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妥協

“這是什麽?”

裴山青忍無可忍,一把拽過江逾白的衣領,雙眸猩紅,一字一頓地說,“你監視我?”

江逾白顯得十分坦然,半挑着眉反問,“是啊,怎麽了?”

裴山青一手握成拳,高高揚起,卻在揮向他臉頰時停頓在半空中,指尖深深嵌入掌心,鈍痛直直傳到胸腔內。

“你到底為什麽,為什麽會變成這樣?”裴山青喃喃地說道,脫力一般垂下雙手,跌坐在沙發上。

江逾白站在他面前,目光黏在他身上,眨眼的頻率很緩慢,仿佛短短一秒後再睜眼,裴山青就會消失不見一樣。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知道我是個什麽樣的人,如果我只在你面前示弱,都不能換來你的心,為什麽不态度強硬的把你關在我身邊?”

裴山青張了張嘴想反駁他,忽而被江逾白捂住嘴,他湊近,深棕色的瞳仁透過半眯的雙眼泛着淚光。

“裴山青,你對我要求太高了。你明知道我的愛陰暗下流,并非想象中的那麽美好光明,可還是回應了我,既然如此你就該承受這些,不是嗎?”

窗外的天很藍,難得的沒有霧,陽光透過玻璃打進來,他們沐浴在其下,誰都沒有再說下去。

裴山青看完了儲存卡裏所有的視頻,按照角度順利找出鐵架後的攝像頭,一言不發地掄起鐵鉗砸了個稀巴爛。

江逾白杵在門口靜靜地看着,臉上沒有什麽多餘的表情,只是在裴山青要出來時故意不讓開,想看他會有什麽反應。

裴山青被堵在屋裏出不去,也不和他說話,甚至不願擡頭看他,江逾白莫名地從他一系列發怒的行為中,品出了一絲無可奈何的沮喪感。

江逾白開口,盡量态度誠懇地說:“我錯了。”

裴山青沒理他,江逾白就不依不饒地抱了上去,繼續說:“我真的知道錯了。”

“那你讓我出去。”裴山青沒推開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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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逾白不說話了,他知道裴山青說的不僅僅是這扇門,盡管他自己明白這樣做不對,但依舊做不到冒一絲一毫的風險來放任自己失去他。

裴山青耐心的等了一會,後撤一步離開他的懷抱,一點一點掰開他箍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指尖粗粝的繭劃過手背,刮得生疼。

江逾白垂下頭,讓出一條狹小的縫隙,裴山青毫不猶豫地從他和門框之間擠了出去,快步鑽回卧室裏,再砰地一聲合上門。

江逾白也沒有再出門,在和裴山青冷戰的大部分時間內他都坐在客廳窗戶的飄臺上,盯着太陽縮影在天空上的那個小光點慢慢地移動着。

另外一小部分時間,他會抱起一旁玩耍的貓咪,在它短粗的小腿上綁一個紙條,上面寫着對不起,再把它放到卧室門口,等它敲開門後看一眼裴山青。

家裏的空氣甚至都帶了幾分冷意,一直持續到江逾白接到意料之外的電話,是來自海外的裴奕。

“逾白啊,你哥哥跟你在一起嗎?怎麽一直打電話打不通?”裴奕在另一端問道。

江逾白這才反應過來,這幾天忘記給裴山青的手機充電,于是說:“我們都在家,他最近有點忙,可能忘記給手機充電了。”

裴奕含糊的嗯了一聲,江逾白問:“叔叔,要我把電話給他說幾句嗎?”

“不用。”裴奕頓了頓,說,“我現在在機場,過一會兒就到家了。”

江逾白怔在原地,花了好長時間才理解他話裏的意思,艱難地說:“需要我們過去接你嗎?現在打車可能不太好打。”

裴奕回了一句“沒事”就匆匆挂斷了電話,江逾白呆了幾秒才起身去敲卧室的門,聲音顫抖的有些不像自己:“裴山青。”

裴山青很快開了門,在瞟見他難堪的臉色後隐約意識到了什麽,江逾白張口,輕聲說:“叔叔回國了。”

江逾白從未見過他如此複雜的表情,兩人也顧不上其它的,趕忙把家中的每一個角落收拾好。

裴山青的視線掃過每一處,有兩個人生活在一起的痕跡,成雙成對的漱口杯和牙刷,同款式的拖鞋,沙發上散落的兩個抱枕,如果不去看卧室那張上下鋪的床,任誰都會覺得是新婚的小情侶。

裴山青終于理解了江逾白患得患失的感受,他定下心神,在悠長的門鈴聲中起身開門,裴奕站在外面,只背了個寬大的旅行包,看起來走得很急。

“爸。”裴山青開口,“這次回來待幾天?”

裴奕瞟了他一眼,一聲不吭地從他身旁走進屋,江逾白從廚房端着水杯過來,乖巧的喊了一聲“叔叔”。

“嗯,都站着幹嘛?跟犯錯了似的,坐下。”裴奕抿了口水,對一左一右站在自己身邊的兩人說。

裴山青見他态度緩和,讪讪地問:“爸,你怎麽突然回來也不提早說一聲。”

“你手機打不通,我就過來了。”裴奕說,“我在國內有事處理,大概待三天左右。”

“那我給你訂酒店。”裴山青說着打開手機,卻被裴奕阻止:“又不是睡不下,我睡沙發,不用訂了。”

貓咪從窗臺弓起腰,瞄準裴奕的腿一下子撲了過來,裴奕吓了一跳,江逾白趕忙把貓抱過來,“它平時在沙發鬧慣了,可能晚上也不消停。”

裴奕表示沒事,緩緩問:“逾白高考怎麽樣?查分了嗎?”

“查了,還可以。”

江逾白沒說的太具體,偏偏裴奕在這個問題上十分感興趣:“打算報哪個學校?你哥哥當時報學校就沒好好想,地理位置不行專業能力也不行。”

裴山青突然打斷他:“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要是有他那個分,國內哪個學校不是随便挑?”

“那有考慮去國外留學嗎?”

這話一出,談話立刻陷入了僵局,裴山青破壞氣氛的能力一定是遺傳自裴奕,總是在不恰當的時間說不恰當的話。

“爸,人家都是高考失利才出國留學的。”裴山青說,“你這樣不是毀他前途嗎?”

江逾白雖然沒表态,但沉默已經表示了一切想法,裴奕退了一步,還是苦口婆心地往回補救:“歐洲那邊也還是有好學校的。”

江逾白和裴山青不再過多反駁,但也明裏暗裏表現出抵觸,裴奕收斂起情緒,平淡地說:“算了,先不提這個,你們晚上想吃什麽,我去買。”

江逾白率先說:“冰箱裏菜很多,不用再買了。”

“我和你一起去吧。”裴山青起身,沖江逾白笑了笑,“你上次買了太多番茄,正好出去買點牛腩炖在一起。”

江逾白欲言又止,在他猶豫的當間,裴奕和裴山青已經出了門。

喧鬧的菜市場中,裴山青不停地去瞟裴奕的臉色,可對方閑庭逸致地和賣菜大媽講着價,絲毫沒有理他的意思。

等兩人提着大包小包走出來時,身旁的街道車輛來來往往,裴奕忽然說:“走回去吧,也不是很遠。”

“……好。”

“你開的那家工作室,現在怎麽樣了?”裴奕的語氣一如既往的正經,“最近互聯網行業新興,公司股東都想收購一家相關的企業,不知道你……”

裴山青有些意外,回答說:“我對你的公司沒興趣,現在這樣就挺好的。”

裴奕語重心長地勸道:“國外發展要比國內好些,再說了,你再怎麽不感興趣,我這些財産以後不也都是你的嗎?”

“別說這些了。”裴山青明确表态,“我不打算出國。”

天空中染着陰霾,裴奕聽聞後站在原地許久沒動,裴山青不解,走到他面前,問:“怎麽了?”

裴奕把手裏的塑料袋放在地上,平視着同自己一樣高的兒子,問:“你再重複一遍剛才的話。”

“我說,我不出國。”

啪——

裴山青側臉火辣辣地疼,大庭廣衆下被掌掴帶來的羞恥感讓他更加難受,他正過頭,向裴奕投去目光,卻愣怔在原地。

裴奕已經不像上一次見面時那樣意氣風發了,他已然是個年過半百的中年男人了,鬓角甚至有些花白,臉上的皺紋無不透露着滄桑與無奈,他雙唇微顫,連帶着揚起的手都在發抖。

“你還要執迷不悟下去多久?你覺得你們這樣是有未來的嗎?是可以光明正大走在外面的嗎?”

裴山青猛然驚醒,裴奕的話刺骨發涼,他終于可悲的意識到裴奕此番前來的目的。

“你不是這麽拎不清的孩子,這件事你有沒有考慮過後果?有沒有想過江逾白過世的父母?”

裴山青張了張嘴,努力地為自己辯解:“我會照顧好他的。”

裴奕忍無可忍,字字珠玑地反問他:“你拿什麽照顧他?是放任他天天把你關在家裏,還是憑你那個快倒閉關門的工作室?”

自以為無人知曉的秘密被戳穿,暴露在天光之下。

“爸……你怎麽知道的?”裴山青艱難地開口,仿佛每個字都裹滿了細刺。

“你網盤的賬戶,上次讓你幫我存文件之後就一直保持登錄,你游覽過的視頻會自動開啓雲端同步。”

那些上不得臺面的畫面重新浮現在眼前,裴山青感覺渾身都被密密麻麻的細針紮過,心口處結結實實的疼痛,像是為了維持理智親手捅進去一把刀。

“你不同意江逾白出國留學,那你就去國外接管我的公司。”裴奕不容拒絕地說,“反正你們兩個必須分開。”

裴山青眼眶酸澀起來,低着頭問:“沒有別的辦法嗎?”

“裴山青,你自己也看見了他現在是個什麽狀況,要一直這樣持續到什麽時候?他要上學你要工作,難不成兩個人足不出戶就能活下去嗎?”

裴山青不語,裴奕繼續說:“趁着現在還有挽回的餘地,你趁早走吧。他以前不這樣的,說不準你走了之後,他就好了。”

人來人往的大街上,盛夏的陽光是那麽晃眼,蟬鳴和高溫如此鮮明的存在,都無法令裴山青感覺到一絲真實。

他像是被人生拉硬扯着脫離了軌道,一頭撞進了深不見底的黑暗之中。

許久,他開口說:“好,那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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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好像也不是很虐【對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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