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我可以不告訴袁老師, 也可以不通知家長, ”陶蕊一邊收拾東西一邊說, “但是你也瞞不住啊,臉上這傷瞎子都能看到啦。”

“看起來嚴重嗎?臉上。”徐知凡站起來想去洗手池的鏡子那兒照一下,但站起來之後他不得不原地站了兩秒, 身上的傷扯着疼。

“還可以,就是看着吓人,骨頭都沒什麽問題, ”陶蕊嘆了口氣, “是被踢到臉了吧,你那幫朋友能不問你嗎?”

“他們知道, ”徐知凡走到鏡子前看了一眼,又回到了椅子上坐着, “我在這兒呆會兒吧,想想怎麽跟他們說。”

“是碰上什麽事了嗎?”陶蕊給他倒了杯水, “如果是大事兒,我建議還是要告訴學校或者家長,你畢竟還只是個高二學生, 有些事處理得了, 有些事處理不了的。”

“我爸知道,”徐知凡說,“是我家出了點兒事,不是我惹的麻煩。”

“看你也不是惹麻煩的人,”陶蕊松了口氣, 笑了笑,“如果是寇忱那樣的性格,要這麽說,我還真的不太敢信了。”

徐知凡笑了笑。

換一個人,換一個家庭,面對這樣的事情,他們會怎麽處理呢?

不知道。

這就是自己家的事,假設沒有意義,怎麽假設都已經發生了,躲不掉,應對的方式也只有這一種。

“你前男友的事處理了嗎?”徐知凡問。

“怎麽,要轉移話題啊?”陶蕊笑笑,“處理了,還是告訴他父母了,我們兩家認識,所以一開始我不想鬧大,太尴尬了。”

“是啊,”徐知凡點了點頭,“就這種認識的最不知道該怎麽辦,朋友,老鄰居……”

“想說說嗎?咱倆算不上多熟,”陶蕊說,“可能說出來會好受些?當然,你要是不願意,咱倆就聊聊別的。”

“聊你新買的包嗎?”徐知凡看了一眼她放在桌上的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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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神可以啊,”陶蕊拿過包,“限量版,就這一個,我跟櫃姐熟,搶到啦。”

“你出來上班是不是就為了買點兒零食吃啊?”徐知凡笑着說。

“也不是啊,家庭條件好是我幸運,賺多賺少對于我來說影響不大,我可以不把收入放在第一位,”陶蕊說,“但我也想有我自己的生活,工作還是不工作,才是重點。”

徐知凡豎了豎拇指。

今天返校,食堂可以吃晚餐了,大家一般都會趕在開飯前到學校,老袁說過,這就跟小狗似的,擠一堆吃才有勁。

七人組除了徐知凡,都到齊了,往食堂過去的時候,霍然拿出手機:“我給徐知凡發個消息。”

“別發吧,”魏超仁說,“他要是不想我們知道,我們就還是裝傻吧?”

“所以說你這個腦子,”寇忱戳了戳他後腦勺,“就是因為要裝傻才發消息問呢,平時正常他要這會兒還沒到學校,我們是不是就得問了啊?”

“哦對,”魏超仁點了點頭,“還是你們的腦子長得精致。”

“也算不上精致,”霍然一邊發消息一邊說,“也就是長全了而已。”

一幫人笑了起來,魏超仁嘆氣:“我以為跟你熟了你嘴就不損了呢。”

“這就說明你要是跟他不熟,他能給你損成灰。”江磊說。

“你也差不多,”魏超仁說,“你也就是剛沒開口。”

-我們去食堂了,你在哪了

-馬上到了,我直接去食堂

“他說直接去食堂。”霍然收好手機。

“頂着臉上的傷?”許川問。

“反正也躲不掉了,”霍然說,“估計也編不出什麽理由來了吧。”

的确是沒編出什麽合理的解釋來。

徐知凡頂着一臉的傷走進食堂的時候,一見他們就擺了擺手:“先打飯,吃完了再說。”

“我幫你打吧,你去占座兒,”霍然說,“吃什麽?”

“跟寇忱一樣。”徐知凡說。

“為什麽?”霍然愣了愣。

“他吃肉比你吃得兇啊。”徐知凡笑笑。

“我今天要吃紅燒豬蹄兒,”寇忱宣布,“還有扣肉,粉蒸肉……”

霍然趕緊拿了徐知凡的卡,往取餐臺跑過去,就這些硬菜,十分鐘之內就會被搶光。

“還有還有,”寇忱排在他身後盯着裏頭,“我操,肉餅我也想吃。”

“吃得完嗎?”霍然嘆氣,等前面的人打完菜走了,他把徐知凡的卡遞了過去,偏過頭跟寇忱說,“報吧。”

“姨姨好久不見,豬蹄兒扣肉粉蒸肉還有肉餅。”寇忱說。

“不吃點兒青菜啊?”裏頭的大姐一邊打菜一邊問。

“青菜?”寇忱皺着眉想了半天,“半份大白菜吧。”

霍然都聽笑了,把自己的卡遞過去,要了兩葷一素。

“我這兒還有一份,跟剛才的一樣。”寇忱拿過徐知凡那盤菜,把自己的卡遞了進去。

“不許代打!”大姐說。

“姐,”霍然趕緊趴到窗口,“我們幫知凡打的,徐知凡,你知道的吧,學習成績特別好的那個,上回幫你們拖地拖特幹淨的那個,他今天有傷,站不住。”

“喲,怎麽弄的啊……那行吧,”大姐拿起一個餐盤,在計價器上按了幾下,“跟剛才那份一樣是吧?”

“是。”寇忱點頭,伸手在讀卡機上掃了一下。

哔。

餘額不足。

拿着兩盤菜正轉身準備走的霍然愣住了。

“沒錢了?”寇忱又掃了一下卡。

餘額不足。

“那刷這張卡吧。”寇忱沒等霍然說話,從他手裏抽走了他的卡。

霍然想說點兒什麽,但手裏的餐盤太重,尤其是徐知凡的那一盤,他只好拿端着盤子快步先走到了桌子旁邊。

“……這是把兩個人的打一塊兒了嗎?”徐知凡看到餐盤就愣了。

“你自己說要跟他一樣的,”霍然笑着說,“他也吃這麽多……卡裏都他媽沒錢了還有錢打這麽多呢。”

“誰?寇忱卡裏沒錢了?”江磊端着盤子過來,“他還能有沒錢的時候?”

“他卡裏的錢是上學期剩的,這學期還沒充值呢。”許川說。

“有錢就是這樣,胡吃海喝帶請客一學期,卡裏還能剩錢。”魏超仁說。

寇忱端着餐盤過來了,把霍然的卡放到他面前,挨着他坐下了。

“你拿霍然的卡?”許川愣了愣,“不是旁邊就能充值嗎?”

“來不及去充了,你沒看我後頭都他媽是男的,”寇忱說,“我去充個值回來還吃個屁啊。”

“你吃得完嗎?”徐知凡看着他餐盤裏的菜。

“你吃不完給我吧。”寇忱說。

“……我試試吧,我有點兒餓了。”徐知凡說。

霍然看着徐知凡,其實一幫人打了菜回來之後都一塊兒瞄着徐知凡。

徐知凡眼角青了一塊,嘴角有擦傷,手背腫着,手腕骨側也有類似在地上蹭出來的血痕。

這是被人打得沒辦法還手,只能伏在地上保護自己不被打得更嚴重了。

或者他就沒想還手。

“怎麽回事兒啊,”霍然問,“都這樣了,我們沒辦法當看不到了啊。”

“胡阿姨的兒子回來了,”徐知凡說,“她女兒今天來提醒過我,我差不多也猜到了會在路上堵我。”

“幾個人?”寇忱問。

“不知道,”徐知凡說,“我趴地上也沒擡頭,沒看清。”

寇忱沒說話,擰着眉,手裏拿着的勺被他拇指按着,悄無聲息地彎成了直角。

“寇忱,”霍然伸手過去握住了他的手,捏了捏,“別沖動。”

寇忱還是沒說話,只是把手裏的勺扔到了桌上,從霍然的餐盤裏拿了勺,低頭吃着。

寇忱吃飯喜歡用勺,這會兒埋頭吃飯吃得勺子一直敲着餐盤底兒,當當的,聽得出他非常不爽。

“我沒事兒……”徐知凡說,“剛我去校醫室檢查了一下,沒什麽大問題……”

“要是有什麽大問題呢?”寇忱打斷了他的話。

徐知凡笑了笑,沒說話。

“他們家講不講理,是他媽你讓那個胡阿姨去傳銷的嗎?是他媽你上他家騙的錢嗎?”寇忱壓着聲音,“是他媽你綁架了她嗎?”

“我也是這麽想的,”徐知凡說,“但現在要處理這事兒,就得站對面也想想,要不一直都擰着,就都別解決了啊。”

“也沒人能确定就是你媽媽帶走的胡阿姨吧。”霍然說。

“是,”徐知凡低頭啃了一口豬蹄,“但如果真的是呢……”

“如果真的是,所以你讓她兒子打一頓是吧,行,”寇忱說着把霍然的那個勺也按彎了,還抓着捏了一下,給捏成了個U,“那按這個思路,如果不是你媽媽的主意,他們家就等着吧。”

“沒錯,”江磊點了點頭,“等着吧,當徐知凡娘家沒人了嗎?”

徐知凡轉頭看着他。

“這一刻,”魏超仁一拍桌子,“我們都是娘家人。”

許川一直繃着想說點兒什麽,這話一出來,他沒忍住笑出了聲。

幾個人頓時全笑了。

“哎。”徐知凡按着臉上的傷邊笑邊嘆氣,“我現在真不能笑,你們行行好,扯得臉疼啊。”

回到學校之後,那邊是沒辦法再找徐知凡的麻煩了,但霍然有些擔心他爸爸和奶奶。

晚上一幫人去對面宿舍打牌的時候,霍然叫住了也準備過去的徐知凡:“你爸那邊有什麽情況嗎?家裏還好吧?”

“嗯,我發消息問我爸了,”徐知凡說,“他說沒人去,我估計……李靈會攔着。”

“你是不是覺得對不起她啊?”霍然說。

“說不上來,”徐知凡低聲說,“她也生氣,只是她比她爸她哥冷靜些吧,我覺得這事兒就算圓滿解決,以後跟她也就是陌生人了。”

“你別給自己太大壓力,什麽陌不陌生人的,”霍然說,“你倆就幼兒園同學,她小學的時候給你表白過你還以學習為重嚴辭拒絕了,然後也就沒什麽太多聯系了,本來也約等于陌生人。”

徐知凡笑了起來:“你開解人的角度很別致啊。”

“本來就是,你這種早熟的就是想太多,”霍然說,“你學學寇忱吧,當罵則罵,當打則打,當逼則裝……”

徐知凡按着臉笑得停不下來。

“別跟個男人似的,按少年的腳步來,沖動點兒不管不顧點兒沒什麽大不了的,”霍然想了想,“年少輕狂嘛。”

“知道了。”徐知凡點頭。

“我知道說這些也沒用,”霍然往門口走,“但就覺得還是想說,有什麽就跟我們說,別覺得會拖累朋友,十七八的朋友,是不一樣的,跟二十七八,三十七八都不一樣,過了這幾年,我們就再也交不到這樣純粹的朋友了。”

“你以前也沒這麽能說啊。”徐知凡跟在他身後。

“這陣兒碰上的事兒太多了,”霍然說,“我就有點兒感觸,随便有感而發一下。”

徐知凡在他肩上拍了拍。

霍然第二天就覺得自己的話說得不夠準确,這些朋友裏,有一種是很特別的。

就比如眼前這位。

“姨姨,”寇忱站在取餐臺前,“我要雞腿,肉餅,辣子雞丁和麻婆豆腐。”

“不要個素菜嗎?搭配着點兒。”大姐問。

“麻婆豆腐是素菜。”寇忱說。

“裏頭那麽多肉沫呢。”大姐說。

“肉沫就是素菜。”寇忱很肯定地回答。

大姐笑着給他打好了菜。

哔。

餘額不足。

“用這張吧。”寇忱回手從霍然手裏抽走了卡,刷了一下,又把卡放回了他手裏。

霍然看着他端着菜愉快離去的背影,感覺無話可說。

這樣的朋友,就是最特別的那一種。

得單歸一類。

“你記得充值。”霍然說,“你那兒還有錢嗎?是不是沒錢了?”

寇忱沒說話,一邊吃一邊拿出手機,點開直富寶,讓他看了看餘額,有小一萬,再點開微信,打開寇潇的聊天框,裏頭有一溜轉賬和紅包。

“有錢,別擔心。”寇忱說。

“哦。”霍然點了點頭。

晚飯的時候寇忱依舊站在他身後,霍然轉頭看了他一眼。

“幹嘛,往前走。”寇忱推了他一把。

霍然沒說話,跟着前面的人往前慢慢挪動。

心裏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姨姨,回鍋肉,紅燒排骨,蔥爆羊肉,土豆泥。”寇忱報出菜名。

哔。

餘額不足。

霍然一聽這動靜,端着盤子就跑。

但手裏有個餐盤他動作實在也沒法太敏捷,寇忱一伸手抽走了他的卡。

“你怎麽還沒充值啊?”大姐說,“你是不是沒錢了?”

“沒,”寇忱笑了笑,“我跟霍然現在用一張卡了。”

霍然回頭瞪着他。

“走。”寇忱愉快地端起餐盤沖他擺了擺頭。

霍然覺得很無奈,寇忱吃大戶的決心非常堅定,從一開始往他手裏拿卡,到從他兜裏掏卡,最後直接把卡收到了自己口袋裏。

“你是不是不打算充值了啊?”霍然趴在桌上,聽着老袁在上面說着元旦的放假安排。

不過他們幾個元旦已經給自己安排好了,不回家,都呆在學校陪徐知凡。

“充啊。”寇忱說。

“什麽時候充啊?”霍然問。

“你卡還能一直有錢啊?”寇忱啧了一聲。

“……哦。”霍然嘆了口氣。

“還是老話,”老袁說,“假期大家要注意安全,不要光玩,多少複習一下,馬上期末考了,得過了這一關才能好好過年對不對。”

“啊……”全班拉長聲音嘆氣。

“有一個事呢跟你們提前說一下,關于家長會的,”老袁說,“我知道大家都很讨厭家長會……”

“所以咱們班不開家長會了?”寇忱馬上問。

“你想得美,”老袁笑了,班上的人再次拉長聲音嘆氣,老袁敲了敲桌子,“家長會不能取消,但是我們可以換一種形式……我跟各科老師說了一下,這次我們班的家長會,既不表揚也不批評,也不總結,也不回答家長關于孩子在校表現的任何問題……”

班裏開始議論紛紛。

“那家長會幹嘛?”寇忱小聲說,“家長會不就是打罵孩子動員大會麽。”

霍然笑了半天,拍了拍他的腿:“我家真不是,你節哀。”

“大家可以寫一封信給家長,有什麽想說的都可以,不用署名……”老袁說。

“寫給家長的信不署名……我媽就不知道是我了嗎?”江磊茫然。

全班哄堂大笑。

老袁也笑了半天:“聽我說!不署名,信也不給你的家長,打亂了,給別的家長,你們有什麽不滿,有什麽期待,甚至有什麽憤怒,對自己,對父母,都可以寫……這一次,我們讓爸爸媽媽真正地看看,別人家的孩子是什麽樣的。”

“我靠?這個有點兒意思啊,”寇忱愣住了,“我寫個信罵我爸……想想挺爽啊……罵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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