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混血失敗
第45章混血失敗。
“又是這樣, 你們總是把麻煩扔給我這個糟老頭子。”
把手裏的煙鬥往桌腳磕了磕,形貌枯槁的老頭拿着寥寥幾張紙,一邊看一邊打量着站在他面前的房其琛, 他的牙齒被煙漬染的污黃, 一張口還能看到壞死的牙根,胃部順着食道反上口腔的氣味帶着無法言明的腥臭,随着他的吐息彌漫出了齒間。
“第75號……我們這個破地方好久沒迎來這樣的大人物了,虧他們也舍得。”
他順手将手裏的資料往桌子上一扣, 站起來繞着挺拔的青年走了一圈,踱到正面的時候深吸了一口濃煙, 然後毫不留情的吐到了後者的臉上。
濃烈的異味刺激着房其琛的五官, 眼睛的餘光掃到老者身後無數支黑洞洞的槍口和四周蓄勢待發的士兵, 柔軟的舌頭輕輕舔過齒尖, 細微的刺痛感就是清醒劑, 提醒着他不能輕舉妄動。
為了防止哨兵互相串聯, 煉獄島上的看守人員全部由普通人擔任, 比起勞心勞力的去看管一名危險的哨兵, 他們更期望着找借口将他就地格殺。
見到青年對挑釁無動于衷, 老頭倒是露出了點笑模樣, “你倒是個聰明人,聰明人總是能在這裏活久一點。”
“當然太聰明也不行, ”他繞回了桌子後坐下,又美滋滋的對着煙袋鍋來了一口,“太聰明會死的更快。”
“喏,”老者,不,此刻應該稱呼他為煉獄島的監獄長, 将一份文件推向了青年,“小子,在我們這裏,有兩種活法。”
“第一種嘛,就是老老實實的服刑,我們會給你注射藥劑,把你扔到普通犯人中間,供你吃供你喝,一直呆到死為止,聽上去挺不錯的吧?”
房其琛沒有接話。
“不過我很清楚,你們這群家夥來這裏都是沖着第二種,”監獄長搓了搓牙,“來,把這份契約簽了,我就讓他們把你送進去。”
房其琛走上前拿起契約,将上面的內容一掃而過。
這是一封秘密協議,一封軍部與犯人的秘密減刑協議。用一句話概括的話,大概就是“銀貨兩訖”,只不過,這裏的“貨”是軍部秘密發布的死亡任務,而“銀”則是完成任務後會給予的相應減刑。
煉獄島監獄集聚着王國最危險的哨兵們,在不少人心中,這不僅是巨大的隐患還是極其嚴重的資源浪費。
Advertisement
與其讓這些危險品死于無可挽回的神游症,不如讓他們在死前發揮餘熱——大約在四十年前,煉獄島這個名字在此等思想的指導下誕生于世。
煉獄,正是惡鬼們重返人間的必經之路。
要麽認命的自暴自棄,要麽九死一生去争取減刑,被關入監牢的囚犯唯有這兩條路可走。
“聽着小子,我只給你三句忠告,”監獄長豎起了三根枯瘦的手指,“第一,任務都是先到先得,我只認第一個出現在我名單上的人。”
他收起了一根手指。
“第二,不要相信這座監獄裏的任何人。”
他又收起了第二根手指。
“最後,”他的臉上扯出了一抹飽含着戲谑的笑容,“你猜我剛剛說的是不是真話?”
全副武裝的獄警們聞言發出了陣陣哄笑。
房其琛拿起桌上的圓珠筆在契約紙上簽上了自己的大名,然後調轉筆頭,在所有人反應過來之前将之對準了監獄長的左眼,在即将貼上眼球時停了下來。
被他這一動作驚呆的獄警們連忙舉起槍瞄準,子彈上膛的聲音不絕于耳……
“行了!”監獄長大喝了一聲,“要是真指望你們這群傻蛋,老頭子在就下地獄了!”
被上司喝止的獄警們僵在原地,監獄長也不管他們,而是鎮定的磕了磕煙袋,“年輕人,心高氣傲哈?”
他并不驚慌,就算殺了他,就算殺了屋內的所有人,房其琛也跑不出這座哨兵的墳墓,這一點,他相信對方也很清楚。
那麽他的所作所為,就絕不會是為了洩憤或者越獄。
“NO.3……二十年前進入這裏的那個男人,”房其琛手很穩,聲音也很穩,“還活着嗎?”
“我就知道,又是一個來找他的,”監獄長顯然對于這種情況并不陌生,他熟練的轉動了一下手裏的煙杆,“那家夥還沒死,但也離死不遠了,你若是有本事,自然能見到他。”
房其琛聞言點了點頭,幹脆利落的折斷了手中的筆扔到地上,他身上的鎖铐随着動作發出清脆的撞擊聲,讓人難以想象剛才突襲時又是如何保持的悄無聲息。
常年跟哨兵打交道的監獄長當然清楚監獄專用的鐐铐只能困住百名開外的哨兵,眼前的青年有一百種方法去擺脫它的束縛,但這裏可是煉獄島監獄,起碼在他這個監獄長面前,大部分高階哨兵都願意佩戴這副累贅以示尊重。
房其琛自然也不會去打破這條規矩,實際上,他從來不會去主動招惹是非。
與周圍人狂熱追求的野心和理想相比,他安分守己到了格格不入的地步,一號哨兵擅長的争權奪利他覺得沒意思,血色蒼穹的目标他覺得腦子有坑,晏菀青要當大總統他拍手祝福,老妹潇灑自在他也并不羨慕。
房其琛給自己的定位很簡單——兢兢業業、盡職盡責的上班族。
就是他的工作內容着實驚悚了些。
而現在,尚處于工作時間的他要去面臨或許比前線還要危險幾分的戰場了。
青年幹脆利落的轉過身,跟着早在等待的獄警身後,向着不遠處緊閉的鐵門走去,就在這時,抽着煙的監獄長突然喊了他一聲。
“每月十五日可以收到外界的來信,”老頭漫不經心的吐了一個煙圈,“當然前提是有人會給你寫信。”
信……嗎?
房其琛的步伐不由得一頓。
他沒有親近的朋友,也沒有親密的愛人,就連真正意義上的親人都未必擁有,又有誰會給他寫信呢?
離別時向導小姐關切的臉在腦海裏一閃而過,青年思緒重歸平靜,他大步流星的邁進了敞開的大門,對外面的世界再也沒有半分留戀。
“祝你好運吧……”目送青年的背影消失,上了年紀的監獄長露出了些微的疲态。
慣會逢迎的副手立馬躬着腰站到了他身後,雙手搭上前者的雙肩就開始了按摩。
叼着煙鬥的監獄長閉着眼睛享受屬下殷勤的服務,嘴裏含含糊糊的話也不知道是說給自己還是旁人聽。
“他長得很像他母親,就是精氣神太像他那個叛逃的父親了。”
“你說,裏面那個老家夥看到自己仇人的結合體會有什麽反應?”
“是大開殺戒?還是幸災樂禍?”
他的問題當然沒人能回答。
“綠風的夥食真的比向導學院好太多了。”
千裏之外,不知道自己還被惦記了一把的晏菀青正對着滿滿的餐盤發出由衷的感嘆。
向導學院的食堂講究兩葷兩素一湯,可供選擇的菜品并不算多,但綠風哨塔就不一樣了,光是肉食就有足足十多種,她毫不懷疑自己會吃撐。
“這算什麽呀,”坐在她對面的靳藍揮了揮手中的叉子,“我聽前輩們說,在綠風塔的巅峰時期,咱們足足擁有一層樓那麽寬闊的食堂呢,光是菜品就有上百種。”
晏菀青順着她的話暢想了一下,只覺得心馳神往。
“可惜呀,咱們趕不上好時候,自從那件事發生以後,綠風哨塔的地位下降,上面也不敢放那麽多向導在眼皮子底下,想要重選當時的盛況很難了。”
晏菀青聽到好友煞有介事的感嘆暗暗翻了個白眼,靳藍生性活潑開朗,外表也嬌俏可愛,總是能輕易的融入新環境之中,甫一畢業就能跟新同事打成一片沒什麽稀奇,倒是她口中的“那件事”引起了她的好奇。
“那件事?”她叉起了一塊水果擋在嘴邊。
“就是……”靳藍先東張西望了一下,安哥拉兔跳到了桌子上,悄悄的翹起了一根長耳朵,引得小浣熊也忍不住從晏菀青的精神圖景裏冒出頭,跟許久不見的老夥計打了個招呼。
确認了沒有人關注,她拍了拍胸口,悄悄的湊過頭來說道:“就是綠風塔前任塔長的那件事嘛。”
前任塔長?
晏菀青挑了挑眉毛,看着好友偷偷摸摸的從随身小包裏拿出了兩本小冊子擺到了桌子上。
“這一本,是我方才趁着你整理行李時去總務處幫你領的,”靳藍指着左邊的冊子說道,又指了指右邊的冊子,“這是我入塔時領到的,我估計是他們不小心混在裏面,才讓我拿到手的。”
晏菀青放下了手中的餐具,拿起左邊的手冊打量,只見上面印有清晰的一行大字——《綠風塔工作規則》。
很顯然,這就是所謂的“入職必備讀物”了。
于是她在好友期待的目光裏翻開了第一頁,一眼掃過目錄,發現第 一部門就是綠風塔歷史介紹,順着目錄引導直接翻到歷數塔長的部分,卻發現在密密麻麻的塔長名單和任職期限裏出現了一個明顯的斷檔——在距今二十年前的一位塔長的姓名欄完全空白,并且在他之後的沒有一任能夠出任三年以上。
這并不平常,衆所周知,向導很難在仕途上有所發展,因此綠風塔的塔長在很長的時間內都被視為王國向導的最高榮譽,從前面的塔長大都任期十年起步就可見一斑,可從二十年前開始,綠風塔的塔長更換的也未免太頻繁了。
二十年前發生了什麽?
不,應該問的是,時任塔長做了什麽?
這名在任八年的塔長,恐怕就是靳藍故事裏的關鍵。
不動聲色的合上手冊,晏菀青又拿起了屬于好友的那一本,一入手她就覺得不對,與自己那本尚且可以嗅到松油墨的新書相比,這一本哪怕外觀幹淨平整,也沾滿了塵世的煙火。
她将手冊翻了個身,毫不意外的看到了截然不同的印刷日期,這本書誕生于五年前。
“快翻開……”見她手中的動作停下,靳藍小聲的催促道。
晏菀青思索了片刻,還是按照自己的習慣先翻開了目錄頁,這一翻還真的就讓她翻出了貓膩。
按理來說,五年前要歷數的塔長遠不及五年後的多,可同樣的欄目、同樣的內容,這一本目錄上的索引頁數卻比上一本大幅度下移,讓人不注意都難。
通常情況下,頁數多也意味着內容多。
果不其然,當她翻到相應頁數的時候,就看到了同樣的表格裏多出了一欄——塔長的照片。
每一個名字後面都跟着相應的黑白圖片,而從頭到尾,沒有空缺。
晏菀青的手指頓了頓,就聽到靳藍小聲的解釋,“我剛發現自己的跟他們不一樣時也吓了一跳,趕緊借了一本拿來對比,本來還想去總務處換新的……”
她後半句沒說出口,不過晏菀青也明白她的意思,要是她真的拿去換了,等于昭告有心人她看了裏面的內容,而這個內容着實能把人吓得不輕。
“淩閣蕭,王國首席向導,序列排名“2”……”
晏菀青的手指劃過手冊上的印刷體,停留在了緊随其後的黑白照片上。
那是一張俊秀又儒雅的臉,拍照時他還很年輕,比起出生入死的戰士更像是一名優雅的貴公子,在其他或多或少帶着風霜的塔長中間格外顯眼。
晏菀青認識這張臉,只不過并不是從他本人身上。
倘若将他的頭發延長到頸部,面目線條再柔化,眼角微微向上一挑,就活脫脫變成了一名秀麗的姑娘。
男生似母,女生肖父。
抛開性別差異,她未來的公公和小姑子簡直就是從一個模板裏複刻出來的。
擔任過塔長,有牽連到了綠風塔,怎麽想靳藍嘴裏的“那件事”也只有一個答案:
十多年前,首席向導淩閣蕭叛逃,建立了叛軍組織“血色蒼穹”,王國稱之為“通緝犯NO.2”,自此本來就不甚樂觀的向導地位一落千丈。
他是十惡不赦的罪人,也是她的殺親仇人。
綠風塔特意将其從哨塔歷史中删除,偏偏靳藍卻拿到了過去的手冊……
巧合嗎?
就算以前相信,在經歷過了軍事法庭後,晏菀青也無法說服自己天真下去。
嶄新的分配通知、殷勤的軍部成員、拿到“問題手冊”的好友……或許在不知不覺中,她已經走進了漩渦之中。
“不好意思。”
清亮的男聲打斷了她的沉思,坐在對面的靳藍露出了震驚的表情,而一套餐盤已經被放到了空着的位置上。
晏菀青扭過頭,率先入目的是哨塔統一的白色制服,第二眼則是對方身上的少尉徽記,第三眼才是來人的臉。
金發碧眼,笑容燦爛。
若是在遇見房其琛之前,她願意給對方貼上一張“帥氣”的标簽,奈何現在胃口養刁了,只覺得混血混成這個約等于混血失敗。
“我想跟兩位美女拼個桌,你們應該不介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