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耳機挂在脖子上, 谷一涵聽到有人推開門,擡頭看過去。

“嗨, ”她一招手,“早上好啊隊長。”

蔣臨嘉看着坐在電腦前的人, 點點頭。

“我聽教練說你已經開始訓練了就順便來看看, 今天怎麽這麽早?”

“六點半就醒了,想着也沒其他事做。”

谷一涵打了個哈哈, 試圖蒙混過關。總不能說突然糾結起她這些時日以來那若有若無的奇怪感覺, 一團亂麻之際想要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幹脆也沒等阿姨來做早飯, 随便墊了點就跑來訓練室自己打天梯了。

還好蔣臨嘉沒起疑:“那要一起排嗎?”

“……”

瞬間僵硬。

“沒——”沒有忽略掉自己心裏那點隐秘的喜悅, 谷一涵拼命回想着她以前跟蔣臨嘉雙排時到底會不會有這樣的感覺,“沒問題啊。”

她正要取消掉上方的比賽搜索框,光标卻點了個空。搜索框在她點下去的前一秒突然消失,左側“開始比賽”的字樣也變成“回到比賽”,谷一涵不信邪地又猛按鼠标,發現還真是沒有更改的餘地,只能轉過頭:“……晚了一秒,排進去了。”

“那你先打,我過十分鐘再來。”

蔣臨嘉的身影消失在門口,谷一涵不自覺嘆了口氣。

她自己都沒察覺到這小動作, 在看回彈幕時就傻了眼。

【突然失落2333333】

【燈火:我等會兒再來 木木:唉】

【嗨呀這氣嘆的】

“誰聽見我嘆氣了?”她反應也快, 馬上反駁道,“我可沒有啊, 別帶節奏。”

她的麥克風質量她自己最清楚,哪怕是把嘆氣聲收進去也肯定是輕到可以用“你們聽錯了”的借口來搪塞過去的程度。轉移觀衆注意力的最好方式就是把他們帶到眼下這場比賽上,谷一涵當機立斷地跳了語音,卻在切進隊伍頻道的同時就被一連串的問題震了個耳暈。

“木木木木,是木木嗎?”

呃……

谷一涵端詳了這位連着喊了她三遍名字的仁兄的ID,确認自己沒在其他地方見過,虛心求教道:“我們在哪見過嗎?”

“沒有沒有沒有。”

這人激動得說什麽都是一疊聲,“真是木木啊,我看你一開始搜我也同時開始搜,艾瑪居然真被我狙擊到了,我是你迷弟啊!”

“簡直有生之年,我現在就去開軟件,這場比賽我非得錄下來不可。”他接着說,“我才發現對面居然是句號哎,同時匹配到你們兩個真是值了,要不要我幫忙在公屏打個廣告什麽的?”

“可拉倒吧。”

谷一涵失笑。

“好好打就行。”

這就是只有老粉才知道的梗了。

現在的木槿是小有名氣,但一開始也是從新人主播做起的。

每個主播最初起步時,直播間的人氣總是冷得可以,谷一涵要想憑直播來保全一日三餐的溫飽生活就只能效仿其他人,在匹配到大主播同局時,要是這把打贏了,就厚着臉皮在公屏發直播間號打打廣告。

有些主播不介意被蹭蹭熱度,有些則會不高興地右鍵舉報——這種信息是會被暴雪判定為廣告信息而予以封禁的。

她最長被禁言過兩個多禮拜,粉絲在哈哈哈哈地幸災樂禍的同時,還帶出了“要是我能跟木木排到同一局,我來幫木木打廣告”的節奏。

當然,她目前的人氣跟對面那位句號還是不可同日而語的,人家好歹也是隔壁平臺的當家大主播。但既然已經成了EVE的首發隊員,不用再擔心下個月有沒有錢交水電費,她自然再用不着去重複以前的所作所為了。

“好好好,”這位迷弟嘿嘿直笑,“我選和尚保你?”

“行。”

谷一涵翻看着對面的生涯,“對面的雙排是雙|飛,那我拿麥克雷,你注意給天使挂易傷就行。”

“……‘木木’,”另一名隊友這會兒反應過來,“是那個木槿嗎?”

“小主播小主播,不足挂齒。”

“別這麽說。”

他哈哈一笑,選了個D.VA:“這個是小號?”

“嗯。”

好萊塢這張占點加推車的綜合圖,防守方首先要做的就是以花果山站位守住A點。

谷一涵的位置是即時命中C位,選出76或是麥克雷這樣的英雄,站位也相對固定,不是目标點左側的餐廳二樓就是右邊的三樓平臺,最重要的是和奶媽站在一起互保。

哪怕在天梯裏,對放狗也成了大勢所趨的陣容。

挨過雙方的遠程poke時間,對面的猩猩和D.VA等好技能CD,雙雙朝着奶媽的位置跳了過來。

猩猩在空中接了和尚一個“亂”的易傷球,落地扣下的防護力場被谷一涵巧妙地繞開,接着就是一個閃|光彈接着右鍵子彈的六連發。

哪怕後半梭子的子彈被敵方D.VA的矩陣擋下,這樣的傷害也夠溫斯頓肉疼的,他轉眼就往後跳回,留下D.VA開着矩陣略作善後。

“亂”挂到D.VA身上,二樓的小平臺上擠了四個人,D.VA近身的霰|彈槍還在不斷輸出,谷一涵眼看見和尚後退着後退着,一腳踏空。

和尚:“啊,我掉下去了。”

谷一涵:“……”

“等下。”

她叮叮兩發爆頭傷害趕走D.VA,翻滾到邊沿想要掩護着和尚上樓。

可注意到這個走位失誤的不僅是他們,騰空在房檐上的雙|飛視野極佳,火箭彈轉瞬就朝着和尚的方向而來。和尚躲閃不及中了一炮,從旁邊小門竄出的獵空就半梭子彈收掉了他的殘血。

谷一涵沒有放這個獵空走的意思,她從樓上一躍而下,閃|光彈準确地預判了獵空的行動軌跡。趁他在原地暈眩的短暫時間內,“你好”接着爆頭,來了一個素質三連。

獵空死了,谷一涵又挨了對面安娜一槍,慌忙想要上樓,沿途吃了個七十五小血包,她自己的血線依然不甚健康。

“安娜,我在你後面樓梯,”她不敢冒頭,只能暗示自家奶媽,“奶我一口。”

“安娜?”

無論她怎麽求奶,他們家安娜始終面朝前方,看都不看她一眼。谷一涵咬咬牙,正想扭頭去吃一樓重新刷新出的血包,扭臉就吃了對面法雞一發火箭炮的滿一百二十傷害。

防守方死了兩個人,複活點比進攻方還遠,A點自然秒掉。

“……安娜。”

谷一涵這回是實打實地嘆了口氣,“我就在你身後,下次能不能看我一眼?”

和尚和獵空算是一換一,如果她能活着,這波沒準還能守下來。

“沒下次了,”他們安娜打從這把比賽開始後,頭一次開口,“反正這把贏不了。”

谷一涵:“……你什麽意思?”

“就這個意思。”

倒是一副無所謂的語氣:“分我不要了,遇見女的算我倒黴。”

“哎,你這人怎麽說話的?”

作為迷弟,和尚第一個不幹了。

“剛才那第一波怎麽看都是我失誤吧,我不小心下去結果先掉了,關木木什麽事?你這鍋也是推得夠奇葩,還算你倒黴分不要了,人家大號國服前十用得着你質疑?”

“得了吧,”安娜譏笑道,“誰知道是誰打的。”

“還不知道是誰打的……你TM都不看比賽的?她是職業選手好嗎?”

“是嗎,哪支隊這麽眼瞎啊?”

他随口道:“讓女的來打職業,CNOW是不是藥丸啊。”

和尚還想接着說話,卻被谷一涵打斷。

“——總之。”

她問。

“你是想要演我,對吧?”

正準備往下一個防守點位進發,谷一涵徑直改了路線,回頭往重新刷新出的遠處的複活點走去。

“演你怎麽着。”

回到複活點,她按下H鍵,光标直接從突擊類英雄劃到了防禦類。

法國狙擊手的頭像亮起。

“所以女的就是容易心态崩,”安娜還在接着叫嚣,“來啊,互演啊。”

“我可沒你那麽閑,打個天梯都不容易了,還有工夫演別人。”

“哦,那你換黑百合幹嘛?”

谷一涵沒出聲,鈎爪勾住了樓頂邊沿。高跟鞋底落上地面發出清脆的聲響,她擡頭,正好對上踩上對面樓頂的雙|飛,法雞的反應很快,轉手一個E就想躲到障礙物後方,可天使的shift還有一個緩沖的時間。就在這短短兩秒內,她視野中央的準星飛速甩動,鮮紅的骷髅頭綻開。

下一個目标轉向了從車邊閃過的獵空。

默默潛伏過來的法老之鷹騰空而起,一炮轟在她身上,濺射效果讓她被彈下樓頂。

谷一涵也不慌,再次伸出鈎爪,在繩子即将縮到盡頭時按下空格,整個人躍起的高度還要高出樓頂不少。她在空中開鏡,随着一聲沉悶槍響,法老之鷹應聲而落。

三殺。

“你問我換黑百合幹嘛?”

她開口,語速不疾不徐。

“黑百合殺人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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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KSTT]離開了比賽。”

“哎,”和尚奇道,“他退了啊。”

隊裏的76幸災樂禍:“可能臉被打太疼了。”

“無所謂,有這種人也贏不了,橫豎結果都一樣。”D.VA聳聳肩,“反正他比咱們扣的分多。”

輸一把比賽不過扣一二十點競技分數,中途直接退出就是扣五十。

谷一涵不是沒有過五打六還贏了的經歷——就是撞見EVE三輪車的那次,但那也是因為本身三人就是職業的配合,再加上蔣臨嘉的指揮和她當時手感爆炸。像這樣全是路人的組合還是洗洗睡比較符合現實,好在大家都達成了共識,到最後氣氛都還不錯。

“那個,”和尚扭扭捏捏地問,“雖然這把輸了,但木木可以給我一個好友位嗎?”

D.VA聞言也有點興奮:“可以要嗎?我可以要嗎?”

“行啊,我這個號的好友位很空的。”

谷一涵道:“你們加我就行。”

說完,她直接離開了比賽,看着仍然在聲讨那個安娜的彈幕,直接拔下了麥克風。

等了十分鐘後,去而複返的蔣臨嘉看到的就是這幅場景。

麥克風插頭被從電腦主機上拔下後擱置在一邊,原本該在打排位的人只是對着顯示器發呆。

“打完了?”

他不動聲色地問。

“……啊,”谷一涵回過神,“打完了,來吧。”

“看樣子沒贏。”

“不僅是沒贏——”

想了想,她把上場比賽的前因後果大概講了一遍。

“那種人說什麽都不用管。”蔣臨嘉評價,“反正也只能在這種事上找找優越感了——但也不想想,他還沒你分高。”

“他要是說我,我無所謂啊。”

谷一涵靠在椅背上,晃了晃。

“那種話我聽多了。”

什麽“妹子打游戲就是坑”、“老子遇見女的就就沒贏過”、“妹子玩奶不就行了,打什麽輸出”,她能數出一串不帶重複的。多虧了那段經歷,現在有什麽質疑,她都能一笑而過不去在意。

真生氣還是因為說到EVE。

“我一直都想打職業。”她道,“守望先鋒出來以後,就想,這個游戲還挺符合我喜好的,那我就來這裏試試看吧。”

“我前幾個賽季并沒有沖國服前十,之前最好的成績是七十來名左右,按理說也是完全符合俱樂部招人資格的……”

“可等我拿着生涯去問那些領隊經理的時候,他們都跟我說,‘我們暫時不招女生’,‘來個女生在生活上太不方便了’。後來我就一直悶頭打,不論如何,EVE是第一個願意給我這個機會的。”

蔣臨嘉:“多少個俱樂部?”

沒想到他會問這個問題,谷一涵抿了唇。

“十二個。”她說。

OWPS春季賽是從三十二支戰隊中甄選出十支,也就相當于其中的三分之一還要多。

柔軟的感覺忽然落在頭頂。

一次次被拒絕,又一次次重新爬起,除了一股沖勁之外,其餘的幾乎什麽都沒剩。

她本來是這麽以為的。

明明只是這樣輕輕摸了摸她的頭發,竟然平白生出了一點委屈。

完了。

谷一涵想。

也許她是真的沒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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