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也行

這一路，楚藝可以用驚心動魄來形容，仿佛坐上一排死亡列車，其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無論如何都想不到，她會坐上林寄的車。

而她花五分鐘理清楚來龍去脈，起因是她和楚荷在花園結識金毛犬，因此被狗狗賴上，跟着她逃離療養院後不小心受傷被她所救，而狗主人不是別人，正是林寄？

不對，狗主人應該是住院的那位老人。

是誰都不重要，終歸是和林家二爺有牽連的。

興許是傳聞的影響，使得她見了這位人物，總有點畏懼，以至于報了家庭住址後沒怎麽說過話。

林寄是寡言少語之人，自然不會挑開話題，陳秘書作為下屬，只說關鍵的話，因此不短的路程，車廂裏保持長久的沉寂。

楚藝望向路邊彌漫夜景，大腦一片空白，不容她多加思考什麽。

好容易抵達住址後，她輕松一口氣，向他們兩位感謝送的這一程。

她住的不是高檔小區，有些年頭了，老路燈搖曳着昏黃的光，她瘦癯的身子站在其下，秋風拂起衣袖和細碎的馬尾，愈顯身子嬌弱。

“楚小姐客氣。”陳秘書見副駕駛座上的男人不說話，于是代替回答，“若是以後有什麽需要幫助的地方，盡可找我們就好，你是老金的救命恩人，不用客氣。”

“原來它叫老金啊。”楚藝笑，“那它年紀是不是挺大的？”

“可不是嘛，快十歲了都。”

都是一條老狗了，還跟小狗一樣愛撒嬌黏人，不由得讓楚藝笑起來。

她唇角有個淺淺的小梨渦，笑起來很純粹漂亮，細碎的光印照下，在眼尾一不小心生的那顆紅心小痣，接近血的光彩，無形之中又透出一點媚。

哪怕隔一段距離，副駕駛座上的男人依然清晰将她一舉一動收歸于眼底，只是依然不動聲色罷了。

天色不早。

楚藝想到明天的工作，揮手朝他們告別。

她轉身走後，車子沒有第一時間啓動，畢竟是女孩子，總是要等到她安全進去後再走才是。

陳秘書稍作停留的原因則是因為身側的男人，早就發現二爺似乎有所留意那個女孩，雖然不易察覺，但跟着二爺身邊那麽久，這點洞察力還是有的。

“楚小姐似乎不接受我們金錢方面的報酬。”陳秘書提起話題，“不知道該如何感謝她才好，老爺子的性子，怎麽着也要請人家吃頓飯。”

“爺爺不是還在療養院養病嗎。”林寄這時應一句，口吻清淡，“有空我替他老人家請了。”

“……也，也行。”

陳秘書總感覺怪怪的。

最終還是沒多說什麽。

到底是忙活一整天了，楚藝第二天清晨去劇組的時候直犯困。

倒不是累着了，而是覺沒怎麽睡好，沒做噩夢也沒失眠，她自我猜想是不是想的事情太多了，索性抛下腦子裏的思緒，讓自己沉浸在劇組的氛圍之中。

劇組裏的她飾演的是一個存在感渺小的宮鬥劇女配，一不小心就活不過三集的那種，一開始戲份确實少，後來在周成的關系下，劇組給她的戲份多安排一些，讓她不是出場就挂掉的角色。

劇本根據演員改寫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大家就算知道也見怪不驚，唯一引起讨論的無非是各個女演員背後的金主。

這圈子裏想要憑借個人能力往上攀爬是十分困難的，哪怕楚藝的面容挑不出任何的瑕疵，有着屬于自己特色的古典美人相，可如果沒有周成這條線的話，她連龍套都是艱難。

早上六點，影視基地的幾場戲正在反反複複地磨。

女主演員今天的狀态似乎不太好，搞得其他演員的狀态也跟着慢慢變差，導演從剛開始的耐心逐漸變得不耐煩，清晨的戲份硬生生拖到大太陽出來。

外景沒能成功取到，整個劇組的氣氛都開始壓抑着，只能回攝影棚拍其他的場子。

換個場景，女主演員依然沒什麽狀态，湊近去聞，才嗅到她身上有酒味，不難猜出昨晚應該是玩嗨了，弄得早上沒狀态。

導演實在忍無可忍，“你到底能不能演，不能演趕緊走。”

本來拍戲是合作的過程，大家互相尊重，不到萬不得已導演組并不想出口訓斥，實在是女主演員一直浪費大家的時間，弄得他很不耐煩。

面對大家責怪的目光，女主演員心裏似乎有點不服，不情不願地，繼續下一場戲份的開拍。

其他人已有小聲的嘀咕：“真的是，能不能行啊，浪費大家時間。”

“一點本事都沒有，不知道怎麽通過的試鏡。”

“這還用說嗎，背後肯定有人呗。”

那些人的話聽着多少有些不堪，但聲音細碎，人又多，找不到真正多嘴的人，女主演員氣不打一處來，正愁找個撒氣桶，看到自己下場戲份是要打宮女耳光子，報複心油然而生。

在這裏做宮女的都是群演路演，沒有身份地位，随随便便地欺負，還美名其曰為了更好地還原劇情。

如果是戲骨這樣做沒什麽異議，但這個女主演員平時演技就一般般，今天狀态又這樣，她借口以還原劇情，硬是打了小宮女好幾個耳光。

結果導演還是沒給通過。

在場人唏噓。

那小宮女也是可憐，年紀還不大，可能剛出社會，忍着痛配合演戲。

明眼人都知道怎麽回事，但沒人站出來說話。

第四次ng之後，女主演員還要再擡手的時候，原本已經沒有戲份的楚藝忽然站了出來。

她平時在劇組存在感不多，話少，這次突然冒頭是在讓人意外。

女主演員對楚藝嗤之以鼻，“我們在這裏拍的好好的，你突然沖過來幹嘛？”

楚藝看了眼臉蛋已經泛紅的小宮女，“她已經臉紅了，再打下去會穿幫的。”

“導演都沒喊停。”女主演員不服氣，“你有什麽資格叫嚣。”

這話說得不假。

楚藝在這裏又沒什麽地位，話語權什麽的都是別人的，無緣無故冒出來當正義人，只能讓人覺得她膽子大。

“她是一個人，不是工具。”楚藝心平氣和，将那個小宮女護在後面，“你幾個巴掌打下去，有沒有想過人家的感受。”

“那我能怎麽辦，這是劇情需要。”女主演員說，“她的臉被打腫了，那我換個人過來總行了吧。”

經過小宮女的前例，沒有群演想過來送巴掌，她們每天的工資本來就少得可憐，留在劇組裏敢最累的活拿最少的錢，還不如進場打拼強，留下來無非是為一個“夢想”。

總有人仗着起點高而肆意妄為地欺負弱小。

“看吧。”女主演員聳肩，“現在沒有宮女和我對戲，只能用她了……還是說，你過來頂替一下？”

這話多多少少帶着挑釁。

以前演員人手不夠的時候，主角都會飾演十幾個角色。

楚藝頂替一下也不是不可以，如果她不怕疼的話。

其他人在旁邊看戲。

知道這戲比他們拍的戲還要好看多了。

有人甚至暗諷，楚藝有本事去見義勇為，沒膽量替別人挨巴掌。

畢竟女藝人的臉是最重要的。

在他們的冷嘲熱諷下，楚藝依然淡定自若，“也不是不行，不過，我希望你能一次過。”

希望你一次過=你最好一次過。

女主演員估計是被寵壞了，還真沒被人這樣威脅過，在楚藝換上宮女服之後，第一場戲直接ng，一巴掌甩過去後裝模作樣呀了聲，“不好意思，手滑。”

楚藝沒吭聲，目光清冷地望着，“是嗎。”

不知是楚藝的眼神太果斷還是劇組其他人給予的目光壓力，女主演員在第二次的時候過了。

導演喊停的時候，場上氣氛明顯有所松懈。

楚藝接過別人送來的濕紙巾，擦了擦臉頰上的痕跡，低頭說謝謝的時候，發現遞紙巾的不是別人，正是剛才她護下來的小宮女。

“謝謝……姐姐。”小宮女弱弱說。

楚藝微微一笑，“沒事，去換衣服吧。”

她挨了兩巴掌，說不疼是假的，不過還能忍受，小宮女就沒那麽好運了，剛才在攝影棚的時候不明顯，等去更衣室後，半邊臉直接腫了，可以看出女主演員下手的狠重程度。

楚藝找人借來藥膏和一次性的棉簽，讓小宮女坐下來，她先簡單消個毒。

“其實不用的……”小宮女有些受寵若驚，“我都習慣了。”

當群演很累的，之前她在其他劇組跑的時候，在太陽底下一站就是好幾個小時，都曬禿嚕皮了。

楚藝說：“還是要弄一些的，女孩子的臉蠻重要的。”

“這樣嗎。”小宮女遲疑，“那你剛才……”

“我又沒什麽事。”

小宮女被楚藝按在椅子上無法動彈，只用眼睛打量她的面容，湊得近了發現楚藝不是一般的漂亮，毛孔細膩到幾乎沒有，睫毛長而翹，精致得像是從畫中走出來的美人，即使剛才被人打了兩巴掌，泛起的紅潤反而多幾分柔弱憐惜感。

連她一個女的見了都心動。

楚藝發現被人盯着看，多少有點不好意思，挑起話題，“你叫什麽？”

“叫我小喬就好了。”

“看着不大。”

“嗯，剛過十九歲生日。”

楚藝沒去問怎麽不上大學來這裏打工之類的話，這純粹是廢話，如果家庭條件允許的話，誰不想過安穩的大學生活。

“當演員挺累的。”楚藝說，“要是能找個助理的工作也挺好。”

“找不到，大明星都要有經驗的。”小喬老實說，“楚藝姐要不你把我收了。”

楚藝笑笑，她也不是什麽大明星。

要是以後有機會的話，她确實可以考慮收個助理什麽的。

中午，楚藝被周成約去吃午飯。

她補了個妝，以為直男周成不會看出點什麽，誰知剛上車就被他發現臉龐的不對勁，他準備開車的手拿下來，移到她的臉上，“這怎麽回事？”

楚藝沒想隐瞞，輕描淡寫，“哦，拍戲弄的。”

“被人打的？”

周成幹的不是娛樂圈的，但身邊朋友都是圈內的，那點小道行逃不過他的火眼金睛，一下子就看穿了，再者楚藝演的是宮鬥戲，幾乎沒兩集就有扇巴掌的情節，被她遇見不足為奇。

奇的是把她的臉打成這樣。

見楚藝沒說話，周成的臉拉下來，“誰打的？”

“怎麽了？”

“我問你誰打的？”

即使楚藝不說，他調查一下也是知道的，所以她沒隐瞞，“和女主對戲的時候……”

周成直接下了車，都沒問她的意見，轉頭走向攝影棚。

楚藝不知道他要幹什麽，想第一時間跟過去，看車子沒鎖，皺皺眉頭，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最終她選擇翻一翻車上的東西，如果沒有重要的物品她還是跟過去比較好。

這一番，倒是被她發現小抽屜裏有一只女人的黑色絲襪。

楚藝和周成在一起沒多久，她沒有疑神疑鬼的習慣，即使周成手機放在面前她也不會翻看，今天如果不是突發情況，她估計永遠不會打開他車子的抽屜。

楚藝怔怔兩秒後，沒多想，重新合上去。

她趕過去後，劇組那邊正在做收尾工作，扇巴掌的女主演員正在環手和其他人說說笑笑什麽，而這個時候，突如其來的周成直接走上前，抓起女主演員的頭發，随後擡手毫不猶豫地扇了過去。

這一巴掌，讓所有人都懵了，包括後來趕到的楚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