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願望
裴山青住進裴奕安排好的獨棟別墅裏,連綿不絕的陰雨天氣讓他更加的煩躁不安起來,于是在工作之餘,他幾乎在卧室中寸步不離,久而久之,客廳的茶幾都積了一層薄薄的灰塵。
隔壁的鄰居偶然碰見他出門,隔着籬笆熱情地和他打招呼:“嗨,裴,早上好,今天也是出門去上班嗎?”
裴山青對他笑了一下,同樣用英語回道:“是的,早上好,伊恩先生。”
伊恩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看了半天,忽然樂了起來:“我記得你三個月前剛來時好像不長這個樣子,現在看起來像三十多歲。”
“是嗎?可能是因為胡子長起來的原因吧。”裴山青摸了摸自己的胡茬,說。
“裴,你作為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為什麽一點社交活動都沒有?”伊恩十分不解,“我二十多歲的時候甚至整天整天不在家,再看你,除了工作就是悶在家裏。”
裴山青鑽進車裏,笑着和伊恩揮了揮手算作告別,透過後視鏡看那幢死氣沉沉的房子,輕輕地嘆了口氣。
鄰居伊恩真的是個十分熱情的人,家裏烤了餅幹什麽的也會帶些給他,唯獨是上了年紀記憶力不大好,有次忘了帶鑰匙,裴山青請他進屋做客,伊恩思來想去,推薦給他一位鐘點工。
“整片街區幾乎都雇傭她來清潔,效率很高。”伊恩說,“她對工作很熟練,或許從我十多年前搬來這裏之前,她就已經開始幹這行了。”
送走了伊恩後,裴山青伸出手指在挂畫框上蹭了一下,打量着指肚上那層污垢,還是決定找人來打掃一下。
他給伊恩介紹的阿姨打了電話,談好價格後對方在約定好的時間內帶着工具上門,二話不說開始清掃。
裴山青今天沒有工作,但礙于客廳內的擺件比較貴重,還是選擇留在旁邊的露臺看書。
天氣難得沒有下雨,只不過太陽被罩在一大片烏雲裏,朦朦胧胧地灑下些光,不算刺眼但也稱不上明媚。
裴山青一時間對着密密麻麻的字體出了神,直至阿姨用驚訝的語氣問:“裴先生,這上面的小朋友是你的表親嗎?”
裴山青投去目光,只見牆壁上一直由輕紗蒙起的相框被掀開,露出裏面的全家福來,他一直沒精力去打理,直至今天才看清它的真面目。
面容和藹的爺爺露出笑容,還有雙手扣在一起的叔叔嬸嬸,小江逾白脖頸前系着精致的蝴蝶結,那雙水潤的雙眸直視前方,仿佛透過鏡框跨越時空在與他對視。
Advertisement
眼前倏而模糊起來,裴山青輕笑一下,說:“是的,他是我的親屬。”
“真的嗎?我記得他,以前也在這條街上住過。”阿姨又驚又喜,問:“是個很有禮貌的小孩。”
“您對他還有印象嗎?我是說,您大概還記得他的事情嗎?因為他六歲的時候我們就分開了。”裴山青問。
“記得一些,大部分是因為他父母的緣故。”
小江逾白那會兒還是真正意義上的哭包,離了給他撐腰的哥哥,甚至不敢哭出聲來,只是在委屈的時候癟起嘴,瞪大着雙眼往回控着眼淚。
小學裏結交的同學無一例外地都是金發碧眼,對于江逾白這個東方人十分的好奇,再加之江逾白的媽媽喜歡做些中餐裝在便當裏,好奇心便達到了巅峰。
前三個學年時,孩子們都沒有過多地接觸心理的陰暗面,因此當惡意開始顯露頭角時,大家下意識地是跟從而不是質疑。
江逾白作為人群中一眼就能分辨出來的存在,毋庸置疑地成為了衆矢之的,他的笑容越來越少,身形也消瘦起來。
然而他的父母卻在為了衣食住行在忙碌奔波,僅剩的注意力根本沒察覺出江逾白的改變來。
鐘點工阿姨記得最清楚的一件事,是在江逾白入學的第四個年頭,他因為午餐時的便當被人搶走,出乎意料的沒有再暗自落淚,而是揚手和對方打了起來。
大打出手後,雙方都挂了彩,老師見狀無奈之下叫來雙方家長,可江逾白和對方家長大眼瞪小眼地過了半個小時,還是沒見到自己的爸爸媽媽。
率先帶頭霸淩他的同學洋洋得意地對他做着鬼臉,轉頭對老師告狀。當阿姨受他父母所托姍姍來遲時,江逾白已經在明嘲暗諷中低下了頭,眼淚在眼眶中打轉。
阿姨大概解釋了一下他父母工作繁忙不能前來的原因,牽起他的手往校門外走。
辦公室外,和江逾白打架的同學的哥哥站在走廊上,瞧他出來鄙夷的低聲罵了一句:“Chink.”
江逾白面色一變,作勢沖上去理論,結果被剛出來的同學撞到了肩膀,對方斜睨了他一眼,評價:“How poor that without brother.”
裴山青垂在身側的拳頭猛然握緊,盡管這是多年前的舊事,現在提及依舊心緒湧動,他難以想象當時江逾白的心情,愧疚、心疼種種,如同潮水般向他襲來。
阿姨好似沒察覺出他的情緒變化,說:“他後來在路上一直沒說話,直到快進家門的時候,他父母還沒回來,才和我說了第一句話。”
“……他說什麽?”
“他說,我也有個哥哥。”
裴山青不知道最後是怎麽送走阿姨的,他聽了許多江逾白的往事,渾渾噩噩的,仿佛回到了曾經進退兩難的時光。
他的夢裏全是江逾白,溫聲細語說着喜歡的,小心翼翼牽住他手的,哭着求他不要走的,甚至肌膚相親時臉上的**都那麽真實。
他開始恐懼做夢,焦躁失眠成了常态,但有時又控制不住地想他,瘋了一樣逼自己沉入夢境,只為了見一見過去的影子。
伊恩擔心他長此以往會出大問題,一有空就喊他來自己家院中喝茶聊天,而裴山青時常抓着手機,亮起的屏幕上顯示着聯系人的頁面。
那串熟悉的號碼靜靜地躺在正中央,他在夜深人靜的角落裏看了千次萬次,都沒能有勇氣撥出一通電話。
“今天天氣真好,很适合品花茶。”伊恩幫他倒了杯熱茶,“哦,稍等一下,裴,我去拿烤好的面包。”
裴山青笑着對他點點頭,目光終于離開了手機屏幕,遙遙地落在院外花圃裏的玫瑰上,想起江逾白信中所提過的,會叼花的貓咪。
現在的江逾白在做什麽呢?是在大學校園的小巷裏散步?還是在貓爬架前逗貓?亦或是和他一樣,對着手機裏不能撥打的號碼出神?
“Miaow——”
一聲細弱的貓叫從腳邊傳來,裴山青還當自己一時間出了幻覺,直到小黑貓費力的抓着他的褲子一路攀爬上來,一頭栽進他手掌心。
正巧伊恩回來,看見他懷裏的小東西,略帶歉意地想拿走它:“哦天哪,這小家夥怎麽跑到這裏來了,真是抱歉。”
“沒事。”裴山青摸了摸小貓的頭,問:“這是你新養的貓嗎?”
“是我家塞拉生的其中一個,也是唯一一只全黑的小貓。裴,你也知道的,大家都不怎麽喜歡黑貓,如果這周末前還是沒有人肯領養它,可能我會考慮把它送到救助站了。”
小黑貓窩在裴山青懷裏,慵懶地伸了伸脖子,主動把頭蹭在它掌心,喉間溢出呼嚕呼嚕的聲音,神情姿态都像極了那只和自己同名的白貓。
裴山青從伊恩家抱走了小貓,并給它取名叫小白。
小白喜歡無聲無息地湊到他旁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霸占他的懷抱,在裴山青冷下臉趕它走時,開始喵喵地叫着。
裴山青敗下陣來,一手抱它一手打字處理事務,恍惚間好像望見窗外的陽光照進來,江逾白的聲音從廚房傳來,高聲問他晚上想吃什麽。
他面上挂着笑,卻又落下淚來。
幻想對于他而言最大的寬慰,僅僅只是江逾白在笑着而已。
然而在現實中的江逾白,實際的精神狀況很不好。
他勉強撐過了漫長的暑假,依舊沒盼到裴山青回來。到了入學後,江逾白終于在日複一日的夢境中迷失了自我,開始恍恍惚惚地認不出人。
江逾白有時會對着空空如也的牆角問:“哥哥,為什麽一直站在那裏不過來?你害怕我嗎?”
宿舍裏的其他同學很快發現了他的異常,找來輔導員調解,可十餘年的執念根深蒂固,無法撼動。
裴奕沒有辦法,只好給他辦了休學,暫停手頭上的所有工作在家照顧他,但江逾白變得更加敏感脆弱,甚至連手滑摔壞一個玻璃杯都會崩潰。
裴奕上前來扶他,江逾白一把抓住他的手,眼淚很輕很輕地從眼眶中落下,他說:“我知道錯了,我下次會小心的,對不起叔叔,求你讓我見見他吧。”
裴奕以為将他們分開是最好的辦法,時間會是治愈一切的良藥。
但在某一天,江逾白切開了自己的動脈。
裴奕破門而入時,江逾白靠坐在牆邊,腕間的皮肉被猙獰的割開一個口子,花灑淅淅瀝瀝地往下滴着水,混合着豔紅的鮮血,彙聚成一條線,有序地往地漏流去。
江逾白幾乎完全失去了意識,他眼神渙散,卻一直盯着某一個方向,手裏像是無形中牢牢抓住了什麽一樣。
裴奕連忙打了急救電話,驚慌失措地替他按壓止血。而在等待救援的時間中,他讀懂了江逾白的口型。
“哥哥,不要走,不要躲我。”
如果說裴山青的願望是想讓江逾白變得更好,在沒有他的日子裏繼續前行。
那相比較而言,江逾白的願望真的很簡單——他想死在夢裏,死在有裴山青的夢裏。
--------------------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見面啦~
本人英語廢物不要太計較翻譯喔【?_?】
隔壁又開了新的古言申簽,有感興趣的朋友可以去幫我看看提提建議嗎^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