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好,我等你回來(二更合一)

(上)

張鴻遠跟許寧語就站在帳篷後不遠的地方,沒走遠,他們也不會走遠。

孟辰出來的時候張鴻遠的臉色已經沒那麽難看了,孟辰眼睛還是紅的,不知道是被張鴻遠壓得,還是被齊昀那番話吓得。

齊昀沒出去,跟多吉兩個人坐在帳篷裏,風從帳篷口吹過來的時候帶着孟辰很小的聲音,他還在跟張鴻遠道歉。

張鴻遠又說了句什麽,齊昀沒聽清,只聽出他最後兩句話夾着髒話,但顯然火氣已經沒有剛剛發現孟辰不見了的時候那麽大了。

齊昀剛剛跟孟辰說的那些話也不算是誇大,張鴻遠這些年過得的确不怎麽樣,前面幾次差點就沒命了。

不過他也知道,他跟孟辰那麽提醒了兩句之後,孟辰後面不會再出別的岔子。

許寧語最會活動氣氛,聲音也最大,這邊一句那邊一句調和幾下,最後三兩句話又扯到了自己老婆孩子身上,說回大本營就給她們打電話,他憋不住了,想死老婆閨女了。

齊昀在帳篷裏笑了,在現在這樣的極限環境裏,他們受影響的不僅僅是身體,他們五個人的精神狀态一直處在一個長期緊繃的狀态裏,所有的情緒都會比平時來得更加敏感,所以也更容易沖動。

怪不得他以前聽別人說過,如果想登八千米以上的高度,最好在三十歲以後,那不僅僅對登山這件事本身态度上的成熟,一定的閱歷跟經驗,心智也會更成熟,自然也就更理智一點。

齊昀自己也一直繃着,身體跟大腦都像是被狠狠勒住了一樣,但又不能停,就在這樣的情緒裏,他突然想起了楊若。

大本營跟楊若最後的那通電話之後,齊昀只專注腳下的每一步路,沒有時間也沒有精力想別的,但孟辰這事兒還是給他挑起來了。

齊昀心想,也不知道楊若這段時間都幹嘛了。

齊昀回憶了一下,他以前出去過那麽多次,還沒有哪一次像這次一樣,半路分神過。

他之前答應了給楊若帶雪山上的雪,他在帳篷裏找出自己的背包,從裏面掏出一個玻璃瓶,出了帳篷在附近找了一塊幹淨的地方,裝了一瓶雪,瓶子蓋好之後放進他特意準備的一個小恒溫箱裏,這樣就算是下了山,雪也不會化。

齊昀裝好之後坐在雪地裏,伸手抓了一把雪塞進嘴裏。

或許是冷過勁兒了,雪在嘴裏化開的時候齊昀都沒覺得有多涼,但風吹過來的時候,他還是狠狠哆嗦了一下。

大風口一過,五個人收好帳篷,下山回返大本營。

晚上一到大本營,許寧語把背包一摘,放在張鴻遠腳邊就去大帳篷裏找衛星電話去了,齊昀緊跟在他身後也進了大帳篷。

但可惜,衛星電話壞了,在緊急搶修中,暫時用不了。

電話算是打不成了,許寧語不死心,彎着腰站在衛星電話旁邊看半天,嘴裏還不停念叨着:“這怎麽就壞了呢?上次不還好好的嗎?”

“剛壞的,信號接收出現問題了,不過很快就能修好,一晚上差不多就能修好了。”修理員拿着工具,頭也沒擡。

“我想死我閨女了,這麽多天沒給她們電話,她們指定着急了。”許寧語還在嘀咕不停。

齊昀拉了許寧語一把,“等修好之後再過來打吧。”

齊昀猛地那麽一拉許寧語,許寧語吓了一跳,扯着嗓子回頭哎呦了一聲,看清是齊昀之後往他肩膀上拍了一下。

許寧語用了大勁兒了,齊昀都被他拍得踉跄了一下。

許寧語本來臉就是黑的,現在臉上的表情更是有點誇張了,“老齊,你怎麽在這兒啊。”

齊昀動了動肩膀說:“我本來也想用衛星電話。”

“我還以為你在外面支帳篷呢,你以前什麽時候打電話這麽着急過啊?”許寧語眼睛一亮,想起出發前他們在北京喝得那一頓酒,又用胳膊撞了撞齊昀,“你看我這記性,給忘了,老齊你是想給你家孩子打電話了?”

齊昀沒否認,“之前說的十五天,現在都過了,想着應該着急了。”

許寧語別有深意地看了齊昀一眼,沒再說什麽,拉着他出去撐帳篷去了。

齊昀撐好帳篷之後還在想衛星電話的事兒,躺在帳篷裏摸出手機,雖然他已經十分确定這裏不會有信號,而且他的手機早就開不了機了,但他還是摁了兩下,最後把黑着屏的手機又重新塞進包裏。

他現在算是徹底體會到了許寧語的心情,許寧語就想安全回家陪老婆跟孩子,按照他以前的作風,錯過了第一個窗口期,他可能一等大風口過去之後就會吆喝兩聲繼續沖頂,這次破天荒地老老實實跟他們往大本營返。

齊昀掀開帳篷口往外看了一眼,外面漆黑一片,除了大帳篷那邊的亮點之外他什麽都看不見,風呼呼的吹,雪沫子一個勁兒地往他臉上刮,眼睛都睜不開了。

齊昀重新蓋好帳篷之後鑽進睡袋裏,過了冷勁兒之後臉上火辣辣的疼。

他想,有些人的出現,就跟他身體下的雪山一樣,天晴時無風無浪,無論你站在哪裏,萬裏都是風景。

可一旦起了風,掀了浪,遮天蓋地的,你躲都來不及。

你也無處可躲。

(下)

楊若感冒了,一次晚班之後吹了一路涼風,當天夜裏就發了高燒,到家之後他就吃了感冒藥跟退燒藥,好在第二天是周末,可以休息。

第二天早上本來睡得昏昏沉沉的,被門外猛烈的敲門聲吵醒了,砰砰砰的砸門聲音裏夾雜着曾博文怒氣沖沖的聲音。

“楊若,你他媽的給我出來。”

楊若發燒燒得昏脹的頭,被門外的曾博文一吵,要裂開了一樣,他沒精力應付門外的人,除非曾博文今天徒手鑿門,否則他進不來。

楊若頭太疼了,不打算繼續理會外面的聲音,拽着被子往頭上一蒙,整個身體往被子裏縮了縮,又用被子用力捂住耳朵,門外的聲音的确小了不少,耳邊更多的是被子摩擦耳朵時被無限放大的聲音。

估計是鄰居找了保安,十分鐘之後楊若聽到了保安驅趕曾博文的聲音。

門外算是徹底消停了,楊若把被子從臉上扯下來,露出不知道是發燒燒的,還是在被子裏憋得通紅的臉。

上次墓地之後,曾博文很長一段時間沒再出現過,楊若還以為他想通了,現在看來不是,曾博文又開始了新一輪的騷擾。

楊若休息了兩天,不發燒之後周一照常上班,他沒想到曾博文會找去拳擊館。

但在拳擊館裏,曾博文一點口頭便宜也占不上,拳擊館的教練一共有十幾個,三個肩寬腿長飽滿肌肉型教練往前臺邊并排一站,直接把楊若擋得嚴嚴實實,曾博文連片衣角也看不見。

楊若知道曾博文鬧不起來,拳擊教練的架勢可不是唬人的,但他還是覺得自己的麻煩影響到了工作上,有點過意不去。

曾博文最後摸透了楊若的下班時間跟路線,跟了他一次兩次之後楊若直接報了警。

楊若把公寓樓道裏的監控,包括拳擊館曾博文去騷擾他的監控,還有曾博文在下班路上堵他的錄音一并交給了警察。

曾博文被拘留十五天,但後來不知道怎麽找了關系疏通,最後只關了一夜就被放出來了,出來之後更是變本加厲。

曾博文也不動手,他就是時不時過來惡心楊若一下,他不好過,也不想楊若好過。

他第二天又去了拳擊館,胳膊撐在櫃臺上,掏出錢包跟身份證,“辦卡。”

楊若站在櫃臺後,沒動曾博文放在櫃臺上的錢包跟身份證,曾博文看他一直不動,不耐煩地曲起手指在櫃臺上敲了敲,“楊若,別那麽緊張,我就是來辦個卡。”

楊若還是沒動,怒瞪着他,“曾博文,有病就去看醫生,你能別再糾纏我了嗎?”

曾博文嗤了一聲,“楊若,拳擊館大門開着,我這回可不是來騷擾你的,我來辦張卡也不行嗎?”

楊若只能給曾博文開了卡,那之後曾博文連續去了兩天,每次都是估摸着楊若上班的時間,天黑之後過來,也不打拳,就站在楊若能看見的地方盯着他,看得楊若寒毛直豎。

拳擊館的王經理也知道了這事兒,找楊若談了談,問他要不要幫忙。

楊若不想自己的麻煩帶到工作上,再三保證說自己會處理好,經理看楊若臉色也不太好,就先給了他幾天假,讓他回家休息幾天。

楊若想這樣也好,等曾博文過了這段時間的勁頭之後應該就不會再來了。

齊昀走之前給他留的那把鑰匙,楊若一直帶在身上。

楊若是下午去的,收拾了一點行李,除了一些生活用品,還帶了齊昀之前送給他的那副拳擊手套,出門前他又從陽臺上抱走了那兩盆花。

外面是吹在臉上刀子一樣的冷風,楊若拿着鑰匙開門的時候手都有點發抖,但門一打開,整個人被暖氣包了一身,一下子變得暖烘烘的。

剛剛他在門口就看到客廳裏的燈開着,他還以為齊昀走之前忘了關燈,沒想到是林嫂來了。

“林嫂。”楊若關好門,叫她。

林嫂在整理沙發套,看到楊若一點都不驚訝,沖他擡了擡手,“小若,你來了。”

楊若拎着行李箱抱着花盆往裏走,先是四處看了看,最後鎖定在齊昀緊閉的房門上。

林嫂看出楊若是在找齊昀,開口主動給他解答:“齊先生還沒回呢,聽說過年前才回來。”

“您之前不是說,齊先生在的時候您才會來嗎?”楊若放下行李箱跟花盆,走過去幫林嫂一起理沙發套。

“對,以前是這樣,齊先生回來的時候我才會過來,”林嫂說,“不過這次齊先生走之前特意跟我說的,說你後面可能會過來住,讓我過三天就來打掃下衛生,還讓我在冰箱裏一直預備着吃的東西。”

楊若捏着沙發套的手指擡了一下,又很快放下,聲音也被屋裏的暖氣烘得發熱,輕聲說:“我還以為家裏沒人,會冷冰冰的。”

“這也是齊先生走之前囑咐我的,說家裏的地暖,水電啊什麽的不要停,以前齊先生一出去,有可能半年才回來,這個房子經常停電。”

楊若幫着林嫂打掃完衛生的時候已經六點多了,外面的天已經黑了,林嫂給楊若做好了晚飯才走,走前讓他吃完把碗筷放在水槽裏就行,她明天過來的時候洗。

這點事兒不用林嫂,楊若吃完飯自己洗了碗,收拾了廚房。

行李箱他放在原來的房間,兩盆花放在陽臺上,院子裏的海棠葉已經落光了,有的樹杈上還挂着一層薄薄的積雪。

楊若彈了會兒鋼琴,只用左手彈,過了下手瘾之後才洗澡回房,睡前還在心裏默默算着過年的時間,還有兩個月。

最後數着時間就那麽睡着了。

手機在床頭震動了一下,楊若一下子就醒了,緊接着又是一聲震動,楊若确定自己不是在做夢。

“齊昀?”楊若連電話顯示都沒看,撈起手機就按了接聽鍵,輕輕喊了一聲齊昀的名字。

齊昀電話那頭先是怔了一下,這不是楊若第一次直接叫他名字,上一次是楊若打拳累得睡在沙發上,他抱他回房間,楊若半睡半醒間揪着他的襯衫叫了他一聲,小小的一聲,模模糊糊的。

這次是在電話裏,也是小小的一聲,語調是再明顯不過的期待,還有等着他回複的急迫感,這些情緒混着呲呲啦啦的電流音,揉在一起,最後一股腦的鑽進齊昀胸口,在他心尖上摁了一下,以至于呼吸都顫了幾顫。

齊昀都沒發現自己笑了,溫聲回:“是我。”

“你下山了嗎?”楊若沒開燈,握着手機緊貼在耳邊,後背靠着床頭,一下子換了好幾個姿勢,但總覺得各種姿勢都不舒服,最後盤腿坐好,又把枕頭撈進懷裏抱着,才算是穩當了一點。

“還沒,”齊昀電話裏說,“我們錯過了第一個窗口期,這幾天天氣不好,我們回大本營修整,下一個窗口期大概是三五天之後,會有一個連續兩到三天的晴天,我們準備下一個窗口期再試一次。”

“雪山上冷嗎?”窗簾拉的很嚴實,房間裏是漆黑一片,楊若盯着某處黑色,眼也沒眨。

“不冷。”齊昀說完笑了一聲。

“吃的夠嗎?”楊若又問。

“大本營有補給,夠。”

“老家下雪了,上周就下了第一場雪。”雖然看不見窗外,楊若還是往窗戶的方向瞥了一眼。

“今年下的這麽早?”

“嗯,第一波冷空氣之後就下了第一場雪,還挺冷的,”楊若手指搓着枕頭邊,又說:“我今天搬來你家了。”

齊昀眉頭一動,“是有人又去騷擾你了嗎?”

許寧語進大帳篷的時候,一眼就看到齊昀拿着電話在說話,他是一聽到衛星電話修好之後就跑過來了,一點兒沒耽誤,沒想到齊昀比他還快。

許寧語走過去,故意往齊昀身邊靠了靠,耳朵湊近聽筒,啧了一聲,“老齊,你可真積極,比我這個有老婆孩子的都積極,是不是跟你家小孩兒打的?”

許寧語說話聲音不小,還帶着調笑,齊昀用胳膊肘推了他一把,許寧語也不鬧他,往後退了一步,後背貼着旁邊的桌子,等着齊昀打完。

齊昀那邊的聲音很亂,但楊若還是聽見了許寧語的話,他又把懷裏的枕頭抱得更緊了一點,眼睛彎了彎。

“是有人騷擾你了嗎?”齊昀又問了一遍。

楊若說:“沒事兒,曾博文就是時不時的出來膈應我一下,他不會把我怎麽樣的。”

“報警了嗎?”

“報了,不過他關了一個晚上就給放了。”

“你自己小心點,就先住在我那邊吧,有事兒就給韋欣然打電話,其他的等我回去再說。”齊昀語氣有點冷冽。

楊若無聲笑了下,“好,我等你回來。”

衛星電話就兩分鐘,齊昀挂了電話之後楊若抱着枕頭在床頭又坐了半天,不知道最後到底是過了多長時間,楊若才一點點滑進被子裏。

他扯着被子往還在發熱的臉上一蒙,把他還彎着的嘴角也一并藏了進去。

但楊若被子扯的太往上了,露在外面的腳趾在黑夜裏蜷了蜷。

那晚一夜好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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