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再見魏良玉
葉铮铮聽這刺殺事件,怎麽都不合理。
葉铮铮:“刺客趁着給晉王府送菜,冒充菜農,混進去,又一路暢通無阻,混進了內院,然後刺殺了明和郡主?”
葉溫夢道:“懷王已經進京,晉王多次求見,卻徹底觸怒了陛下,被軟禁在晉王府。”
先德妃生前,天子最為寵愛的就是她。而心愛的女子去世之後,天子最寵愛的就是晉王。
天子仍然想讓晉王繼承大統,因此想讓晉王過繼懷王幼子。
天子怎麽想的,葉铮铮是不太清楚,畢竟這種念頭,怎麽看都有點色令智昏。
就因為寵愛德妃,就一定要讓心愛的兒子做皇帝。可別說晉王能不能生,晉王怎麽看也不像能治國的明君。
刺客闖進去時,晉王一家四口在亭中作畫,四周沒有護衛。刺客因此輕易得手,明和郡主被兇器貫兇胸口,濺血當場。
晉王和晉王世子安玉山毫發無損,晉王妃燕夢夢也只受了輕傷。
刺客被趕來的護衛當場擒獲,後來交代是受人指使,不過在移交大理寺時,刺客卻突然毒發身亡。
這所謂的刺殺,并不高明。晉王被軟禁在府中,也來不及仔細籌謀,因此滿是漏洞。
天子想讓晉王名正言順登基,過繼懷王幼子,也就能獲取懷王支持。但晉王卻不能理解陛下的“苦心”,不能忍受立懷王幼子為皇太孫。
因此,就有了這一波刺殺。
還有刺客交代的受人指使,就差把懷王的名字寫在自己腦門上了。
晉王抱着女兒的屍身哭訴,天子立時心軟,反倒相信了這對龍鳳胎的血統。
如此,晉王重獲盛寵,再次站在朝堂,并且也不再和天子執拗,主動提出過繼懷王幼子。
一時之間,也是和樂融融。
葉铮铮問:“晉王為了取信天子,犧牲了自己的女兒?”
若不是見了血,天子也不會如此心軟。此前天子對血統不詳的龍鳳胎深惡痛絕,現在真死了一個,反倒不忍心了。
葉溫夢頓了頓,道:“晉王想犧牲的,應該不是明和郡主,而是晉王妃。”
畢竟晉王不能生了,只剩這一對兒女。而王妃嘛,再娶就是了。
卻不知出了什麽岔子,最後死的是明和郡主。
葉溫夢猜的沒錯,晉王将追封明和郡主的聖旨放下,頹然坐下,燕夢夢遞來的茶水被他整個潑到了燕夢夢身上。
燕夢夢髒了衣裳,也不去換衣裳,默默的站在他面前,好不可憐。
晉王捂臉哭道:“你這毒婦,何必還來我眼前裝可憐,你以為我不知道?要不是你推了明和,她怎麽會正好撞到劍刃上?”
刺客就是他的人,也吓傻了,顧不上殺燕夢夢,就被抓住了。
燕夢夢默然垂淚,不言不語。
晉王又哭,哭自己的女兒,末了對天子也生出恨意。
都說天家無父子,可不是?安玉山和明和分明就是自己的兒女,天子卻不肯相信。要不是這樣,明和怎麽會死?
燕夢夢跪坐在他面前,将頭伏在他膝蓋上,柔順的發絲垂落。
燕夢夢低聲啜泣:“是我錯了,你罵我打我,我都認了。可你以為我的心不痛嗎?明和是我十月懷胎生的,我從這麽小,看着她長成一個大姑娘,我心中的痛比你還多。”
晉王惱怒道:“那你為什麽還要這樣?身為人母,不是可以為子女付出一切嗎?”
燕夢夢泣聲道:“我舍不得你,雖然我是明和的娘親,可我也有私心。比起我親生的兩個孩子,我最心愛的是孩子們的父親。我若死了,從此以後,就再也見不到你了。”
晉王心裏恨極,覺得她貪生怕死,害死了女兒。可這世上有人愛自己,甚至勝過愛自己的孩子,這樣的真情剖白讓他心間不由自主的松動。
燕夢夢嘆息道:“難道,我一心一意想着我的夫君也不可以嗎?我一定不是世上,唯一一個将夫君看着全部的女人吧?”
木已成舟,晉王望着依然美麗的妻子,最終伸手把她扶了起來。
夫妻二人重歸舊好,正自剖心跡時,前面吵吵嚷嚷,世子的小厮好像天塌了一樣沖了進來。
跪下之後,不斷磕頭,連話都說不全乎。
晉王跑到前院一看,安玉山下半身全是血,被擡了進來,生死不知。
大夫說,世子被人廢掉了子孫根。
晉王噗通一聲,坐在了地上。
完了,這下徹底完了。
他真的斷根了。他家的皇位,沒人繼承了。
晉王坐在地上,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這件事傳揚的沸沸揚揚,縱使石頭寨幾乎與世隔絕,葉铮铮也很快就聽到了消息。
因為廢掉安玉山子孫根的,恰好是晉王的擁趸,京畿府尹的獨子。據說二人是因一個女子起了争執,晉王世子被奪了心頭愛,不堪受辱,提劍上門,一劍捅死了于玮之子。
自己也受了刀傷,從此變成了公公。
葉铮铮聽到這裏,不知怎麽,就想起了餘知微。
正蹲在磨盤旁邊篩菜籽的于老爹聽到自己大哥的名字,豎起耳朵聽了一會兒,也沒聽清楚。
這些天,他白天幹活,晚上睡的是硬板床,雖然沒人打他,可這種日子是真過不下去了。
于老爹硬着頭皮,被兒子于構推過來問話。于構倒是想,可是葉铮铮會揍他。
她倒是不打老人家。
“奶奶,您剛才說起京畿府尹,可是京中有什麽熱鬧?”
葉铮铮斜他一眼:“熱鬧,熱鬧大了去了。”
晉王不能接受自己斷了根,正鬧呢,說是懷王害的他,讓天子處置懷王。可京畿府尹于玮就是他自己的人,天子也被他煩死了。
二人剛修複的關系,又給崩壞了。
于老爹按兒子交代的開口:“這京畿府拱衛天子,責任重大,事情當然也多。其實啊,我雖然不成器,也不能做官,但我大哥可是晉王面前的紅人!”
“晉王您知道吧?将來晉王可是要登天的人物。奶奶,我們都知道錯了,不該辦那些錯事。要不,您和爺爺商量商量,把我們放了。等我們回了京,一定讓我大哥給您和爺爺安排一個好差事,說不定還能做官呢。”
葉铮铮咧嘴一笑:“這樣啊?你剛才不是問我,出什麽熱鬧了嗎?你想知道啊?”
于老爹點點頭。
葉铮铮笑的更燦爛了:“你大哥家的孩子,也就是你侄兒,把晉王世子給廢了。你大哥今日午時,已經被砍頭了。”
于老爹一聽,“啊”的一聲,坐到地上,好半天沒緩過勁來。
他後臺沒了?
葉铮铮問他:“菜籽挑好了?還不去種菜籽?”
于老爹眼前一黑,這坐牢一樣的苦日子,是沒頭了。
葉铮铮本來還沒想好,怎麽處置于構和這些打手。這樣放了肯定不行,又不能幹脆殺了。
此時京畿府尹正好換了人,大力清算,葉铮铮和葉溫夢進城幾趟,一看于構和幾個打手都上了通緝榜,幹脆把人一綁,串成糖葫蘆,系在了府衙大門外的石獅子上。
山中日月疾,石頭寨上的菘菜(白菜)發了芽,長成菜毛毛時,喪鐘響了,天子駕崩了。
葉溫夢連夜入城,葉铮铮守在石頭寨,天剛微微亮,面具人帶人上了山。
葉铮铮站在大門後邊,好不失望,語氣特別不禮貌:“怎麽是你?”
面具人微微皺眉,讓她開門:“昨夜先帝駕崩,如今懷王已經登基為新帝,朝中諸事繁忙,葉兄特意讓我來接你回京。”
事實上,葉溫夢托岳幼魚來接葉铮铮,只不過被他的人截住。魏安世和岳幼魚又被急召入宮,他自然就來了。
若是葉铮铮不信,就只能強行動手了。
葉铮铮雙手叉腰,數了數他身後的人:“你來的正好,老是不下雨,菜秧秧要澆水了。”
解蒼廉正思忖,如何取信葉铮铮,聽到這話,愣了。
“什麽?”
葉铮铮開了小門,招手讓他進來:“正好你帶的人多,扛上水車,去打水。一會兒再幫忙把大水車架起來。”
解蒼廉都不敢相信,事情這麽順利?
“打完了水,你就跟我進京?”
葉铮铮已經在點人了:“哥哥都進城了,我留在這裏幹什麽?當然跟着一起去。”
葉铮铮:“這兩位兄弟,去河邊挑水。另外幾個,跟我去架水車。”
一行人面面相觑。
解蒼廉擰着“艹”字頭眉毛,點了點頭。
解蒼廉跟在葉铮铮身後,發現她對這裏十分熟悉,就連園子裏跑的雞,都明目張膽的從她鞋子上跳過去。
解蒼廉有些恍惚。
他知道,從她沖喜入府,就不斷有人告訴他,葉铮铮是個低賤的鄉下農女,可他從未想過,她在田間原來是這樣子。
她站在田埂上,指揮暗衛将水車支架牢牢固定住,這樣才能扛住大風。低頭的時候,随手間掉太厚的菜秧秧,喂給外面的雞仔。
滿地跑的孩子,突然竄到她身邊,問她“性本善”後面是什麽。她提起小崽子,免得他摔在菜地裏。
原來,并不低賤。
不論是她在侯府,格格不入時的桀骜,還是在田間自然勞作的樣子,都不低賤。
葉铮铮這樣的人,做過了侯府少夫人,也能再站在田間。
離開的時候,有個叫小石頭的孩子抱着一些梨子送給他,說謝謝他們幫忙。
解蒼廉猶豫了一下,就放在了馬背上。
解蒼廉沒有帶多餘的馬匹,想讓葉铮铮上馬,和自己同騎。
葉铮铮從裏面牽了一頭驢子:“走吧。你們要是等不及,就先走,我自己回去就行。”
解蒼廉讓他們先走,自己騎着馬,慢慢悠悠的跟着葉铮铮的驢子。
這驢子和葉铮铮一樣,走在路上,吃口草,啃朵花,懶洋洋的。等到進了城,已經将近黃昏。
解蒼廉突然勒住馬,直直的看着旁邊的藥鋪。
解舒禮在裏面抓藥,衣裳也是舊的,神色慌亂,沒什麽章法,銀子都點錯了好幾次。
接下來,一直到葉府,解蒼廉都沒再說話。等到了門外,解蒼廉突然笑了笑。
“那天你跳崖之後,我以為你真的死了。”
葉铮铮臉色變了。
“我毒發吐血,以為必死無疑,青雲觀主救了我,把我藏在密室。後來,母親和家族都放棄了我,我自以為必死無疑。誰知道,被懷王,如今的陛下救了下來。”
“以後,我和你兄長、父母共效新君,來日方長。”
解蒼廉握緊缰繩,都說不出心頭感受有多複雜。
“魏良玉,你知道嗎?我一直在想,你下毒害我,心裏有沒有一絲一毫的愧疚?你對我,有沒有一點一滴的感情?”
“我恨透了你這個狠毒又虛僞的女人,又想再見你一次。我心裏也一直在想,我和你再次重逢,你會說什麽。”
葉铮铮沒說話,遠處跟着解蒼廉的人,她肯定打不過。
不過,她跳下驢子,把馬背上的梨子搶走了。
葉铮铮惡狠狠的:“石頭寨的梨子,你不配吃!吃屁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