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這個死神, 其實還挺酷的。

霍然曾經想象過, 寇忱這種神經病, 這個死神的下面半截兒有可能穿着大褲衩,有可能是一根冰棒棍,有可能是空白, 也說不定有一行字。

你看我帥不帥!

但這個死神是完整的,下面半截兒也屬于死神,腳下是黑色的火焰, 看上去很立體感。

如果寇忱不是一直強調, 霍然覺得自己看的時候并沒有注意火焰在他屁股縫上。

但現在他就會忍不住想,火焰和屁股縫。

非常痛苦。

開始燒水的時候寇潇從河裏上來了, 這套煮面的小鍋是她一定要買的,她要過來煮面玩。

“水是河水嗎?”老楊問。

“不是, ”霍然指了指旁邊的山,“那邊有泉水, 老驢都知道,還挖了個濾水坑,用的那個水, 燒開了多滾一會兒就行了, 不放心你們還可以放消毒藥片,我帶了。”

“不用……”寇潇說,“我剛……還喝了一口河水。”

霍然看了她一眼:“後面別瞎喝了,又不是沒帶水。”

“我會肚子疼嗎?”寇潇問。

“這片兒來的人少,主要是微生物什麽的, ”霍然說,“實在肚子疼了……”

“要不你吞一片兒消毒藥片吧。”寇忱在旁邊非常愉快地說。

“預約死期呢是吧!”寇潇轉頭瞪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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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帶了腸胃的藥,”霍然說,“不用太擔心。”

“水開了,”老楊指了指鍋裏開始翻滾的水,“是要多滾一會兒嗎?”

“嗯,滾個幾個分鐘吧。”霍然說。

等待的時候其實有很多事兒可以做,可以聊天,可以吃點兒巧克力,也可以到旁邊走走,但不知道為什麽,幾個人突然沉默下來,一塊兒盯着鍋裏的水。

霍然感覺這場景特別像他進山好幾天第一次吃上熱食的時候。

但現在他們剛進山幾個小時,這是第一頓飯。

不知道就這種狀态,他們能撐到第幾頓。

面條是方便面,寇忱喜歡吃煮方便面,加上他們帶的火腿腸,聞着很香。

平時在家他有時候饞了也會這麽煮,但現在同樣的面,有了不一樣的美味,寇忱把面挑到碗裏,湯都沒要,直接就先吃了兩大口。

“吃慢點兒,”霍然提醒,“嚼細些,換了環境腸胃容易出問題。”

“嗯。”寇忱應了一聲,摸了摸肚子。

霍然看着他。

“我沒怎麽嚼,”寇忱說,“我現在把它們按碎點兒。”

霍然嗆了一下,轉開了頭。

寇忱笑了半天,霍然這種無語的樣子非常好笑。

說起來,當初在球場上起沖突的時候,他還覺得霍然是個暴脾氣,現在看來,還是分人,不熟的人他火就大,熟了以後就挺能忍的了。

寇忱看着他的肩,放下碗,伸手搭了上去。

霍然轉回頭:“幹嘛。”

“不幹嘛。”寇忱說。

“拿開!”霍然說。

“你怎麽這樣,”寇忱拿開了手,“要多熟才算熟啊!”

“誰知道你憋什麽蠢招呢!”霍然說。

“我給你的印象就是這樣的嗎?”寇忱有些不能接受。

“不然呢?”霍然說,“你給我的印象就是地主家的傻二哥。”

“姐他罵你。”寇忱說。

“嗯?”正專心吃面的寇潇擡起了頭,“然然?”

“我怎麽就罵你姐了啊?”霍然震驚。

“我是傻二哥,我姐是什麽!”寇忱問。

“傻大姐。”老楊回答。

“楊睿東你湊什麽熱鬧!”寇潇說。

“我就搶個答,”老楊笑了起來,“沒忍住。”

“你倆我都記着賬呢,等着吧,”寇潇說,“耽誤我吃面。”

吃完東西,洗鍋洗碗收拾,折騰了半天,最後還是霍然把東西收回包裏的。

“還是吃幹糧吧,”寇忱說,“就這煮個面,收拾的時間比他媽吃的時間還長,太費勁了。”

“也不是你收拾的。”霍然嘆氣。

“我不是收拾不回去了麽!”寇忱說,“我給你減負呢。”

“晚上可以生火烤肉吃,”霍然說,“看你們還有沒有體力吧。”

“我現在一點兒都不累,”寇忱說,“也不怎麽難嘛。”

“一小時之後,這次行程才算正式開始,這話晚點兒再說,”霍然笑了笑,看着他,“小菜雞。”

霍然這話并不是吹牛逼,進河谷這段路好走,不需要攀爬,也不需要涉水,越往裏路越窄,高低不平的石頭路和被水漫過的泥堆交錯出現,時不時還會有被雨水沖出的深溝。

江磊就在這條路上摔進溝裏,把肩膀給摔脫臼了。

“往哪邊走?”老楊問。

“右邊,我帶路,你們走後頭,”霍然說,“接下去這段都沒有好路了。”

“你們走後頭,”寇忱立馬跟了上來,一副老驢的口氣,“我跟霍然開路。”

“行吧。”霍然看了他一眼。

往前沒多久,就開始鑽林子了,地上的石頭和泥地被落葉蓋着,陽光時有時無,能聽到水聲,但看不到溪流在哪裏,感覺很奇妙,霍然很喜歡這種寧靜。

不過走了一段之後,身後的寇潇突然喊了一嗓子。

霍然都沒有回頭看,直接轉身就往回跑。

果然是寇潇滑倒了,順着泥濘的坡地一路往下滑了兩三米,被老楊追上去拉住了背包才停下。

“我的媽……”寇潇坐在地上,拍着胸口,“我都怕會把你倆鏟倒!”

“摔哪兒了?”寇忱跑過去蹲下了。

霍然看了一眼她滑下來的路,沒有太大的石頭,應該不會有什麽事。

“摔我褲子了,”寇潇被老楊拎起來之後摸了摸褲子,看着一手的泥,臉上表情很痛苦,“我知道然然為什麽不讓我帶漂亮衣服了。”

“主要還是沒有人看。”寇忱說。

“你滾!”寇潇瞪了他一眼,又活動了一下腿,“沒事兒,繼續走吧。”

“你的杖,”霍然拿過了她掉在地上的登山杖,調短了一些,“太長了,用不上勁。”

“這兒是不是還有別的路?”老楊問,“我剛看路邊還有小路,好像平一些?”

“那不是,那是野獸走出來的路,”霍然說,“走不了,而且路上會有獸夾,很危險。”

“獸夾?”寇忱愣了,“那種帶齒的大鐵夾子嗎?”

“嗯。”霍然皺了皺眉。

“能夾住什麽?”寇忱問。

霍然繼續往前走:“狼,狐貍,黃羊,兔子,刺猬,有什麽夾什麽。”

“我操,”寇忱說,“這不行吧?你看到過嗎?能救得了嗎?”

“這山裏頭也沒什麽大動物了,”霍然說,“小些的野獸夾住了直接就死,看到的時候基本都是死的,救下來也是死。”

寇忱好半天都沒說話,他平時很少接觸到這樣的問題,只是喜歡動物,小貓小狗小兔子,但聽到霍然的話,他突然有些不舒服。

“你是不是救過?”他問。

霍然往前又走了一段才應了一聲:“嗯。”

“救的什麽?”寇忱問。

“狐貍,”霍然說,“我用衣服包着它,想到下個村子找人幫忙,不過它就撐了半小時就死了。”

“霍然。”寇忱停下了。

“嗯?”霍然回過頭看着他。

寇忱張開了胳膊。

“幹嘛?”霍然警惕地往後退了一步。

“過來。”寇忱皺着眉,臉上的表情有些難受。

霍然猶豫了兩秒,走到了他面前:“怎……”

寇忱抱住了他,在他背後的背包上拍了幾下:“沒事兒,別難過。”

“哎——”霍然喊了一聲推開了他,“我沒難過!我就是有點兒不爽。”

“不難過?”寇忱看着他。

“這都好幾年以前的事兒了,”霍然說,“我還能難過這麽多年啊,這兩年放獸夾的少了很多了,我就更不難過了。”

“我就想安慰一下你。”寇忱說。

“我知道。”霍然看着他,突然又有點兒不好意思,他當然知道寇忱是想安慰他,但這種時候,還會當着老楊和寇潇,挑這麽個安慰的方式實在太是寇忱的風格了。

“啊。”寇忱有些不滿地看着他。

“哎喲,”霍然簡直無語,過去抱了抱他,在他背包上也拍了兩下,“謝謝。”

“快走!”寇潇吼了一聲,“你倆小孩子過家家呢!”

一小時之後,寇潇沒了聲音,別說吼人了,老楊問她要不要喝水的時候,她聲音都帶着喘:“喝屁,我不想在這種地方上廁所。”

“全程都是這種地方,”霍然說,“你不是還想找公廁吧?說實話你要真憋得住,村子裏有,那個公廁你看完了肯定還是回頭在野地裏解決。”

“我沒力氣跟你說,”寇潇擺了擺手,“你就告訴我,還有多久能休息。”

“山裏天黑得早,過了前面那個山梁……”霍然往前指。

“什麽山梁!你說什麽!還有山梁!我們還要翻山梁嗎!”寇潇喊。

“不是,”霍然讓她喊笑了,“我們管那個叫山梁而已,兩個小土坡中間的凹地,二十分鐘就能翻過去了,到那邊就紮營。”

這段路不好走,加上幾個人都累了,一路連寇忱都沒了聲音。

霍然在前面帶路,走一會兒就得回頭看一眼。

“前面還有什麽艱難險阻嗎?”寇忱問。

“沒了,馬上就到山梁了,前面有個溝,過的時候得小心,”霍然說,“一般情況下就是一根木頭架在上頭。”

“獨木橋嗎?”寇忱一聽就來了勁頭,“誰架的啊?”

“老鄉架的,也不是木頭,就邊兒上倒了的樹什麽的拖過去架着就行。”霍然說。

“我靠,這個有意思。”寇忱拿出了手機,“這個得拍了發朋友圈,那幫傻子哪見過這麽酷的場面。”

五分鐘之後,更酷的場面出現了。

溝上架着的那棵樹擅離職守了。

架在他們這邊的那一頭,滑到了溝底。

“我操!過瘾了!”寇忱拿着手機一通拍,“這什麽情況?怎麽過?下去嗎?再順着樹爬上去?”

理論上就是這樣。

霍然看了一眼寇潇,寇潇還算不錯了,不抱怨沒拖後腿,只是這個溝雖然不寬,但是挺深,讓她下溝裏再抱着樹幹爬到對面,顯然有點兒不太可能。

霍然把背包放到了地上,在四周轉了轉,一般這種地方,都會有一兩根備用的木頭,以防出現這種情況。

很快他就在林子裏找到了一棵看樣子是被雷劈倒的樹,但旁邊并沒有樹樁,應該就是備用木頭了。

“寇忱!楊哥!”他喊了一聲,“來幫忙。”

這種事寇潇沒什麽興趣,她全部的生命力都靠翻過山梁之後還沒建起來的營地維系了。

寇忱和老楊倒是興致勃勃,之前的疲憊因為這個意外一掃而空,三個人飛快地就把這棵樹拖到了溝邊。

“怎麽弄?”寇忱看着溝。

霍然從包裏拿出了一把折疊軍工鏟,在原來架木頭的坑裏挖了一下,又搬了塊大石頭過來墊了進去,這樣木頭架上去不容易打滑。

寇忱站在旁邊,看得有些感慨,他想幫忙,但要怎麽幫他完全不知道,而且看霍然的樣子,也并不需要誰幫忙。

一看就是常年一個人在野地裏混的。

“來,”弄好了那個坑之後霍然才招了招手,“木頭扶起來,這頭放坑裏,然後倒下去,架在那邊……原來那個木頭旁邊有個凹,看到了沒?”

“沒有。”寇忱和老楊同時老實地回答。

“……我讓放手就放手。”霍然說。

木頭扶起來之後,霍然往那邊瞄了一下,讓他倆松了手。

在木頭往溝對面倒下去的時候,寇忱才看到了霍然說的那個凹在哪兒,木頭那頭很準确地落了下去,彈開之後又滾回了凹坑裏。

接下去過獨木橋就很簡單了,畢竟沒多寬,大步點兒三五步就蹦過去了,寇潇的包被老楊扔到了對面之後,挺神勇地就快步跑了過去。

過去第一件事就是打開包檢查:“你他媽別把我的面霜瓶子扔碎了,我就帶了這一瓶,這兩天就靠它了……”

“說話注意點兒!”老楊說,“別跟你弟學。”

“你別把我面霜瓶子扔碎了,”寇潇換了個嗲兮兮的語氣,“我就帶了這一瓶呢,這兩天就靠它了呢……”

經過水溝架木頭的折騰,後面的山梁翻起來簡直不在話下,穿過最後一小片林子,看到一片開闊地的時候,除了霍然,幾個人全喊了起來,跑着就過去了,仿佛劫後餘生。

“這兒還有別人架的竈呢!”寇潇說,“是不是都在這塊兒紮營啊?”

“嗯,”霍然把包放下,擡頭看了看天,“一般第一站都在這裏,往北兩公裏就有個小村子了,補給方便,也比較安全。”

“我餓了,”寇忱說,“埋鍋做飯吧!”

“先架帳篷。”霍然打開了包。

“先做飯吧,現在又不睡覺。”寇忱看着他。

“帳篷,”霍然指了指天,“要下雨了。”

“不是吧?”寇忱有些懷疑地擡起頭,“晴空萬裏啊,就是沒太陽了而已嘛,你不是說山裏天黑早嗎。”

“帳篷。”霍然重複了一遍。

“好。”寇忱雖然不知道哪裏顯示要下雨了,但對霍然的判斷他還是決定相信。

兩個雙人帳篷,霍然幫着老楊把他們那個支好了,回頭來幫寇忱的時候,天上開始落下雨點。

“靠,”寇忱看着他,“你相當牛逼啊霍然。”

“別廢話,”霍然手裏沒停,“不想淋雨就快點兒。”

“不想淋雨我還可以……”寇忱笑着走到了寇潇他倆的帳篷前,彎腰往裏進,“我還可以在這個帳篷躲……”

“出去!”寇潇吼了一聲,“滾你自己帳篷裏去!”

寇忱被推了出來,還沒站直身,寇潇就把帳篷給拉上了。

“你倆至于嗎!”寇忱很不服氣地回來給霍然幫忙,“動靜小點兒!帳篷不隔音!”

“我換衣服!你吃多了吧!”寇潇喊。

帳篷支好以後,雨下得有些大了,霍然和寇忱一塊兒鑽進了帳篷裏。

“防水的吧?”寇忱看着帳篷頂。

“嗯,”霍然拿過自己的包,把睡袋什麽的拿了出來,“這雨下不了多久,半小時一小時的就停了。”

“哦。”寇忱坐在帳篷口,看着外面,愣了好半天才伸了個懶腰,“好無聊啊,坐帳篷裏看雨,外面就是荒郊野外的,手機還沒信號,一會兒天就黑了,也沒個燈……”

“嗯。”霍然把外套脫了,換了一件穿上,“你濕衣服換一下,捂着容易感冒。”

寇忱脫掉了外套,打開自己的背包翻着。

翻了幾下突然“咦”了一聲。

“你別說你沒帶啊!”霍然坐了起來。

“我怎麽把我抽屜鑰匙也帶出來了,哎我跟你說……”寇忱說了一半停下了,跪在背包前開始折騰,“我給你表演個絕活吧,小時候因為這個,我爸把我從屋裏一直打到院子裏。”

霍然立馬往後挪到了帳篷邊兒上:“不用了,不想看,謝謝。”

寇忱沒說話,低頭不知道在弄什麽,霍然甚至看到他扯了扯褲腰。

“寇忱,我警告你……”霍然指着他的背影。

話沒說完,寇忱突然轉過了身,跪着往他這邊跨了一步,突然手一攤開,往前挺了一下胯。

霍然瞬間就看到了他突起了一塊的褲裆。

“我要給你鼓個掌嗎?”霍然問,“是什麽樣的刺激能讓你在這種環境裏出現這樣的反應?”

“看啊!”寇忱開始慢慢拉褲門拉鏈。

“我不想看,我自己有,真的。”霍然有些哭笑不得。

寇忱唰地一下拉開了拉鏈,一個黃色的毛絨小雞從褲門裏蹦了出來,落在了霍然腳邊。

上面還連着個環。

……是個小雞鑰匙扣。

霍然覺得這一瞬間他算是徹底跟寇忱的腦回路對上了,他悲傷地聽到了自己發出的狂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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