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寇忱在地上一共夾了18只小鴨子, 說是代表他們18歲這一年, 然後挑了兩只夾得最完整的出來放在隊伍最前面, 一只腦袋戳了一小片兒紅色的炮仗渣。
“……你是不是分不清雞和鴨子啊?”霍然忍不住問。
“怎麽分不清了,”寇忱斜眼兒瞅着他,“剛從我褲裆裏蹦出來的是小雞雞……”
“行行行行, ”霍然趕緊阻止了他,指着炮仗渣問他,“那你說這是什麽?”
“你覺得這是什麽啊?”寇忱問。
“雞冠啊, ”霍然說, “18歲的小公雞,毛長齊了, 冠子也有了。”
寇忱沒說話,看着他開始笑。
“不是嗎?”霍然看他笑得這樣子, 頓時就沒底氣了,不過自己腦回路總歸還是正常人, 跟寇忱走岔了也正常。
“這個叫鴻運當頭!”寇忱指着炮仗渣,“鴻運當頭!”
“啊!”霍然恍然大悟,“我靠, 虧你想得出來。”
“也不是我想的, 我爸他們做生意的,喜歡讨個口彩,”寇忱說,“我就覺得挺有意思,是不是挺有意思的。”
“是。”霍然點點頭。
“給我拜個年吧。”寇忱拍了拍手。
“忱忱過年好, 新年大吉大利,萬事如意,”霍然說,“學業有成,脫單成功。”
寇忱笑着看他,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他豎了豎拇指:“上道。”
“成天念叨要談戀愛,也沒見有行動,”霍然說,“你今兒要是跑哪個女生家裏給人來這麽一出,都不用進行完,開車到樓下,肯定就已經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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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才沒有那個閑情,凍都快凍死了,”寇忱說,“也就是你,換誰我也不可能。”
霍然盯着他看了一會兒,沒有說話。
“給,”寇忱把手伸進外套,從內兜裏拿出了一個紅包,遞到他面前,“新年快樂,每天都這麽可愛。”
“……你不是吧!”霍然愣了,“怎麽還給紅包啊?”
“拿着!”寇忱瞪着他。
霍然接過了紅包,捏了捏,很薄,他松了口氣。
大概一百塊?
一百塊他還是可以拿的。
但寇忱一向逼得很,給雜貨店老板都一百了……不會是張支票吧!
一百萬的支票。
哇!
……放你的屁呢。
霍然想着想着自己沒忍住笑了起來。
“笑屁,打開看看啊,”寇忱說,“給你個紅包能樂成這樣,早知道我多包幾個,你直接就能笑撅過去了吧。”
“裏頭放什麽了?”霍然打開紅包。
“反正不是錢,”寇忱說,“你不要做夢了,你校園卡裏的錢我還沒用完呢,怎麽可能就給你錢。”
“你要點兒臉吧。”霍然看到紅包裏果然沒有錢,他捏出了一張用透明薄膜夾着的金屬小片片,“這是什麽?”
“自己看啊!”寇忱吼他。
“我操,我看着呢!”霍然也吼,“我就随口問一句,以免冷場!”
“再磨叽咱倆何止冷場,都能凍上了好嗎。”寇忱說。
霍然沒再說話,借着路燈的光看清了這是個金屬的生肖小片片,大概是金的,很精致,細的地方跟絲一樣,他都怕捏用勁了會斷。
是一條坐在一片葉子上的小蛇。
“你是屬……蛇的吧。”寇忱指了指。
“嗯,不是跟你一樣麽,”霍然說完突然回過神來,有點兒忍不住想笑,“我剛發現,你自己屬蛇的還怕蛇啊?”
“怎麽了,我對自己充滿敬畏,不行嗎!”寇忱說。
“謝謝,”霍然盯着這個小蛇又看了一會兒,“我靠,好可愛啊。”
“可愛個屁。”寇忱說。
霍然忍不住開始笑,咬着牙不想讓自己的笑變成大笑。
“這個是老楊做的。“寇忱說。
“……我靠!他還會做這個?他是幹什麽的啊?”霍然止住了笑,有些吃驚。
“他是我姐工作那個酒店的供應商,業餘愛好是手工,”寇忱說,“這個他每年都做,一般都做當年的屬相,今年我讓他幫你也做一個,就做了你的屬相。”
“你怎麽沒告訴我啊?”霍然突然非常不好意思,他沒想過送禮物,就想着過年的時候請寇忱吃個飯什麽的。
“我忘了。”寇忱說。
“……什麽?”霍然愣了愣。
“這又不是什麽了不起的東西,也不是我做的,我就跟老楊說了一聲讓他幫做一個,”寇忱說,“這都一個月之前的事兒了,誰記得啊。”
“哦。”霍然笑了笑。
“不過我現在可以告訴你,”寇忱說,“提前告訴你,你生日我要送你禮物。”
“這個你說好幾次了。”霍然說。
寇忱笑着點點頭:“是。”
把小蛇收好,兩個人裹好圍巾帽子,也沒有回頭的打算,繼續往前瞎轉着,街上看上去沒有人,但又能感覺到熱鬧。
跟寇忱呆在一起的時候,同樣的場景,霍然覺得有了截然相反的感覺。
這些不時在不知道什麽地方響起的炮仗聲,不知道從什麽地方竄出來的煙花,不知道是從哪裏飄過來彙集起來的銷煙。
全是熱鬧。
寇忱拿着鴨子夾,一路看到稍微厚一點兒的積雪,就過去夾一只放在路邊,有些放在臺階上,有些放在燈柱旁邊,有些放在欄杆上。
過了一會兒,霍然也加入了他,拿着鴨子夾滿大街地夾着。
每做好一只放到路邊,寇忱都會給配個音:“嘎嘎!”
“幹嘛呢你。”霍然笑着問。
“這樣感覺它們就能活過來了,”寇忱說,“嘎嘎!”
“好吧,”霍然點點頭,做好一只小鴨子放到一個樹杈上時,他喊了一聲,“嘎嘎!”
寇忱這個人有時候他形容不上來,霸氣,暴躁,裝逼,真逼,酷,二,幼稚,浪漫……而他每次都會被寇忱帶着往他的路上一路狂奔。
不知道是寇忱太有吸引力,還是他太不堅定。
總之他長這麽大,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仿佛一個還相信童話的小朋友。
樂此不疲。
出門的時候還覺得這種天兒跑出來,一不留神就會被凍成柱子。
但這會兒兩個人都已經一身汗了,頭頂上冒着熱氣兒。
“你熟了,”寇忱捏了捏霍然的臉,“火候正好。”
“我看看你熟了沒,”霍然伸出手,寇忱把臉湊到他手邊,他捏了捏,“我靠,可以吃了。”
“來來來,”寇忱招招手,“想吃哪塊兒您直接點。”
霍然剛想說話,身後傳來了一聲叫喊。
他倆同時往那邊看了過去。
是棟居民樓的三樓,走廊的燈亮着,看得到有人影晃動,這會兒附近沒有人放鞭炮,所以能聽到叫喊聲。
“怎麽回事?”霍然問。
“喝多了吵起來了吧?”寇忱說,“去年我家鄰居爺倆喝了點兒酒,就為最後一個肉丸子是誰吃掉了吵起來,都打外頭去了。”
“我靠,那是誰吃掉了啊?”霍然笑着問。
“誰知道呢,我爸去勸架,說是他吃了,”寇忱說,“那爺倆頓時要一塊兒打我爸,這才解決了。”
“打不過吧?”霍然趕緊問。
“沒動手,”寇忱笑了起來,“他倆喜歡狗,我把帥帥放出去了,救了我爸。”
霍然笑了半天。
不過這家似乎沒有寇忱鄰居家那麽幸福,争吵的聲音越來越響,甚至在旁邊樓頂開始放禮花之後都還能聽到。
一個女聲,聽上去很年輕,一直在叫喊,帶着哭腔地罵。
“操,”寇忱拿出了手機,“咱倆這什麽體質?我要不以後考個警校吧?”
“也不是什麽體質,”霍然笑笑,“很多人聽到了也不會管吧,都不願意找麻煩,我們每次碰到的事兒,都是‘本來可以不管’的事。”
“你跟個哲學家似的。”寇忱看了他一眼。
“你對哲學家有什麽誤解……”霍然說着往那邊走了過去,站到了樓旁邊的一棵樹底下。
這樓挺舊的了,沒有物業的那種老式小區,霍然都不知道這邊是哪兒,以前從來沒往這邊走過。
寇忱站到他旁邊,手裏還握着手機,看情況不對可以随時報警。
不過樓裏一直在罵,先是年輕的女聲哭喊叫罵,接着是好幾個年紀大些的男女的叫罵聲,還有摔門砸東西的聲音。
大過年的。
過了一會兒,叫罵哭喊聲停下了,走廊的聲控燈也滅了。
“完事了?”寇忱拉了拉帽子。
“估計是,大過年的,還能吵成什麽樣啊,”霍然說,“這都夠可以的了,三十兒晚上呢。”
倆人又站了一小會兒,寇忱把手機放回了兜裏:“走吧。”
“嗯。”霍然點點頭。
兩人轉過身,剛走出去幾步,身後突然傳來了低低的哭泣聲。
這聲音尖而細,順着風飄到耳邊的時候幾乎被吹散了,聽着多了幾分詭異。
霍然想都沒想地直接擠到寇忱身上,也沒敢回頭:“我操,你聽到了沒。”
“是剛吵架的,”寇忱摟了摟他的肩,在他耳邊小聲說,“野外沒有鬼,大街上也沒有鬼,你忘了為什麽要放炮了?鬼都被吓跑了。”
霍然回過神,轉頭往身後看了一眼,看到了從剛才那棟樓裏走出來了一個女人。
應該就是哭喊的聽上去很年輕的那個人。
要不是已經反應過來是什麽狀況,霍然估計自己腿能被她吓軟。
裹着件很大的白色羽絨服,沒戴帽子,長頭發不知道是沒紮還是剛才打散了,這會兒在風裏跟水草一樣瘋狂舞着。
看着跟個電風扇似的。
大半夜這麽冷,剛不知道是吵完還是打完架,一個女孩兒就這麽走了出來,霍然和寇忱都沒動,想再看看什麽情況。
但這個女孩兒往前又走了幾步之後,他倆都愣住了。
“這他媽是不是李佳穎?”寇忱說。
“是。”霍然回答。
他們怎麽也沒想到,會在這裏,這樣的時間和場合,碰到這樣的李佳穎。
李佳穎自打上回家長到學校鬧事之後就辦了休學,消失在了大家視線裏,這會兒再看到她的時候,發現她變化相當大。
瘦了很多,臉色有些發黃,憔悴得很,以前帶着幾個手下呼風喚雨的校園霸姐的神采已經全都消失。
李佳穎低頭走了幾步,經過他倆身邊的時候才發現有人,吓了一跳似地猛地轉過了頭。
看清是他倆之後,吃驚得半天都沒說出話來。
“過年好。”寇忱開口。
李佳穎看着他,又偏過頭往之前那棟看了看,再收回目光說了一句:“好個屁。”
寇忱笑了笑沒說話。
“很好笑嗎?”李佳穎說話還是很沖,帶着挑釁。
沒等他倆說話,李佳穎又轉身走了回去,彎腰從地上摳起一塊石頭,狠狠地往三樓的窗戶砸了過去。
石頭直着飛出去,勉強在二樓窗戶上面的牆上磕了一下就掉在了地上。
李佳穎沒有放棄,又摳了塊石頭,再次砸了出去,這次偏得更離譜了,砸在了二樓窗戶的左邊牆上。
還好這一面都是廚房,這會兒都黑着燈。
寇忱走了過去,在地上找了找,撿起了半塊碎磚,在手上捏了一下,磚又碎成了幾小塊,他留下了一塊小的,看了李佳穎一眼:“你到底是想砸三樓還是二樓。”
“三樓。”李佳穎說,砸了幾下之後她大概是累了,有點兒喘。
寇忱沒說話,看了一眼三樓黑着燈的廚房窗戶,胳膊一揚,那塊小碎磚飛出一道弧線,砸在了老式窗戶左上角的一塊玻璃上。
玻璃“哐嗆”一聲碎了。
幾秒鐘之後,有人出現在窗口,往下看着,但沒有出聲。
“我!李佳穎!今天就把話放在這裏了!”李佳穎指着三樓的人,聲嘶力竭地喊着,“我永遠不會告訴你們他是誰!也永遠不會再回這個家!我不是為了保誰!也不是為了氣誰!我就為你們這麽不分清紅皂白覺得自己天下最有理!我就這麽幼稚!我就這麽狂!你們自己老吧!我還年輕!”
喊完之後,李佳穎站在原地喘了一會兒,轉頭看着寇忱:“看笑話看得爽麽?”
“挺爽。”寇忱說。
李佳穎又看了霍然一眼。
霍然沒說話,只是笑了笑。
李佳穎扯着嘴角瞪着他:“你再笑一個?”
“趕緊找個酒店住下吧。”霍然轉身往前走。
寇忱看了看李佳穎,轉身跟上了霍然,一塊兒走了。
走了一段之後他回過頭,李佳穎已經沒在原地站着了,他伸了個懶腰:“看來她這麽長時間,一直跟家裏鬧着呢。”
“嗯,”霍然也回頭看了一眼,“她不會被凍死吧。”
“找個酒店進去就行,酒店又不難找,就算沒身份證住不了店,這麽冷的天人家也不會把她趕出去。”寇忱說。
“不就談個戀愛麽,”霍然皺着眉,“怎麽最後弄成這樣。”
“我們眼裏的‘不就’,在很多父母眼裏就很嚴重,”寇忱說,“老袁家長會那天不是說來着麽,權威,家長覺得自己是權威,我們這些半大狂人,就要挑戰權威,我們的第一戰,往往就是父母……”
“老袁是這麽說的嗎?”霍然看着他,“怎麽你說得這麽嚣張呢?”
“因為我就這麽嚣張啊,”寇忱說,“我爸要這樣,我早跟他幹仗了,平時可以忍,感情的事不能忍。”
“說的跟真的一樣。”霍然啧了一聲。
“本來就是真的,”寇忱說,“如果我爸說不讓我跟你來往,我絕對跟他打架,這事兒沒得商量。”
霍然停下了腳步,偏過頭看着他:“寇忱。”
“嗯?”寇忱愉快地也看着他。
“我們是不是在說家長不讓談戀愛的事兒啊?”霍然問。
“是啊,”寇忱說完想想又笑了起來,“靠,我就打個比方。”
“你換個人打比方,”霍然說,“你拿我打比方,我估計你沒跟他動手就已經成為一包香腸了。”
“靠,”寇忱想了想,“真是啊。”
霍然突然想起了寇忱的那個同學,感覺自己提這個好像不太合适,大過年的萬一寇忱想起這事兒再影響了心情。
但寇忱這會兒心情不錯,大概根本就沒往那邊琢磨,突然就湊過來在他臉上親了一下:“那我們就先保密吧!”
“我操?”霍然被他這一口親得都愣住了,半天才回過神,擡手在臉上一通搓,“你他媽是不是舔我了!怎麽有口水!”
寇忱笑得差點兒嗆着,從兜裏拿了紙巾給他,邊樂邊說:“不好意思我湊過去太猛了,嘴張着呢……”
霍然想想有點兒莫名其妙的尴尬,但很快又被寇忱笑得忍不住跟着開始笑。
兩人的手機這會兒突然一先一後地響了兩聲,霍然一邊擦臉一邊掏了手機出來。
徐知凡在群裏發了一條消息。
-各位,我怕一會消息發不出去了,先祝各位新年快樂,很感謝老天爺讓我碰到了你們,幹杯
接着江磊就發了個幹杯的圖。
-幹杯
-為舔海行動
-為友情
-幹杯
霍然飛快地對着地上的炮仗渣拍了一張照片,發到了群裏。
-紅紅火火,幹杯
緊接着寇忱發了一張頭上頂着小紅紙的雪球鴨子。
-幹杯,鴻運當頭
“靠,這靈犀。”霍然笑了。
接着許川在群裏又發了一條。
-你倆又他媽在一起?
江磊迅速也發了一條。
-幹杯,為你倆的愛情
群裏一幫人頓時刷了三十秒的幹杯為愛情。
寇忱靠着旁邊的燈柱笑得停不下來,自己也發了好幾條幹杯愛情。
“新年快樂,”霍然笑得臉都有點兒疼,一邊搓臉一邊沖寇忱舉起了手機,“寇忱。”
寇忱舉起手機跟他磕了磕:“新年快樂,幹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