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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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三見成姻緣
作者:秋李子
文案:
初見,他是為求自保要嫁姐姐的失父少年,她是竭力阻止這樁婚姻的千金小姐。
再見,他是書院中不可多得的學子,她是善解人意的山長之女。
三見,他挺身而出為受污蔑的她洗脫流言。
三見,能否成就一樁姻緣。
今天日子好,開新文了,想寫一個很純粹的愛情故事,可我感覺一定又會寫成狗血八卦的文。
內容标簽: 布衣生活
搜索關鍵字:主角:張琳箐秦長安 ┃ 配角: ┃ 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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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議親
陽光透過樹葉灑落到地上,躺在樹下榻上的琳箐身上榻上地上都有了斑駁的影子。琳箐睜開眼看着樹枝,太陽有些刺眼,不一會兒琳箐就覺得眼睛有些發酸,閉一下眼,耳邊似乎又聽見娘溫柔的聲音,哪能這樣躺着,快起來進屋換衣衫去。睜開眼,琳箐嘆了口氣,可是娘已經沒了,去年七月,娘殁在揚州,到八月時候就收到老家的信,祖父在六月去世,正任揚州知府的父親張世榮帶着全家舉家回來。
沒了娘,又換了個新地方,六歲的妹妹琳琅怎麽都适應不了成日哭泣,兄長不能照顧,長姐已經出嫁,只有自己安慰妹妹。仿佛是一夜之間,琳箐就被迫長大,從娘懷裏的嬌嬌女變成能理家務能照顧妹妹的大人。琳箐抱住膝蓋嘆了一聲,多希望娘還在身邊,這樣就可以依舊撒嬌。
身後有急促的腳步聲傳來,接着是六巧焦急的聲音:“六姑娘,出事了,出大事了。”琳箐的眉微微皺了皺轉身看着她:“能出什麽事,現在全家上下都在守孝呢,又沒客又沒什麽的。”六巧的眼瞪大,雙手比了下:“六姑娘,的确是大事,方才吳媽媽叫我倒茶進去,聽到什麽要給老爺尋門親事。”
轟的一聲,琳箐只覺得頭上有什麽東西炸開,彎腰要去找鞋,六巧已經給琳箐穿着鞋,嘴裏可沒忘了繼續說話:“我還聽說,什麽是個剛十四的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六姑娘您聽聽,剛十四,比大姑奶奶還小三歲呢,怎麽就要做老爺的填房?”
琳箐急匆匆穿了鞋也不想接六巧的話就往外走,走了兩步猛地醒悟不由啞然失笑停下腳步,六巧沒想到她會停下腳步,差點整個人都撲到她身上,站定了才說:“姑娘,您怎麽不走了?”
琳箐坐回榻上,對六巧勾勾手:“祖父去年六月剛去世,爹要守孝,總還有兩年才滿孝呢,哪個人這麽不長眼這時候給爹說親?”六巧面色更急:“六姑娘,奴婢本來也是這樣想的,誰曉得那媒婆說啊,現在先悄悄定下,等滿了孝再嫁過來才叫好。現在那個人的兄弟還坐在廳上呢,老太太很滿意,還說,”
六巧話沒說完,琳箐已經往廳上跑,六巧沒想到琳箐跑的這麽快,忙跟在後面。張家老宅并不大,琳箐很快就跑到前面,正準備進廳,已有個婦人攔住她:“哎,我說六侄女,你這慌慌張張做什麽?不是常說我那沒福得見的三嫂子,可是大家閨秀,怎麽教出來的女兒就這樣慌慌張張,我瞧啊,還比不上我那兩個閨女。”
琳箐擡頭看見是張四太太,眉微微皺一皺但還是停下腳步行禮道:“四嬸好,不知四嬸幾時來的,還請到裏面奉茶。”張家分家已久,張老太太原本和張大老爺一起住,但張世榮一直在外做官沒有在老家置辦宅子,這回家奔喪守孝也不能沒地方住。就由張老太太做主,把張家老宅一分兩半,由張世榮給張大老爺一千兩銀子,東邊住了張大老爺,西邊安頓張世榮一家老小。
張老太太又以張世榮沒了妻子,家裏孩子無人照管為由,搬進張世榮家裏照管家務。這讓眼巴巴盼着張世榮能住進自己家好沾些油水的張四太太大失所望,但張老太太做的主,她也不敢有二話,只面上帶了笑,打着來探望這兩個沒娘的孩子的旗號常往這邊跑,好哄過了這兩孩子的心得了些好處。
誰知琳箐雖年紀小,跟着張世榮在任上又有張太太的教導,早瞧出張四太太的打算,只是吃虧在年紀小些,難免言語上帶了些不恭敬。張四太太吃過幾次言語上的虧,曉得從這裏入手是不成的,對琳箐也不滿起來,常借機用了長輩架子奚落她。
琳箐見張四太太又奚落自己,也不理她就往廳上走,張四太太氣的在背後跺腳,這樣沒家教沒長輩的孩子,等後母進了門,才該好好受些教導呢。六巧經過張四太太身邊見張四太太在那嘴裏念念有詞,聽了一耳朵不由皺眉,這怎麽說來說去都是咒六姑娘的,有這樣做長輩的嗎?
張四太太念了幾句,見六巧瞧着自己,甩下帕子就扭身往外走,下巴還高高翹起,主人沒有主人樣,下人也沒有下人的樣子。
六巧還在背後喊了聲:“四太太,您不進去喝茶?”回答六巧的只是四太太的一個背影。吳媽媽已過來對六巧悄聲道:“方才老太太給了四太太沒臉,四太太心裏正惱着呢。說來,想要些好處也是人之常情,只是這做的也太過火了些。”
見六巧還一臉懵懂,吳媽媽伸出手指點六巧一下:“也只剩的你們幾個丫鬟了,你可給我記住了,你千萬要照顧好六姑娘,九姑娘那裏,也要叮囑七福照顧好了,半步都不能離開。”六巧忙忙點頭,吳媽媽又嘆氣,若不是老太太發話,六巧這樣的人哪能貼身服侍姑娘?姑娘們身邊的大丫頭,規矩禮儀行動做派,可是比那些寒薄人家的小姐還要好的。
可回了這老家,老太太就嫌姑娘們每人身邊配的丫鬟太多花費銀子,又說居喪人家事事都要簡樸,把下人們遣散一大半,兩位姑娘身邊都只留的一個奶媽兩個小丫頭,若不是礙着自己是死去太太的陪房不好打發回京,只怕連自己也要被遣走。真要被遣走,到時可就辜負了太太臨終時的叮囑了。
想到自從回鄉以來,事事順從張老太太的張世榮,吳媽媽又要嘆氣,就不知道六姑娘能否阻擋住老爺續娶?畢竟男子家續娶也是常事,可就按張老太太的脾氣,吳媽媽憂心地望了眼廳裏,也不知道六姑娘能否勸得住老爺?
死去的張太太是尚書愛女,父親雖然致仕,兄長卻還在朝中任官,數代仕宦,張世榮中進士後官升那麽快和娶了這麽位出身顯赫的妻子有關。自然嫁妝也是豐厚的,田莊鋪面首飾衣料丫鬟下人,光嫁妝上每年的出息就足有上千銀子。
這些嫁妝在張太太死後,就放在張世榮那邊,說好了等以後這三個兒女各自嫁娶時就按單子上的分。張老太太一直想從張老爺手上把這份産業接過來,但事事都聽從的張世榮唯獨這件事不肯,說君子當守諾。張世榮既如此說,張老太太也只能打別的主意。這續娶什麽的,只怕就是頭一步。
張老太太生平有兩得意,一得意自己兒子年不過二十就考上進士,二得意中進士後兒子入了時任戶部尚書的親家的青眼,娶了尚書愛女做媳婦,嫁妝豐厚能耀花人眼。但張老太太生平最不歡喜的兩件事也就由此而來,一是兒子中進士後就在外做官,二十來年就回家三次,二是尚書女兒的兒媳婦從沒服侍過自己一日,擺不了做婆婆的架子。
所以張太太的去世,張老太太雖也掉了幾滴眼淚,心裏卻着實歡喜,這第二位兒媳婦可就能由着自己的心意來了。等新兒媳婦一進門,前頭兒媳的嫁妝自然就要交出來,自己做老人的,總不能瞧着幾個兒子有人過的不好,總要一碗水端平才是。
此時張老太太滿面喜悅地看着坐在下面的秦長安,對張世榮道:“你瞧瞧,秦家果然不愧是大族,光這麽一個孩子,都這樣有禮。”雖則張家所居之處稱鎮,但鎮外就是一條大江流過,通向四縣的官道又彙聚在此,客商常在這歇腳。故此鎮上十分熱鬧,客棧酒樓南北貨店比比皆是,一個鎮足有上萬戶人家。
張秦兩族都是這鎮上的大族,聚族而居也有百來年,只是奇怪的是,張秦兩族雖在鎮上比鄰而居,兩家卻從沒結過親事。此時秦家主動說起,張老太太也是滿心歡喜,張世榮微微一笑:“是,母親說的是。”
這樣的稱贊讓秦長安有些坐立難安,望着上面和張老太太攀談的叔公,秦長安的臉一陣陣發燙,雖說張世榮是做官的人,養尊處優看來比農人年輕的多,但鬓邊已然飛霜,面上一笑就滿是皺紋,難道自己的姐姐就只能嫁給這麽個比自己父親還大的人做填房嗎?
秦長安想起身離去,但臨來時姐姐的話又在耳邊,嫁到張家也沒什麽不好,能借張家的勢保全住父親的家業,為了你,姐姐嫁給一個老頭子又算得上什麽委屈?秦長安只有握緊拳頭坐在椅上,一個清脆的聲音突然響起,接着秦長安只覺眼前一花,就看見一道影子飛掠過眼前,如乳燕投懷一樣撲進張世榮懷裏,接着是帶有些許嬌憨的聲音:“爹爹,女兒方才夢見娘了。”
☆、2 拒絕
張世榮在琳箐進門後就想呵斥她怎的不懂禮儀,沒看見有客人還做小女兒态,可聽到琳箐這一句,張世榮的手握在女兒的肩頭竟說不出口。這樣的小女兒态,女兒已有多久沒在自己面前表現出來?自從妻子去世,回歸鄉裏,這家裏大大小小的事,很多都是女兒照管,久而久之,張世榮也覺得,女兒天生就是現在這樣事事妥帖。
一聲夢見娘,讓張世榮猛然發現,其實琳箐,到六月才滿十一歲,已出嫁的長女在這個年齡,還是妻子膝頭的嬌娃娃。對妻子的懷念又湧上心頭,到七月,妻子就過世一年了。嫁了自己二十來年,細細算起,除了頭一年妻子過的還算輕松之外,從長子出生之後,她就開始忙碌,等到孩子一個接一個出世,她肩上的擔子越來越重。但不管什麽時候,妻子都是笑着從不曾給自己帶來任何煩憂,即便重病時候,依舊拖着病體打理長女出嫁的事。
張世榮的手輕輕拍着琳箐的肩,面上明明白白寫着追憶,琳箐看着父親臉上的追憶之色,心頭松了一口氣,但還不夠,還要再加把火。琳箐的眉微微一挑:“爹爹知道為什麽女兒會夢見娘嗎?”
孩童軟糯的聲音讓張世榮沒有抵抗,下意識地問出:“為什麽?”張老太太的那張臉已經黑的像鍋底一樣,屢次給張世榮眼色要張世榮把琳箐帶下去,可是張世榮卻像沒看到一樣,還和琳箐對起話來,張老太太更加惱怒,已經顧不得什麽開口道:“世榮,這裏還有客呢,你還不快些讓人把孩子帶下去。”
張世榮卻充耳不聞,只是瞧着琳箐,琳箐的眼珠一轉就道:“昨兒收到吳家的信,姐姐上個月得了個小外甥,爹爹都當外祖父了。女兒就是收到這封信,想到娘要是還在,會有多歡喜。”
琳箐的聲音越來越低,眼裏已經有淚花閃現,張世榮長嘆一聲閉一閉眼,女兒的心意已經昭然若揭,再細一想,自己已經四十,連外孫都已有了,還想什麽續弦不續弦的事?張世榮拍拍女兒的肩:“昨天就收到了信,怎麽也不告訴爹爹?”
琳箐的眼眨一眨,聲音更低:“爹爹這些日子都很忙,女兒以為爹爹有事所以才沒有告訴爹爹的。”說着琳箐還看向張老太太,一派天真地道:“昨日收到消息,孫女兒就來告訴祖母,可是珍珠姐姐說祖母在午睡,不讓孫女進去。”
張老太太這張老臉登時從黑又變紅了,強掙道:“珍珠這丫頭就是偷懶,這樣大的喜事,怎麽也該把我叫醒。”說着張老太太就道:“你姐姐得了兒子,雖說吳家遠,也要送些東西過去,哎,我老了,沒有年輕人想的那麽周到,要早給你定下個……”
琳箐已經眨着一雙大眼睛道:“祖母忘了嗎?這個月初就已讓人到吳家送了東西,祖母還特地往裏面放了一個五錢重的金鎖,說這是做曾祖母的心意。”五錢重的金鎖,張世榮的眉不由微微一皺,張老太太的臉更加紅了,呵斥道:“你這孩子,怎麽信口胡說。”
說着張老太太就對秦叔公道:“你瞧,我這個孫女就是沒有當娘的教導,才會……”不等張老太太說完,張世榮的眉已經皺的更緊,不悅地道:“娘,箐兒很好。況且,”說着張世榮微沉吟一下才對秦叔公道:“方才您也聽到,我長女已經為我添了外孫,已是做了外祖父,這個年齡再行續弦也不過徒惹人笑話。況且貴族女兒家教極好,年紀又小,陪伴我這個老頭子也是糟蹋了,還請另行擇一年紀合适的少年文士為婿,方才合乎天理人情。”
琳箐進門時候,秦叔公只當她是一般的小女兒撒嬌,誰知不得三言兩語,張世榮就回轉心腸,不想再和秦家結親,秦叔公的眉不由皺緊,開口道:“雖則如此,但女兒家常仰慕英雄俊才,似您這般,也是難得的俊才,”
秦長安本就坐立難安,琳箐和張世榮的對話也已聽到,頓時更是如坐針氈一般,擡眼去看張家父女,卻能看到琳箐偶爾投向自己的不滿眼光。繼女對繼母不滿也是常見的,有這麽一位繼女,再從張世榮表現來看,對這個女兒也是十分寵愛。而張家前房妻子,聽說是朝中大官的女兒,張家想來還要仰仗那邊的外家,姐姐心思純淨,而秦家攀附之意明顯,進了張家定會過的不好,難道就這樣眼睜睜看着姐姐為自己犧牲?
想着,秦長安的眼裏已經漸漸充血,做男子的就該庇護姐姐撐起家業才是,而不是要依靠姐姐的犧牲護住父親留下的家業。漸漸一股豪氣從胸中生起,當年父親離開家鄉赤手空拳尚能掙得一份家業,自己也是父親的兒子,為何就要怕家族奪走父親留下的家業?
想到這秦長安沖口而出道:“張世伯所言甚是,我姐姐年紀還小,不能操井臼,無法做主母,這門親事不議也罷。”若說張世榮說出拒親的話,秦叔公還想挽回,等到秦長安也贊同,秦叔公的臉也拉長:“反了,這事可有你置喙的理?”
秦長安已經站起身,一雙眼炯炯有神地看着秦叔公:“叔公錯了,我爹娘只生的我和姐姐兩人,我們姐弟算是相依為命,她的終身大事為何我不能問一句?”秦叔公氣的忘了這是在張家廳上,站起身指着秦長安:“你這孽障,你就不怕……”
秦長安走前一步,努力讓自己不要害怕,握緊拳頭道:“侄孫并沒做什麽錯事,有什麽好怕的?況且叔公難道不該對侄孫姐弟庇護一二嗎?”秦叔公被問的有些狼狽,張世榮再好,也是一個已過四十,有數個子女的男人,豆蔻年華的少女又怎會輕易答應這樁婚事?秦家族內,是用了一些手段才逼秦長安姐弟答應這樁婚事的。
到了此時,琳箐的目的已然答道,悄悄地用手拍下胸口安慰自己,轉向張世榮又是一張天真無邪的臉,吐下舌頭才道:“爹爹,女兒竟忘了這裏有客人,倒是女兒魯莽了。”說着琳箐直起身上前給秦叔公見禮。
秦叔公這才想到還是在張家廳上,勉強把腳收回來,對琳箐點了下頭算是表示自己知道了眼轉向秦長安冷冷地道:“瞧瞧張家的家教,這姑娘比你還小那麽兩三歲,可就這般知禮,哪似你只會頂撞長輩。”
這話讓張老太太的臉也往下拉,琳箐已經一派天真地道:“這話我可不敢收呢,只是比別人少些錯處就好。”說着琳箐就對秦長安福了一福,秦長安自然要還禮,直起身時卻見琳箐對自己得意一笑。這笑頓時讓秦長安明了,這件婚事面前這個少女也不贊成,才會做出這些舉動來。
明白了這點的秦長安有沖動要問問琳箐,可是琳箐已經如穿花蝴蝶一般飛出大廳,秦長安的眼不由追着琳箐的背影往外瞧去,秦叔公重重咳嗽一聲,這讓秦長安從思緒中醒過來,轉頭毫無畏懼地看向秦叔公。
秦叔公心頭的怒氣更甚,怎麽這小子一時就跟換了個人樣,事情到了這步,張老太太也曉得這件婚事怎麽都不能成了,心內氣的要死但總要出來收科,上前對秦叔公道:“今日真是不好意思,說起來還在先夫孝期,論理也是不該在此時議親,只是我擔心孫兒們沒人照顧,這才起了心思,倒連累貴族女兒了。”
秦叔公也說了幾句場面話,就叫上秦長安打算走,張世榮一個在外做官二十多年的人,怎會不明白秦叔公的心思,略一思索就對秦叔公道:“雖說婚事不諧,不過我看秦世侄聰明俊秀,貴族有這樣的孩子,日後定會大興。”
秦叔公沒料到張世榮還有這麽一句,仔細聽去又不像是場面話,只得拱一拱手就離開。等秦家的人一走,張老太太已經怒道:“世榮,琳箐那孩子怎麽這樣,會出來搗亂,要知道你缺人主持中饋,這件事情總是要辦的。”
張世榮恭敬地應是才道:“娘為兒子好兒子是知道的,只是兒子年已近半百,又何必平白糟蹋人家小姑娘?至于中饋之事,現在有琳箐,她從小聰慧這些事是不必擔心的,等到以後,宏致已經十三,親事定下也有一年,再過三年就可娶妻,以兒媳主中饋也是常事,娘又何必擔心?”
張老太太氣的用手扶住額頭:“就你有道理,可是世榮……”張世榮恭敬地給張老太太作了一揖:“娘以後不必再提起為兒子續弦的事,兒子膝下兩兒兩女也已足夠,沒有延嗣之憂。”
張老太太不由哼一聲:“兩兒兩女?宏致倒罷了,宏安才八歲,也不是我咒我自家孫子,要是像宏昌一樣……”
張世榮的臉色頓時變了,傷痛湧上心頭,長子宏昌聰明俊秀,張世榮在他身上投了大指望,誰知十四歲那年宏昌不幸去世,當時懷孕的妻子傷心過度,導致早産,新生的女兒沒有活過三天,而妻子也因此事傷了身子從此纏綿病榻,短短五年就去世了。
☆、3 偏心
宏昌若還活着,今年就十九了,這個年紀已經成親生子,而妻子也不會傷心過度早早去世。張世榮難過地閉上眼,即便面前是自己素來尊敬順從的娘,心裏随着傷痛泛起的還有一絲怒氣,過了很久張世榮才努力平息下來睜眼對張老太太道:“娘,宏致宏安,也是您的孫兒,您做祖母的,該盼着他們好才是。”
張老太太也覺得一時口快,可既然說了也沒有在兒子面前低頭的道理,嘆了一聲才道:“我自然是疼孫兒們的,只是……”張世榮舉起一只手搖一搖打斷張老太太的話:“娘,沒有什麽可是,宏致宏安他們一定會平平安安的。”
張老太太還想再勸兒子,張世榮已經站起身道:“娘這些日子也操勞了,早些歇着吧,我去瞧瞧琳箐她們。”說着張世榮就喚來廳外等候着的丫鬟讓她們服侍張老太太回房,自己急匆匆走了,看着兒子的背影,張老太太的眉皺的很緊,兒子雖然是自己生的,但離開自己身邊的時間太久。
張老太太嘆了一聲,身邊的丫鬟已經低聲道:“老太太,四老爺方才來過,見這裏有客就沒進來,說是……”丫鬟有些欲言又止,張老太太恨鐵不成鋼地說了句:“你四老爺又是要做什麽沒銀子?”這丫鬟名喚春蘭,從七歲就跟在張老太太身邊,張家的事各樣都清楚,小心服侍着張老太太回房,勸着道:“四太太的脾氣老太太您是最清楚的,銀子進了她的手,想再拿出來可就難了,四老爺總是個男人要在外應酬的。”
張老太太嘆氣,四老爺是四個兒子中年紀最小的,自然也是最得寵愛的。四太太不過普通莊戶人家的女兒,按說是進不了張家門的。偏偏四老爺去收租時一眼就看中了,回來就鬧着要定這門親,張老太太先說要讓四太太做妾,誰知那家并不情願,說也算有口飯吃的人家,哪能把女兒給別人家做妾。如此來回數次,想着那家也是清白人家,這才遂了四老爺的心願。
誰曉得四太太過門後,別樁都還好,只有一件事不好,那就是把一個錢看的比天還大,又因她沒有嫁妝,越發疑心張老太太偏袒了另外兩位妯娌,成日唧唧哝哝。四老爺遂了心願,把個四太太捧在心尖尖,自然就和爹娘生出嫌隙來。
張家老夫妻愛子心切,又怕日子久了弟兄們不合,索性就主持分家,讓各人分的一股家財去過日子,老夫妻就和張大老爺住。四太太分出去單過也算和心意,雖小氣些理家也還過得去,只是四老爺總是男人難免在外有些應酬,四太太每到這時總要問個清楚,甚至一錢銀子不合就要和四老爺吵鬧一番。
四老爺是富家幼子出身又得父母疼惜,從小花錢像心像意管了,怎禁得住這樣管束,只是他早被四太太管的服帖縱然不滿也不敢說出,只有去向爹娘要銀子花費。張老太太疼兒子,常把積攢的銀子給兒子救急,這一來喜了四太太怒了大太太,只是大太太和四太太倒了個個,大太太是怕老公的緊,只敢背地裏嘀咕絕不敢當面說什麽。
這回張老太爺去世,張老太太搬來和張世榮同住,倒遂了各自的心願。張老太太的積蓄這些年被四老爺讨下來,也花的差不多了,但這些年貼下來四老爺也習慣了。這才想着能從張世榮手裏擠些銀子給四老爺,但張老太太也明白,這話明說出來是誰都不贊同的,這才想着私下做事,誰知開頭就不諧。
張老太太想着就嘆氣:“兒女就是前世的孽障,但凡有個閨女,也少了些煩惱。”春蘭邊遞上杯茶邊小心翼翼地道:“老太太,這附近誰不知道您是第一有福氣的人,大老爺生意做的得法,二老爺生性淳厚孝順,三老爺自不必說。四老爺從小就得您的歡心,這樣的福氣,別處還真沒地尋。”
張老太太被這幾句話說的舒心地笑了,從枕下的匣子裏拿出一錠銀子來:“等你四老爺來,你就把這拿給他吧,讓他省着些花,還有,總也要振振夫綱。”春蘭接過銀子應是,張老太太用手揉着額頭:“要不是這個不争氣的,我也不會這樣節約,可是再節約,總要花費,難道我要克扣孫兒們的花費?就剩下的這些人,你瞧原來服侍你三太太的那個老吳,就已經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話裏話外說什麽齊家的規矩,姑娘們身邊總是要兩個大丫鬟四個小丫鬟,做雜事的下人們還要除在外。真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就這地面上的,誰家姑娘身邊有兩個丫鬟服侍,已經夠了,哪有銀子養這麽多閑人?”
張老太太唠唠叨叨,春蘭也只有恭敬聽着,等張老太太唠叨累了閉目歇息,春蘭也就拿了那錠銀子去見四老爺,又把張老太太的那些話說了。四老爺見了銀子忙謝過春蘭,接着就嘆道:“我也曉得,可一見了你四太太就……”
見四老爺臉都紅了,春蘭不由掩口一笑接着才道:“老太太也是疼您,只是老太太的積蓄總是有數的。”四老爺的臉紅的更厲害了,什麽都沒說就離開了。春蘭望着四老爺的背影,不由勾動心事,但也曉得照了四太太對四老爺的管束,自己這點心事只怕也是白費。
張世榮到琳箐她們屋裏時候,琳箐正在那教琳琅寫字,聽着琳琅跟着姐姐在念,張世榮不由停下腳步,很久之前也曾有這麽一日自己和妻子相攜在窗外,聽着長女教琳箐認字,那時妻子是怎麽說的,說琳箐這樣聰明,就該好好教了。
當時自己還取笑妻子,說想教出個才女來嗎?現在言猶在耳,但已物是人非。六巧出門換茶,瞧見張世榮站在那,忙叫一聲老爺,琳箐聽見了,忙牽着妹妹的手出來,看見父親,琳箐咬一下唇才道:“爹爹是來罰女兒的嗎?”
休說張世榮沒有懲罰女兒的意思,見了女兒這樣一顆心早就軟了,上前拍拍琳琅的小腦袋對琳箐道:“你方才說昨兒有信到了,我來瞧瞧信上寫的什麽。”琳琅已經嘟起唇:“爹爹,自從回到這裏,三天兩頭瞧不見爹爹,哪像在揚州時候,爹爹每日都要來瞧我吃飯吃的可好。”
張世榮被小女兒說的臉一紅,琳箐已經道:“誰讓你平日總哭,爹爹怕來看你你又哭了,這才不來的。”琳琅已經踮起腳尖攀着張世榮的胳膊搖啊搖:“爹爹,我不哭,我就算再想娘也不哭,您還是天天過來瞧我吃飯吃的好不好?”
張世榮心疼小女兒踮腳尖踮的辛苦,蹲下道:“我們琳琅乖,爹爹以後天天都過來瞧你吃飯吃的好不好。”琳琅的眼睛瞪大:“真的嗎?”琳箐心裏到這時才真正松了口氣,笑着道:“爹爹從來不會騙人的。”
看着琳箐臉上的笑容,張世榮輕輕地拍下女兒的肩:“箐兒,爹年紀老了,你們兄弟姐妹都還小,也不想再去想那些續娶的事,就好好地看着你們長大,也算對得起你們娘了。她嫁給我二十多年,一直都跟我在外做官,這麽些年,着實苦了她。”
這話說的琳箐鼻中也是一酸,低頭道:“爹爹,其實女兒不是不想讓爹爹續娶,只是……”只是怕娶了個不好的來,爹爹判案時候不就常有那娶了繼母來家的,看不慣前頭兒女,背地裏下手百般折磨甚至折磨死的,遇到那硬氣的外家,常來打官司的。
到時哥哥和自己也還罷了,弟弟妹妹們年紀都還小,要是被繼母折磨死,那怎麽對得起死去的娘,就算讓繼母償命,也換不回弟弟妹妹們的命。見琳箐又皺眉,女兒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心事重重起來?張世榮深感自己這一年來太忽視女兒們了,對琳箐的聲音放的更柔:“箐兒,你我是父女,有什麽話你就和爹爹我說,你今兒要是進去了直接對爹爹說,爹爹我不想你娶媳婦,爹爹也就聽着。”
琳箐終究是孩子家,聽到自己的爹這樣說就擡頭:“爹爹真是這樣的嗎?”見女兒上了自己的當,張世榮十分得意,點一下頭:“嗯,真要這樣,我就立時把你趕出去。”琳箐知道上當,嘴也嘟起:“爹爹又騙我。”張世榮這下開懷大笑了,對旁邊的六巧道:“你去學裏說一聲,等你七爺十爺下學回來,就叫進來一起用飯。”
六巧擔了這半日的心,聽到張世榮這句急忙應了就往外走,琳箐已把筆塞進張世榮手裏:“那爹爹教妹妹寫字,女兒去廚房讓他們備一桌好飯。”張世榮接過筆指點着琳琅,嘴裏還不忘叮囑琳箐:“別忘了你祖母那裏。”琳箐已經跑遠,遠遠地來了聲知道,張世榮不由綻開笑容,只要兒女們好好的,續不續娶也沒什麽要緊。
☆、4 姐妹
琳箐剛寫下兩個字,就聽到有笑聲從遠處過來,不等琳箐說話,六巧已經掀起簾子出去,很快就走進來小聲地對琳箐道:“六姑娘,是其他幾位姑娘來了,七姑娘還說和姑娘您許久沒說話,想……”不等六巧說完,七姑娘已經掀起簾子走進來,身後還跟着五姑娘和八姑娘,六巧只得停口,琳箐面上帶起笑容去迎堂姐妹。
那日張世榮回絕親事回絕的斬釘截鐵,張老太太雖唠叨了幾日也不好越過兒子做主,畢竟兒子已這把年紀,比不得當年還是孩子時候,這件事情也只得做罷。
有好幾日張老太太那張臉就跟罩了寒霜一樣,見了琳箐帶理不理,對別的來問安的孫女們倒是親親熱熱。琳箐心裏明鏡似的,也不放在心上,該幹什麽就幹什麽。每日除去去張老太太面前問安之外絕不再多說一句,也不像張家另外幾位姑娘一樣還陪着張老太太說笑一會兒。
回房後教琳琅認字做針線,有時也處理一些家事,關心一下父親和哥哥弟弟們的飲食起居。至于老祖母的疼愛什麽的,琳箐不去想也不去争,畢竟說來雖是祖孫,相處時日卻短,非要用熱臉去貼張老太太的冷屁股指望多得些疼愛,這樣的事琳箐也做不出來。
只是看着面前已經坐在那和琳琅說話的七姑娘,琳箐又覺得有微微的頭疼,七姑娘是四老爺的長女,張老太太愛屋及烏,平日最疼的就是這個孫女,每到她來問安,張老太太總是飯都要多吃幾口,那些別的孫女們摸不到的新奇的零食點心,七姑娘可是吃的不想吃了。
由此也讓張七姑娘在這家裏顯得和別人格外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