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1)
這樣稀奇古怪的話,琳箐從生下來就沒聽過,頓時愣在那裏。張四太太已經走上前來親熱地拉起琳箐的手:“琳箐啊,詹家那個孩子,是你大嫂的表弟。你七妹妹小時候也曾見過,我想着這要嫁人總要嫁個熟識人家,既是你大嫂的親戚,小時候又是見過的,倒比嫁個生人好。”
這幾句話比方才那幾句還稀奇古怪,不過也能解釋為何張大奶奶這些日子格外熱情,琳箐穩住心神也不去瞧張四太太,只對張老太太道:“祖母喚孫女來到底有什麽事?若是婚姻之事,從來都是父母之命的,祖母該去和父親商量才是,我這個做晚輩的聽命就成。”
詹家派媒人上門,張七姑娘知道了就格外歡喜,讓人打聽詹家說的是誰,等聽到說的是琳箐時候,張七姑娘就哭了半日,說詹家沒見過琳箐,哪會來說琳箐,定是搞錯了,要不就是張老太太偏心眼把詹家婚事給琳箐。
張老太太疼七姑娘,張四太太這個做娘的因了這個也在張老太太面前有了幾分面子,自然對七姑娘百般疼愛毫不違逆。聽了做女兒的哭成這樣,張四太太立即就去尋丈夫,讓他去和張老太太講,把詹家婚事定給七姑娘。哪曉得張四老爺平日對太太言聽計從,唯獨這件事上卻說結親這種事哪有換來換去的,再說傳出去,自家的名聲也極難聽,撒手不管。
張四太太見丈夫這樣說話,恨得牙癢和他大吵一通,那曉得張四老爺拗着性子就是不去,甚至趁四太太發火時候悄悄溜出門了。張四太太沒有法只得親自來尋張老太太,在婆婆面前哭訴一番,又說七姑娘為了這事已經兩頓沒吃飯了,只求婆婆看在平日疼七姑娘的份上把詹家的婚事說給七姑娘。
張老太太雖偏疼四老爺和七姑娘,可也是個古板人,聽了張四太太這話就怒火中燒,望着自己兒媳道:“你這話說出來也不曉得害羞,先不說長幼有序,你侄女還沒定親就給她妹妹定親,這是哪門子的道理?再說詹家那邊,十五歲剛進學的小秀才,也是聰明俊秀的,多少人家想把女兒嫁去,這邊換了人,詹家不同意,那不就活活打我們老張家的臉?”
張四太太既能把張四老爺管的服服帖帖,也是有幾分手段的,聽了這話就擦了眼淚對張老太太道:“婆婆您平日說話我做媳婦的從不敢違逆,曉得您心裏不待見媳婦,可是今兒這話媳婦可要駁一駁了。詹家這門親是不錯,可是婆婆您也要曉得,三伯是什麽人?做過知府丁憂在家,他的女兒是什麽樣人,尚書府的外孫女,她舅舅現坐着通政司的大堂。這樣閨女哪能随便就被各鄉下剛進學的小
秀才求了去。婆婆您口口聲聲說詹家這門親事好,可也要瞧瞧,侄女能瞧得上詹家這樣門第嗎?遠的不說,就說大侄女,嫁的是同知的兒子,聽說姑爺已經考上舉人。七侄兒定的是翰林家的千金,婆婆,既要和詹家結親,自然只能拿我們這樣的女兒去,哪能拿三伯家的女兒去。詹家開口就來求六侄女,說實在的,就是自不量力。”
張四太太這番話條理清晰,說的也有幾分道理,張老太太的怒火開始慢慢地消去,只想着詹家是個剛進學小秀才,來求親也還合适,怎麽就忘了自己兒子另外那幾個孩子定的是哪樣人家?見張老太太面上若有所思,張四太太急忙加一把火:“婆婆,曉得您難做,不如就把六侄女請來當面問問,願意讓就讓,不願意讓了那就和詹家定下。橫豎這屋裏就我們幾個人,什麽話都傳不出去。”
張老太太聽了這話鼻子裏哼出一聲:“什麽話都傳不出去?小七兩頓沒吃,難道沒有丫鬟說嗎?再說婚姻之事,本就該父母之命,哪有自作主張的,真是有其父就有其子。”張四太太的臉頓時紅了,當年自己進門不就是四老爺自作的主張,為了這個,沒生下兒女之前還忍了好些時日,直到兒女漸次出世才敢直起身。
張老太太見張四太太面紅耳赤,終究心裏還是疼七姑娘,怕她真出什麽好歹,讓春蘭去叫琳箐來。張四太太本以為先開口說,琳箐卻不過面子就會讓,那曉得琳箐話都不接自己的,反而對着張老太太說這事要交給張世榮。
張四太太別的不曉得,卻知道張世榮還是愛才的,不然張世榮也不會收下秦長安這個弟子,這一年來在鹿鳴書院對書院的學子們也十分呵護。真要交給張世榮,張世榮打聽清楚了只怕就會把琳箐許給詹家兒子,到那時一定了親,就什麽都來不及了。忙開口道:“琳箐你這孩子說話真是的,婆婆是你什麽人,是你祖母,她說一句話三伯不也要聽着?只要婆婆同意了就成。”
琳箐心中的怒氣漸漸積蓄起來,實在不願再和這對婆媳說話,聲音越發淡:“孫女婚事,不管是祖母做主也好,父親做主也罷,孫女只是聽命。別的一概不知。”張老太太平日頂愛說自己家是講規矩識禮儀的人家,和那些沒出過官的人家是不一樣的,聽了琳箐這話十分滿意,做晚輩的就該這樣規規矩矩聽話,難得對琳箐露出笑容點頭:“好,這話說的是。你先回去吧,這件事我會拿主意。”
琳箐對張老太太又行一禮就退出屋子,從頭到尾都沒看張四太太一眼。這樣的蔑視讓張四太太不滿起來,要不是琳箐從中作梗,讓
張世榮說出不再續弦的話。自己早把娘家的堂妹說進張家來做張世榮的續弦,在繼母手下讨生活哪有這麽容易?現在還擺什麽官家小姐的架子,還一口一個聽命,明明不就在刺着自己家?
張四太太心裏念叨着,面上卻做出一副苦相:“婆婆,這邊要……”張老太太在心中已經計較了無數次,想到四太太說的那幾句話也有道理,沉吟一下才道:“我不是老四,你不用做出這樣狐媚腔來哄我,等媒婆又來,我和她說說,願意和詹家結親,不過就換成七丫頭。六丫頭怎麽說也是尚書府的外孫女,哪能這樣輕易就嫁過去。”
張四太太的這顆心這才放到肚子裏,面露喜色道:“婆婆果然疼小七,媳婦這就回去和小七說。”張老太太瞥一眼兒媳:“你也別高興的太早,成不成還兩說,難保詹家看不上小七。”
張四太太高興之下未免有些忘形:“怎會看不上,小七那張臉,比媳婦當年還要美貌三分。”這倒是實話,張四老爺長的不差,四太太當年要不是出衆美貌也不會被一眼看上,兩人的這個女兒比四太太當年還要美了三分,別說在衆姐妹中,就算是在鎮上,也尋不出一個更比七姑娘長相标致的了。
聽到張四太太提起自己最不願想起的往事,張老太太又冷哼一聲,并不理這個兒媳而是閉目養神。張四太太這時心裏歡喜,也不在意婆婆冷淡,歡歡喜喜就出門去和自己女兒報喜。
琳箐直到走回自己屋子那口氣才算平下來,當面說這種話,四嬸把自己當什麽人了?按說嫁進張家也這麽多年,怎麽還是這樣全無教養的模樣?若說家窮,二伯母娘家比起四嬸娘家也好不到多少,可是二伯母就是寬厚知禮的,教出來的五姐也同樣寬厚。
琳箐喘了口氣,手邊已經多了杯茶:“姑娘,您先喝口熱茶順順氣。”擡頭見是六巧,琳箐把茶一口氣喝幹就道:“我沒事,你先去做活吧。”六巧卻沒走,還是瞧着琳箐:“六姑娘,是不是老太太因為七姑娘又給您氣受了?六姑娘您也別放在心上,七姑娘就是這樣脾性,再說七姑娘要的那些東西,不過是個玩意,哪比的了您的那些東西。等以後你們各自出嫁,誰還記得這些。”
琳箐的眉一挑:“什麽時候你也會勸人了,不再是那種咋咋呼呼的了?”六巧的唇一嘟:“奴婢什麽時候咋咋呼呼的了?上個月大姑奶奶那邊打發人送信送東西來,打發的人不是奴婢的嬸子嗎?她和奴婢說了兩三天的話,還讓奴婢可不能一味只曉得服侍姑娘,可還要多和姑娘說說話,免得姑娘煩悶。”
六巧一家都是家生子,她叔叔嬸嬸是跟着琳箐大姐出嫁的陪房,爹娘是被張老太太打發了,當時張老太太連六巧都想打發,還是張世榮說女兒們身邊只有一個丫鬟不像樣才留下來。
此時聽到這話,琳箐不由嘆一聲:“還是姐姐心疼我,我可真想姐姐,都好幾年沒見到了。”六巧剛要說話,吳媽媽已經走進來:“姑娘,方才老太太讓人去把做媒的老王尋來,不曉得說什麽。”
☆、18 首飾
琳箐哦了一聲并沒接話,吳媽媽倒覺得奇怪,難道張老太太方才叫琳箐去就是已經說妥了?想到此吳媽媽忍不住道:“姑娘,您的婚事總要問過老爺,可不是那随便的人家來求就許的。”琳箐咦了一聲,望向吳媽媽見吳媽媽滿眼擔憂,雖說吳媽媽平日間話多嘴碎些,卻也是為自己姐妹們好,生怕嫁的不好誤了終身。此時也不好擺出主人的架子,只輕聲道:“吳媽媽,我的婚事自有爹爹做主張,你不必擔心。”
再者說,就沖自己祖母平日疼七姑娘的那勁,詹家這門婚事定會落到她身上,自己又何必在這個時候多說什麽惹的人疑惑?看見琳箐面上沉靜神色,吳媽媽松了口氣,姑娘這樣說那婚事定是不成的。詹家雖在別人嘴裏是門上好的親事,可在吳媽媽瞧來,詹家那兒子怎配得上自己家的姑娘?六姑娘端莊沉靜、大方知禮,相貌雖不如七姑娘那等俏麗,也不如九姑娘那樣精致,可是也是一等一的美人。嫁進公侯家做主母都已足夠,哪是這鄉下剛進學的小秀才能想的?
琳箐低頭看了會兒書,擡頭見吳媽媽還站在那,只看着自己動也不動,眼神中不時閃過惋惜和擔憂。琳箐不由勾唇一笑:“吳媽媽,我曉得你在想什麽,但有些事情,只有爹爹能想。”吳媽媽這才從沉思中醒過來,聽了琳箐這句話那張臉頓時紅了:“小的知道,只是可惜……”
琳箐聲音微微提高一些:“沒什麽可惜,吳媽媽,我雖生在外頭,這根卻在這裏。哪有嫌棄自己根的道理?”吳媽媽一張臉血樣的紅,對琳箐喃喃地道:“六姑娘,小的明白您的話,可是齊家的姑娘們,哪個都是千嬌百寵的。”
琳箐放下手中的東西緩緩地道:“吳媽媽,你說人這輩子,是先甜後苦好呢,還是先苦後甜好?總是要經些波折的,有些日子早晚都要過。我曉得你心疼我和妹妹,覺得在這過的日子不好,可我們既沒冷着也沒凍着,有人服侍有人教導,爹爹也很疼我們姐妹,若再想別的就是不知足了。”
吳媽媽眼裏掉落兩滴淚:“六姑娘,我明白,我明白。以後多餘的話再不會說了。只要能服侍你和九姑娘都出了嫁,我啊,也就能閉眼,下去也有臉去見太太了。”琳箐起身拉住吳媽媽的手:“媽媽能這樣想我就放心了。我沒什麽,可是琳琅她還小,心性又沒定,萬一聽了什麽話媽媽,那不是你疼我們,是害了琳琅。”
吳媽媽這下心裏更加慚愧,用袖子擦着淚:“是,是,我曉得了。姑娘,您其實也不大,才十二呢,可我瞧着,比大姑奶奶當初出嫁時候還要端莊妥帖。”那時是因為娘還
在,而現在,娘過世已兩年多,而這個家,自己已經當了有兩年了。
見琳箐又不說話,吳媽媽含着些羞慚退出,自己真是老了,有些事竟還沒六姑娘看的透,怎麽就忘了太太生前常說的,人要入鄉随俗,而不是非拗着自己的路子走。吳媽媽還在那念叨,就聽到有人招呼自己:“吳嫂子,你這是剛從六姑娘那出來?”
吳媽媽忙擡頭看見說話的是鎮上做媒的老王,忙應道:“我不從這來,從哪裏來?倒是瞧你面上有幾分喜色,難道這做媒的錢賺到了?”老王的嘴撇了下才道:“你們老太太倒是答應了這婚事,不過呢,說的不是六姑娘,是你們四老爺家的七姑娘。說什麽三老爺現在不在,她這個做祖母的不好做主,又說什麽論年紀詹家那位爺和七姑娘也盡配的來,都是老親,再結一門親事也好。吳嫂子,你說說,哪有姐姐還沒定親就先給妹妹定的禮?我剛這麽一說,你們老太太就說,都已分了家,雖在一起序齒卻終究是堂姐妹,先給七姑娘定親也沒什麽大不了。”
老王在那噼裏啪啦說了一堆,原本指望的是吳媽媽能給出個主意,讓張老太太打消這個念頭,這門親還是結琳箐。卻不知吳媽媽在那聽的心中歡喜,她怕的就是張老太太不管不顧答應了把琳箐定給詹家,那時就算張世榮反對也無計可施。此時既沒定下,吳媽媽怎肯為老王出主意,只笑着道:“老太太說的話也有道理,總是分了家的,再說我們老爺不在,這婚事他不同意到時也麻煩。”
老王頓時大失所望,嘆氣道:“你瞧瞧,詹家那邊指名要說六姑娘,這倒好,你家老太太要把七姑娘定過去,到時詹家不同意,我這不就白跑了?”吳媽媽拉一下老王的手:“你怎會白跑呢,總要先去詹家問問,要是他家肯應了,那不就成了。再說,”
吳媽媽望一下周圍才附耳對老王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太太平日最疼七姑娘,攢了許多東西都是要留給七姑娘的,再說七姑娘的容貌你也知道,比四太太還要俏上那麽三分。這麽俏麗活潑又有那麽重一份嫁妝的人,難道詹家會嫌棄?”
四太太在這鎮上是出了名的美人,老王頓時茅塞頓開:“我怎就忘了這些,等着,我去你們四老爺家問問四太太,要是跟詹家結親肯出多少嫁妝,再去和詹家說說。到時拿了謝媒錢,我請你喝兩杯。”吳媽媽含笑瞧着老王喜颠颠的走了,心裏這才松一口氣。一個剛進學的小秀才也只有在這地方才能這麽輕狂,人人當有什麽遠大前程一樣,那些年少成名一生蹉跎的人吳媽媽當年在京城聽的多了去。
不知老王在張四太太那裏得了些什麽話,轉天過來詹家那邊就傳來信,說想來相看七姑娘。這消息一傳過來,七姑娘登時喜的沒邊,讓四太太給她做衣衫,又要配幾樣好首飾。四太太這些年也攢了幾樣好東西,但不肯這時拿出來,說那些都是要做七姑娘嫁妝的,哪能這時候戴出去,到時嫁過去就被人笑話。
七姑娘死纏活磨,見自己的娘不答應,打首飾可比不得做衣衫,登時就能辦出來。再說七姑娘看過了琳箐的那些首飾,只覺得鎮上銀樓的工沒有這麽強,就算現去銀樓挑她也不願意了。
可是從琳箐那裏借來的首飾都已經戴的差不多了,七姑娘瞧着首飾匣子裏的那些,翻來翻去找不到更好看的。張四太太雖刻薄自己的丈夫,對女兒也好吃好穿供着的。七姑娘身邊也有兩個丫鬟服侍,一個叫雨紅的算是七姑娘心腹,平日一張嘴阿谀奉承,哄的七姑娘開心不已。此時見七姑娘只在那瞧着首飾匣子裏的東西犯愁,眼一轉就道:“姑娘,您犯什麽愁啊,去六姑娘屋裏借幾樣就是。”
七姑娘把首飾匣子一推:“借什麽啊,上回我就見着那匣子裏可沒什麽好玩意了。瞧瞧,這些都還是從她那借來的。”雨紅壓低聲音道:“姑娘,這您可就錯了,您忘了上回端午節吃酒的時候,六姑娘戴出的那個偏鳳?那精致的讓人眼都閃不開,還有當時配的那對玉镯,也是十分潤澤。”
這一說七姑娘就想起來了,當時當着那麽多的人,七姑娘不好開口要,只想下回琳箐再戴出來就要借着賞玩的機會把這兩樣借過來,誰曉得只見過那麽一回,就再沒見琳箐戴出來過。
若自己能戴上那兩樣首飾,那定會增色不少。七姑娘面上露出笑容,但很快就道:“那兩樣首飾一看就很貴重,要她不借給我怎麽辦?”雨紅想都不想就道:“這有什麽,您讓老太太開口,六姑娘怎會不答應。”
祖母這麽疼愛自己,怎會不答應?七姑娘頓時又高興起來,和雨紅商量着那些首飾該配哪件衣衫,活像那兩樣東西已到了自己手裏一樣。
次日一早琳箐剛到張老太太那邊問安,剛說兩句話就聽見七姑娘的聲音從外傳來:“祖母,您可要幫幫孫女。”嘴裏說着,七姑娘已經整個人撲到張老太太懷裏。見孫女滿面委屈,張老太太心疼的急忙摟在懷裏:“這是怎麽了?誰給你氣受?”
七姑娘擡起一張滿是淚的臉:“祖母,孫女沒有首飾好配衣衫,在這裏發愁呢,想問問祖母可有合适的?”張老太太聽了這話就皺眉:“祖母年輕時候的那些首飾式樣可太老了,怎麽
能配你們年輕姑娘,不如去銀樓裏面買?”
七姑娘扭動一下身子:“不嘛,銀樓裏的那些工都不好。六姐姐的那些,可全都是揚州工。”從七姑娘進門琳箐就不言語,等着七姑娘說話,果然又扯到自己身上,琳箐眼裏添上一絲嘲諷。琳琅忍不住了:“七姐姐,說到首飾,你從我姐姐那裏借走那麽多的首飾,什麽時候還來?姐姐的首飾匣子可都空了。”
☆、19 嬌寵
七姑娘沒想到琳琅會這樣說,從張老太太懷裏直起身子就看向琳琅:“九妹妹,姐姐們在這裏說話,你懂什麽,還不快些去玩?”琳琅的眼眨了眨:“七姐姐,可我姐姐也是你姐姐啊,不是聽說過什麽好借好還,再借不難的話。怎麽到了七姐姐這裏,借了姐姐的東西就不還回來,現在還想再和姐姐借?”
和端莊沉靜的琳箐比起來,活潑愛說話的琳琅更合張老太太的心,聽到琳琅這麽一串話張老太太笑出聲,伸手把琳琅拉過來:“這小嘴,一連串的姐姐虧你說的清楚。只是祖母和你說,這姐姐是要愛護妹妹,做妹妹的愛上姐姐的首飾借去戴戴也是常有的事,等過幾日就還回來。”
這話讓聽了琳琅那一串姐姐在那頭暈的七姑娘露出笑容,果然祖母是疼自己的。琳琅已經搖頭了:“祖母,您這話不對,昨兒嬷嬷還教我們,就算是姐妹們,彼此之間也要曉得分寸,哪能因姐姐疼愛妹妹就需索無度?”琳琅年紀雖然小,這句話講的卻很有道理,張老太太倒愣在那,琳箐微微一笑沒有說話。
七姑娘已經火冒三丈,她一心都撲在怎麽才能和詹家成功結親這件事上,哪會有空去聽嬷嬷的教導,偏偏琳琅這話七姑娘無從反駁。七姑娘眼一掃就繼續摟住張老太太的胳膊撒嬌地道:“祖母,孫女這不是有急事嗎?不然……”
琳箐已經起身道:“祖母,時候差不多了,孫女們該去大伯那邊跟嬷嬷學東西去了。今日的午飯孫女已經吩咐過廚房。”說着琳箐就帶着琳琅行禮退出,七姑娘的眼頓時瞪大在那裏看着她們姐妹退出去,見琳箐要跨過門檻就忙叫一聲六姐姐。
琳箐在門口處轉身含笑:“七妹妹可是想起要把那些首飾還我了?如此看來,七妹妹果然還是可教導的人。”說完琳箐再不理七姑娘就飄然而去。七姑娘這下是再忍不住心裏的火了,抱住張老太太的胳膊就大哭起來:“祖母,孫女不過是因為喜歡六姐姐的首飾才和六姐姐借了戴的,并不是不想還給六姐姐。九妹妹怎能這麽說我?”
自己的心肝寶貝一哭,張老太太就有些亂了分寸,忙不疊地哄她,拿手絹給她擦淚,要春蘭從櫃子裏拿出昨兒新得的點心來給七姑娘。七姑娘被張老太太哄定了才帶着淚道:“那些首飾,六姐姐不想借就罷了,別那時候充大方這時候心疼。”
張老太太忙點頭:“你說的是,既借了就借了,哪能這時候又開始心疼?不過小七啊,九丫頭方才說的也對,你把你姐姐的首飾匣子都借空了,到時你姐姐怎麽戴?還是還兩樣給你姐姐平日戴着吧。”七姑娘把手裏
咬了一半的點心放下,嘟着嘴道:“還幾樣是可以的,不過祖母,我要和六姐姐借那個偏鳳還有那對玉镯子戴,過幾日詹家相看時候也好增色。”
偏鳳和玉镯?張老太太的眼眯起:“我沒見過啊。”七姑娘雙手拉住張老太太的手:“就是上回端午節時候,那時候不是六姐姐來了個表姨嗎?六姐姐戴出來的,那做工那玉質,我娘手裏我都沒見過這樣的東西。本還想和六姐姐借來戴幾日,哪曉得六姐姐後來就沒戴出來。”
見七姑娘又嘟起唇,張老太太想了想就道:“這值什麽,你們姐妹們之間她借你戴兩日你和你六姐姐說就是。”七姑娘見目的達到,嘴得意地一翹,張老太太見七姑娘露出笑臉,用手拍拍她的臉:“我家小七長的花一樣的,詹家人見了哪會不滿意?”七姑娘又拱進張老太太懷裏一陣撒嬌,春蘭在旁聽的清清楚楚,不由皺眉嘆氣,七姑娘真是被老太太寵壞了,但這要和六姑娘借首飾的事,總也要先悄悄地和吳媽媽說了,免得六姑娘措手不及。
琳箐從張大老爺那邊回來時候吳媽媽就立即把春蘭告訴的話說了,琳箐尚未開口,琳琅已經嘟起唇:“七姐姐也太不像樣子,看見別人有好東西就要要,上回在十妹妹那瞧見一個兔子燈,七姐姐很喜歡,非要借去玩幾日。十妹妹不肯應,七姐姐就趁十妹妹不注意把那燈摔在地上。這種脾氣怎麽得了?”
琳箐捏自己妹妹臉一下:“這才幾歲,就學得這麽老氣橫秋的?今早的事我還沒說你呢,這種事我自有主張,你又何必在那和七妹妹那樣說?”琳琅的小嘴還是沒放下:“七姐姐不就只會去和祖母告狀,我才不怕呢。橫豎祖母也不會罵我。”
你啊,琳琅無奈地笑笑,握住自己妹妹的手往屋裏走,剛走進院子就看見七姑娘的另一個丫鬟雨蘭在那等着,見琳箐過來忙上前:“見過六姑娘,七姑娘說前些日子和六姑娘借了幾件首飾戴,現在還回來幾樣。”說着雨蘭就把手裏的一個小匣子遞過來,六巧走上前接過,打開給琳箐瞧一眼,琳箐只掃了一眼就道:“辛苦你了,六巧收進去吧。”
七姑娘收拾還這些首飾的時候,是選了又選挑了又挑,留下幾樣很精巧的,但還回來這些也很惹人眼,哪曉得琳箐只瞧一眼就讓人收進去,看來人人都說三老爺的家業全都掌在琳箐手裏是實話。雨蘭心裏暗忖面上笑道:“不敢稱辛苦,只是七姑娘還想和六姑娘商借端午那日六姑娘戴出來的那支偏鳳和那對玉镯,等詹家來相看過就還回來。”
琳箐接過六巧端上的茶,瞧都不瞧雨蘭一眼
就問六巧:“這兩樣首飾放在哪個箱子裏呢?”六巧哪不知道琳箐問話的含義,急忙答道:“放在最底下的那個箱子呢,要尋出來只怕要好幾天。”
琳箐的唇一揚就對雨蘭道:“你也聽見了,這裏箱子太多,一時尋不出來,只怕耽誤了七妹妹的事那可就不好了。”雨蘭沒想到琳箐會這樣說,頓時愣在那裏。琳箐已經擡頭瞧着她:“想來七妹妹那還有事,我就不留你了。”
這要沒帶回去,想到七姑娘那個嬌縱的脾氣,雨蘭忙堆起笑容道:“六姑娘,這事老太太也答應了。”琳箐勾唇一笑:“我又不說不借,只是壓在箱子底難尋出來,這院裏就這麽兩三個人,吳媽媽老,六巧小,連個搬箱子的人都難尋出來,要怎麽找?再說這首飾放在箱子裏久了,又不戴,難免有些黯淡無光,總要送到銀樓去炸一炸,才黃澄澄好帶。這前後又要幾日。”
雨蘭本以為搬出張老太太就無往不利,哪曉得平日少言語的琳箐也是個口齒伶俐的,這番話說的滴水不漏。就算真找來人搬開箱子尋到了那兩樣首飾,又要拿去炸。雨蘭只得行禮退下:“六姑娘的話奴婢記住了,奴婢這就回去和七姑娘說。”
琳琅的眼已經瞪大:“姐姐你原來這麽伶牙俐齒,我還一直以為我口齒很伶俐呢,哪曉得不如你。”琳箐伸手捏一下妹妹的臉:“你才八歲,小我好幾歲呢,沒這麽伶俐也平常。我們吃飯吧,吃完了歇會兒還要去學呢。”
琳琅點頭,七福已經和吳媽媽把午飯端上來,原本琳箐姐妹是和張老太太一起吃飯的,但七姑娘常在張老太太這邊吃飯。琳箐怕妹妹學了七姑娘那不好的吃相,和張世榮說過姐妹倆要單獨吃飯。
張世榮也曉得和長輩一起吃飯難免拘束,自然答應了。姐妹倆吃完飯真準備歇息就聽到吳媽媽和春蘭說話的聲音,琳箐不由搖頭嘆氣,七姑娘要是這點脾氣用在別的事情上該多好,再難的事都學會了。
心裏還在想着,春蘭已經掀起簾子進來,面上笑容十分溫和:“姑娘們都吃完飯了?”對春蘭琳箐不能拿大已經直起身道:“春蘭姐姐坐,是不是祖母那有話要說。”春蘭坐在踏腳上才笑道:“六姑娘是聰明人,我也不說什麽了。就是那兩件首飾,老太太說了,就先借七姑娘戴兩日,等詹家一來相看過就還回來。老太太還說……”
春蘭正待說下去就見琳箐笑微微地瞧着自己,不由停了口道:“我也曉得要白跑一趟,只是不跑這趟老太太那總不好說過去。”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省心,琳箐點頭道:“祖母年老,
難免有些嬌寵了七妹妹,春蘭姐姐在中間勸的也着實辛苦。”說着琳箐已打開梳妝臺上的一個小抽屜抓了一把散碎銅錢道:“姐姐的辛苦我瞧在眼裏的,到時祖母難免要發下氣。姐姐就多擔待。”春蘭每回來琳箐這都不空,春蘭接過也就走了,琳箐嘆氣,但願七姑娘遂心後能變下脾氣,不然嫁過去早晚被嫌棄。
七姑娘曉得拿不到那兩樣首飾,未免又大發了幾次脾氣,只是琳箐話已說到那份,七姑娘也無計可施。四太太只得把自己的幾支壓箱底的珠花取出來急忙送到銀樓去重新改個樣子給女兒戴。
☆、20 朋友
詹家來相看這日,琳箐早早就躲出去,理由也很充分,快過中秋了,要去觀音庵瞧瞧秦長樂。秦長安跟在張世榮身邊讀書,張世榮知道他惦記着姐姐,讓琳箐常去探望下秦長樂,看她缺什麽不缺,若能幫忙就多幫着些。
琳箐原本只是奉命行事,去過兩三回後才發現秦長樂和想的不一樣,雖然心思缜密卻不是那種心懷不善胡亂算計人的。種種舉動,都是為了保住秦長安,琳箐自問雖也十分疼愛宏安等人,若真遇到秦長樂這等處境,為弟弟這樣犧牲是做不到的,心中對秦長樂又多了幾分敬佩。況且秦長樂當日随父在外時候,也去過些地方讀過許多書,其見識自不是自己那幾個堂姐妹所能比。
由此琳箐去探望秦長樂已經從初時的奉命而去變成後來的主動前去,兩人經常說說談談,彼此交情十分之好。琳箐今日不是一個人去的,五姑娘也說要去觀音庵進香,于是姐妹們結伴而行。五姑娘兩月前已定下婚事,是在這鎮上做開綢緞莊的掌櫃兒子。張老太太有些嫌棄這戶人家家資雖過得去,但始終只是商家。二老爺這回不肯聽老太太的,說這家人平常也是有來往的,在這鎮上開了十來年了,鄉下也有田地,兒子也讀了幾年書,二老爺冷眼看着這孩子,也是老老實實跟着學做生意,腳跡都不到那些花樓去的,把五姑娘許給他也算不錯。
二老爺這一條條的道理說出來,張世榮回來知道了這事也說了句,只要孩子好,能養家,讀書上進不上進這些也算不了什麽。畢竟天下那麽多的讀書人,每三年不過就是一百多個進士。既然最成器的三兒子也這樣說,張老太太就更不好反對只得點頭。
五姑娘今日去觀音庵,只怕也是要祈求嫁進婆家之後日子順遂?琳箐坐在轎子裏,瞧着五姑娘的神色笑了:“五姐姐也不必這麽擔心,那日大嫂不是說了嗎?五姐夫人很不錯。”五姑娘的臉不由紅了,伸手捏一下琳箐的臉:“促狹鬼,就知道欺負我老實,等你議親時候,看我怎麽說你。”
說到婚事姑娘家大都不好意思,琳箐也不例外,那臉比起五姑娘的更紅一些:“五姐姐還說我欺負你,明明是你欺負我。”姐妹們正在說笑,轎子已經停下,六巧上前掀起轎簾:“五姑娘、六姑娘,觀音庵到了,請下來罷。”
五姑娘又捏一下琳箐的臉,這才走下轎,吳媽媽早在庵門口等候,轎夫們就在外面茶棚等着歇息,姐妹倆一同進庵。
觀音庵并