柔:“我還記得小時候,和母親一起去上香,我從馬車裏摔下來,在山裏走丢了。整整十三天,我被困在山裏,找不到回家的路,沒有吃的,我爬到樹上,摘下苦澀的野果子充饑。野狗瘋了一樣追我,從我的腿上撕下一塊皮肉……”
“這麽多年,我都不敢回想,這十幾天我是怎麽活下來的。幸好,母親沒有放棄我,您找到我了。”
侯夫人痛心的閉上眼睛:“他是你一母同胞的親弟弟啊。”
“所以,母親不管怎麽對我,我也不會生您的氣。哪怕您在綁匪抓住我們時,選擇了讓弟弟活,讓我死,我也舍不得生您的氣。”
“您放心,弟弟不會死。”
作者有話要說:
打滾求收(ノ`Д)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