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這一晚上霍然一直沒睡踏實, 一屋子喝大了的, 睡覺比平時在宿舍熱鬧多了。
客廳和隔壁屋裏時不時傳來不知道誰說夢話嘟囔的聲音, 還有不知道誰一晚上起來好幾回上廁所,每回都先在廁所門上撞一下才能進得去。
寇忱倒是即沒出聲也沒起來,但是霍然家的被子差不多都拿出來給這幫人蓋了, 他和寇忱倆人蓋的是一床被子,寇忱全身發燙,跟發燒了似的, 霍然摸他腦門兒都摸了好幾回, 确定并沒有發燒,就是喝多了熱的。
熱點兒也就算了, 寇忱還老要抱着東西睡覺沒東西可抱就摟人也算了,這狗東西熱了就掀被子。
霍然并沒有喝多, 所以他不熱,寇忱唰一下把被子掀開, 他就感覺一陣發冷,好容易被子蓋回去了,他剛緩了沒多大一會兒, 唰, 被子又掀開了。
掀的雖然是寇忱自己那邊半,但風還是會不停地灌進來,霍然氣着對着寇忱擡腿就踹。
寇忱倒是無所謂,反正踹不醒。
天亮前也就一小時吧,屋裏才終于都安靜了, 沒有人說話了,也沒有人上廁所了,寇忱也不發熱了,不掀被子了。
霍然終于在一種劫後餘生的感動裏睡着了。
但在他的感覺裏,大概也就半小時,他就又感覺到了風。
“操啊。”他閉着眼睛哀嘆。
“好熱啊,”寇忱的聲音從他後腦勺傳過來,“你喝點兒酒怎麽這麽大能量?”
“……我?”霍然都顧不上自己只睡了半小時的體會了,震驚地回過頭,“你說我?”
“不然我說誰,我嗎?”寇忱的胳膊應該是叉腰姿勢,用胳膊肘把兩個人上方的被子撐起來一個帳篷,冷嗖嗖的空氣不斷從四周湧進來。
“我他媽……你一晚上都跟個火坑精似的,一會兒掀被子一會兒蓋的,”霍然瞪着他,“你說我?我被你吵得一宿沒睡你說我?”
“是嗎?”寇忱聲音裏還帶着迷糊的鼻音,沉默了一會兒之後他大概回想起來了,于是迅速轉移了話題,用胳膊肘頂着被子擡了擡,“看,我牛不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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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牛不牛?”霍然看着支起來的被子,睡意已經完全讓寇忱給折騰沒了。
“巨物啊。”寇忱看着支起來的被子,感嘆着說。
霍然瞪着被子,三秒之後才反應過來,這一瞬間他內心的波動簡直就是毫無波動。
“啊,是啊,”霍然說,“你撸的時候是不是胳膊都得一塊兒上啊?要不抱不住。”
“……操,”寇忱愣了愣,然後開始狂笑,“你怎麽這麽不要臉?”
“誰不要臉啊到底?”霍然指着被子,“這是誰的……巨……”
“寇忱的吧。”門口傳來了徐知凡的聲音。
“我靠,”寇忱把胳膊收了回去,看着靠在門邊的徐知凡,“你什麽時候起來的?”
“我本來不想來,”徐知凡說,“我就是聽到你說巨物,我才過來參觀的,怕錯過了。”
“那你怎麽知道是我的,”寇忱笑着說,“你是不是偷看過我?”
“沒有,”徐知凡嘆了口氣,“霍然沒有這麽大腦洞。”
“那可不一定……”寇忱轉頭看着霍然。
“滾吧,”霍然坐了起來,感覺自己莫名其妙有些尴尬,嗖嗖地蹦下了床,套了條褲子一路小跑進了客廳,“你們怎麽都起這麽早?”
“為了搶廁所。”許川還趴在沙發上,但是也醒了。
“倆廁所,”霍然說,“按宿舍分。”
“好。”徐知凡點頭。
這個分配跟在學校的時候一樣,按說四個人用還是會有點兒擠,但今天卻非常寬松。
一個廁所兩個人,輪流洗漱完了,就沒有人了。
客房裏裹着的三個人,睡得跟過世了一樣安詳,霍然他們在客廳裏來回走動帶說話加上叫早點外賣,都沒把他們吵醒。
最後是許川實在受不了了,進去直接把被子都給抱走了,那三位才算是掙紮着下了床。
“我靠,”江磊一條腿蹬着褲子跳了出來,“你們幾個怎麽回事?昨天晚上是不是趁我們估睡着了打一宿牌啊?這他媽才幾點,就整裝待發了?”
“這都被你猜到了,”寇忱說,“要不要再猜猜誰贏了?”
“徐知凡呗,有他在誰還能贏,”江磊跑進了廁所,“這一排牙刷都誰的啊我用哪把?”
“你用沒拆的那把啊,牙刷你還想跟誰合用啊?”霍然說。
“霍然你家就這點好,一次性牙刷一次性買一箱是吧?”江磊刷着牙出來了,“上回來你家也是一排新的。”
“我家親戚多嘛,總來,”霍然沖他揮揮手,“牙膏沫,滴一滴在地板上我就弄死你。”
江磊洗漱完了,魏超仁和胡逸才半死不活地起了床,一幫人亂哄哄地收拾完吃完早點,直接打了車去學校,常規的騎車坐公交已經來不及了。
打車也沒能趕上。
他們只能從鬼樓那邊了車然後翻牆。
幾個人剛到了地方準備助跑翻牆的時候,主任的臉從突然牆後頭探了出來,他們頓時愣在了原地,自覺地站成了一排。
主任挨個兒在他們臉上掃了一遍:“我就知道在這兒站着總能逮着幾個。”
“您這是……”寇忱研究了一下,“架了個梯子嗎?”
“沒,”主任看了看自己腳下,“有個壞了的乒乓球桌放在這兒了。”
“我說呢,”寇忱笑了笑,“跟練了輕功似的。”
“誰跟你笑了,走正門!”主任指了指他,“別以為收到警察的表揚信了你就能遲到還翻牆了!”
“什麽表揚信?”霍然愣了愣。
“感謝寇忱和霍然兩位同學配合警方,提供線索,成功解救被拐婦女,”主任說着忍不住笑了笑,“你倆挺厲害,第一節 下課了去一趟袁老師辦公室吧,我在那兒等你們。”
“我靠!”寇忱一聽就激動了,“真的嗎?解救了?”
沒等主任回答,他又退回兩步助了個跑,蹭一下攀到了牆頭,湊到主任臉跟前兒:“表揚信都來了?”
“下去!”主任說。
“我上都上來了。”寇忱扳着牆頭不肯動。
“下去。”主任推他。
“摔了怎麽辦,讓我進去吧,我不想再繞一圈兒了。”寇忱撐住牆頭。
“我跳下去都摔不了,你下去能摔了?”主任臉上的笑容收了起來,“下去!你們可都背着處分呢!”
“下來。”霍然過去拍了拍寇忱的腿。
“行行行。”寇忱跳回了牆外頭。
圍着學校繞半圈回正門的時候,寇忱有點兒興奮,逼都不裝了,第八百三十九遍給這幫人說着他們的歷險記。
霍然邊聽邊樂,不過這個消息對他來說,還是有些感慨。
他一直挺矛盾的,他不希望高大姐是被拐賣的,那樣會受很多苦,想都不敢想,可他也希望高大姐是被拐賣,這樣就有機會被解救,畢竟如果真的是被家人嫁過去的……那可能這輩子就這樣了,也沒準兒都活不滿一輩子。
“那天警察留的是我爸的電話,人早兩天就跟我爸反饋了,”寇忱挂到霍然肩上,低頭看着手機,飛快地打着字,“不讓我姐告訴我,說警察會有表揚信,讓咱們有個驚喜……靠。”
“是挺驚喜的。”霍然笑着說。
“我靠,我有點兒興奮。”寇忱小聲說。
霍然看了一眼旁邊正感慨着這件事的幾個人,也小聲說:“興奮正常吧,畢竟做了件很好的事兒啊,救人了啊。”
“你也興奮嗎?我以為就我興奮,”寇忱笑了笑,“我第一次被表揚啊,還是警察表揚我。”
“不能吧,從小到大,老師親戚什麽的,客套話也得表揚兩句吧?”霍然說。
“沒有,”寇忱說,“一次也沒有,我記得清楚着呢……不過我也不稀罕。”
“哦。”霍然看了他一眼。
第一節 還沒下課,這件事兒就在魏超仁和江磊的努力下,從一個普通的進山徒步遇到險情報警,解救了一個被拐婦女的事件,演變成了他倆深藏不露,借徒步之名,實為為警察踩點望風通報案情,最後在他倆的指導之下,警察解救了一群婦女。
就差說他倆其實是警察安插在人民群衆當中卧底已經十年的傳奇人物。
這功力連寇忱這種資深逼王都甘拜下風一通贊美:“我操他大爺這牛逼吹的也太他媽假了吧。”
“你得給大夥出于嫉妒而對事實進行打壓縮小的餘地,”江磊說,“你要是照實說,那最後一打壓,就成了你倆正好路過,圍觀了警察抓人。”
“滾,”寇忱說,“你還跟我說上心得體會了。”
“就是,”霍然低聲說,“誰敢在寇忱面前總結逼應該如何裝。”
“你也滾啊。”寇忱轉頭瞪着他。
“你要不回自己座位去,”霍然說,“徐知凡被你流放都有一個月了吧?”
“不。”寇忱趴到了桌上。
霍然除了籃球場上願意出風頭,別的場合他都不太習慣被人盯着,但自打學校收到了表揚信,還在公告欄裏張了個紅榜之後,他走到哪兒都會被人看幾眼。
這種感覺實在有點兒壓力太大。
寇忱就不一樣,他還挺享受這種目光的,越是有人看過來,霍然就越能感覺到此人膨脹如球的心。
特別想拿根針給他放放氣。
不過球狀寇忱只維持了三天,期中考開始之後他就自動放氣了,考完之後直接就癟了。
“你不說你爸不管你期中考成績麽?”霍然問。
“不管的意思就是不打不罵,”寇忱說,“聽到成績之後,冷笑一聲,說一句,什麽時候你也能讓我出其不意一回。”
霍然嘆氣:“這話也挺難受的吧。”
“廢話,我爸打人技術二流,開嘲諷才是本職,”寇忱托着腮,“就這個分,加一塊兒都湊不夠徐知凡三科的……”
霍然往徐知凡那邊看了一眼,其實這次期中考試,他的成績不如平時,估計還是被他媽媽的事影響了狀态。
“你姐成績好嗎?”胡逸回過頭問寇忱。
“這才是最可怕的,本來吧,她那麽受寵,我爸對她屁要求也沒有,她只管吃喝玩樂騷就可以了,”寇忱非常沉痛地敲了敲桌子,“她偏偏成績還挺好。”
江磊一下笑得不行:“你這也太對比強烈了啊,你爸能看你順眼都怪了。”
“算了,”寇忱擺擺手,“我也不計較了,畢竟我爸忘了我不成氣的時候對我還是很好的。”
“經常忘嗎?”霍然問。
“……不經常,”寇忱又趴回了桌上,“霍然你他媽真是欠抽啊。”
霍然伸手在他頭上摸了摸。
期中考試結束之後,大家差不多就可以盼過年了,而且活動也多,聖誕節雖然學校沒有活動,但街上的氣氛還是足的,就跟過年預告似的,從現在開始街上就紅了。
接着元旦還有假期,雖然放完元旦的假之後就是期末考,但多數人在憧憬寒假的時候,這個環節都會自動跨欄了。
七人組吃飯的時候,話題偶爾會說到胡逸和徐知凡,胡逸家現在是半拆狀态,婚還沒有離,但年是不在一起過了,胡逸到底是去姥姥家過年還是去奶奶家過年,還是一道橫在他面前怎麽選都落不着好的選擇題。
而徐知凡這邊,直接就是個死題。
眼看着就要過年了,他媽媽還沒有任何消息。
不過就像寇忱預料的,除了沒有消息這一點,別的他都不多提,也許是看着這幫人都沉浸在一個學期終于要被熬過去了的興奮中,他不願意掃興。
不願意掃興是真的,不知道怎麽說也是真的。
早上徐知凡出門的時候,碰到了李靈。
李靈捂在圍巾裏,聲音很冷地說了一句:“要回學校是吧?我哥回來了,你這幾天就在學校別出來了,我怕他有什麽過激的行為。”
“你媽有消息嗎?”徐知凡問。
“沒有,”李靈看着他,“你問這種廢話有什麽意義呢?”
徐知凡沒有說話。
“你害怕嗎?”李靈問。
“怕。”徐知凡說。
“我也怕,”李靈皺了皺眉,“我特別怕我媽真的出事,我也怕如果她出了什麽事,我會恨你們全家但是又沒有辦法。”
徐知凡沉默着沒有出聲。
李靈盯了他一眼之後轉身走了。
身後有人按了一下喇叭,徐知凡才回過神,讓到一邊,等車過去之後,他拉了拉帽子,低頭往車站走過去。
這會兒元旦還有個兩三天的,感覺四周的人就已經開始着急着跟這一年說再見了。
徐知凡不願意跟今年說再見,他希望今年再長一些,也許老媽還能在“今年”之內出現。
出了車站,離學校還有一段路,下午返校的人不多,一般都晚上才回宿舍,他在家裏呆着有些悶,老爸帶着奶奶回老家住兩天,家裏就他一個人,還不如回宿舍,人氣足一些,不那麽冷。
拎着包走了沒幾步,他就聽到了身後有腳步聲,跑得很響,肆無忌憚地往他這個方向沖過來。
徐知凡感覺整個人都有些往下沉。
李靈提醒他的時候他就想到了,她哥哥如果回來了,想找自己麻煩,那返校就是最好的機會,錯過了起碼得再等一星期。
“徐知凡。”身後的腳步聲裏有人叫了他的名字。
徐知凡回過身的時候往旁邊側了過去,還擡手擋住了頭,但也沒什麽幫助,這種情況下能護住的也只有腦袋了。
肚子上被人用膝蓋狠狠地撞了一下,瞬間他就感覺胃都快翻到胸口了,想吐,喘不上來氣兒。
這人又拉着他衣服往前,徐知凡在被拽倒之前自己彎下了腰,這樣起碼還能護住正面,如果被拽倒,那後果就不可預知了。
有幾個人他不太能分辨得出來,總之如果還手是肯定沒有效果的。
他也不想還手。
他只覺得很累,有些迷茫。
“問問他們幾個到哪兒了,”許川坐在床邊,看着寇忱和霍然,“就我們三個人,打什麽牌啊。”
“玩游戲呗。”霍然說。
“玩游戲呗。”寇忱也說。
“能不氣人嗎?”許川看着他倆,拿出了手機。
手機正在震動,來電的名字是魏超仁。
“怎麽了啊?”許川接起電話,“我們正要問呢,到學校了沒!”
“到了,寇忱他們在嗎?”魏超仁說。
“在呢,”許川點了一下揚聲器,“說吧,我用免提了。”
“我剛路過校醫室,”魏超仁說,“看到徐知凡在裏面……”
“我靠,”許川愣了愣,“他什麽時候來的?還沒到宿舍呢先去校醫室?”
“是不是受傷了?”霍然追了一句。
“我看着像是受傷了,”魏超仁說,“眼角青了一大傷,陶蕊在給他處理呢,我怕他不願意讓我們知道,所以也沒進去,你們知道是怎麽回事嗎?”
“不知道,”許川皺了皺眉,“你先到宿舍吧。”
挂了電話之後,幾個人都沒說話,寇忱好半天才開了口:“徐知凡這個年是真沒法過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