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2)

的長輩也不出面關說,外頭的人頂多也就議論一下,遇到秦大伯他們出門的時候能帶笑諷刺幾句就算好的。更而甚至有人知道秦大伯和三叔弟兄倆分得了秦長安父親的財産,已發了一筆大財,謀算着和秦家結親,好從中沾些好處。

要知道秦長安父親靈柩回鄉那日,全鎮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到陪着他們姐弟回鄉的下人如雲,那箱子都十分沉重,想都知道秦家姐弟倆帶回來的財物不在少數,甚至有猜數萬銀子的。現在全落到秦家大伯和三叔手裏,他們以後的日子定會十分好過。那想沾好處的人,哪還管秦家大伯和三叔手裏的財物全是刮了自己侄兒來的?只如盯上臭肉的蒼蠅一樣,想和秦家大伯三叔親近。

這件事議論紛紛,自然也能傳進張家人耳裏。“五姐,你再說一遍?”琳箐有些不相信地又問,五姑娘拍一下琳箐的手才道:“瞧我,真是嘴閑着和你說這些,我告訴你,只是因了秦家那頭還是有幾個年歲和我們差不多相當的人。到時誰知道會不會來說我們?知道這些就能回絕。”

琳箐點頭,接着就嘆道:“哎,怎麽還會有這樣的事?難道秦家族內就沒一個肯出頭的好人,還有秦家的故交?”五姑娘的眉微微一皺也嘆道:“合族一起住着,難免有人怕傷了和氣,再說秦家這支一直在外,就算回來也不過暫居,所謂故交那趕得上秦大老爺他們在這地面上的交情,自然不會有人肯出來說話。”

琳箐的眉又皺起,腦中開始胡思亂想,若是自己遇到這樣的事,那該怎麽辦?接着琳箐又搖頭,不會的,雖然外公致仕,但前些日子收到邸報,大舅舅已經升任通政司正堂。有這樣的外家,又有誰能輕視?

想到此琳箐眉皺的更緊:“那秦家姐弟就沒外祖家了嗎?這種事情外祖家應當會出面的。”這個?五姑娘抓抓頭發不知怎麽回答,一直低頭在做針線的丫鬟已經擡頭道:“奴婢聽說他家外祖家離的遠呢,總有那麽三四千裏。這千裏迢迢的,又是那做生意的人家,就算知道了信趕來,要和這邊打官司,強龍還扭不過地頭蛇呢,更何況是那不要臉的人家?不過方才五姑娘說的話,六姑娘你可別放在心上,這秦家也只配去尋那些想沾些好處的人家,哪敢來我們張家求親?這麽些年來,張秦兩家雖在一個鎮上卻從不聯姻,不就是從祖上就開始嫌秦家對不上我們?”

這丫鬟琳箐雖見過數次,但從來只見她規規矩矩地在一邊伺候,還不曉得她嘴皮子竟這樣利落,不由對五姑娘一笑:“沒想到五姐姐這丫鬟嘴皮子竟這樣利落,說來我在外面這麽久,有些家裏的事還不清楚呢。”

五姑娘瞧一眼那丫鬟就對琳箐道:“紅梅跟了我許久了,在不對的人面前歷來都不愛開口的,今兒肯在妹妹你面前開口,定是覺得妹妹你和別人不一樣。”紅梅把手上的針線放下才對五姑娘道:“姑娘你又笑話奴婢了,奴婢不過受了太太的吩咐,多打聽些事,該提醒姑娘的就要提醒了,免得出外遇到些什麽麻煩罷了。”

紅梅說的這麽坦坦蕩蕩,琳箐不免對她又高看一分,還有自己那個二伯母,雖然極其疼愛五姑娘,但現在瞧來對五姑娘的指點教導也是不肯放松的。琳箐又問了紅梅一些鎮上的事,紅梅知道的就盡量告訴了琳箐,琳箐細細聽了,覺得倒比吳媽媽去打聽出來的要詳細許多,不過這也正常,紅梅雖是丫鬟,一家數代都住在這鎮上,消息自然要靈通許多。

消磨了一個下午,婉拒了張二太太要自己在這裏吃晚飯的提議,和五姑娘約好過幾日中秋節的時候兩人去采桂花來做桂花酒,琳箐就帶着六巧回家。

這次路上倒沒什麽人攔着,琳箐想到方才在五姑娘那聽到的關于秦家的消息,不由往巷子口看了眼,不知道那日秦長樂鼓足勇氣來到自己面前時心裏是怎麽想的,她要和自己說什麽,是求自己的父親施以援手還是要做別的什麽?琳箐心裏有些悔意,若知道他們姐弟處境如此艱難,當初就不該說那樣的話。

六巧打開門見琳箐久久不進門,忙叫道:“六姑娘,快些進來吧,也快晚飯時候了,只怕廚房還要來問今日吃什麽菜。”琳箐這才從思緒裏走出來,忙笑着道:“廚房不是早知道了,再說也不像在揚州時候一樣,必要四冷四熱四個小炒再加四份點心才能吃飯?”

六巧已經屈起手指:“姑娘您還說少了,除了這些,還要湯,什麽火腿白菜了、什麽翡翠丸子湯,不過我最想的,還是高郵的鹹鴨蛋,一咬一嘟油。”琳箐笑了:“得,別再數了,這離着揚州少說也有兩千裏呢,就算現讓人去高郵買鹹鴨蛋,回來只怕都臭了,你啊,吃不到了,還是在夢裏想吧。”

主仆兩人說笑着進了院子,七福正帶着琳琅在院裏玩,瞧見琳箐進來琳琅就邁着小短腿跑上前:“姐姐你去哪兒了,我睡醒午覺就看不見你了。”琳箐彎腰捏捏妹妹的小臉就道:“我見你一直睡睡不醒,悶得慌,去尋五姐姐說話了。你醒過來洗臉吃了點心沒?還有,昨兒教你的字你都學會沒有?”

七福在旁邊代答:“九姑娘不愛吃這點心,只吃了一塊剩下的就賞給我們了。昨兒姑娘教九姑娘的字已經寫了,還多寫了幾個呢。不光如此,九姑娘還繡了花呢。”琳箐已牽着琳琅的手走進屋裏,見琳琅寫的字和繡的花都擺在桌上,拿過來誇了幾句,又提筆教琳琅再寫幾個字。

正寫着就看見宏安沖了進來,琳琅忙叫哥哥,宏安看見妹妹在,也要做個哥哥的架勢出來,停下腳步和姐姐打了招呼才說:“姐姐,你去和爹講,就說我也要去書院。”去書院?這是怎麽一回事,張世榮已經走進來道:“我受了鹿鳴書院的聘書,要去那邊做山長。”

☆、9 懇求

鹿鳴書院在離此三十裏地的一個鎮上,在這周圍也算出名,張家剛回來時,書院就讓人過來商議,想請張世榮做山長,只是張世榮一直沒答應,此時怎又應了?琳箐剛要問自己的爹,宏安已經又開始嚷:“姐姐,姐姐,爹爹說只帶七哥去書院,讓我在家學裏讀書,我才不願意,我要跟爹爹去書院。”

琳箐也不理他,只是對張世榮道:“爹爹之前不是不想去嗎?怎的現在又應了?”張世榮坐下,宏安已經整個跑進張世榮懷裏雙手摟住他脖子:“爹爹,爹爹,我不在家學,要跟爹爹和七哥去書院。”張世榮先把琳箐的話撇到一邊,拍拍兒子的臉:“你今年才八歲,書院沒有你這麽大的孩童學的,好好在家學裏打好基礎,等以後去書院就更好。”

這話之前張世榮就說過一遍,宏安還是搖頭:“不嘛,爹爹,我要跟你去。”琳箐已經明白自己弟弟心情,上前把他從張世榮懷裏拉出來,見他頭發有些亂,拿出梳子來給他梳頭,邊梳邊勸道:“你還小,離開人的照顧什麽事都做不了,爹爹去書院是要教書的,哪能日日照顧你呢?再說書院總是艱苦些,等你再大些,會自己梳頭洗臉穿衣,還會給爹爹泡茶磨墨。爹爹自然會帶你去書院的。”

真的嗎?宏安的眼看向爹爹,又看向琳箐,琳琅已經吃吃笑出來,用手握住臉對着哥哥:“十哥不害羞,這時候都不會自己梳頭,我比你小,我都會了。”宏安本來還想再撒下嬌,但聽到琳琅這話臉頓時紅起來,沖過去捂住妹妹的嘴:“別說了,不要再說了。”

琳箐噗嗤一聲笑出來,拍拍宏安的肩:“十弟,等你學會了這些,就跟爹爹去書院吧。”宏安的臉還是紅撲撲的,張世榮瞧着面前的兒女們,心裏既欣慰又有些難過,琳箐這個年紀本該活潑無憂的,而不是做着現在的一切。

琳琅和宏安兩人嬉笑一會兒,宏安最後握住拳頭說:“姐姐,明兒我就自己學梳頭、學穿衣、學泡茶、學磨墨。”琳琅鼓着腮幫子:“哥哥吹牛,一定學不會。”宏安轉頭對妹妹搖頭:“不會,我很快就學會了。”

琳箐見小兄妹又鬧起來,微微笑了笑就道:“爹爹幾時去,總要帶幾個小厮,還有那些東西……”見琳箐又要開始張羅,張世榮輕輕拍下女兒的肩:“不用這麽麻煩了,讓老吳收拾下幾套衣衫和被褥就成,小厮也不用帶幾個,現在家裏也沒多少人,就帶一個小厮去吧。”

琳箐的眉這下皺的更緊:“爹你和哥哥兩個人去,哪能只帶一個人?”張世榮笑了:“是去書院讀書,又不是去享受的,再說孟子有雲,必要苦其心志,連這點苦都受不了,還想做什麽?只是等我走了,這家裏的事就全交給你了,我曉得你是個有分寸的人,但你總還是孩子,有些事不一定非要做到圓滿。”

張世榮說一句,琳箐點一下頭,等到最後那淚又忍不住了:“爹爹,我……”張世榮輕拍她一下:“什麽都別說了,我久離家鄉,現在能對桑梓做些事情也是很好的。”琳箐吸吸鼻子把淚擦掉:“要恭喜爹爹任山長了,今兒讓廚房加兩個菜,再去和祖母說,讓祖母也高興高興。”

說着琳箐就跑出去,張世榮看着女兒的背影呵呵一笑,拍拍還在那說個不停的宏安的肩:“宏安啊,爹和你哥哥去書院了,這家裏只有你一個男的了,你可要護住姐姐和妹妹啊。”宏安心裏頓時湧上別樣的驕傲,原來爹不帶我去書院,是因為要人在家守着,保護姐姐和妹妹,宏安頓時笑的眉眼彎彎,挺起小胸脯用手拍胸脯:“爹你放心,兒子一定會護住她們的。”

琳琅在那歪頭一笑:“嗯,爹爹,我也會乖乖地吃飯,好好地學寫字學針線,還會……”還會什麽來着,琳琅說到這裏就曉不得該怎麽說下去了。

宏安瞧着妹妹卡在那裏,小鼻子裏哼出一聲:“你啊,還要學着怎麽管家,怎麽照顧家裏的人。”琳琅的眼頓時瞪的大大的:“十哥你怎麽曉得?”這家裏總算還有人不如自己,宏安咳嗽一聲做出很嚴肅的樣子:“當然,我是你哥哥,當然就曉得了。”

看見面前一雙小兒女跟小大人似的回答,張世榮又是一笑,心中的煩悶都能一掃而空,有了這些好兒女,還想別的什麽?

張世榮要去鹿鳴書院做山長的消息很快傳開,一時張家門口門廳若市起來,有上門慶賀的,有想讓張世榮現在就收了弟子帶去書院的。畢竟鹿鳴書院在這一帶,也算是很出名的大書院了,裏面的老師和家學私塾裏面的老師比起來,可要強的多。

上門慶賀的倒罷了,這收弟子的事張世榮并沒應下,畢竟還沒到書院就任就收了弟子,這傳出去未免會有人說輕狂。

忙了幾日來慶賀的人也來的差不多了,張世榮父子的行李也收拾好了,過完中秋就往書院去,雖說離鎮上只有三十裏,快馬也用不了一個時辰,但張氏父子還是要住在書院,等休沐日才能回來。

張家門前沒這麽熱鬧了,張世榮也趁這個機會再去幾個兄弟家裏走走,畢竟還是要來往才能有情義,這樣萬一有個什麽急事,也好讓他們出來照管。

張世榮剛從張四老爺家走出來,四老爺還在那送着他,就有人叫住他:“張老爺,奴有一親生弟弟,生性聰明,還請張老爺收他為弟子。”來尋張世榮想讓他收弟子的人多了,但從沒有人不下帖子不進家門在大街上就說出這話的。

張世榮皺眉轉身,看見說話的是個十四五歲的少女,生的很美麗,穿着的衣衫雖然漿洗的幹幹淨淨,但上面已經打了數個補丁。看見這少女和自家女兒差不多大,又用一雙很摯誠的眼看着自己,張世榮沒有發火,只是微一皺眉道:“書院要收學生自有定規,你若一心想為你弟弟求上進,自可以去書院那裏打聽,不必來問我。”

少女就是長樂,這幾個月來他們姐弟的處境更為艱難。外祖那邊雖來了信卻又添上一層煩惱,外祖父已在今年五月去世,幾位舅舅都在家裏忙着打點事情,雖知道了他們姐弟處境艱難,但也只是随信帶來五十兩銀子,又另寫信給秦大伯托他們照顧。

那五十兩銀子自然是被秦大伯他們瓜分了,秦大伯又拿出酒肉招待送信的人,讓他回去時候對舅舅他們多說好話,那送信的被就順路而來,又被秦大伯的酒肉買住嘴,自然連聲答應。

最後一絲指望沒有,長樂如堕冰窖,就算再送信去,也沒有銀子尋送信的人,況且送過去帶來的不過是銀子,那些銀子又白白地落到別人口中。而秦三太太娶回來的兒媳婦和婆婆就是一樣脾氣,待長樂姐弟如同奴仆,見長樂針線活做的好,常讓長樂給自己縫衣衫做荷包,讓長樂連想做些針線換些銀子都沒有法子。若不是嬷嬷盡力操持,悄悄地去客棧尋些衣衫回來和春景一起洗,姐弟倆只怕早就餓死。就算如此,洗衣換來的錢也只夠一天吃兩頓飯。

長樂雖遇到這種不公,心性卻越發堅定下來,別人越希望自己姐弟早早死去,就越要活的好,曉得就算訴苦也不過是白讓秦三太太她們瞧笑話,咬牙承受,默默籌劃。聽的張世榮要去鹿鳴書院做山長,知道這是個機會,接連數日悄悄尋空擋,今日終于尋到空擋跑出來,見張世榮走出來忙上前懇求。

張世榮的回答也在長樂意料之中,一咬牙就跪下道:“奴自然知道有定規,只是我姐弟二人出門不易,行動都有人看着,休說要去書院那麽遠的地方,連離開家數步都不許。張老爺你宅心仁厚,求施以援手,不然我姐弟二人只怕再過幾時就死了。”

這話說的奇怪,張世榮的眉皺的越發緊了:“你先起來,老夫也曾做過官,但現在是丁憂在鄉,你若有什麽冤屈自去衙門裏訴。”長樂怎麽肯起來,只擡起一雙淚眼看着張世榮:“老爺,奴姐弟二人連家門都不許離開,怎麽去訴冤屈。奴今日也不求老爺為奴姐弟洗冤,只求老爺收奴弟弟為弟子,如此奴就算死在當場也甘心。”

十四五歲的少女,哭的這麽厲害又說的這樣委屈,張世榮雖惱她這樣跑來給自己出難題,可又有幾分憐憫,畢竟若不是實在急了,誰願做這樣的事。張家正門開向的是熱鬧大街,有路過的見有熱鬧可瞧已圍過來,已有人說這不是秦家那個女兒?去年回來時雖一身素服卻也能瞧出是富貴人家,怎麽今年就瘦的這麽可憐?

是秦家的女兒?張世榮瞧向自己兄弟,張四老爺已經籠着手出來:“三哥,你想來也聽說過秦家的事吧?”

☆、10 對質

秦家的事鎮上傳的沸沸揚揚,張世榮又怎會沒聽到風聲,只是和秦家也沒多少來往,只讓弟兄們別和秦家來往而已。誰知今日秦家女兒就尋上門來,而開口并不是求別的,求的讓她的弟弟拜在自己門下。

張世榮微一思索就明白秦長樂目的何在,開口為秦長安求拜在自己門下,他們姐弟并沒欠自己人情,而要求別的,那不管結局怎樣都欠了自家人情。再則有了自己這麽一位老師,秦家也會害怕三分,有些事不會做的太過分。可真要應下,自己這麽個四十來歲經歷豐富的男人竟會被這麽個小女子算計,着實心中不甘。

張世榮面色陰晴不定,秦長樂雖跪在那裏但一直看着張世榮的神情,見他徘徊淚頓時從眼裏流出,擡頭看着張世榮道:“張老爺,奴曉得您還在遲疑,只是奴但凡有別的法子,定不會前來求您,奴……”

秦長樂的話還沒說完,已經有人擠進人群中,看見秦長樂在那裏,三步并做兩步上前就去扯秦長樂:“呸,我就說你失心瘋了,張家回絕了你親事,你就成日在家瘋瘋癫癫,說定要嫁張三老爺,現在趁我們一個看不住,就跑來尋張三老爺,我們家的臉都快被你丢盡了,還不快些跟我回去。”

說話的是秦三太太,除了她,秦三老爺也跟着進來,自己婆娘在那拉秦長樂,他就連連對張世榮兄弟作揖不停:“張老爺,我家侄女最近都有些瘋瘋癫癫,成日說要嫁你,我們成日都看着她,沒想到一個看不住她就來打擾你。着實是……”

秦三老爺話還沒說完,就聽到自己婆娘發出尖叫,衆人看時,見秦三太太的胳膊被秦長樂重重咬了一口,秦三太太吃疼但還是沒有放開拽着秦長樂的手。秦長樂心中知道這是最後一點機會,若這次不成,回到家後等待着的就是死亡,見三太太不放開手,秦長樂咬的更重,接着趁秦三太太手一松時候就跳起來後退幾步緊緊靠在張四老爺家門上,對着衆人道:“我眼睛清亮說話清楚,哪裏是得了失心瘋了?只有我面前禽獸似的兩個人,吞沒了我爹娘留下來的所有財産不算,還算計着要虐待死我弟弟,還要把我偷偷賣到別處為妾。到時他們自然能說我是得了失心瘋已經死了,哪曉得我是在別處受苦?”

秦長樂說話聲音又高又快,秦三老爺本在看着自己婆娘的傷勢,聽到秦長樂這話頓時臉都漲紅,又聽見周圍的人開始議論,縱然秦三老爺再狼心狗肺,面上總還是要裝作個好人的,高聲叫道:“列位休聽她胡言亂語,家兄去世時候,确有些許産業,但那些在他們姐弟扶靈回鄉路上都花費了,他們姐弟回來這一年,吃穿用住都是我家一力供給,哪曉得我家的白米飯養出個白眼狼來。不過看在她失心瘋的份上,自然……”

秦長樂緊緊摳住張四老爺家的門,雙眼警惕地四處望,聽到自己叔父這樣說就打斷他的話:“你胡說。我爹的産業明明白白記了帳,在那邊的三間鋪面一座宅子,全被你們變賣了,得銀五千餘兩。還有我爹常年的積蓄,光金子就有七百兩,還有散碎銀子也有上千,那些金銀可是你和大伯兩人當着我外祖父和舅舅的面放進箱子裏的,說到了家鄉就給我們姐弟。還有我娘留下的金銀首飾衣料,足足四口大箱子,這些都是有帳查的。更別說你趁辦我爹喪事的時候,從中打的那些偏手?還有跟了我姐弟回來的下人,丫鬟被你們賣了,年紀老些的被你們趕走了,你真當我年紀小,就沒有一本帳記着嗎?你們兄弟把我爹的産業搜刮的幹幹淨淨,我想着,你們總是長輩,我們姐弟還要靠你們拉撥長大,那些身外物只當孝敬你們。誰知你們還起不良之心,把我姐弟趕到後面小院去住,不給衣食不說,每日還要為你家兒子兒媳做針線做粗活。你們就攀着熬死了我弟弟,再說我是失心瘋,把我悄悄賣了,好斷了後患。天也有眼,我爹還在地下看着你們,你們別以為拿了那些銀子就能去過快活日子。你前陣子不是娶媳婦嗎?你敢說一句你娶媳婦的銀子不是從我們身上擠的?”

秦三老爺夫妻在秦長樂說出第一句話的時候就想上前去攔,不許秦長樂說下去,奈何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除了鎮上的人還有來往客商,他們夫妻剛一要開口止住就有人起哄要秦長樂說下去。秦長樂得了機會,哪會打個咯噔?

這番話說完,秦三老爺夫妻雙雙臉都煞白,秦三太太急的要死,上前雙手左右開弓就對秦長樂打了四個耳光:“你這胡說八道的,哪有這麽給自家人扣屎盆子的?”秦長樂巴不得人越多越好,聲音叫的更加尖:“自家人?你但凡把我當做自家人,也不會這麽對待我們姐弟。你媳婦現在不是有喜了?若你娶媳婦的銀子不是從我們身上拿的,你敢不敢發誓。若是從我身上拿的,你敢不敢說你媳婦這胎生不下來?”

秦三太太自從兒媳娶過門,得知兒媳有喜就把個兒媳捧到天上去,拿着從秦長樂姐弟身上擠出來的銀子,補品流水似地往兒媳房裏送,望着兒媳一舉得男,自己好做祖母。聽到秦長樂這尖利的問話,舉手又是兩巴掌:“你這黑心的,你五哥五嫂哪裏對你不好,你這樣咒他們?”

這話一出口,就有人道:“看來你家娶媳婦的銀子确是從你侄兒身上拿的,不然你怎麽說你侄女咒他們?”秦三太太頓時愣在那裏,沒想到自己失言。秦三老爺忙上前打圓場:“列位,我娘子不過是心疼媳婦肚裏的孫兒,并不是我們拿了銀子。”

秦長樂怎肯放過機會?開口就道:“若你做事真的光明正大,哪怕一個誓言?再說五哥五嫂當真對我好嗎?”說着秦長樂已經舉起雙手,陽光之下,少女本該白嫩剔透的雙手卻已生了繭,而指頭上全是針眼。

最前面的幾個人看的清清楚楚,不由齊齊啊了一聲,秦長樂冷冷地看着秦三老爺夫婦:“秦家也不是那種沒有吃穿用靠自己人做針線的人家,家裏服侍的下人也有幾個。我這雙手為何會戳成這樣?就是你們口口聲聲從對不起我嗎?”

秦長樂已放開了門,一步步往秦三老爺夫妻面前走去:“金銀不過是身外物,爹當年能賺來,今日散去也平常,可我沒想到的是,散去了那麽多的金銀,你和大伯還貪心不足,對我們百般虐待,還想折磨死弟弟。三叔,你此時一口一個我已失心瘋,照我瞧來,真正失心瘋的是你和大伯,是秦家那些看着我們姐弟備受折磨都絕不肯說一個字的族人們?三叔,你百年之後,到地下見了我爹,你就不怕他追問你?”

秦三老爺夫妻平日面對秦長樂姐弟時的氣焰此時半點都沒有,他們不怕什麽報應,但在大庭廣衆之下,被一個十五歲的少女步步緊逼問的答不出來,就跟在鬧市被人剝光衣服一樣。久沒出現的羞恥感在秦三老爺心中閃現,他的面已漲紅:“侄女,我們總是一家人,況且……”

秦三太太可不像自己丈夫一樣還能有幾分羞恥感,瞧着秦長樂恨的牙咬,雖不敢再伸手去打秦長樂,但也罵道:“呸,你別柿子只會撿軟的捏,只會來找我們的不是。大哥家拿的更多,足足拿了七成走,我們只得三成,你怎不會去找他?”

秦長樂莞爾一笑:“我自然是會去找的,不光是我,還有別人也會去找大伯的。大伯這些年也做了不少事吧,那些銀子他拿的心安理得嗎?”秦三老爺只覺得秦長樂似換了個人一樣,很久沒想過的那些傳說開始浮現在腦中,手緊緊抓住自己的衣襟,往後連退數步,被人群擋了回來,秦三老爺的唇都抖了:“你是誰,你在說什麽?我,我,我。”

秦三老爺連說幾個我字就說不下去,秦長樂明白秦三老爺只怕把自己當做別的什麽人了,勾唇剛要說話,耳邊已經傳來秦大老爺的怒吼:“老三你在說什麽?老二的家業我們都知道沒有多少,哪是什麽小孩子信口胡說多少就是多少?”

說着秦大老爺擠進人群:“侄女,曉得你被痰迷了心,還當你爹留下兩三萬銀子呢,哪有這麽多?你爹留下的不過……”

秦長樂突然對着秦大老爺陰測測一笑:“是嗎?那些賬本我可記得清楚,大哥,你好狠的心啊。”那聲大哥聽在秦大老爺耳裏,把秦大老爺吓了一跳,不自覺後退一步:“你,你少裝神弄鬼。”

話雖這樣說,秦大老爺卻不敢上前,這下衆人也瞧出些味道來,此時人群之外傳來丫鬟焦急的聲音:“太太、太太,不好了,五奶奶方才腹疼不止。”

☆、11 做戲

這一聲讓秦三太太如被雷擊,瞧着秦長樂呆愣半響,圍着的人已經在議論紛紛,瞧着定是拿了秦長樂姐弟的銀子,才讓孫子出事。丫鬟已經滿面慌張地擠進來:“太太,太太,您快回去吧,五爺都快急壞了。”

秦三太太被丫鬟這麽一拉又聽到衆人的議論,已經搖搖欲墜,擡頭瞧見秦長樂眼裏閃過的一絲亮光,秦三太太頓時又醒悟過來,見秦大老爺聽了秦長樂那句話後就在那怔住,顧不得別的什麽就去拉秦大老爺的袖子:“大哥,這丫頭失心瘋的厲害了,什麽鬼神?這天上日頭明晃晃的,哪裏來的鬼神?就算真有鬼,他難道還不知道我們辛苦照顧侄兒們?”

秦大老爺雖聽了秦長樂那聲大哥十分恍惚,但在聽了秦三太太這話後又轉過來,更何況那是兩三萬銀子,自己足足吞了一萬五千兩,只給了弟弟家七千兩。已到手的銀子哪裏還肯交出來?板着臉對秦長樂道:“你失心瘋的越發厲害了,還不快些給我回去?”

秦長樂心一橫,知道只有裝神弄鬼繼續下去,雙手伸的筆直對着秦大老爺:“大哥、大哥,你不記得了嗎?小時候你帶我去摘桃子吃,從樹上摔下來。大哥你還為我哭,當日我留你在房中,和你說了足足一個時辰,要你照顧好我的兒女。當時大哥你是怎麽說的?你答應會把我的兒女當親生兒女看,會……”

不等秦長樂說完,秦大老爺已經瞪圓了眼捂住耳朵,這些話當初只有他們弟兄倆知道,沒第三個知道。況且秦長樂和秦二老爺生的有五六分相似,秦長樂又盡量粗了喉嚨,恍惚之中聽來竟不是清脆的少女聲音而是個中年男子說話。這樣諸般加在一起,秦大老爺願只有一兩分相信此時倒有七八分了,看着面前的秦長樂不敢開口,難道說真的是老二看不得自己兒女受苦,要來為兒女讨個公道?

圍觀的人也齊齊住口,往後退了一步,畢竟鬼神之說衆人還是有幾分相信的,偏偏此時又來一陣風,刮過一塊烏雲正正遮住日頭,這下就算是那些不信的人也開始相信起來。有人已經忍不住開口:“秦二哥,我們也是住在這個鎮子上的,雖曉得令兄有些事做的不對,但你也曉得令兄脾氣,只敢在背後議論。你難得上來,定不會只是訴苦,有什麽話就說吧。”

秦長樂知道自己這個計策已經定了,故意長嘆一聲,這聲長嘆在此時此刻,聽着就跟一個中年男子的嘆息一模一樣。休說秦大老爺,秦三太太也早已如堕冰窖,她那個丫鬟本是來尋她的,見狀已經吓的跪在地上大哭:“二老爺,那些事都是三太太吩咐奴婢做的,奴婢并不

敢欺負姑娘啊。”

說着那丫鬟就不停磕頭,秦長樂才不會看這丫鬟一眼,只是茫然地看向秦大老爺:“大哥、大哥,你就是這樣照顧我的兒女?”秦大老爺已開始發抖,恍惚中答道:“都是老三的主意,老二,我就算貪財,可也曉得侄兒們都是我秦家的人,哪會不照顧呢,就是老三說什麽斬草要除根,還說什麽絕不能讓侄女嫁到好人家,尋個高門大戶賣進去做妾就可。”

秦三老爺本呆呆站在一邊,聽到秦大老爺這話如同被踩了尾巴的毒蛇一樣開始露出牙齒:“大哥你胡說八道,明明是你看着二哥的那些金銀眼饞。我不過說侄女這樣才貌,沒有了嫁妝只怕嫁不到好人家,你就打蛇随棍上,說不如把侄女賣去為妾,也好再得一注銀子。還說侄兒這麽聰明,長大了怎麽得了,必要磨死才好。”

他們兄弟互相攻擊,早在秦長樂心中,聽到衆人在議論,曉得這事已有七八分可成,再裝久就要露出馬腳,發出數聲冷笑道:“好,好,這竟是我的親哥哥親弟弟。”冷笑之後秦長樂正待裝作昏迷,已經聽到遠處傳來秦長安的聲音:“爹爹、爹爹你真的來看我了嗎?”

說着秦長安已經分開人群擠進來,身後還跟着嬷嬷,看着秦長樂雙眼閃閃:“爹爹,別人怕你我不怕你,我和姐姐都過的好苦。爹爹你在下面過的好不好?娘和你在不在一塊?”秦長樂看見弟弟眼中一熱就落下淚,雙手放在他的肩上,模仿着自己父親當日在世的口吻:“我的兒,爹爹走了,你要照顧好你姐姐。”

秦長安恍惚之中,也只當面前這個就是自己的爹附身在自己姐姐身上,頓時大哭起來跪在地上:“爹爹,我會的,你幾時再上來看我?”嬷嬷也上前跪下,摟住秦長安就看向秦長樂:“老爺,你不曉得姑娘和爺這一年過的有多苦。”說着嬷嬷就大哭起來。

秦長樂心如刀割,也只有繼續把這場戲演下去,手放在秦長安肩上:“人鬼殊途,我兒,爹爹走了,以後你要照顧好你姐姐。”說着秦長樂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看向秦大老爺:“大哥,孤兒們的錢財,你拿的也這樣心安理得嗎?”秦大老爺早已吓得半死,只覺一股寒氣從腿上冒出,急忙道:“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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